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快收起你那大膽的想法!
顧如許想著在蘭舟察覺到之前,讓人回到南院去便是。 她的想法是完美的,沈雖白也答應得好好的,然而天不遂人愿。 沒錯,雨下了一夜。 二更天的時候,廊下的燈熄了,雨聲依舊沒個消停,而她著實困了。 “等雨停了你就自行離開吧……”她只記得自己似乎留下了這么一句話,之后便兩眼一合,什么都不曉得了。 再睜眼,天已經亮了,屋中有些暗,窗外的雨聲依舊淅瀝不歇。許是雨天格外好睡,她一夜無夢到現(xiàn)在,都不曉得是什么時辰了。 待起身,見自己躺在美人靠上,身上竟然蓋著一件玄袍。 勾繡青山流水,分外賞心悅目。 她愣了一瞬,提溜著袍子抖了抖,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 爐火已熄,茶盞齊整,屋中尚余清香一縷,木案邊坐著的人,一手撐著額,眉頭微皺,似乎有些疲憊。 他的衣裳已經烘干換上了,頭發(fā)卻還未束起,青絲如墨,就這么輕軟地從肩頭滑下來,搭在案面上,饒是女子都不由得羨慕這般好看的長發(fā)。 雙目輕合,呼吸淺淺,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人。 她還從未認真看過他睡著的樣子,安靜又溫和,像是從不會對誰發(fā)脾氣的一個人,看得久了就想離他近些。 她也曉得這種想法是要命的,可一旦有了這種念頭,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更進一步。 她甚至突然很想摸一摸他的臉。 想是這么想的,做,她也確確實實邁出第一步了,然而她忘了江湖中人出門在外都不會睡熟,何況還是坐著睡,她剛從美人靠上爬下來,對面的人便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的剎那,她頓時就心虛了。 “……你,你怎么還在這?” 沈雖白抬起頭,顯然沒睡好,回頭看了看窗外:“雨一直沒有停?!?/br> 聞言,顧如許詫異地走到窗前,將窗戶推開些,屋外果真還是濕漉漉的一片,看這天色,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放晴了。 她側目瞥了他一眼:“所以你就在這待了一夜?” 沈雖白點點頭。 “我?guī)讜r睡下的?” “三更天,你趴在那兒睡著了?!彼噶酥覆鑹嘏缘男“概_,“這樣睡容易著涼,我便將你挪到榻上去了?!?/br> 她看了看手中的玄袍。 他道:“棉被沾了雨水,這袍子恰好烘干了?!?/br> 她點點頭,將袍子還給他:“沒人發(fā)現(xiàn)你在這吧?” 沈雖白搖頭:“沒有人來過?!?/br> 她暗暗松了口氣:“外頭雨小些了,你便拿著傘走。” “嗯。” 她看了他一眼:“頭發(fā)……束一下。” 聞言,沈雖白頓時面露難色。 “怎么了?” 他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說啊?!鳖櫲缭S皺眉。 “那發(fā)冠……用不了了?!?/br> “為何?難不成淋生銹了?” “那發(fā)冠是熔銀鏤雕的,不會生銹。” “那是怎么了?” 他猶豫片刻,尷尬地指了指案臺上一塊被壓得不成樣子的銀片,天曉得它經歷了什么,原本精秀的鏤雕紋樣都扭曲了,冠面也被壓成了一片兒,更令人為難的是,若是平壓還能使點勁兒掰回來,可氣的是這還是豎著壓扁的,愣是給蹂躪得回天乏術,若是不回爐,還真不曉得該如何讓它恢復原樣。 顧如許一臉茫然:“……這是誰干的?” 沈雖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停住了。 她猶豫地指了指自己:“不會是我吧?” 沈雖白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始末同她解釋了一遍:“昨晚這發(fā)冠取下來后,我沒想到你會將它擱在這,你睡熟后,我始終找不到發(fā)冠所在,直到將你挪到榻上,回到此處才發(fā)現(xiàn)……它一直被你壓在胳膊下,許是有只茶杯擋著,你并未察覺到?!?/br> 顧如許難以置信地盯著被壓得面目全非的發(fā)冠,愣了好半天才開口:“你可真不走運……” 說句實話,她突然發(fā)現(xiàn)沈雖白跟她待在一塊兒,好像總沒什么好事發(fā)生。 