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甕人尸
第九章 甕人尸 暖洋洋的晨曦肆意揮灑在這座看似繁華的城市,為了糊口,老百姓陸續(xù)起來,沉寂一晚上的街道慢慢地變得熱鬧。繁忙的南京路忽然走出來一個怪物,把大家給嚇壞了。怪物沒有腦袋,罩于一個陶甕之中,只露赤裸四肢在外,四肢上的皮膚像是被什么銳器扎穿,不停地滲出鮮血。藏在甕里的怪物徐徐走在大街上,一路走,一路滴血,像是一只受了傷的蝸牛。 一大清早見到這種異物,早起忙活的人無不駐足觀望,遠遠地議論著,沒有一人敢靠近。 走了差不多兩百米,怪物停了下來,在原地開始旋轉。從左往右轉動著的甕怪宛如一只陀螺,越轉越快。觀望的人嘖嘖稱奇,甕怪轉了幾分鐘,轟然一聲,黑色的陶甕爆炸了,嚇得圍觀的人四下散開。黑甕爆裂,一條赤溜溜的身體倒在地上。大家驚慌失措,不敢上前,見人久久沒有動一下,一個早起撿糞的老頭撐起膽子走過去,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怪人,伸手摸了摸,身體冰冷如雪,僵硬如鐵,他急忙收手,倉皇地朝著四邊圍觀的人喊了一句:“死人了!” 蘇畫齡本想好好睡個懶覺,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電話鈴聲,鈴聲響,準沒好事。鐘二筒在電話里告訴他,南京路有人死了。他不耐煩地回了一句,馬上就到。說來也奇怪,平時與自己針鋒相對的鐘二筒隊長居然親自給他打電話,感覺如同在做夢。他起身洗了一把臉,選了一件白色的襯衫與一條黑色長褲,整理好便出門打黃包車去南京路。 死者死得離奇,大家都說死者中邪了。邪術這種東西,蘇畫齡自然當作一個笑話。聽說死者藏在黑陶甕里走路,走著走著就死掉了,這點令他很好奇。在尸體四周確實也散落著無數(shù)的黑陶碎片,最詭異的還是死者的尸體。尸體一絲不掛,四肢被割開十幾道小口,還留有淤血。尸體的胸口被人用丹砂畫了一道符,這道符有點鬼畫符的意思,完全看不懂。 “死者為男性,名字叫田暉珃,三十六歲,皇冠帽子店的老板,據(jù)說已經(jīng)失蹤三天了?!辩姸哺K畫齡交代了一句。蘇畫齡蹲在死者身邊,眼睛盯著胸口那道符。鐘二筒蹲說:“死得如此離奇,估計是被人灌迷魂湯了?!?/br> “這里邊好像有什么東西?”蘇畫齡伸手在田暉珃喉部摁了摁,似乎有什么硬物堵著。鐘二筒也伸手在死者喉部摁了摁:“好像是有東西在里面。”蘇畫齡指著胸口的血色符號說:“這道符畫得潦草,但我認得其中的兩個字?!辩姸惨苫蟮乜聪蛱K畫齡,他手指放在血符的中間地帶,“地藏,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是‘地藏’二字?!?/br> 鐘二筒順著蘇畫齡指的地方看,好像也能看出“地藏”二字。他對蘇畫齡投來刮目相看的眼神:“這么說,這件案子與血菩薩有聯(lián)系?!?/br> “有沒有關系,割開死者的喉嚨便知?!碧K畫齡穩(wěn)穩(wěn)地說。鐘二筒叫手下拿來刀子,遞給蘇畫齡說:“你來?!碧K畫齡接過,手起刀落,死者的喉嚨被他開了一刀。蘇畫齡伸出二指在喉嚨內掏了掏,果真沒有猜錯,死者喉部確實堵著硬物。蘇畫齡面露笑容,稍用力將東西掏出,那是一枚玉雕菩薩,血淋淋的菩薩露著一副慈祥的寶相,讓人看著怪可怕的。