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那我呢? 禹黎繃緊下頜,伸手捏著寧嬌嬌的下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在對上那一片的清明澄澈后,禹黎眼中一片猩紅,仿佛熾熱的烈火愈燃愈烈。 “你有許多朋友。” ——那我又算得上什么呢? 禹黎沒有將后一句話說出口,而是低低笑了起來,這笑聲包含著說不出的情緒,直讓寧嬌嬌毛骨悚然。 出于法則的緣故,離淵所有超出某個界限的情感都會最終轉(zhuǎn)移到禹黎的身上。 連離淵都偶爾能察覺到的情緒,落在了禹黎身上,該是何等激烈? “那個北海帝姬是你的朋友?”禹黎歪了歪頭,見寧嬌嬌點頭默認,嗤笑一聲。 他惡劣道:“可就是她將你交到我手中的,寧嬌嬌。”禹黎停頓了幾秒,松開了禁錮在她腰間的手,俯首貼近了寧嬌嬌的脖頸處,一邊把玩起她的發(fā)絲,一邊輕聲開口。“你被背叛了?!?/br> “我只是化作了離淵的模樣,吩咐了幾句,那北海帝姬便全然信了我,半點沒有抗拒?!?/br> “甚至是離淵?!庇砝铚惤怂亩?,低沉的嗓音如同誘哄,“就連你心心念念的愛人,對一切也是心知肚明,順水推舟?!?/br> “你猜猜,他想利用你做什么呢?2” 寧嬌嬌一頓,有心想要反駁,卻不知為何沒有了上次的底氣。 她在害怕。 害怕禹黎說得一切,都是真實。 像是看出了寧嬌嬌的恐懼,禹黎伸手在昏暗的空中一點,旋即亮起了一片星光,漸漸地組成了一塊水幕。 水幕中漸漸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北芙將軍?”禹黎先寧嬌嬌一步開口,嗓音滿是戲謔,“多謝相贈佳人?!?/br> 北芙猛地抬頭,正好看見了水幕中站在一片漆黑里神情茫然的寧嬌嬌。 小花仙最是怕黑,處在這樣的黑夜中,還不知道如何恐懼。 “該死的魔族!”北芙眼底一片赤紅,聲音如同裹挾著冰霜,“只會躲在陰溝里擺弄心機,可敢出來光明正大地與我一戰(zhàn)!” 北芙在罵禹黎,卻沒有否認他之前的話。 寧嬌嬌愈發(fā)茫然。 她了解北芙的性格,倘若真的是冤枉了她,早就怒吼到到天下皆知了。 而這一次,北芙?jīng)]有。 所以是真的。 與北芙所想的不同,寧嬌嬌甚至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怕黑了。 她滿腦子全都被這段時間所發(fā)生的的所有事情占據(jù),從虞央的回歸開始,到凡間的仙臨燈會,再到自己與離淵的對話,甚至是北芙的出現(xiàn),還有那片被焚燒的花?!?/br> 樁樁件件,何其可笑啊。 寧嬌嬌藏在袖中的手緊緊地捏著剛從焦土上撿起的、破敗的?;?。 她再不愿叫它‘夢留別’,因為無論賦予多么美的名字,?;ㄈ允欠查g的常花。 正如她自己,改了性情,收起了脾氣,折斷了雙翼,學著做一個九重天上的仙子,再也不敢如從前那樣高聲語,再也不敢像在浮烏山林中那樣肆意奔跑玩鬧—— 她活得小心翼翼,竭力想要作為‘完美’,想要得到所有人的稱贊和滿意。 到頭來仍是一無所有。 水鏡頃刻間崩裂,落在面前化作一灘清水。寧嬌嬌蹲下身,將手放了進去,細碎的傷口蔓延出絲絲血色,瞬間將清水變得渾濁。 寧嬌嬌在一片血污的倒映中看見了自己的模樣,恍然間,竟覺得眉眼萬分陌生。 何時開始的呢? 大概是百年前正月初九的雪天罷。 不過是一場人間邀約,竟就此將她困于樊籠。 寧嬌嬌垂眸,捏緊著那幾朵?;?,指尖都泛著白。 閉上了眼,分明是滿身傷痕,身心俱疲,可寧嬌嬌腦中竟是涌起了一股詭異的快意輕松。 她想通了。 無論什么情愛因果癡纏,無論什么道義規(guī)則束縛,無論什么恩情相對—— 這些東西,都不該逾越她的本身。 無,為天地之始。 倘若自己都不得自由,顧忌著旁人瑣事,心中所存之事而未做成,哪怕能活千萬年,豈不是也要懊悔千萬年? 正如常花就只是?;?。 而寧嬌嬌,從來也只該是寧嬌嬌。 …… 寧嬌嬌睜開眼,看向了禹黎。 說來荒唐,但回顧了一切往事后,這入魔之人竟是寧嬌嬌九重天上唯一交到的真心朋友。 