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卻與人心別(三)
我以為一切都會很好,她可以嫁與我,成為我的妻,一生一世,白頭不移。 直到我瞧見定舟寫下的奏疏,那封幾乎會置衛(wèi)玄于死地的奏疏。今上的心思,我大抵也能猜到幾分。宴君山一事,果然也是衛(wèi)玄的手筆。只是我沒有想到,定舟會是這個親手遞上屠刀的人。今上見了那奏疏,倒是沒有什么意外,只問道,“這奏疏上所寫,可都是事實?” 定舟敬慎道,“皆是實情,一字不假?!?/br> 他倒是很有魄力,連在今上面前說起謊來也絲毫不懼,面無他色。宴君山一事的確是衛(wèi)玄所為,可這其后加諸的條條罪狀,狼子野心,又有幾條是真的呢?不過今上的確會信,他從那年設(shè)伏一事起,便視衛(wèi)玄為心腹大患,所以他只淡淡道,“火焚衛(wèi)府,一個不留。” 在起事前夕,我曾問過定舟,那衛(wèi)姑娘怎么辦?我是在問他,也是在質(zhì)問自己,阿影要怎么辦,我卻不能眼睜睜得讓她受此苦楚。 可定舟只是有那么一瞬的愣神,啞聲道,“她,自然也是留不得的?!?/br> 我還是心軟了,所以會私自放走阿影。我到底是比不上定舟的,及不上他的心狠手辣與雷霆手段。后來在歷城遇上衛(wèi)翎,燈火繾綣處,我也曾問過她,可是定舟放走了你?她一聽到那名字,眼里便全是恨意了,顫聲道,他從來沒有。 他明明是那般在意衛(wèi)翎的,卻還是親自下令了。后來我常夢到阿影,她明明甚少流淚的人,卻總是泣涕漣漣。 他也有些消沉,可那也只是對著我時,也不知定舟是不是會偶爾夢見衛(wèi)翎呢? 自從定舟升作大都督,就成了一朝權(quán)臣,自然也就甚少再邀我飲那燒刀子了,更不須說做出爬到別人家房梁上的事情來??删驮谶@個春日,我同他在京郊巡營。他也不知從哪里尋來了兩大壇燒刀子,定是要邀我痛飲。我也極是想念那酒的滋味,或許是想念那時的的定舟了。 我們躺在河畔,眼里一如當年明亮的光,連這月色也像極了從前。他心里頗有苦楚,只是一直狂飲,我便也奉陪著。 他喝的急了,猛咳了好久,才緊緊拽住我的衣襟,眼里帶了些不明的笑意,“你還記得那年月下的仙子么?” 不防他提起此事,我倒是有那么一瞬的慌亂,“或許是記得一些的,不過不大清晰了?!?/br> 他又小酌了一口,邪邪笑道,“前幾日,我倒是見著了一個像她的人?!?/br> 我便問道,“是衛(wèi)翎?” 他眼眸一暗,微微搖了搖頭。我回想著前幾日的情形,倒想起他去過于明府上,還帶走了一位歌姬。只是那雙眼睛,讓我憶起了阿影。我問道,“是于明府上的那一位?” 他倒是笑得開懷,“就是她?!?/br> 我好似記不清他后來夸贊那女子如何輕靈云云,我只希望,那不是阿影??珊髞懋斝∶穫鱽砻苡?,我也知道自己的希望破滅了,偏偏那就是阿影。可我又有些難以言說的快意,于明一向只聽命于今上,今上卻用她來試探定舟,想來也是起了疑心罷。 今上向來疑心甚重,自然,我也知曉,我有了時機。 可是我卻又錯估了,定舟與衛(wèi)玄,終究是不同的。今上對定舟,決計不會像對待衛(wèi)玄那般狠辣絕決??上?,我卻明白得晚了。早年向先生便說定舟天賦甚高,屬謀定布陣之將才,而我卻總是與他棋差一招的。從前心里或許會有那么一絲的不平,可當定舟親自來那天牢里送上那杯酒時,我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仍是輸家。 從前喝燒刀子時,我與他總是一壇一壇得狂飲,好似這樣才合的上少年郎的做派來。可這一次,他只是緩緩替我斟上一樽,淡淡道,“你知道嗎?阿敬,這間囚房,十幾日前我也曾呆過。今日倒比那時候更冷了些?!彼D了頓,將那杯烈酒遞與我,“這杯酒,便算作你我同出師門這么多年的情誼。我留下你的命,還了你替我擋箭的恩情,以后也就不欠你的了。此前種種,而后種種,你,好自為之?!?/br> 是啊,他還是定舟,一直將我視作阿敬的定舟,也是對于博弈之人,一擊即中,毫不留情的定舟。那從我府里搜出的一封封密信,憑空生出的密信,是出自他,還是出自今上的手筆呢?我端起酒樽一飲而盡,果然是烈酒穿腸,似火辛辣。 我稍稍挪動了身子,門外似有細碎的腳步聲襲來,雖是極力克制,可和著那劈里啪啦的雨勢,仍是止不住的殺意。我同李一都摒住了呼吸,他將我肩上的枷鎖使力一劈,又迅速扔給我一把劍來,只待門外的殺手踏雨而來。只在下一秒,他們便破門而入。 李一將那火堆一挑,屋里便彌漫著火星,伴有濃烈的煙焦氣息飄散開來。 可是,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握過劍了,那叁百棍的余威猶在肩頭。 也許這一次,是真的逃不掉了。 rouwenwu.in (woo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