鐘二筒盯著血玉菩薩,嘴里罵道:“他奶奶的,又是這個混球。你說他殺了那么多人,還把玉雕的菩薩塞進死者的喉嚨,這是要做啥?” “除了血菩薩,誰知道呢?”蘇畫齡對“血菩薩”這位連環(huán)殺手有點捉摸不透,他殺人的動機是什么?又是如何選擇自己殺戮的目標呢?從火鳳凰圖案到把人塞進黑甕,這有些匪夷所思。鐘二筒憂心忡忡地說:“血菩薩已經(jīng)殺了不少人,眼下又死了一個,局里的領導只怕不會再給我們太多的時間。蘇畫齡,你得想個法子逮了這血菩薩?!?/br> “住在你家里幫你看風水的那位竊陰師還在嗎?”蘇畫齡問了一句。 鐘二筒摸著腦袋說:“你問這個做什么?”最近他癡迷竊陰之道,以看風水的名義將一位竊陰師留在家中做客。蘇畫齡突然這么問,心里不由得發(fā)虛,因為他明白蘇畫齡不喜這些。 “我想見見他?!碧K畫齡笑道。 “咦,你不是不信這個嗎?”鐘二筒不解地說。 “少啰唆,快帶我去見見他?!碧K畫齡認真地說。鐘二筒知道他不是胡鬧,將案發(fā)現(xiàn)場交給副隊長后帶他離開。 來到鐘二筒家院子,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穿著一件灰色長褂手持一把銀色的長劍騰挪閃動著,像是某位江湖大俠練習晨功。不用問,蘇畫齡便猜得出這正是豢養(yǎng)在鐘二筒家的竊陰法師,他也不客氣,大步上前說:“我叫蘇畫齡,鐘隊長的手下,不知道閣下貴姓?”白頭老道瞇著眼運著劍,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里,只顧修煉自己的功夫。蘇畫齡惱怒不已,鐘二筒拉著他說:“你別急,等大師練完了功,咱們再問?!?/br> “真能演。”蘇畫齡罵了一句跟著鐘二筒進屋。鐘夫人端了桂花糕與茶水來招呼蘇畫齡。喝著茶,鐘二筒問:“第一次來我家吧?”蘇畫齡點頭,他與鐘二筒關系不溫不火,之前從未來過。鐘二筒笑道:“你小子看著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但也有那么一點本事。雖說我看你不爽,但是,私是私,公是公,我總不能一直把你看扁?!?/br> “你倒是真性情,我欣賞你這點。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竊陰師不能信。你好歹也是一大隊長,千萬別讓這些騙子給忽悠了?!碧K畫齡提醒道,他知道鐘二筒最近想跟那些竊陰師學什么竊陰法竊陰功。鐘二筒呵呵笑道:“我的私事你就別管了?!?/br>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竊陰師說修了竊陰法,青春永駐,長生不老,滋陰壯陽,包治百病,這都是屁話,除了呆瓜,誰會信呢?你瞧瞧外面那老頭,把自己整得跟廟里的老神仙似的,要我說就是心里有毛病,做個普通人多好?!碧K畫齡念叨著。鐘二筒哪能聽得下去,走出大堂去招呼白發(fā)老道。一刻鐘后便帶著老道進來。老道裝模作樣地坐在蘇畫齡身邊說:“在下殷至剛,聽鐘隊長說,你找我有事。” “我只是想問問你,在你們竊陰師這一脈,有沒有關于‘地藏’二字的符箓?”蘇畫齡受不了殷至剛的做派,他想早點把自己的問題問完,然后走人。 “地藏?呵呵,看來你們就快查出來了?!币笾羷偟脑捵屘K畫齡一愣。 鐘二筒這時候說:“我把案子說給殷大師聽了,大師似乎知道點什么?!?