而她自己，則叫人備了車，一路往紫宸殿去。

    第五十九章 你再次讓我控制住了自己。……

    穆染到紫宸殿時(shí), 殿外候著的內(nèi)侍見了是她，先是一愣，接著忙上前見禮。

    在聽得她是來面圣之后, 便忙說了句“請殿下稍后”，接著便匆匆步子, 急切地往殿內(nèi)去。

    而旁的候在殿外的人各個(gè)面上都帶著隱隱的喜意，似是松了口氣。

    穆染眼神稍稍掃了一遍, 卻沒問。

    穆宴那個(gè)脾氣她太清楚了。

    這些日子她總不見對方, 這御前的人只怕都被折騰得不知如何了。

    這些人不一定知道她同天子之間的關(guān)系, 但在御前的時(shí)間長了，自然都清楚, 但凡天子生怒，唯有長公主能勸, 旁人誰也不敢輕易開口。

    如今眼見長公主來紫宸殿, 陛下自然不會再同前些日子一般陰晴不定，抑或是忽然生怒。

    這些人心中自然是松了氣的。

    “殿下！”此時(shí), 殿門處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不多時(shí)便陸斌的身影便由內(nèi)而出, 接著到穆染跟前見禮，“臣見過殿下?！?/br>
    穆染略一頷首，正要開口，便見眼前的人道：“陛下眼下正在殿內(nèi), 請殿下隨臣入殿。”

    “有勞大人?！蹦氯菊f著便轉(zhuǎn)頭，同身后跟著一道來的千月囑咐了聲, 接著便轉(zhuǎn)身入了殿。

    陸斌引著穆染一路往內(nèi)里走去，及至到了天子理政之處，方小心停下, 接著微微躬身，同上首的人恭敬著聲音道：“陛下，長公主到了?！?/br>
    他話說完后，便等著陛下發(fā)話，可卻一直沒能等到。

    “……”殿內(nèi)一時(shí)間極為安靜，上首的天子也沒有立時(shí)便開口，前來求見的穆染便更沒有說話的打算。

    頓時(shí)，整個(gè)殿內(nèi)便陷入了寂靜之中，夾在中間的陸斌不禁有些尷尬。

    作為御前唯一知曉殿下同天子之間關(guān)系的人，他這會兒心慌得都要跳出來了，尤其是這兩人都不開口，而他又還在殿內(nèi)的情況下。

    眼下這凝滯的氛圍，他就是想開口，都不敢說話，生怕不當(dāng)心惹怒了殿下或者陛下。

    可越是不開口，氛圍就越是凝滯，他心下就越緊張。

    “……你先退下。”半晌后，就在陸斌緊張得冷汗都要沁出來時(shí)，上首的天子終于沉著聲音開口，“去殿門外候著，不要叫人輕易入內(nèi)?！?/br>
    陸斌聽了這話簡直如蒙大赦，忙應(yīng)了聲后，便躬著身子小心退出了紫宸殿。

    及至整個(gè)殿內(nèi)只余下了穆染同穆宴時(shí)，便又重新陷入了死寂之中。

    上首的人手中握著御筆，似是在看著跟前的折子，可過了許久，那拿著的筆也未落下，只是一直懸在半空。

    他沒有抬頭，也沒有動(dòng)。

    穆宴在害怕。

    國夫人確實(shí)是他叫了去明安殿的。

    可他不知道眼下穆染來紫宸殿究竟是為何。

    是要同他把事情說清楚，還是……斷絕關(guān)系。

    這些他心里都沒底。

    所以他不敢輕易開口。

    若是以前的穆宴，絕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會有這樣不敢在皇姐跟前開口的時(shí)候。

    他從幼時(shí)起就是驕傲而自我的人。

    認(rèn)定了穆染，便總想著以自己的方式得到對方。

    以前總覺得是不甘和占有欲在作祟，可時(shí)日長了，才知道，原來都不是。

    他只是因?yàn)閻蹖Ψ健?/br>
    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憂。

    若是他能放下，便不會有和一切的煩惱，他還是那個(gè)自幼便眾星拱月般長大的儲君，也是大魏萬人之上的天子。

    可這么多年，若是能放下他早便放下了，又何必等到如今？

    而在確定自己先前做的一切都是因?yàn)閻?，才求而不得后，他才意識到自己錯(cuò)得有多離譜。

    他幼時(shí)并不知道什么是愛，只是靠在心中的執(zhí)念，一心想要在皇姐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長大后便愈發(fā)變本加厲。