寧嬌嬌從地上起身,轉(zhuǎn)過身,平靜地與他對視:“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一片漆黑中,禹黎對上了寧嬌嬌的雙眼。 明亮、澄澈、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芒。 令人嫉妒,又忍不住心生向往。 禹黎想起寧嬌嬌對那些不相干的人的眷戀,胸腔中如同有鈍刀在切割心臟,悶悶作痛。 指尖瞬間燃起了細小的火光,他燒斷了寧嬌嬌的一縷發(fā)絲,頑劣地勾起唇角:“我想讓你做什么?” “我想讓你死啊,寧嬌嬌?!?/br> 只有死亡才能帶來最后的平靜,也只有死亡了,才能讓世人的瑰麗日月化作一人的瑩瑩燈火。 只是……禹黎抬頭,再次看向了寧嬌嬌。 這個要求有些出乎意料。 但也不是不行。 寧嬌嬌思索著,點了點頭:“好?!?/br> 可禹黎接觸到她的目光,卻像是被火燙到了一般,猛然間退縮。 他的身影在空中化作虛無,只留下一句話—— “不如先想想,如何從這里離開?!?/br> * 九重天宮的正殿內(nèi),所有的仙侍都退在殿外,唯有帝君與鴏常兩人。 “所以你是故意讓那人北芙引寧嬌嬌去荒地的?”鴏常壓低了聲音,難以掩飾自己語氣中的驚愕,“離淵,你明知道他……!” 鴏常已經(jīng)從離淵處得知了‘禹黎’與他的關系,只是仍不解離淵此刻的決定。 “我還以為,你很喜歡那個小花仙?!兵l常搖頭,“現(xiàn)在看來,倒是我眼拙了?!?/br> 離淵蹙眉:“這兩者并沒有關系?!彼袷遣唤鉃楹硒l常會得此結(jié)論,頓了頓,仍舊好脾氣地開口解釋,“我的情緒都會傳遞給我的分\身。他以情緒為食,在清醒時,力量足以與我抗衡。除非讓他有所羈絆,動搖本心?!?/br> 恐怕就連離淵自己都未曾意識到,他從未這么耐心地與人解釋過。 鴏常奇了:“你就這么自信那分\身見到寧仙子會動搖本心?” 離淵垂下眼,嘴角笑意淡了些,低低應了一聲。 鴏常見此,心中更是驚奇,故作不解地揚眉:“那分\身本源可是帝君大人,意志極為堅定才對啊。小仙不才,也曾記得當年赤炎烈火將帝君大人活生生灼燒三日,也未曾聽開口喊過一句痛,如今不過是——” “我喜歡她?!?/br> 離淵面無表情地看向了鴏常,抬手撫住了自己的心口,感受著提起她時,那一閃而過的喜悅,唇邊不自覺地溢出了一絲笑意。 “……應當是極為喜歡她的?!?/br> 離淵這般坦誠,反倒讓鴏常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即便有心想要提醒,鴏??粗糜?,竟是一時不忍拆穿。 罷了,如今這般不懂也好。 左不過等他情緒回來,自然就知曉了。 靜默片刻,鴏常開口:“便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離淵斂眸:“這是最快的方法?!?/br> 以此讓禹黎動搖本心,借此機會一網(wǎng)打盡,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 所有的一切都盡在掌握,不差分毫。 離淵執(zhí)起茶壺,想要親自添上點茶,卻不知怎么走了神,連茶水滿溢都未曾發(fā)現(xiàn)。 鴏常不住地搖頭,看向離淵的目光難得帶著幾分憐憫。 兩人之間的氣氛沉默,直到北芙出現(xiàn)。 她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一切都在離淵的掌控之中,魔族大敗,余孽皆束手就擒。 不過,還有一個壞消息。 “主使者未曾得見。”北芙面容冷峻,曾經(jīng)明艷的模樣都化作了冷峻嶙峋,“手下的人來報,回來的人是個傀儡,寧仙子并未及時歸來?!?/br> “如無意外,寧仙子此刻應仍被他困住,不知所蹤。” 話音落下,氣氛冷凝得像是要化成冰。 同樣趕來的姻緣仙君緣邱聞言,皺起眉,他看向了離淵,不知想到了什么。 不等緣邱想出結(jié)論,高臺上坐著的那人已然起身。 禹黎刻意將這幅場景展現(xiàn)給北芙,顯然是挑釁。 而除去挑釁之外,離淵竟荒唐地感受到了不受控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