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生意

    駝隊的領(lǐng)隊名叫阿法沙，是個年過半百的強壯男人。

    自從上任首領(lǐng)死在荒漠深處，他就肩負起職責(zé)，帶領(lǐng)隊伍走南闖北，依靠輸送糧食和部分稀有藥材，在各城以及各聚居點闖下不小的名聲。

    他做生意十分公道，從不缺斤少兩。即使是流浪者找上門，只要拿出足夠的交換物品，同樣可以獲得糧食和藥物。

    阿法沙行走荒原超過二十年，很少同人結(jié)怨，唯一的例外是前商人城城主綺羅。那個渾身纏繞火焰的女人，讓阿法沙吃過大虧。

    從那以后，阿法沙每次帶領(lǐng)隊伍運送糧食，都會主動繞開商人城。直至綺羅死在葉安手中，商人城毀滅，他才改變路線去往商人城廢墟，站在城外良久，狠狠吐出多年的怨氣。

    阿法沙離開隊伍，由改裝車引路，前往葉安和蕭玧所在的營地。

    “首領(lǐng)，務(wù)必小心！”商隊眾人都聽過獵人城的大名，部分曾經(jīng)去過。知曉城內(nèi)狂徒的厲害，無法斷定對方的來意，都有些惴惴不安。

    個別人看向懸在半空的豐城，聯(lián)系獵人們出現(xiàn)的時機，心中有所猜測，當即拉住身邊的同伴，示意對方小心戒備，一旦情況不對，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將首領(lǐng)救走，全力逃出這片荒漠。

    別看他們隊伍中只有駱駝，真的奔跑起來，速度絲毫不亞于改裝車。幾百頭駱駝集體發(fā)怒，拼著自身損失，也能讓襲擊他們的人好好喝上一壺！

    值得慶幸的是，他們擔(dān)心的事沒有發(fā)生。

    阿法沙被十分客氣地請入營地，車上的獵人跳下來，朝一個異常高大的女人打招呼，交給她繼續(xù)帶路。

    “和我來吧?！崩跬蕹C人點點頭，目送對方回到改裝車，駛出營地，示意阿法沙跟上自己，去往葉安和蕭玧所在的帳篷。

    帳篷外有獵人走過，一身剽悍的兇氣。阿法沙抽抽鼻子，近乎能聞到對方身上的血腥味。

    在帳篷左側(cè)，一個獵人蹲在地上，長度超過兩米的巨斧立在他身邊，斧柄顏色暗沉，斧刃閃爍寒光。阿法沙毫不懷疑，一旦自己哪里做得不對，這柄可怕的斧頭就會落到自己身上。

    在他心思飛轉(zhuǎn)時，拉契娃停下腳步，隔著帳簾，告知人已經(jīng)帶到。

    少頃，帳篷里傳出聲音，拉契娃掀起帳簾，示意阿法沙自己進去。

    “多謝。”阿法沙向來行事得體，只要他愿意，三教九流都能結(jié)交，無論說話辦事均能讓對方十分滿意。態(tài)度上更是溫和，哪怕是最挑剔的人都能如沐春風(fēng)。

    拉契娃頓了一下，她有十成肯定，眼前這個人不是變異者。但他給人的感覺太特殊，認真形容一下，就是很難讓人產(chǎn)生惡感，即使不將他視為朋友，至少不會見面就成為敵人。

    這樣的感覺，拉契娃只在葉安身上發(fā)現(xiàn)過。

    “有意思?！崩跬奚舷麓蛄恐⒎ㄉ?，難得對一個男人生出興趣。

    阿法沙本能察覺到危險，像是被可怕的猛獸盯上，隨時都會被對方按在爪下剝皮拆骨。

    好在拉契娃的興趣只是一瞬間，究其根本，有葉安在前，阿法沙只能讓她短時間驚訝，至于驚艷，完全談不上。

    帳簾掀起又落下，阿法沙走進帳內(nèi)，出乎預(yù)料的光亮。

    帳頂由特殊材料制成，既能隔熱，也能透過日光。

    地面鋪著厚實的墊子，不像是獸皮，更像某種特殊的藤蔓反復(fù)鞣制，經(jīng)巧手編織而成。

    墊子形狀不一，長方形居多，少部分是正方形和圓形。一張張拼接在一起，自然的紋路互相結(jié)合，形成各種獨特的花紋。

    帳內(nèi)設(shè)有火爐，爐上架有陶壺。

    爐中火焰跳躍，熱水在壺內(nèi)沸騰，嗚嗚聲響中，大量的白色水汽噴出壺嘴，卻沒有帶來灼人的熱意。恰恰相反，同帳外的炎熱相比，帳篷里意外地涼爽，簡直不像是在旱季。

