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沈白微微皺眉,“元青何以認為殺人者下一個目標不會是曾羽良、田中奎或者蕭佩呢?” 陸元青搖了搖頭,“春闈會試二月舉行,如今已是四月將末,沒有考中貢士的考生早該離開京城,各自返鄉(xiāng)了,如何會在京師之地逗留如此長久?殺人者的目標幾乎集中在了汴城,原因為何如今我們還不知曉,可是必然與祝東樓脫不了關(guān)系。祝東樓是汴城人,而死者賈延午是唯一一個沒有中貢士卻遇害的人,我想原因也只是因為他是汴城本地人士而已。其他幾名中貢士的考生因為很快就要參加皇上親自舉行的殿試之考,必然不會遠離京城,汴城離京城不遠,快馬兩日即可來回……” 沈白接口道:“祝東樓不僅喜歡將美女收入府中,而且喜歡在他的朋友面前炫耀這份艷福,那么以祝東樓的性情,另外幾個殿試之后有望飛黃騰達之人,他怎么可能不提前去拉攏結(jié)交?如此,王佐和張昭或者肖長富也許會被祝東樓邀回府中小住,等候皇帝的殿試之期……” 陸元青搖了搖頭,“那剛剛祝東樓為何對王佐和張昭之死表現(xiàn)得這般驚訝,仿佛一無所知?如果是住在了他的府上,他又怎會不知?” 沈白微微一笑,“謎底還在祝東樓的身上。我已派了邵鷹暗中跟著祝東樓。我剛剛將之前發(fā)生的命案這么有暗示性地告訴他,如果他心底有鬼,今夜勢必無法安眠,等他夜行之時跟上去,必有收獲!” 沈白眼中有堅定的光芒閃爍,陸元青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瞳仁,點了點頭。 是夜,正戌時分,一頂小轎悄無聲息被抬出了祝府的小門,除了抬轎的轎夫,轎旁還跟隨了一個人,此人低聲詢問著轎中人,“公子,這么晚了,您……” “閉嘴!你懂什么!我心神不寧,感覺要出大亂子!”轎中人壓抑的低語中難掩驕橫,此人正是祝東樓,只是他的聲音有些驚悸和疲憊,聽起來有氣無力。 夜色有些濃稠,似是起了霧氣。邵鷹遠遠地尾隨著他們,嘴角卻是泛起一絲冷意,“老子倒要看看你們這幾個蠢貨要搞什么把戲!” 夜深人靜,路上幾乎沒有什么行人。小轎走得很急,在一個轉(zhuǎn)彎處幾乎撞上了一個姑娘,只聽那女子低低地“哎呀”了一聲,復又歸于平靜。 那女子年紀不大,一身黑色衣裙,手中撐了一把紙傘,碎步而行。因為她穿著黑衣,走路無聲無息,再加上那把深色紙傘又遮住了她的臉,所以轎夫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她,直到走到近前才慌忙互相躲避。 那女子動作雖然慢,卻堪堪躲過了快要將她撞倒的轎子,無聲無息閃到了一旁,可是轎中的祝東樓卻被這突然而來的顛簸激怒了,他本就心情不佳,如今更是火冒三丈,“混賬的東西!要把你家爺摔死嗎?!”他一邊說一邊怒氣沖沖地命令停轎,氣哼哼地沖出了轎子喝道:“不長眼的東西……”話音未落卻突然看到面前還有一名女子,不由得收斂了一些自己的態(tài)度,浪蕩公子的形象還是要的。 “原來是有姑娘啊,”他一邊自命風流地笑著,一邊踹了一腳身后的轎夫甲,“不長眼的東西,要是撞傷了這位姑娘可怎生是好??!” 那姑娘靜悄悄的,撐著紙傘的手沒有移動分毫,讓祝東樓不由得有些心癢這姑娘生的怎樣的容貌,可是再一仔細打量,祝東樓卻覺得微微的怪異感浮了上來。大晚上穿了一身黑的女子,沒有雨偏偏還打了一把傘,一人行走在寂靜無人的路上,幾乎被撞到卻不發(fā)一言……祝東樓不動聲色地退后了一步,他想起了這次夜行的目的,再看到眼前這個奇怪的女子,心內(nèi)不由得泛上了一絲冷意……汴城的夜晚因為之前的詭異案子而變得格外令人不安…… 那女子動了……祝東樓只覺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這一身黑的女子只是靜默地側(cè)身從祝東樓的身旁走過,撐著傘的手依舊擋住了自己的臉…… 不知為何,那女子手撐紙傘碎步而行的背影讓祝東樓微微有絲熟悉之感……也對,祝公子閱美人甚多,看花了眼也是有的。 祝東樓重回轎中,繼續(xù)前行,他要去的是春錦客棧,去見一個人。 春錦客棧門口的大紅燈籠在夜色中發(fā)出朦朧的光亮,亮堂堂的招牌在紅光的映照下顯得極為氣派。