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二十六節(jié)尾聲
周問鶴怔怔望著那個方向,他不知自己看了多久,當知了搖醒他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好像已經(jīng)在冰窟中被凍了億萬年。 “道爺,跑啊,快跑!” 道人沒有動,或許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在劫難逃,他只是看了一眼手邊的字條,喃喃說:“阻止獻祭……”然后他看向知了,“誰的獻祭?是不是我的?這里原本有獻祭?” 知了一愣,他不知道這人有什么毛病,生死存亡關頭還在掛心這個,他煩躁里抓起道人的手,想要強行拉他走:“不是,獻祭不是在這里,也不是今天,道爺你快跑吧!否則你要是死了,大赟……” 周問鶴一把推開了知了,少年險些跌倒在地,這場景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無良的大人在霸凌一個孩子。 “小子,你告訴我,是誰說的,大赟要獻祭我?” 少年忽然不說話了,他的表情看上去無比窘迫:“道爺,別,別*我?!?/br> “你能不能讓我死個明白?那個在唐家堡放出話,說大赟要我做祭品的人究竟是誰!” “道爺,別問!你不會想知道的!” 周問鶴一把攥住少年的肩膀,手指深深地扣緊了少年的鎖骨中,從知了的表情來看,他一定很疼,但是他卻沒有反抗這個廢人,只是一臉哀求地看著他:“求求你別問了好嗎?求你了,快跑吧!” “是隱元會?軒轅社?還是惡人谷?告訴我是誰,告訴我!他是誰!我做鬼了好去找他!” 疼痛與絕望終于撕開了少年的心理防線,他幾乎是喊出了這句話:“是,是五毒教花右使!” 一下子,仿佛空氣失去了傳聲的功能,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知了這句話就像是霹靂,當頭把道人通身貫穿,許久后,他都能聽見從自己腦子里傳出的隆隆聲。他只覺得自己在不停地崩潰,像是長提被掘開了一個口。這是什么感覺?這就是被擊敗吧?徹底地被擊敗,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 “是……花花?”他用自己都聽不清楚的聲音喃喃說,然后松開手,木然站著,“這回我真的什么都沒有了。”他心里想。 “道爺!”知了又叫了他一聲,周問鶴沒有反應。 “道爺!”他又叫了一聲,幾乎用上了全部的力氣。周問鶴這才茫然轉過頭: “什么?”他問,聲音大得不正常。 “走哇!” 周問鶴愣了一下,又大聲問: “你說什么?大聲點!” “完了?!敝诵南?,“他聾了?!?/br> 周問鶴不再說話,他抬頭朝蟾廷看了一眼,然后甩開大步朝那棵巨樹走了過去。 知了一驚,想伸手去拉,卻被道人甩開。左腳的傷勢還沒好,他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一側的肩膀還會一高一低,看上去像是個可悲的怪物。 “別去!你不要去!”背后隱隱傳來知了的叫聲,他想要攔住自己,卻沒有膽量朝自己的方向跨出哪怕一步,“你會死的!它會殺了你的!”這聲音被自己的耳鳴蓋過,幾乎完全聽不見。他忽然有點想笑,三年前從老店縫隙里看到的那個古怪的背影竟然就是他自己。周問鶴此刻只覺得這副軀殼中的心已是一團死灰,但是在這片灰燼里,竟也生出一絲決然來。他咬著牙加快了腳步,紅光和淚水交織,迷蒙了他的視線。少年的聲音已經(jīng)聽不見了,想到自己再也不用為這些怪事勞神,再也不用走任何人給自己安排的路,他忽然又感到一陣輕松與快意。 蟾廷已經(jīng)越來越近了,它的樹冠遮天蔽日,無數(shù)扭曲的枝條沖天而起,像是要朝道人撲過來一樣。只是這樹雖然巨大,卻并不挺拔,遠遠看去像是一個老嫗佝僂著身體,將十幾條巨臂指向天空,每一條看上去都有一座山峰粗細。粗糙的樹身上長滿了瘤子和樹皮增生,以一種讓人作嘔的形態(tài)向外綻開。道人忽然覺得,他能用r眼看見這棵樹的生長,那些樹干枝條就在他眼皮底下變長變粗,他甚至能聽見生長時樹干里面發(fā)出“刺啦”聲。 道人忽然停下了腳步,他對自己說夠近了,但其實,他只是筋疲力竭了。