    不過，看到坐在帳篷里的蕭玧，想到他的異能，有這種現(xiàn)象就不會讓人感到奇怪。

    阿法沙走進帳篷后，迅速掃過一圈就收回視線，摘掉覆在頭上的布巾，現(xiàn)出灰白色的短發(fā)，十分禮貌地走上前，同蕭玧和葉安問好。

    阿法沙見過蕭玧，知曉他的身份。他沒見過葉安，但從蕭玧的態(tài)度看，也能推斷出眼前青年的身份很不一般。

    秉持著多一個朋友好過多一個敵人，阿法沙將姿態(tài)擺得很低，卻不會讓人感到卑微，反而會對他生出好感，不自覺感到親近。

    葉安微微瞇起雙眼。

    他可以斷定阿法沙沒有異能，不是變異者，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他身上天然的親和力。

    這種能力十分特殊，對阿法沙帶領(lǐng)商隊穿行荒漠，結(jié)交各方勢力極有好處。用得好了，在面對一些糾紛時，比旁人有更多全身而退的機會。

    彼此問候一番，阿法沙在葉安和蕭玧對面落座。

    由于同蕭玧打過交道，阿法沙沒有拐彎抹角，開門見山，詢問對方將自己帶來營地的目的。

    “不知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幫上城主？”

    阿法沙此行目的地是豐城，為的是購買城內(nèi)存糧，運往其他聚居點交易。由于路上出現(xiàn)狀況，他比預(yù)定時間晚來幾日，沒想到豐城會發(fā)生變故。

    對他來說，這可算不上一件好事。

    無奈動手的是獵人城，別說是他，換成實力更強大的商隊聯(lián)盟，也不可能改變事情的結(jié)果。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弄清楚蕭玧的目的，視情況為自己挽回損失。

    “我需要你進入豐城?！笔挮j開口道。

    “進豐城？”阿法沙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對方會提出這個要求。短暫驚訝之后，他迅速調(diào)整心態(tài)，繼續(xù)道，“需要我在城內(nèi)做什么？”

    “將這上面的東西傳達給城民?！笔挮j遞給對方一張寫滿字的獸皮，上面的內(nèi)容是他和葉安商議寫下。

    “只是這樣？”阿法沙詫異道。

    “只是這樣?！笔挮j頷首道，“如果你愿意，我會送你上去?！?/br>
    “這是一場交易?！比~安感知到阿法沙的猶豫，開口道，“完成這個條件，我會給你相應(yīng)的補償。豐城的糧食之外，能做的生意還有很多?！?/br>
    阿法沙的視線轉(zhuǎn)向葉安，很想詢問一下，他們不覺得這樣做很草率？見面沒說兩句話，就把這么重要的一件事交給自己？

    察覺到他的想法，葉安微微一笑，當場催動異能，無形的意志化為耀眼的光線，交織成網(wǎng)，瞬間布滿整個帳篷。

    葉安沒有開口，他的聲音直接在阿法沙腦海中響起。這讓阿法沙瞬間神經(jīng)緊繃。在聽清對方說了什么之后，緊張的情緒方才緩解。

    “我明白了?！卑⒎ㄉ抽_口道，“我會按照兩位的要求去做，也希望閣下能信守承諾。”

    他親身體會到葉安的力量，在對方面前，自己仿佛一本隨意翻看的羊皮冊子，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既然沒有反抗能力，索性答應(yīng)對方的要求。

    何況他是個商人，懂得權(quán)衡利弊。生意送上門，沒有道理不去做。

    第465章 豐城城民

    豐城孤懸半空，變異鳥遲遲不走，城民不得不整日龜縮在屋子，依靠存糧過活。

    每日清晨和傍晚，鳥群都會在城市上空飛過，撲簌簌的振翅聲和鳥鳴交織在一起，覆蓋整座城池。

    幾天時間下來，豐城人從最初的膽戰(zhàn)心驚，逐漸習(xí)慣了準時出現(xiàn)的聲響。部分城民甚至將鳥群的行動當做時鐘，早晚各一次，象征又是一天過去。

    家中的存糧很多，城民暫時不必擔(dān)心餓肚子。

    他們最提心的是下方的隊伍。不確定對方到底有什么目的，也沒有任何傳送的消息，城民很是惴惴不安，夜里都睡不安穩(wěn)。

    清晨，鳥鳴聲再次響起。

    城民陸續(xù)從床上起身，大多數(shù)人仍是迷迷糊糊，眼下掛著青黑，精神萎靡。

    眾人滿腹心事，根本不能安睡。夜間輾轉(zhuǎn)反側(cè)，剛剛有點睡意就被吵醒，精神自然不會太好。

    有膽大的城民走到窗前，小心推開窗扇，從縫隙向外張望。

    和之前一樣，鳥群聚集在一起，鋪天蓋地。

    晨光從高處灑落，穿過鳥群的縫隙，各色羽毛斑斕，部分炫發(fā)彩光，仿佛在城市上空張開絢爛的彩綢，在熱風(fēng)中飛舞盤旋。

    長時間躲在室內(nèi)，讓城民不適應(yīng)強光。短暫掃過兩眼，眼球就開始刺痛。

    淚水順著眼角滑落，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城民不得不退回到室內(nèi)，遠離窗口，用手背覆上雙眼，緩解灼燒般的刺痛。

