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229. 傷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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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激動人心的日子,2000年新世紀(jì)在滴滴答答的指針聲中近了起來——阿明馬上就要虛歲41了。 他很開心,這一天出租車生意好得一塌糊涂,12點(diǎn)不到,就350塊做好了。 只是沒能與心愛的小潔或在茶樓或在舞廳共度這樣的良宵,阿明不免有點(diǎn)兒失落。之前小潔用信息告訴他,她要同老公一起陪女兒去凈慈寺撞鐘,所以也只能獨(dú)自忍受孤獨(dú)了。 這是一個晴朗的夜晩,月兒缺了一片不甚圓,但皎亮亮的掛在燦爛的星空里,那樣子仿佛是美女一只手托著香腮兒,恬美地凝望著塵世間的紛紛攘攘。風(fēng)兒不甚大卻有些刺骨,吹動著運(yùn)河邊兒的草木。這些草木的索索聲響和著河水拍岸的嘩嘩,如同是一曲永恒的小夜曲,舒緩而又高雅。紅太陽廣場燈火輝煌,無數(shù)燈籠掛在樟樹上、大廈門口,紅紅的甚是喜慶。多彩的大氣球在夜空里飄來蕩去,似在歡欣地翹望著新世紀(jì)第一縷曙光的到來。帥男亮妹們手挽著手兒從杭州劇院里散場出來,洋溢著歡笑。 “師父,去凈慈?!币荒幸慌狭塑噥?,男的對阿明說。 “我剛從那邊過來,車多人多得一塌糊涂,車子都像烏龜一樣趴在那里,去不了。”阿明不想去湊熱鬧。 “師父,開到哪里算哪里,加你五塊錢?!毙』镒佑绣X。 “那好?!卑⒚鞲吲d。 車子從南山路跑,剛跑過萬松嶺路口,阿明一看前頭長橋那里堵著,趕緊叫他們下車,立馬調(diào)頭。只一時間里,萬松嶺路口也堵了起來,他慶幸一把方向調(diào)得快,不然,就被堵上了。他回開沒幾十米,那輛被堵著的熟悉的奧迪便入了眼簾,一眇,駕駛員不是原先那個,小潔和女兒坐在后座,她老公坐在副座。如果直著過去,就迎面了,他一看萬松嶺路空,便一個急右轉(zhuǎn),往嶺上走了。 到了他與她車震的地方,阿明停下車來,出了車門點(diǎn)燃一支煙。這時新世紀(jì)就快到了,他要好好地聽聽南屏晚鐘。 那時雷峰塔還未重建,從萬松嶺上往凈慈寺方向看,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長橋一帶滿是小車的燈光,像一條彩龍似的蜿蜿蜒蜒,比天上的銀河更加繽紛好看。黑糊糊嶺坡下的小村莊亮著不少好似在眨眼的小燈兒,也許農(nóng)家正喝著酒兒等待著那一秒的到來。嶺風(fēng)比在城里大多了,松濤一陣又一陣貫入耳中,有時綿綿的,有時切切的,仿佛是海浪在向沙灘傾訴情懷。黃乎乎的泥地上,滿目是元寶樹、馬尾松的落葉和枝條,層層疊疊的,這些葉呀枝的有點(diǎn)兒潮濕,在月光的照耀下泛射著晶亮亮的光兒。朝著錢塘江的那個方向看,飄緲些輕紗般的薄霧,這霧兒繞著坡巒,纏著松林,恬靜的樣子宛若瓊姬瑤女在舞袖夜游。 在這條嶺上,阿明有太多太多的回憶,尤其與楊梅的吻與阿雪的抱,歷歷在目??墒?,這些往事又如煙似霧,漸漸飄入記憶的深邃里去了,凄愴而又哀痛。 “咣。。。。。。咣。。。。。。咣。。。。。。” 新世紀(jì)的鐘聲響起來了,從湖面?zhèn)鬟^來,從嶺坡傳過去,回蕩在星空明月里,那么地洪亮,那么地悠揚(yáng)。阿明靜靜地聽著,忽然想起小時候弟弟夭折時也聽到這個鐘聲。鐘聲絲毫沒有變,而人變得快要老了,一顆純美快樂的心也隨著社會的變化而變得郁抑而黑暗了。他痛恨自己越來越渾渾噩噩得過且過,又為玩世不恭而與女人玩樂而沾沾自喜。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br> 他默念著詩兒,回到車上,再一次數(shù)起營業(yè)款來,猜想著其他的哥會交290塊還是300塊門板飯。他決定自家交290塊,于是將新一點(diǎn)兒的鈔票拿出來,作為蠟頭兒藏入?yún)惩庖恢淮鼉豪铩?/br> 這一天直做到天亮,有560多塊。 “哈!天天新世紀(jì),我阿明就發(fā)了!”回家的路上,他一路嘀咕。 隔了一天,小潔下午到手帕廠來跳舞了。兩人有些日子沒在一起跳舞了,好生親熱,跳的時候,兩只手兒捏握得緊緊的,似要把對方捏握得骨頭碎爛了才肯罷休。 “小潔,你老公盯得你這么牢,你還敢出來跳舞?” “他出差見二奶去了?!?/br> “哦?會不會又是假出差?” “這次應(yīng)該不會。阿明,那次被他一跟蹤,害得我們半夜里都不敢見面了,是不是?” “你說半夜里打的只能一次,第二次再被你老公看到,那就絕對有問題了,你沒做錯,我們還是小心一點(diǎn)兒好?!?/br> “那天夜里你在萬松嶺路口調(diào)頭我看見的?!?/br> “我也看見你們的,所以馬上右轉(zhuǎn)彎上萬松嶺去了,省得面對面看到難堪。那個駕駛員好像換了一個?” “是的。我在我老公面前旁敲側(cè)擊他有二奶,說是有人告訴我的,他就把那個駕駛員開刷了。阿明,我跟你說一件實(shí)事,你不要怪我?!?/br> “什個事?” “我與你時間不長了?!?/br> “不長了?為啥?” “我老公已在送錢托人,包括他家父母親,全部移民到加拿大去。” “移民?” “是的?!?/br> “是不是為了你不同我來往?” “也有這個因素,還有女兒教育的因素,還有。。。。。。” “還有什么?” “反貪反腐風(fēng)聲很緊?!?/br> “外逃?” “與其死在牢中,不如去國外。阿明,為了女兒,我也只能隨著去。現(xiàn)在我們正在準(zhǔn)備把房子賣掉,什么時候辦好了就走。我老公關(guān)系多,路道廣,時間應(yīng)該不會太長了?!?/br> “小潔。。。。。。” “阿明,不要跟任何人說?!?/br> “你放心,不會的?!?/br> “我在想,下午、晚上可能不安全,這段時間上午來陪你,下午你就暫時不要跳舞了,好好睡覺,以便晩上開車?!?/br> “好,那你就上午來我家?!?/br> 不要談什么分離, 我不會因?yàn)檫@樣而哭泣, 那只是昨夜的一場夢而已; 不要說愿不愿意, 我不會因?yàn)檫@樣而在意, 那只是昨夜的一場游戲。 黑舞的舞曲改編自王杰的《一場游戲一場夢》,兩人臉兒貼著臉兒,更是緊緊地抱在一起,傾吐著流水易逝、春日苦短的纏綿。 “阿明,許多事兒都是命中注定好的,我走后,你也表太難過,再找個好的伴伴老。” “小潔,你以為買青菜蘿卜呀!好的早就被人挑光了,就像這舞廳里的貨色,剩下來的單吊,要么凹臉?biāo)穷^,要么十三點(diǎn)兮兮的,還有好貨嗎?” “不說你人文氣,耐看,有文化,就憑你的舞,帶起來輕輕松松,舒舒服服,也有女人要跟牢你的?!?/br> “你以為我是垃圾回收站呀,隨便什個女人都要?” “阿明,你有女人緣,我保佑你能得到一個你中意的女人?!?/br> “唉!小潔,我滿懷希望,想與你成個家,白頭偕老,倒頭來又是一場空歡喜呀!” “也是的,我仿佛也像做了一場夢。不過,這夢很美,很甜蜜,不管在天涯海角,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br> 飄飄揚(yáng)揚(yáng)下起雪兒來了,瓦面上、花壇里積起了一層薄薄的雪,路面由于車輛的通行,濕漉漉的,雪一下來,便融化了。 菜場有人來通知他,去開買斷工齡的會。 這一天,在光復(fù)路一處臨時的辦公室里,擠滿了職工,罵聲不絕。 “媽勒個В,就這樣一腳把我們踢到社會上去了!” “工作都找不到,養(yǎng)老保險自家如何交得出?” “有的工廠、單位買斷工齡,一年有三、四千補(bǔ)償,菜場為啥只有這么一點(diǎn)兒?” “。。。。。。” 金經(jīng)理宣布了按商業(yè)局文件規(guī)定的買斷方案,像阿明50歲以下的男性職工按工齡每年1100元,阿明78年參加工作,即22年,能拿到買斷金25000元左右,然后也可以去社區(qū)領(lǐng)取24個月的失業(yè)金。這每月三四百塊的失業(yè)金自家交掉養(yǎng)老保險和女兒生活費(fèi)后,所剩無幾了。 阿明有了錢兒,好了傷疤忘了疼,便將20000塊又投入到股市中去了,希冀咸魚翻身。然而他白天忙于跳舞或睡覺,看不住行情,便又套了進(jìn)去。