/br> 蘇畫齡抿嘴一笑,“要是大師能幫助我們破案,這再好不過了?!?/br> “幫你破案可以,不過你們得付錢給我,不多不少,一千塊大洋?!币笾羷偰樒ず竦貌恍校Q起一根手指對蘇畫齡說。 蘇畫齡尷尬,哈哈笑道:“大師果真性情中人。你要是能提供線索,區(qū)區(qū)一千塊大洋,根本不是問題。你要是騙了我們,我保證你下輩子將會在監(jiān)牢里度過?!辩姸驳闪艘谎厶K畫齡,蘇畫齡低聲跟鐘二筒說:“這點錢,你先從局里申請,萬事由我擔著?!辩姸蔡湫苑牵辉僬f什么。殷至剛冷哼一聲說:“這點小事,我還不至于騙你們。你們所追查的血菩薩,與我有一面之緣,這已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br> “這件案子難不成與竊陰師有關?”蘇畫齡心里嘀咕著,種種奇怪現(xiàn)象表明,血菩薩殺人確實與常人不同,如果與詭異的竊陰師聯(lián)系在一起,這倒也說得通。 “殷大師,你繼續(xù)說?!辩姸苍谝慌源叽俚?。殷至剛故意放慢嗓門,無非是沒有見到大洋,見錢眼開的他怎會輕易說出自己所知道的東西呢?鐘二筒催促他,他想了想,吊人胃口地說:“你們見到的地藏字樣的符箓,在我們這一派里叫作‘地藏頌靈符’。至于啥用途,我不方便說,我們畢竟是有規(guī)矩的人。不瞞你們說,血菩薩的確是我們這一門的人,只是他走火入魔了。他這個人詭計多端,想找到他,恐怕沒那么容易?!?/br> “他到底是誰?”蘇畫齡問道。 “鳳凰泣血,菩薩斷喉,這是竊陰功的秘訣而非那個什么云游和尚的傳說。修煉竊陰功的人達到一定層次后,需要食人血,奪人魂,用別人的血與魂來提升自己的修行。菩薩灌喉,鳳凰纏身,以血玉菩薩拘禁他人之魂來養(yǎng)身護體。完成這個層次之后,修行者會進入另外一個層次,那便是亡魂入甕,腐水沐身。修行者用禁咒靈符將死者的魂封印在甕,然后甕裝腐尸,尸體化為腐水,再用腐水沐浴。”殷至剛慢慢悠悠地說著,蘇畫齡、鐘二筒兩人聽得一頭霧水。 殷至剛繼續(xù)說:“我能說的就這么多了,至于誰是血菩薩,你們把一千個大洋拿來,我自然會告訴你們答案?!?/br> “瞧你這話說得,這不都是《唐傳奇》里的故事嗎?誰會信呢?”蘇畫齡不以為然。 “你會相信的。”殷至剛冷笑著。 蘇畫齡伸出舌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說:“竊陰師的把戲還真不少。對了,我有個問題問問你,你認識一位額頭上長著rou瘤的竊陰師嗎?” “嘿嘿,你想套我的話?!币笾羷偘l(fā)現(xiàn)了蘇畫齡的小聰明。 “你……”蘇畫齡有些生氣了。 殷至剛嘿嘿笑道:“蘇畫齡,血菩薩這個案子,看來你也查得七七八八了。這件事告訴你也無妨,修習竊陰功的至高境界便是腦生菩薩。古書有云,仙留額頭,羽化成神。我能說的也只有這么多,把錢拿到我面前來,我會老老實實地把下半段說完。” “知情不報,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碧K畫齡怒道,殷至剛的說法盡管詭譎,但他沒法不相信。殷至剛在他面前太淡定了,完全是一副勝券在握的孤傲表情。別的不說,只怕殷至剛真的知道“血菩薩”是誰。只是殷至剛見錢眼開的傲慢態(tài)度,令他極為不爽。 “你們把我抓起來也沒用,不見錢,我是不會說的。”