    “沒事吧？”看到丈夫的樣子，妻子迅速端來水盆，不忘吩咐孩子去柜子里取來藥瓶。

    “沒事，閉一會眼睛就好。”男人接過打濕的布巾，折疊一下敷在眼皮上。同時朝妻子孩子擺擺手，示意這樣就好，不需要涂藥。

    “這樣的日子要過到什么時候！”想到這些天來的困境，一家人都變得頹喪。連活潑的小兒子都安靜下來，低著頭靠在母親身邊，全不見平日里的頑皮。

    “熬著吧?！辈妥琅缘睦先顺韵伦詈笠豢邴滐?，抓起倚在桌角的拐杖，沉聲道，“總算還活著，比死了強?！?/br>
    “父親！”女人立即將女兒和兒子抱到懷里，聲音中帶著不滿，“您怎么能當著孩子的面說這些？”

    “怎么不能？”老人掀了掀眼皮，蒼老的面容爬滿溝壑，幾點黑色的老人斑分布在左臉頰，讓他看起來竟有幾分陰森，“讓他們知道真相，才能想辦法活下去。動手的是獵人城，那是一群可怕的狂徒！”

    老人的聲音十分嚴厲，拄著拐杖站起身，走到兒媳和孫子跟前，拐杖敲擊地板的聲音十分規(guī)律，此時此刻，仿佛敲在一家人的心頭。

    “這些年生活在城里，日子太安逸了，讓你們忘記荒原真正的樣子。”老人嘆息一聲，看到孫女和孫子畏懼的表情，到底放緩聲音，“事情還不是最糟糕，至少我們是被困住，沒有立即被殺。不過，你們也要做好準備，刀握在別人手里，什么時候落下，不是我們說得算?！?/br>
    話音落下，老人突然劇烈咳嗽，蒼老的身軀站立不穩(wěn)，顫抖著后退，一直退到桌邊。

    女人雖然生氣，仍最快速度站起身，上前扶住老人。男人也丟開布巾，搶上前查看老人的情況。

    “我沒事?！崩先送崎_兩人的攙扶，扶著桌面回到椅子上，坐定之后，長長呼出一口氣，開始有條不紊地做出安排。

    家里的糧食，藏在閣樓的武器和毒藥，都是全家活下去的依仗。他年輕時曾是狩獵隊的一員，手里有幾件別人沒有的好東西。

    此外，他還藏著一張地圖，繪有外城的幾座秘密倉庫。

    “那里不是一片廢墟嗎？”男人詫異道。

    “表面上看是這樣?！崩先顺谅暤?，“那里原本是糧倉，只有城主和他的心腹知道。三十年前城內(nèi)發(fā)生變故，豐城被長老院接管，城主和身邊的護衛(wèi)蹊蹺身亡，那里就被關(guān)閉，再沒有一個人去過?！?/br>
    夫妻倆對視一眼，想到某種可想，看向老人的目光頓時發(fā)生改變。

    “我知道你們在想些什么?！崩先死淅湫α藘陕?，“沒錯，我曾經(jīng)是城主府的護衛(wèi)，親眼看到那些家伙都做過什么?？晌覜]說，我隱瞞下來，我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就這樣活了三十年?！?/br>
    “父親……”男人張開嘴，欲言又止。

    “報應(yīng)，一切都是報應(yīng)?！崩先送蝗辉掍h一轉(zhuǎn)，聲音變得高亢，似痛快又似癲狂，“早在三十年前，背叛者就該毀滅，就該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

    看著老人的樣子，夫妻倆均面露駭然，下意識將孩子護在身后、

    好在老人很快恢復(fù)正常，癲狂的神情消失，整個人變得疲憊，縮在椅子上，近乎佝僂成一團。

    “倉庫，再說倉庫，”老人從懷中取出地圖，交給兒子和媳婦，認真叮囑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們能從這里脫身，帶著這張圖去找，存放在那里的糧食肯定已經(jīng)腐壞，不過那里還有不少東西，有改裝車，有晶石，有武器。用得好了，能讓你們保住性命，開始新的生活。”

    老人的聲音越來越低，樣子愈發(fā)疲憊。話到最后，竟有些顛三倒四，字里行間提起海城。

    這讓夫妻倆開始擔(dān)憂，不確定老人還能支撐多久。

    他們被困在房子里，根本無法出門，遑論去向鄰居和城內(nèi)的制藥師求助。得不到治療和藥物，老人的情況只會一天比一天糟糕。遲早會支撐不下去。

    “不然，我想辦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