舊傷未好,新傷不斷,連帶著身外之物也跟著遭殃,她記得上回是袍子,上上回好像是里頭那件白衣,這次連發(fā)冠都難逃一劫,講真的他倆是不是天生犯沖??? 這倒霉的發(fā)冠,她還上手掰扯了兩下,沒成想手勁兒使過了,直接掰成了兩瓣兒。 顧如許:“……” 沈雖白:“……” 得,這下徹底沒救了。 她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將發(fā)冠還他:“那什么……你還有別的發(fā)冠能用么?” 沈雖白默默地搖頭。 望著他披散著長發(fā)站在那,她突然有種愧疚又心虛的感覺。 “你等一下?!彼D身進了里屋,顧如許的首飾很少,她翻了半天,從柜子最里頭找到一條絳藍色的發(fā)帶,上頭鑲著一圈白玉,絲緞輕綾,用淺青色的絲線在布面上細致地繡出了竹葉。 她住在這屋子里大半年,倒是從未注意到這兒竟然還藏了條發(fā)帶,瞧這式樣,絕非凡品,還有這玉,成色實在惹人喜愛。 這該是顧如許的東西吧,她從前還扮過男裝? 遲疑之余,外頭傳來了沈雖白的聲音。 不過一條發(fā)帶罷了,借來一用好像也沒什么不妥的。 權衡一番后,她便拿著這條發(fā)帶走了出去。 “用這個束發(fā)?!彼龑⑹种械陌l(fā)帶遞給他。 沈雖白接過來瞧了一眼:“此物……是你的?” “我的,怎么?”擱在顧如許的衣柜里,還能是偷來的不成? “沒什么?!彼α诵?,“只是覺得略有眼熟?!?/br> 顧如許白了他一眼:“能用便用,市面上的發(fā)帶多了去了,難免有式樣相近的,你瞧著樣樣都眼熟么?這條發(fā)帶可是暫時借你用用的,你可得記得還我?!?/br> 她可沒有那么厚臉皮,把原主的東西白白送人還覺得心安理得。 逝者之物,自然要好好收著的。 “待我回到云禾山,便寄來給你?!彼χ鴮l(fā)帶束上。 顧如許看著他戴上那條發(fā)帶,白玉青綾,更襯得朗朗少年,意氣風發(fā)。 那白玉一晃,溫潤清靈,不過一瞬間,那股熟悉的感覺又一次涌了出來。 腦海中,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個人戴上過這條發(fā)帶,模糊的人影一閃而逝,熟悉而溫暖。 她心頭沒來由地咯噔了一下。 “十一?”見她面色有異,沈雖白遲疑地指了指頭上的發(fā)帶,“不合適嗎?” 顧如許回過神來,看了看他。 不得不說,這人長得好看,哪怕戴一條麻繩都令人賞心悅目,何況他戴的這條發(fā)帶還分外精致。 明眸皓齒,如星月朗朗,還透出幾分江湖兒女骨子里的風流與瀟灑,這么仔細一看,饒是她本心篤定都不由得為之心肝兒一顫。 “……還,還湊合吧?!彼奶摰貏e開視線。 怪不得都說男主有毒,這簡直是劇毒啊! 她不想承認自己身為一個反派boss竟然被主角的皮相所惑,險些直挺挺地吃下這口顏值安利,只得裝作若無其事,轉而看著窗外的風雨。 “十一,為何不看著我說話?”沈雖白不解道。 “不想看?!彼V弊哟鸬?。 沈雖白更不明白她的用意了:“我的臉很丑?” 她抿了抿唇,干咳一聲:“……嗯,丑的很,看著煩?!?/br> “……噢。”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茫然。 屋中沉默不言,靜等雨停,然而這老天爺仿佛存心跟她過不去似的,雨下著下著,竟然有愈發(fā)過分的趨勢。 這就十分尷尬了。 “……要不就這么走吧,我拿把傘就行?!鄙螂m白也頗為無奈。 顧如許想了想,似乎也只能如此了,將傘遞給他,起身去開門。 “十一,等等。”沈雖白突然喚了她一聲。 她并未當回事,一面拉開門,一面應聲:“等什么?” 門吱呀一聲打開,屋外的季望舒剛剛收好傘,還沒來得及叩門,抬頭便瞧見自家教主站在那,身后還有個本該待在南院的沈雖白,不由得僵住了。 “我是想提醒你,外頭有人來了?!鄙螂m白嘆了一聲,將后半句說完。 顧如許:“……” 季望舒:“……” 這樣的場景讓顧如許不由得聯(lián)想到下屬目擊上司金屋藏嬌的慘案現(xiàn)場…… 六目相對,尷尬無言。 顧如許深吸了一口氣,還是用那句老套的開頭打破了這令人頭疼的沉默。 “阿舒,你聽本座解釋,這個事兒啊,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 季望舒往屋里望了幾眼。 看似端正的茶爐,看似妥帖的擺設,以及披著玄袍的,看似齊整的沈雖白。 