殷至剛毫不畏懼地說。 蘇畫齡冷笑道:“聽你的說法,沒準你就是兇手。” “我是不是血菩薩,你們心知肚明?!币笾羷偠似鸩栎p輕呷了一口??此€(wěn)如泰山的樣子,蘇畫齡急不可待,但又不能拿他怎么樣。蘇畫齡將鐘二筒拉過來說:“你覺得怎么樣?靠得住嗎?要不你回局里申請一千塊大洋?!辩姸灿悬c猶豫。殷至剛摸著自己一頭的白發(fā)說:“若想破案,還得靠我,要不然還會死人。血菩薩已經(jīng)瘋了,他若不死,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成為他的刀下亡魂?!彼窃诖碳ぬK畫齡、鐘二筒二人。蘇畫齡火冒三丈,好不容易找到點線索,偏偏卡在了錢眼上。 殷至剛說得頭頭是道,蘇畫齡已然相信他知道真兇。鐘二筒還在猶豫,殷至剛繼續(xù)笑道:“再賞你們一個線索,靜安寺路138號有個楚家荒宅,你們去那兒,或許能……”說到這,也不知為何,他嘴角突然流出一絲血跡。 “殷大師,你的嘴巴流血了。”鐘二筒驚惶地指著殷至剛的嘴角叫道。殷至剛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嘴角,然后嘔吐,一口黑血噴出來。蘇畫齡和鐘二筒不知所措。殷至剛慘叫一聲站起來,想說什么,嘴巴被堵住了,什么也說不出。殷至剛捂著心口瞪著二人,身子晃了晃,然后倒下了。鐘二筒一探殷至剛的鼻息,沒有氣了。蘇畫齡走過去端起殷至剛的茶杯看了一眼,說:“難道茶里有毒嗎?我剛剛也喝了,怎么沒事?”說完喝了一口殷至剛喝過的茶。 “蘇畫齡,你別亂來?!辩姸布绷恕?/br> 蘇畫齡擺擺手說:“放心,茶里沒毒,看情況,早就有人向殷至剛下毒手了,只是他沒有發(fā)現(xiàn)罷了。殷至剛知道那么多事情,可惜了。他的臥室在哪兒?帶我去瞧瞧。我想他一定跟血菩薩見過面了?!?/br> 兩人來到殷至剛的房間,蘇畫齡轉了一圈,然后叫鐘二筒把殷至剛的包袱拿過來。殷至剛死了,蘇畫齡毫無忌諱地將包袱打開,里面裝著不少道門法器,鈴鐺、銅鈸、黃符、五色紙等等。除此之外,只剩下殷至剛的兩套道袍。蘇畫齡有點急了,甩了甩包袱,結果掉出一張舊照片。 照片斑駁,上面的人物模糊不清。照片里一共三人,兩男一女。蘇畫齡瞇眼看了許久都沒有辨認出,反倒是鐘二筒眼神犀利,指著照片內的兩個男人說:“左邊那個是殷大師,右邊那個不就是……不就是趙玄天嗎?” “趙玄天?”蘇畫齡想起前不久死掉的竊陰師趙玄天,“他們怎么會混在一塊?” “千真萬確,確實是趙玄天,他鼻頭有顆痣,你不記得了嗎?”鐘二筒肯定地說。 蘇畫齡想了想說:“這么說,照片里的女人是誰呢?年紀還挺老的?!?/br> “照片拍攝時間蠻久了,你說趙玄天會不會是殷至剛的孩子?那個女人則是殷至剛的老婆。”鐘二筒問。蘇畫齡搖搖頭說:“看著不像,趙玄天被血菩薩殺了,殷至剛如果是他的父親,肯定會想著給他報仇,那么殷至剛就不會惦記著我們的大洋?!?/br> “你說得也有道理,照片上三人看起來也不像是一家子?!辩姸捕⒅掌f。照片內,女人端正地坐在一張?zhí)珟熞紊希┲患Z黃色旗袍,五官模糊,看不出年紀。但她手里拄著一根蟠龍拐杖,年紀估計不小了。殷至剛、趙玄天規(guī)規(guī)矩矩鵪鶉般站在女人身后,他們倆表情嚴肅,絲毫不敢馬虎,看著更像是師傅帶著兩個徒弟。 “你先處理殷至剛的尸體再去查查趙玄天與照片內這個女人的關系。