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十八節(jié)洞庭奇譚
“再往前,就要說到至治三年了。當時d庭湖上有一個無名渡口,據說是個古渡,至治年間,渡口人來人往很是熱鬧。當時的人們經??梢栽诎哆吙吹揭粋€打赤膊的盲眼喇嘛,晝夜念佛,向往來商乞食。沒人知道喇嘛的來歷,也沒人能夠同他正常地交流。后來,喇嘛被一個在渡口混吃的潑皮尋釁毆死。那個潑皮遍尋喇嘛全身也沒有找到財物,只搜到一封破舊度牒,牒上并無官府的例行公文,卻蓋有一方‘搭瑯接引’的印章,在本該是批文的地方,寫著歪歪扭扭幾個大字:‘門東草,三人田’。幾天后,d庭湖開始下起大霧,有人發(fā)現,潑皮的尸體漂在水中,在大霧里若隱若現。尋常的河漂,都是背朝上,臉朝下,這潑皮的尸體卻是古怪:它是腳朝下,頭朝上,立在了水里,頭和兩肩都露在水面以上,看上去就像一個活人正在戲水一般。有人說,他在那潑皮尸體后方的白霧中,隱約看到了一張癡肥的巨臉,約莫有十幾層樓那么高……其實,這個人臉算得上是d庭一帶有名的傳言,之前也有漁民說,他們在晴朗的天氣里,隔著水面看到有一張朦朧蒼白的笑臉正在水下仰望著他們,大小足有好幾個庭院。據說這件事后來弄得滿城風雨,甚至驚動了當地的達魯花赤,但是沒過多久,英宗皇帝晏駕了,時局一片混亂,此事也就沒人再提起?!?/br> “又是這六個字?”貓三小姐撓著光溜溜的下巴,一雙毛糙的短眉在忽閃的眼睛上方擰成疙瘩,“劍九說那天在d庭湖上也聽到有童子在念這六個字,誰知道究竟是意思?”然后她轉頭問道人,“晚晴,你知道嗎?” 周問鶴也皺起了眉頭:“其實,這六個字的字面意思也不是很難猜。” “哦?”老張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楊先生知道了?” “這不過是兩個粗淺至極的字謎,千萬不要往深奧的方向去想,只是把謎面作為偏旁部首湊到一起而已:門東草,合在一起是一個‘蘭’字,三人田,湊在一起是一個‘僵’字。字面的意思就是這個,但是,我不知道‘蘭僵’是什么意思?!?/br> 彭和尚聞言一愣:“蘭僵?” “怎么?大師知道嗎?”貓三急忙問。 這黃臉的和尚沉思良久,才緩緩說:“從古至今,讀書人中有風骨的,向來愛用蘭花自比,他們口中的蘭花,指的全都是我朝本土的地生蘭。但是,貧僧曾經在一些外邦人那里,見過從西域傳來的腐生蘭?!?/br> “有一種蘭花,色黃而小,遍體生鱗,嗅之如硫磺腐草。據說,專生于化僵老尸之上,由怨念所結,長成之后,不死不凋,而是逐漸縮成指節(jié)大小,這就被叫做蘭僵,那個外邦人說,有所求的人藏一些在身上,可以心想事成?!?/br> “你怎么沒問他買一些?”老張揶揄地問。 “哼!”彭和尚撇了撇嘴,“貪得無厭之徒才會惦記心想事成,貧僧早就明白,任何事都要有代價?!?/br> “那么這蘭僵跟d庭湖有什么關系?”貓三問。 “這貧僧就不知道了,不過如果這件事真的牽扯到蘭僵,我一點都不驚訝,這東西的邪門之處遠不止這些。那個外邦人還說,海外有一些無良商賈為了蘭僵的花床可弄出了不少人命。如果有人指望用這種有傷天和的臟東西滿足自己的**,不管他落到什么下場,他都是罪有應得?!?/br> 眾人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臉上都有了認同的神色,這時老張忽然說: “這三件事還有一個共同點,你們發(fā)現了嗎?” 貓三小姐與周問鶴對望了一眼,然后一同搖了搖頭。 “從至元元年到今年是十二年,從至治三年再到至元元年還是十二年,這個霧,好像每隔十二年出現一次?!?/br> “沒錯?!迸砗蜕姓f,“而且每隔十二年出現的還不只是霧,d庭湖故老相傳,君山島上有一座山峰,每隔十二年才出現一次。” “那其它時候呢?難道隱入云霧中了?” “當然不是,d庭湖上哪兒來那么多云霧?但是,湖上的人自己也說不清楚,根據他們的**,本來白日里萬里無云,忽然這座山峰就憑空出現了?!闭f到這里,彭和尚自飲了一杯,“那座山峰遠看如一個男人弓腰駝背,當地人稱之為‘督郵’,靠近了看,就會發(fā)現它奇險無比,根本無從攀爬。據說d庭的漁民,一旦看到‘督郵’,之后幾天里,都不會再出湖。當地人私底下說,‘督郵’是水大人露面的征兆?!?/br> “這水大人又是什么?”周問鶴忍不住c嘴。 “一個當地的傳說,而且還是最經不起推敲,最沒有新意的那種傳說。d庭湖邊的父母都喜歡用水大人來嚇唬他們的孩子,在他們的故事里,水大人專吃小孩,如果誰不聽話,就會被水大人帶走。有一些迷信的漁民也會拿它賭咒發(fā)誓,如果說謊行船就要遇上水大人?;旧?,每一個地方都有一兩個這樣的鬼故事,只是把名字換一換而已……至元年間郭公四海驗測時曾經來過d庭,根據他的推測,水大人可能是一只沉睡在湖底的水母,幾乎跟d庭湖一樣古老。當它蘇醒的時候,會把自己的身體鋪展在水面下,因為是全透明的,所以在水面上很難看到它。至于它跟‘督郵’的關系……郭公也說不清楚。” 有那么一瞬間,周問鶴覺得他想通了彌勒巷的古怪之處,但是這個念頭只是在他腦海里一閃,隨即又消逝于重重迷霧之下,只有那副詭絕的古畫,還冷冰冰地在那里展開,像是泥濘中的一塊頑石,堅硬,沉默,巋然不動。 “大師,對于白牡丹你知道多少?”貓三小聲問,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里滿是憧憬。 “其實……貧僧對這個人,也是只問其名,晚晴,你們兩位是見過她本人的,你們對她有什么看法?”彭和尚說著,看向周問鶴。 周問鶴微微皺了下眉頭,他實在很不想回憶這個人:“怎么說呢?我感覺,她不是人,卻有感覺,她是人,是與不是,都各占五成?!?/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