    在知道了世宗同趙國大長公主之間的事后，他自顧地以為自己同世宗是同樣的人，所以用了和世宗一樣的手段。

    可后來才發(fā)現(xiàn)。

    這樣做根本不行。

    世宗手段狠極，寧愿看著大長公主香消玉殞，也要用盡手段將人囚在身邊。

    可穆宴做不到。

    若是以前他還能有手段將皇姐留在皇城之中，可如今他甚至連一丁點(diǎn)都舍不得強(qiáng)迫對方。

    因?yàn)樵谀氯窘K于嘗試接受他的這幾個(gè)月中，他才逐漸意識到什么是愛。

    愛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不是看著對方在自己身邊心如死灰，而是放手讓對方去更廣闊的世界。

    雖然穆宴現(xiàn)在還是不能接受皇姐離開他，可他卻同時(shí)也不愿再用先前那樣的手段。

    皇姐若是生氣，他便不出現(xiàn)，不去見對方。

    即便心痛，即便難受。

    即便夜深人靜之時(shí)，他對這個(gè)人的渴望到了頂峰，思念如影隨形，仿佛鬼魅一般糾纏著他，讓他一旦合眼便會被那無法忘掉的感覺驚醒。

    可他還是忍著。

    忍著不去看對方，不去打擾她。

    因?yàn)樗宄约毫恕?/br>
    即便再怎么在穆染跟前偽裝，他始終都是那個(gè)心思陰暗的人。

    他可以一時(shí)不同對方相見，可不能忍受這個(gè)人徹底從自己的生活中離開。

    所以他才會讓國夫人去明安殿。

    因?yàn)樗胭€，就賭這些日子的相處，皇姐還是有所觸動(dòng)的。

    原本穆宴想的，只要對方來了紫宸殿，他就賭贏了。

    因?yàn)檎罩氯镜男宰?，若是不想再有交集，是絕不會來的。

    可當(dāng)真的見到她后，穆宴又開始不確定起來。

    “……你沒話同我說嗎？”就在氛圍愈發(fā)凝滯時(shí)，站在御案下方的穆染忽地開口說了句。

    穆宴握著御筆的指尖微微一頓，好半晌后才啞了些聲音，遲疑著開口。

    “皇姐，朕……”剛說了幾個(gè)字便又頓了頓，爾后方續(xù)道，“朕……對不起。”

    最終，他也只說了一句對不起。

    “朕先前騙了你?！?/br>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微微的沙啞，手稍稍下壓，原本握在手中的御筆也不由地落在了御案之上。

    但他的雙目卻一直落在穆染的身上。

    他似乎很在乎穆染的反應(yīng)，卻又好像不太敢看她的反應(yīng)。

    穆染微微抬首，直直地望進(jìn)對方雙目之中。

    “那日我有句話沒問你?！彼溃澳惝?dāng)初將那帛書交給我，目的是什么？”

    其實(shí)這話穆染不問，心中也清楚，但為何要眼下這樣的情況親自問一句，皆因她想聽穆宴自己說。

    穆宴顯然也未料到她會忽地這樣問一句，聞言眼神一滯，好半晌后才緩緩開口。

    “皇姐，朕……想讓你留下來?！彼麊≈曇舻?，“朕很自私，不想讓皇姐離開，所以才那樣做?！?/br>
    “那時(shí)的皇姐眼里一點(diǎn)朕的影子都沒有，朕不知要怎樣做，你才愿意留下來……”

    “皇姐，對不起?！彼f著又道了句歉。

    穆染面上的神色卻沒什么波動(dòng)，看上去還是一樣的平靜。

    她徐徐道：“那你沒想過，若是有一日我發(fā)現(xiàn)了真相會如何？”

    當(dāng)然是想過的。

    而且日夜都在想，在害怕。

    “朕知道，一個(gè)謊言不可能永遠(yuǎn)不被發(fā)現(xiàn)，可朕總想著，若是能晚一點(diǎn)便好了……”

    “晚一點(diǎn)，等到皇姐對朕再好一些，好到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不會再因此而離開朕的時(shí)候?！?/br>
    穆宴的眼中有些許難過浮現(xiàn)。

    “可最終也是朕的妄想罷了?！?/br>
    “皇姐還是這時(shí)便知曉了，朕也沒了機(jī)會?！?/br>
    他說著，看著穆染空靈的雙眸，指尖一點(diǎn)點(diǎn)攥起，有些壓抑著聲音開口。

    “皇姐，朕知道你眼下應(yīng)當(dāng)是不想再見到朕了，騙了你是朕的錯(cuò)，希望你……能原諒朕?！?/br>
    他稍稍伸手，從御案最右邊的皇帝行寶旁拿起一道似乎放了有些日子的帛書。

    “這是朕親自擬定的，朕替皇姐在皇城外挑了一處府邸，作為皇姐的公主府，那處時(shí)常都有人去灑掃，也早就安排了宮人去伺候?！?/br>
    “……若是皇姐最終決定要走，朕便會叫陸斌將這帛書親自拿了去中書省，不出十日，皇姐便能離開皇城?！?/br>
    他一邊說著，握著帛書的指尖卻緩緩收緊。

    “皇姐若是做好了決定，告訴朕一聲便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