我去殷至剛所說的那個楚家荒宅瞧瞧。”蘇畫齡沉默了一下說。兩人分好工,各辦各的事情。 接到謝祺祥電話時,謝天賜難過無比,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飯店的事情還沒有結束,弟弟的事情也沒有查清楚,家里又出了事。父親謝圭章也不知道為何,突然間臥床不起。由于無法接受謝天成的死,謝天賜有一陣子沒回家了。他讓小駒開車載他回公館,來到父親的床前。謝圭章剛好睡著,他不便打攪,默默地在床邊坐下來。 謝祺祥與龍語馨在一旁悉心照顧著,他向她們了解父親的狀況。一向早起的謝圭章,今早有點反常,午飯時刻,還沒下樓。龍語馨有點擔心,因此去謝圭章的房間探望,這才發(fā)現(xiàn)他跌倒在床下。謝祺祥想去找醫(yī)生,謝圭章卻沒有同意。謝祺祥著急了,只能打電話找謝天賜求助。 “公公他或許是接受不了天成的死,知道天成被害后,老人家看上去很難過,嘴巴里一直念叨說要去抓兇手。人海茫茫,殺死天成的人,在何方呢?”龍語馨難過地說。謝天成的陰謀,她是清楚的,但她失去了丈夫,難免有些接受不了。謝天成的死,最不能接受的還是謝圭章,畢竟他不知道謝天成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這些天,謝圭章、謝祺祥無形地給了謝天賜不少壓力,讓謝天賜盡快找到兇手。謝天賜也因此躲在飯店,不敢回家。父親的心情,謝天賜能理解,他看了一眼床上躺著的謝圭章說:“爸,你放心,我一定會把殺死天成的兇手找出來?!?/br> “哥,老爸他不吃藥,也不看醫(yī)生,這樣子是扛不了多久的,等他醒了,你一定要勸勸他?!敝x祺祥對謝天賜說。謝天賜點點頭,“這段日子你們好好照顧他……”話沒說完,床上的謝圭章突然動彈一下,嚷道:“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我不能死……”驚慌失措的他想起來又起不來,嚷著,掙扎著,抱著腦袋嗚嗚痛哭。這一幕把謝天賜三人嚇壞了,他們趕緊上前安慰。謝圭章情緒慢慢穩(wěn)定,忽又如同瘋子般抱著自己的腦袋說:“我的腦子要爆開了,你們別想吃了我的腦漿。吃了我的腦漿能長命百歲,誰也不準吃。” “怎么回事?”謝天賜見到謝圭章這副模樣,回頭問謝祺祥。 謝祺祥難過地說:“他一直嚷著不能吃他的腦漿,還說喝了他的腦漿能長命百歲,唉,老爸他只怕是瘋掉了。我叫了醫(yī)生來,他根本不讓醫(yī)生靠近他。老爸諱疾忌醫(yī),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哥,想想辦法救救爸爸?!闭f完她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一邊的龍語馨看不過去,眼睛也紅了。 謝天賜坐在床上,他伸手想去摸謝圭章的腦袋。謝圭章戴著一頂白色氈帽,誰也沒法讓他脫下。見謝圭章腦袋疼,他想去幫忙揉揉,誰想剛剛碰到帽檐,謝圭章張口咬了謝天賜手腕一口,“不許碰我,你們這些妖孽,想吃我的腦漿,沒門,沒門。” “我是天賜,你看清楚了嗎?我不是什么妖孽,我是你的兒子?!敝x天賜哀聲說道。謝圭章似乎不認識他了,他心里又悲又憤。謝圭章冷笑道:“兒子,兒子是什么東西?能吃嗎?”說完嘻嘻笑著拿起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臉。 