渾身上下的傷勢幾乎要把他折磨得四分五裂,他還能站在這里只能說是一個奇跡。大地在它面前隆起,一個斷崖聳立在他身側。那是從土里拱出來的一條樹根?!耙呀?jīng)鉆到這里了嗎?”他心想,“明明那棵樹少說還有幾里遠。” 他抬起頭,端詳著大樹,太高了,他看不到樹葉,樹的上半部分完全隱沒在繚繞的云霧中。他壓抑著狂亂的恐懼,朝蟾廷做了一個鬼臉,然后開始嘿嘿傻笑,像是一個在別人地界撒潑的無賴。 然而,讓他遺憾的是,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蟾廷只是聳立在那里,高不可攀。 接著,周問鶴聽到了自己顱骨被撕裂的聲音。 長安西市的李熊茶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宵禁的時候了,但是不知為什么這里還點著燈。是不是因為這個茶肆太偏僻了,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連望樓上的人都對它視而不見? 茶肆內(nèi),還是坐著那八個人,他們顯然對夜里品茶沒什么興趣,兀自小聲地交頭接耳。墻上掛的“酉”字因為燈光昏暗,頗有些驚悚,像是一張抽象的人臉。錢德利摩挲著胖手指,他只覺得打娘胎里出來,他的心從來沒這么慌過。他肥膩的臉上掛著僵硬地微笑,強打著精神跟旁邊的李老板攀談,時不時掃一眼偏房。 偏房里太安靜了,甚至連一句爭執(zhí)都聽不見?!斑@太不正常了”錢德利心想。 又過了一會兒,外面已經(jīng)打了二更,忽然偏房的簾子毫無預兆地掀開了。那個童子捧著白帛走了出來。走路的姿態(tài),還是那樣的端正嫻熟,沒有半點破綻。眾人伸長了脖子,卻都沒有膽量湊上去,仿佛童子每走一步,他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童子來到“酉”字旁,熟練地把字撤下,將手中的白帛換上。暗淡的燈光下,白帛上寫著一個呆板的“子”字。 有那么一瞬間,茶肆里鴉雀無聲,眾人只是迷惘地盯著這個字,仿佛不明白它的意義。 “子時?”乞丐首先尖叫起來,他的神情像是忽然一腳踏入了萬丈深淵,“到子時了!” “末日……”皂隸喃喃說。 其他人也跟著大呼小叫,茶肆頓時像是炸開了鍋。 錢德利驚慌之下一把拉住童子:“這位小哥?!彼M量擺出一個笑容,這個笑容比他平時擺出的更假,“發(fā)生什么是了?怎么……一下子就子時了呢?” 童子回頭看他,臉上依舊是冷漠的神色。 “周問鶴死了?!彼f。 附錄:隱元會年鑒天寶八載 宇文鐵車詞條: 天策府別將,現(xiàn)年三十歲。天策府小字輩中的佼佼者。天寶八載,他在朱劍秋的授意下秘密查找虎賁營軍函的下落。當年九月忽然與天策府失去聯(lián)系,次年開春后回到府中。關于他這半年的去向,天策府內(nèi)諱莫如深,我們安c在天策府的細作記下了宇文鐵車與朱劍秋的一段對話。該記錄在上繳之后即被會內(nèi)高層銷毀,不留任何副本,包括細作在內(nèi)的數(shù)個與之有關的人先后失蹤。零星的線索顯示,他在失蹤前曾經(jīng)調(diào)查過王雅量與張九齡的死因。 增補:庚寅年寒食過后,天策府中忽然看不到了這個人,很多人相信他又再一次帶著秘密任務出發(fā)了。地字叁拾玖 藤原妹子詞條: 生于藤原家旁支,一個往來東瀛與本邦的商賈。長相粗曠,卻過于注重細節(jié)修飾。為人笑口常開,至少從外表看,是個標準的生意人。此人近些年與刀宗走得很近,但是從他目前的行為上看,這個人似乎只喜歡錢。從今年入秋開始,此人在私底下與關中宮家頻繁接觸,并且開始關注周問鶴動向,我們不知道他的目的為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人真的一點武功都不會。 增補:泉州奉母書院的事與他有關嗎?所有針對藤原妹子的行動都要進行重新評估!天字貳號 楊霜詞條: ???? 說到對天字拾叁記錄的引用,對他的妻子的虐待與監(jiān)禁一直沒有停止,此外,另外有兩點也符合書中描述,如果要前往長安,最好在明年夏天之前動身…… 該詞條不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