只是堆在角落里那床被褥是怎么回事,她就有些看不透了…… 她看了看沈雖白,他似乎想說什么,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再看看自家顯然已經慌了神的教主,她心中有了一番大膽的想法。 她意味深長地對顧如許道:“教主放心,屬下不會外傳的?!?/br> “此事的確不能傳出去。” “屬下明白,這算是教主和沈少俠之間的私事,旁人怎好多嘴。”她會意一笑。 “私事是私事……”她怎么總覺得這話聽起來哪里不對啊。 “屬下一會兒就吩咐下去,日后沈少俠來,要好生招待?!奔就媸帧岸隆钡?。 “嗯……嗯?——!”顧如許抖一激靈,“阿舒,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他只是在本座這避雨罷了!” “是,屬下明白。” “……” 不,你到底明白了什么!收起你那大膽的想法!不要這么看著本座!本座沒有金屋藏嬌! 她強忍著內心的咆哮,盡量讓自己心態(tài)平和些:“你來這……已經辰時了嗎?” “還未辰時,屬下只是看這天兒不太好,便來問問您今日可還要去?” “你要去哪?”沈雖白走了過來。 “去一座寨子?!鳖櫲缭S順口就應了一句,待反應過來是他在問,又瞧見季望舒愈發(fā)意味深長的目光,心里一陣煩躁,“問什么問,一會兒雨停了你就該下山了!瞎摻和……” 轉而看向季望舒:“去,為何不去,不就下點兒雨嗎,只要路能走就成,去備車馬,喚蘭舟一起去,山中雨說不準,指不定一會兒就放晴了?!?/br> “屬下已經去蘭公子那兒問過了?!奔就娴溃疤m公子說今日身子不適,便不去寨子里了?!?/br> “身子不適?夜里著涼了?”她遲疑道。 “屬下不知,蘭公子并未開門?!?/br> “……算了,不去就不去吧,少他一個也不妨事。”這雨也不見停,回頭真淋得病重了,她也不曉得該怎么辦了。 “岳世子和那小郡主還在南院,需得留人看管?!?/br> “讓衛(wèi)岑和林煦留下吧?!彼戳松螂m白一眼,想了想,“……待雨停,山路好走些,便送他們下山去?!?/br> “是?!奔就嫒ブ譁蕚淞?。 顧如許回到屋中,從自己的柜子里翻了些藥出來,拿兜子兜著,擱在案上。 “這些藥你要帶去那寨子里?”沈雖白問。 “嗯,寨中還沒有大夫,這些藥他們總會用得上。”顧如許神色淡淡,專心收拾。 “我能與你同去嗎?”他沉默半響,突然說道。 顧如許正收拾要給孩子們帶去的幾包糕點,聽了這話,足足愣了十幾息才確信自己沒聽錯。 “你要同去?” “嗯?!?/br> 她直起身,覺得詫異又好笑:“沈雖白,你一個劍宗弟子,憑什么覺得本座會帶你同去?” 這一句,倒是將他問住了。 是啊,憑什么呢? 劍宗和紅影教,可是勢不兩立的。 他是以什么身份對她提出這等荒唐的請求?說起來,他已經不算是她的大師兄了。 見他不再言語,顧如許便知道他沒法兒接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季望舒回來了。 “教主,都準備妥當了,外頭下雨,給您備了馬車?!?/br> “好?!彼龑⑹帐昂玫囊话鼥|西帶上,與季望舒一同走出了屋子。 辰時已過,得趕緊出發(fā)了,天黑之前還得回來。 季望舒打起傘,擋住風雨,走了幾步后,卻見她突然停了下來,回過頭,眉頭緊皺地望著站在石階上的沈雖白。 他手中明明傘,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顧如許眉頭一擰:“還杵在那作甚?” 沈雖白站在那,仿佛有許多話還沒說,卻又沒法兒再說出口了似的,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道:“我一會兒便走。” 她點點頭,轉過身。 “教主,沈少俠好像挺想跟著您去瓊山寨的樣子?!奔就胬洳欢「锌艘痪洹?/br> 于是,剛邁開一步的顧如許陡然一頓,就這么僵持了十幾息功夫,她終是嘆了口氣,回過頭對沈雖白翻了個白眼:“喂,去的話可是要做苦力的,沈大少爺你吃得消嗎?” 聞言,季望舒都吃了一驚。 沈雖白眼中閃過一抹歡喜之色,如暖曦一縷,溫柔而明亮。 她還真不知道,自己一句話,竟然能讓這傻小子這般高興。 她嘆了口氣,無奈地呵了一聲,對他招了招手:“傻乎乎的,還不走?” 沈雖白立刻撐起傘,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