謝天賜無奈地站起來往外走去,謝祺祥、龍語馨跟著出來,謝天賜叮囑道:“你們好好想辦法讓老爸見醫(yī)生,無論如何,咱們不能讓老爸后半輩子都這副模樣?!敝x祺祥、龍語馨頻頻點頭,臉上卻是一副無奈的表情。 走出家門口,謝祺祥追了出來說:“哥,我還有一件事跟你說。” “什么事?” “關于曇舞姐?!敝x祺祥已然聽說謝天賜與曇舞之間的事情。 謝天賜搖搖頭說:“我和她已無瓜葛,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她。我沒有娶她過門是我不好,你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我和她遲早會有這么一天?!?/br> “不,我不是說這事。我只是想告訴你,曇舞姐不見了。我和她本來約好去看電影,結果她沒有出現(xiàn),我去她家找她,同樣找不到。你也知道,曇舞姐她不是一個會爽約的人,她做事一向規(guī)規(guī)矩矩,有頭有尾,既然答應了我,就算來不了,也會電話里跟我說一聲??墒菚椅杞闳耸й櫫耍娫捯矝]有一個。她杳無音訊,我有點擔心她會不會出事了?”謝祺祥擔憂地說。 謝天賜凝眉答道:“她堅強得很,不會因為我而做傻事?!?/br> “堅強只是外表,你拒絕了她,她真的很受傷。但她的為人你我都清楚,她一向心寬,自然不會為了你而尋短見。只是家里最近壞事不斷,我真的……”謝祺祥憂慮得都快說不清楚了。謝天賜嘆了一口氣,他了解曇舞,盡管不愛她,知道她不會因為自己而尋死,但是她怎么失蹤了呢?想起最近發(fā)生的一幕幕血案,他手心不由得沁出了汗。 “我這就去派人尋找曇舞,你別太擔心,在家看好老爸,千萬別再出什么岔子?!敝x天賜安慰了幾句。謝祺祥點頭說好,他才上車回飯店。 靈妖語顯得有些孤獨,從法醫(yī)研究所辭職后,她成了夜間的幽靈。世上再沒有“艾心”這個人,只剩下一副空殼的靈妖語。她有點舍不得全建業(yè),舍不得小小君,但她必須離開。想起自己混入法醫(yī)研究所的目的,至今還有些可笑。她孤獨地喝著酒,能讓她稍微有些安慰的是耳邊轟鳴的音樂,眼前優(yōu)雅的舞姿,還有手里迷魂的紅酒。扮演“艾心”這個角色,她有點疲憊,眼下沒有“艾心”這個人了,她一身輕松。她覺得自己有點糊涂,差點忘記了自己的初衷。思考著,回想著,煩著,一條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 “曇舞?天賜的老情人,呵呵?!膘`妖語看著人群中的曇舞冷哼了一句。曇舞此時正喝著悶酒,看上去悶悶不樂,酒是一杯接著一杯喝,每一杯都是滿滿的。喝得臉紅紅的曇舞還在嚷著要酒,這時,人群中走出一個高大的長發(fā)男子,在曇舞耳邊嘀咕了幾句。曇舞聽完笑了笑,然后跟隨長發(fā)男子走了。 靈妖語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她有點好奇,那個長發(fā)身姿似乎在哪兒見過,因為沒有看到臉,所以不好推測。出了舞廳的大門,長發(fā)男子把曇舞送上一輛汽車。靈妖語以為長發(fā)男子會帶著曇舞離開,沒想到他沒有上車。汽車載著曇舞走了,長發(fā)男子突然轉身,靈妖語吃驚地轉向一邊,心里忖道:“竟然是他?!?