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慧妃的話雖然存了挑釁的意思，倒也提醒了阿妧。

    皇上許她破例出宮去端王府，她前段時間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竟忘了去給趙峋好好道謝。

    她回了琢玉宮后，親自去小廚房，準備做些膳食送去福寧殿。

    總不能真的讓皇上覺得她恃寵生驕，上一個得意忘形的鄭妃，如今算是徹底跌落云端。

    ***

    福寧殿。

    準備冊封的名單趙峋已經(jīng)選好，往年他還象征性的聽一聽張皇后的意見，如今只預(yù)備決定好后，直接告知張皇后一聲。

    何修儀復(fù)位二品妃位，只是不再賜給封號；明年瑞王回朝后，定會把大公主接走，今年先晉了她的妃位；蘇容華受了不少委屈，人也知情識趣，便晉她為四品婕妤……

    這些人的都容易，趙峋的目光落在阿妧的名字上。

    封號熙，位份從二品之首昭儀。

    論起來阿妧的位份已經(jīng)不低，可若晉了何修儀位份，以何氏的性子，少不得又張狂得意起來。

    阿妧低她一等，只怕會受委屈。

    且阿妧是要替他生下長子的人，封了妃位阿妧才好養(yǎng)在自己身邊。

    這番思量下來，趙峋覺得給阿妧晉妃位理所應(yīng)當。

    若張皇后反對……現(xiàn)還放著賢妃的把柄，總要留到合適的時候用。

    既是位份定下，這個“熙”字，便格外的礙眼。

    憶起當時自己所想，那句“天下熙熙皆為利來”，總讓他覺得別扭。

    趙峋沉吟了許久，久到旁邊的崔海青有話也不敢回，以為皇上在思考什么國家大事。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提筆寫下一個“昭”字。

    “昭”同樣有光明之意，看起來變化不大。

    趙峋圈住了這個字，仍是沒能定下來。

    如今有些騎虎難下，連鄭氏都曾明確對阿妧的封號表示過吃味，當初這個字給阿妧從六品的美人做封號，著實高了些。

    他此時若改了，阿妧會不會多心？

    想到阿妧跟著蘇容華在讀書，《史記》這樣的著作，蘇容華會不會給她講過？

    按理說，很少有人會這樣聯(lián)想。

    趙峋竟難得因為這件小事糾結(jié)起來，等他回過神來，才見崔海青欲言又止的站在一旁。

    “皇上，熙昭儀打發(fā)人來問，您是否得閑?！贝藓Ｇ嘁娀噬夏抗饪催^來，回話道：“若您有空，娘娘做了些膳食，想親自送來。”

    趙峋聞言，將桌上的紙張團成一團扔掉，起身道：“不必她來了，朕去琢玉宮?！?/br>
    崔海青忙應(yīng)了一聲，一面打發(fā)人先去回，一面服侍趙峋更衣。

    琢玉宮。

    趙峋才進殿，便聞到陣陣香氣。

    “妾身見過皇上，皇上萬福?！卑€已經(jīng)在候著了，見趙峋進來，笑盈盈的見禮道：“妾身特備了些家常小菜，請皇上品嘗?！?/br>
    趙峋聞言，先牽住她的手細看。

    “皇上，妾身才沒那么笨呢?！卑€猜到了趙峋的意思，大大方方的給他看。“妾身的手丁點兒沒傷到?！?/br>
    見她除了指尖兒有點發(fā)紅，想來是被燙到了，只是并不嚴重。

    “熙昭儀怎么想起今日給朕做這么一桌子好菜？”趙峋脫下大氅交給崔海青，和阿妧一起走了進去。“色香味俱全，花了不少心思罷？”

    阿妧翹了翹唇角，她沒直接回答，杏眸卻是亮晶晶的。她俏皮的眨了眨眼，道：“若無事，妾身就不能替您做菜了？”

    看著她恢復(fù)了往日的靈動，趙峋也放心了些，旋即笑道：“當然能，朕有口福了?！?/br>
    “不好吃的話，您可不許嫌棄。”阿妧服侍著趙峋凈手，提前預(yù)防道：“畢竟您是吃慣了山珍海味的，妾身這里的粗茶淡飯，怕是您會不喜歡呢?！?/br>
    趙峋挑了挑眉。

    只見桌上清清靜靜的擺著五個碟子，一道湯。

    果然如阿妧所言，都是些家常菜肴，并無什么珍貴的食材，可看起來搭配是花了心思的，色和香是有了。

    趙峋和阿妧一道坐下，他筷子夾了一片冬筍。

    在阿妧期待的目光下，趙峋點點頭，贊許的道：“阿妧手藝不錯，色香味俱全?！?/br>
    “您喜歡就好！”阿妧露出大大的笑容來，比得了什么賞賜都高興。

    兩人用過了午膳，朱蕊端上了山楂湯，阿妧才說了實話?！捌鋵崳泶_實想謝您。您為妾身破例，妾身前些日子迷迷糊糊，竟忘了向您道謝?！?/br>
    趙峋聞言，望向她的目光又溫和了些。

    “不必向朕道謝?！彼浦形罩€的手，柔聲道：“朕知道你的心意?！?/br>
    阿妧有些驚訝，面上卻露出感動的神色。

    只是這感動沒多久，阿妧忽然又添了些痛苦之色。

    “哪里不舒服？”趙峋被她嚇怕了，立刻就讓崔海青去請劉太醫(yī)。

    阿妧顧不得捂自己的肚子，小聲道：“皇上，是妾身的小日子到了，不礙事的?！?/br>
    想到阿妧素來有這個毛病，來癸水時總是疼得厲害。

    忽然她看到了趙峋手上的傷疤，不知是被什么刺傷了?！盎噬?，您的手怎么弄傷了？”