這次不等著錢用,就由它套著,他想總有一天會翻身的。 小潔隔三岔五早上來缸兒巷與阿明偷偷相會,自然是說不盡的恩愛,道不完的纏綿。激情四射之后,她就搞搞衛(wèi)生,洗洗衣服燒燒水,中飯?jiān)诮鸨氲昀锍酝旰缶妥吡?,讓阿明好好睡覺。 過完春節(jié),吳山廣場二期拆遷開始了,勞動路口的住家全部安排到大關(guān)南苑去。那時大關(guān)一帶還很偏僻,有不少農(nóng)家。這天阿明給大人搬家到南六苑,在抬大櫥上樓時,或許性活過多,或許開車太累,樓梯上腳兒一扭,腰肌勞損便復(fù)發(fā)了,足足在大人家躺了十天。 這家一搬也好,當(dāng)年72歲和71歲的阿爸錫順、姆媽蓮子終于停止了賣豆腐,可以安度晚年了。少年夫妻老來伴,他倆不那么爭爭吵吵了,蓮子沒日沒夜到小區(qū)的棋牌室跟老太婆老頭兒打麻將,玩得甚開心,而錫順則買菜燒飯看報紙。 “篤。。。。。。篤。。。。。。篤。。。。。?!?/br> 這一天下午三點(diǎn)半光景,阿明上午與小潔干活干累了,還在呼呼大睡,響起了敲門聲。小潔是有房門鑰匙的,顯然不是她,他便揉著眼兒去開門,站在門口的卻是小燕。 “??!小燕,是你呀!快進(jìn)來坐,進(jìn)來坐?!?/br> “家里這么干凈,有老婆了?” “嘿嘿,姘姘,姘姘。” “你的傳呼是不是停機(jī)了?” “是的,我鳥槍換炮用手機(jī)了。” “我去手帕廠找你沒找到,就到你家來了,一問金彪,才知道你晚上開出租車,白天睡覺?!?/br> “是的,這段時間除出休息天,很少跳舞了。小燕,你阿爸姆媽好嗎?” “阿爸走了,姆媽還好。阿明,我來找你,是冬萍的事?!?/br> “冬萍的事?她怎么了?” “她兒子昨天半夜里走了,尸體直接拉到龍駒塢火葬場去了?!?/br> “?。磕俏荫R上同老板請個假,去看冬萍!” 阿明打通了胡老板的電話,請好了假,然后封了一只2001塊白紙包兒,與小燕打上的士,直奔定海村。 “小燕,冬萍怎么會住在定海村?” “她為了給兒子治病,把房子賣了,現(xiàn)在租房子住?!?/br> “冬萍真可憐?!?/br> “是的,夠可憐的?!?/br> “她還是一個人?” “她哪里還有心思去找對象,管兒子都來不及?!?/br> “那倒也是。那你跟你的那個呢?” “我們在景芳開了家過橋米線店,兩人不死不活過著?!?/br> 他倆在杭海路上見著花圈店,叫停了出租車,一人買了一只花圈。小燕知道冬萍兒子的名字,阿明便寫了挽條。 定海村都是一排排的兩層樓的老磚房,如果要來形容它,就是臟、亂、差。冬萍租的是二樓朝北的一個10多平方的屋子,臥室里除出一張三尺床、一只床頭柜和一只簡易的用塑料布做成的衣櫥,就沒其它什么東西了??吞美飪H能放一張小方桌,有個小廚房和廁所間。 冬萍正在堂前與幾個鄰居說著話,見了阿明、小燕來,眼淚便直淌了下來。 四五只花圈擺在門旁,冬萍前夫的父母坐在那里。她兒子的遺照放在靠著墻頭的小方桌中間,桌上有些糕點(diǎn)、水果,燃著燭香。 阿明和小燕上過香后,冬萍泡了兩杯茶,叫他倆房間里坐,然后自己抹著眼淚水也坐在了床沿上。 阿明:“冬萍,你盡心盡力了,節(jié)哀順變?!?/br> 小燕:“生病也是沒辦法的。冬萍,你表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冬萍:“兒子走,寧愿我走。” 阿明:“生病生在誰身上,都沒數(shù),既然他已走了,你也表太難過了?!?/br> 阿明和小燕嘎勸唧勸1,冬萍才抑制住了抽泣。天漸漸黑了下來,他們在樓下的小店里吃便飯。 小燕:“冬萍,等事兒辦好后,你打算到我店里來做,還是另外去找工作?” 冬萍:“做五七2完后,我就回四川南充老家去?!?/br> 阿明:“冬萍,你回鄉(xiāng)下作啥去?” 冬萍:“大人年紀(jì)大了,衣食住行不便,我要回去照顧?!?/br> 【注釋】 1嘎勸唧勸:杭州話,這樣勸說、那樣勸說之意。 2做五七:杭州人習(xí)俗,人死后有頭七、二七、三七、四七、五七的祭奠,在5x7=35這一天,傳是亡魂回家與親人的告別日,要燃燭燒香、擺祭品接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