/br> 此刻,一幫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從舞廳內走出來,他們圍住長發(fā)男人。長發(fā)男人嘰里咕嚕地也不知道和他們說了什么,說完之后,那幫人紛紛散去,只留下兩人守在長發(fā)男人身邊。靈妖語在一旁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既驚訝又驚喜。長發(fā)男人帶著兩個手下上了三輛黃包車。 靈妖語叫了一輛黃包車跟著。 他們來到了四川北路一棟洋樓面前,下車后,長發(fā)男人帶手下翻墻爬了進去。靈妖語也縱身跟上。三個男人進了洋樓,靈妖語只得在外守著。俄頃,里面?zhèn)鱽韼茁晿岉?,三條人影飛身跑出來翻墻離開。 “下手真快。”靈妖語走出來。她沒有想到這些人下手那么快。她沖進洋樓。洋樓大廳死了兩個人,從衣著上看,應該是仆人。走上二樓,過道躺著一具小孩的尸體,大概七八歲。走廊盡頭是一間臥室,臥室的門敞開著。靈妖語快步走過去,進門一看,地上躺著一具男尸,床上躺著一具穿著西洋睡衣的女尸。她走近男尸,男尸手里抓著一把手槍,可惜子彈一發(fā)都沒有打出來。她端詳著那男人,四十來歲,穿著一件白色浴袍和赭色拖鞋,頭發(fā)還濕濕的,看來剛洗了澡。男人肋下中了兩槍,血汩汩流著。 靈妖語環(huán)顧四周,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她思索著,一只手抓住她的右腳,她低頭看了一眼,男人居然還沒死。她想到了什么,蹲下來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他們?yōu)楹我獨⒛???/br> “我叫常紹云,我是風華劇社的負責人,麻煩你去告訴唐香玉,叫她小心點?!背=B云說完嘴巴吐了一口血。靈妖語伸手拍拍他的臉頰,一動不動,死掉了。 靈妖語露出一絲笑容,或許是自己運氣太好了,瞎貓碰到死老鼠。逆十字俱樂部“櫻吹雪行動”的名單上,風華劇社的“常紹云”與“唐香玉”排在第十二與第十三位。這么一來,靈妖語精神抖擻,心間的陰霾全沒了。是時候了,是時候去揭穿逆十字俱樂部“墮天使”的真實面目了。 楚家的宅子廢置有三年了。三年前楚家發(fā)生了一起命案。楚家的大公子楚軼男為了與父親爭女人,親手砍死自己的生父和父親的三個小老婆。之后,楚軼男自殺了。一天之內,五條人命,算得上是慘絕人寰。那年,蘇畫齡青澀得很,但他對這個案子很熟悉。楚宅出了人命案,隨后又發(fā)生幾次鬧鬼事件,住在宅子中的二公子楚鐵男、三公子楚秩男都怕了,相繼帶著自己的家眷離開。鬧鬼兇宅,名堂響亮,無人敢來居住,楚家大雜院也就這么荒置下來。 蘇畫齡推開楚家蛛網(wǎng)成堆的大鐵門,吱呀一聲,陰風陣陣,使得他打了個寒戰(zhàn)?;臎龅恼?,野草比人還高,涼颼颼的氣息讓他的心緊緊地繃著。 順著沒有長草的回廊走向內院,蘇畫齡心情很糟糕。宅院內除了野草還是野草,破窗爛門內還是野草,殘留的物品早被清之一空。查看了好幾個廂房,到處是野草、灰塵、蛛網(wǎng)、朽木,絲毫沒有半點人氣。這讓蘇畫齡心生去意,他感覺殷至剛這個江湖混子騙了自己。來到后院,院內擺著十幾口大水缸。水缸井然有序地擺放著,周圍長滿了毫無生機的野花野草。他走向水缸。楚家以前是做豆醬的,這些水缸,估計是用來裝豆醬的。水缸又高又大,不容易搬動,所以沒人打它們的主意。