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卻與人心別(二)
我同定舟入軍不久,延山王便聯(lián)合衛(wèi)氏舉兵,這對我們來說,自然是一個大大的契機。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我們在戰(zhàn)場上一路不斷領軍搏命,以計誘敵,也終于攻到了上郡,定舟也領了一營,升作主將,而我也成了他麾下的副將。此間也少不了生死關頭,不過,我與他都清楚,這世間的榮華富貴一向是用命才能換得的。 也就是在快要攻入上京時,今上卻在宴君山遇到了埋伏。他與衛(wèi)玄兵分兩路,攻打上郡,此前也由探子摸過,一路已無障礙。北面除了這宴君山,也沒有其他能容人的地方,衛(wèi)都督又自愿請命從西面艱險處繞過,他這才選了北面攻入,這埋伏倒是頗為蹊蹺。不過我同定舟自然是顧不得許多,也幸好今上行前尚且留了一營駐扎在原處,才有了這喘息的機會。若是一路兵士都隨他進了那宴君山,豈不是要全折在那荒山野嶺,做了孤魂野鬼。后來也是定舟率領了一營人浴血奮戰(zhàn),才使今上突出重圍,自那以后,今上也是對他頗為嘉許,極為倚重。也許那時我就該清楚,今上對他和對衛(wèi)氏,當是不同的。 不久天下初定,元朝始立,衛(wèi)玄成了大都督,掌叁部軍權。定舟因著救駕之功,先是被封為了校尉,后又加升了中郎將,而我也勉強得了個右校尉的官職。他那時已是聲名鵲起,算得是朝廷新貴,亦頗受衛(wèi)玄賞識。而我,自然是不溫不火,一切如舊。不過,我所求的已經(jīng)達到,總歸是謀得了一席之地。 衛(wèi)玄想將自己的女兒嫁與定舟,言語間也幾番流露出這個意思來,定舟倒是不置可否,這可真是不像他,他從來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他也不會為了所謂庇佑來強求自己。 某一日,我問定舟,“你屬意那衛(wèi)家姑娘么?” 他愣了愣,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其實我常做夢,夢到那日醉酒見到的仙子?!彼D了頓,眼角眉梢也是喜色,“可惜看得總是不真切,直到在校場遇上阿翎,她眼里的神采,我就知道,她便是那位仙子?!?/br> 我瞧著他頗為誠懇地樣子,倒是不知道要如何作答。我該同他挑明?挑明是他記岔了,那衛(wèi)翎平日里瞧人都是一副盛氣凌人得架子,又怎么會是那位姑娘呢?可我只是努了努嘴,或許是為了那一點殘存得私心,終究是沒有說出口的。 我也想著能再見她一次,可隨著定舟到了幾次衛(wèi)府,也不曾見過她的影子。不過她是女眷,當是處在深宅后院,又怎會輕易教我遇上? 直到那一次,定舟同衛(wèi)翎的親事已經(jīng)定了下來,她便邀了他去水榭小坐,兼有煮茶聽雨,倒好似是樂事一樁了。我自然是不能前去叨擾了,便另有一婢子將我請到了院中亭臺,倒也還算周到。只是一個人靜坐,怎么也會是無趣了些。 隔著厚厚得雨簾,我終于又見到了她。她從那蘭苑出來,就一直立在院中了,雖是風雨交加,卻也是脊背僵直,像極了那林間的翠竹。我有些疑竇,問及身旁的婢子,才略略知道一些原委。 她原是一位姨娘的女兒,原先那柳姨娘尚在府中時,倒是頗得衛(wèi)玄寵愛??蛇@妾室終究只是妾室,她受的寵也招致了許多怨氣,尤其是那衛(wèi)夫人,最是不待見衛(wèi)影。只是后來柳姨娘也染病去了,便連這小小的庇護也給不了了,衛(wèi)影也常被欺負,平日倒還有大姑娘說情,可后來那衛(wèi)夫人也慢慢瞞著衛(wèi)翎罰她了。 那婢子還在說著些什么,我倒是不怎么聽進去,可我記住了她的名字。阿影,云破月來花弄影,極是襯她的。她在庭中站了許久,可我卻有些猶豫,是不是要去送把傘呢?可這畢竟又只是衛(wèi)家的家事罷了。直到定舟在我旁邊輕聲道,“阿敬,你已經(jīng)瞧了她許久了?!?/br> 也許是心底的秘密被戳穿,我頗有些狼狽,同她一樣狼狽。也許定舟是瞧出來了我的心事,他笑了笑,便命那婢子去取了一把桐油傘來。他和我不同,他是這衛(wèi)府的姑爺,那婢子自然也就不會亂說些什么。 我將那傘遞與她時,她并沒有接下,卻是皺了皺眉,苦笑道,“既然衣衫已經(jīng)濕了,也就不勞煩大人這把傘了,大人好意,阿影心領?!?/br> 我卻沒有動,執(zhí)意塞到她手里便離去了。其實定舟說的極有道理,送不送在我,能不能讓她明白心意卻是在她了。她自然是明白了,才會有了此后種種。她衣上常熏有蘭香,氤氳在鼻尖,也常沾染的連我衣上也是這般氣息。連定舟也會打趣,“阿敬這是又偷香竊玉去了?!?/br> 我也只是一哂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