    “朕沒事。”趙峋不以為意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以為阿妧想轉(zhuǎn)移話題，不自覺地蹙起眉，語氣也有些嚴厲?！澳闶遣皇窃谛N房做菜碰了涼水？”

    “崔海青，讓太醫(yī)過來?！?/br>
    阿妧忙道：“妾身無事，您別生氣?！?/br>
    聽說阿妧又來了小日子，趙峋是有些失望的。

    他沒少寵幸阿妧，又命劉太醫(yī)調(diào)理，甚至趁著阿妧不在宮中時，讓人徹底檢查過琢玉宮。

    她身上還沒動靜。

    等到劉太醫(yī)氣喘吁吁的趕來時，他見熙昭儀面色蒼白，整個人沒剩精神的躺在床上，而皇上就在一旁，心中實在是怕了。

    無論何事到了熙昭儀身上，皇上總是更關(guān)注些。

    劉太醫(yī)給阿妧診脈，阿妧也不敢再說自己沒事，只得等著劉太醫(yī)給她診脈的結(jié)果。

    平日里劉太醫(yī)診脈很快，今日卻格外遲疑猶豫，仿佛拿不準似的。

    見劉太醫(yī)遲遲沒有說話，趙峋的心也被高高的提起。他以為阿妧又有了什么不妥，劉太醫(yī)正在斟酌著用詞?！坝惺轮闭f，不許隱瞞！”

    聽皇上語氣急，劉太醫(yī)遲疑道：“回皇上的話，熙昭儀的脈象像是服過了性寒的藥，以至于累積了些寒氣在體內(nèi)。”

    阿妧聽他這樣說，心中一沉。

    賢妃給她下的藥跟趙峋之前給的一樣，按理說不會被診出來才對。

    不過，能從賢妃送來的香和花束中查出問題，皇上也不會責(zé)怪到她身上。

    阿妧才要松口氣，卻見趙峋的目光深遠難測的望著她。

    本來有十足把握的阿妧，驀的有些心慌。

    第76章 騙朕（二更合一）……

    皇上懷疑也正常, 畢竟她身邊的人已經(jīng)清理過一次，如今貼身服侍的五個人，都是跟了她許久的。

    阿妧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 不能慌張。

    “本宮并沒有服用什么性寒的藥物?！卑€沒有避開趙峋的目光, 鎮(zhèn)定的回道。

    劉太醫(yī)也不相信想熙昭儀這般盛寵的娘娘會主動避孕——可皇上讓人送過去的香和花瓣中查出了避子藥的成分后，皇上對琢玉宮一應(yīng)使用的物件, 俱是先讓他們查過才送去的。

    按理說，琢玉宮不該有問題才是？

    他驀的想起那日熙昭儀“小產(chǎn)”時有異的脈象, 心中也愈發(fā)忐忑起來, 別是熙昭儀真的不想懷上皇嗣罷？

    “不一定是服用藥物, 許是別的途徑您攝入了不一定?！眲⑻t(yī)沒底, 斟酌著道。

    趙峋的目光始終在阿妧身上，并沒有移開。

    她小臉兒蒼白, 紅潤柔軟的唇瓣似乎也因痛苦失去血色，那雙清澈嫵媚的杏眸，如今也黯淡了下來, 整個人看起來病懨懨的沒什么精神，柔弱又無助。

    趙峋心中有了些動搖。

    會是她做了手腳, 不想懷上他的孩子么？

    趙峋不愿意相信, 可是他已經(jīng)命人將琢玉宮主殿仔仔細細的查了一次, 將隱患全部清理。

    可那日她小產(chǎn)時哭得那樣傷心又絕望, 還有她親手做的小衣裳, 滿心歡喜的訴述她對孩子的期待——這些都是在騙他？

    “替熙昭儀開藥調(diào)理?！壁w峋語氣波瀾不驚的道。

    皇上竟沒有追問, 這也太反常了！

    阿妧搭在被子上的手強忍住想攥緊布料的沖動, 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她始終沒有避開趙峋的打量，眼見趙峋神色從開始的焦急到后來的讓她看不出情緒來——那是趙峋作為天子的深不可測，在她面前趙峋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樣的神色！

    劉太醫(yī)不敢多問, 忙下去開藥。

    “皇上，妾身……”阿妧遲疑著開口，她感覺事情已經(jīng)要超過她的掌控。

    “阿妧，朕說過相信你。”趙峋走到阿妧身邊，淡淡的道。

    他說話的時候，態(tài)度雖然溫和，卻透出一股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寒意來。

    “崔海青，讓人將琢玉宮主殿再清查一次，繡春閣、凝汐閣也統(tǒng)統(tǒng)清查一遍。”趙峋叫了崔海青進來，嗓音平靜的命令下去?！斑€有小廚房，連日來熙昭儀一應(yīng)吃穿用度，全部徹查。”

    崔海青見到劉太醫(yī)臉色不好，就猜到出了問題，聽到趙峋的話，更是心中顫了顫。

    “阿妧，別害怕?！壁w峋面向她時，面上溫和的笑容未改?！半迺槌稣嫦嗟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