走到水缸前,一股臭臭的味道傳出,以他多年的辦案經(jīng)驗,這股味道太熟悉了,是尸體的腐臭味。 循著尸臭,他伸手將一塊蓋在水缸上的木板移開,臭味熏天,險些將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他熏暈。他捏起鼻子,仔細看了一眼水缸內部。一具腐爛的男尸蜷縮著躺在缸內,腐爛的臭水漫過了他的胸口,看樣子已經(jīng)死去很久。他嘆了一口氣,除了這個水缸,前面還有十三個水缸,他走到第二個水缸邊上,迅速移開木板。這一只水缸內沒有尸體而是裝著一只黑色陶甕。 看到陶甕,蘇畫齡思路清晰了不少。誠然,死于南京路的田暉珃就是被黑甕裝著。他伸手將甕口的蓋子推開,一股惡臭沖出來,水缸周圍的花草都要枯萎了。蘇畫齡干咳幾聲,伸長身子探頭看了一眼底部,隨著發(fā)出的陣陣尸臭,他看到一堆白骨,恐怖至極。蘇畫齡罵了一句“該死”。他走到第三個水缸,拿開蓋子,同樣是一個黑甕,與第二個不同。黑甕多了四個孔,多了四肢,死者被裝進黑甕,手和腳伸出孔,留在甕外。這一幕,與田暉珃差不多。 接下來,第四個到第十三個水缸都被蘇畫齡給掀開了,這些水缸內均擺著一個黑甕,情形同第三個相同,死者被裝進去,手和腳露在孔外。死人與黑甕合二為一成為了甕人。這些死者與田暉珃不一樣的地方是由于他們死得比較久,rou已經(jīng)腐爛,尸體流出的汁液擠壓在水缸底部。這些糜爛的rou汁散發(fā)著陣陣惡臭,令人倒胃。 來到第十四個水缸,蓋子被推掉了,里面什么也沒有。蘇畫齡腦子里開始想起田暉珃,他已經(jīng)猜出幾分。田暉珃被兇手抓到楚家大院,然后殺掉制作成為甕人。但兇手想不到的是,田暉珃沒有死透。等兇手離開,田暉珃醒了過來,他跑出了楚宅。但田暉珃怎么跑到南京路去的?他想不明白??上У氖翘飼煫z小看了兇手,兇手早已在他身上動了手腳,為了萬無一失,兇手早已給他服下毒藥。最終毒性發(fā)作,難逃一死。 “亡魂入甕,腐水沐身”,蘇畫齡記起殷至剛說的話,一陣陰風吹來,他哆嗦了一下。抬頭望著這一片水缸,缸內擺著的一個個甕人,何其驚悚?他感到很無奈,朝著死者們鞠了一躬,“各位大爺,你們放心,我一定會抓住血菩薩,不會讓你們死不瞑目,你們安息吧!”尸臭隨風四散,這股臭味籠罩著整座宅邸,蘇畫齡說完后,即刻離開。 離開楚家大宅,蘇畫齡找了一個能打電話的地方給局里稟報在楚家大院的新發(fā)現(xiàn)。沒多久,警局的人來了,荒置了三年的楚家大宅院再次熱鬧起來。 沒有曇舞的下落,謝天賜備感內疚,假如他沒有發(fā)酒瘋,沒有對曇舞說那番話,或許她就不會消失。他已經(jīng)派了不少人去找,還是沒有她的蹤跡。家中的父親臥床不起,又不肯見醫(yī)生。諸事不順,謝天賜焦慮得染上了鴉片。他在辦公室抽了幾口,精神稍稍放松一些,這時一個長發(fā)翩翩的高大男人緩緩地走進他的辦公室。 “爾東,你來了,我正想找你呢!”看到龍爾東到來,謝天賜欣然笑道。 龍爾東走到了他面前,謝天賜臉色大變,眼睛盯著龍爾東右手拿著的手槍說:“爾東,你這是做什么?” “謝天賜,該你死了?!饼垹枛|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謝天賜心口,咬牙切齒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