小轎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春錦客棧的門口,祝東樓命身旁的管家祝勝前去叫門。 春錦客棧已經(jīng)準備打烊了,見又來了客人,掌柜的忙上前招呼:“這位爺您是要住店嗎?” 祝東樓不耐煩道:“我要見天字二號房的客人,我是他的朋友?!?/br> 掌柜趕忙道:“那客人恐怕已經(jīng)休息了……” 祝東樓瞪他一眼,“前面引路!” 天字房在三樓,夜深了,住店的客人們差不多都睡了。掌柜提著小燈,和祝東樓一起停在了天字二號房的門口。 掌柜輕叩門板,“肖公子您睡了嗎?有位祝公子找您,說是您的朋友?!?/br> 叫了幾聲無人應門,掌柜的一臉為難地看向祝東樓,“這位公子,肖公子恐怕睡了?!?/br> 卻見祝東樓一抓掌柜的前襟,“趕緊想辦法把門給爺打開,爺有要事,你耽誤了,爺唯你是問?!?/br> 風波鑒(14)第三兇案 那掌柜的被祝東樓的氣勢給嚇住了,哆哆嗦嗦地掏出了房門鑰匙,想要打開房門才忽然想到門是在里面被攔門閂反鎖住的,不由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向祝東樓說道:“這位公子,門是從里面閂上的,這……” 祝東樓聞言臉色更加陰沉,他將掌柜呵斥到一邊,而后吩咐道:“祝勝,把門踹開!” 祝勝聽從公子吩咐,緊走幾步上前就去踹門,踹了好幾下才聽聞攔門閂落地的聲音,又用力一腳,那門頓時大開。 祝東樓向內(nèi)一望,只見房內(nèi)沒有一絲月光照進來,幾乎可以說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他微微皺眉喊道:“肖兄,肖兄可在房里?小弟祝東樓來訪。肖兄?” 房內(nèi)依舊安靜無聲,祝東樓摸著黑緩慢跨進了房中,屋內(nèi)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息。祝東樓一邊往前摸索一邊問候在回廊上的掌柜:“肖公子不在房里?他出門了?你怎么不告訴……”他的話音突然一頓,黑暗中似有什么東西撞了他的肩膀一下,他下意識地一推,那東西借力反力又撞了過來。祝東樓深夜來訪,沒有尋到肖長富,心中已是十分氣惱,當下便用力一劃拉,“什么鬼東西!竟敢撞到你祝爺?shù)纳砩稀?/br> 祝東樓發(fā)怒的語調(diào)卻突然間切入了絲絲驚恐,“這……這是什么玩意?!”他摸到了什么?!一雙腳,一雙飄蕩不止的腳,冰冷而又僵硬…… 當意識到自己手中摸到的可能是什么東西時,祝東樓終于大叫一聲沖回了回廊上。他面色慘白地一把搶過了掌柜手中的小燈,順勢往房內(nèi)一扔,小燈咕嚕咕嚕滾了幾圈,終于停了下來。飄忽的燈火哪里禁得住這樣的折騰,掙扎閃爍了幾下便無聲無息地熄滅了。可是僅僅是那明滅的瞬間,借著那小燈一閃而過的微弱光亮,那展現(xiàn)在幾人面前不斷晃動的景象,就已經(jīng)幾乎讓祝東樓嚇暈過去了。 在小燈熄滅前的瞬間,映在幾人眼中的是懸掛在房中央的吊尸面目猙獰地來回晃動著。尸體臉色青白,雙眼外凸,似是在直勾勾地瞪著房外的眾人…… 祝東樓驚恐地瞪著眼前的無限黑暗,似乎想要盯出一個洞來。 那掌柜的見客棧里死了人一時間慌了神,忙向樓下奔去,一邊跑一邊口中顫聲道:“死人了……”因為沒有拿著小燈,才剛跑了幾步,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只聽那被撞之人冷聲道:“都給老子站在原地別動,誰敢跑就視為心虛拒捕!” 說話之人正是邵鷹。 按說邵鷹不會如此姍姍來遲。他是被路上遇到的那個奇怪黑衣女子吸引了注意力,在他注意那名黑衣女子時,祝東樓已經(jīng)繼續(xù)前行了。他扭轉(zhuǎn)方向跟了那黑衣女子幾步,又轉(zhuǎn)念一想,今夜還是跟著祝東樓比較重要,所以又返身回來,因而來得有些遲。 邵鷹命掌柜的掌燈,只見房中央的梁上掛著一具尸體,死者的頸上有懸梁的白綾,而他的懷中似乎還揣著什么。 邵鷹見死尸胸前鼓鼓囊囊的,便小心翼翼地掏出了死人懷中的東西,借光一瞧,嘿,又一本《風波鑒》!他微微冷笑并看向祝東樓,“祝公子,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這里會死人,怎么,你是知曉這死尸死了還捧著你寫的這本《風波鑒》,所以趕來一敘嗎?” 祝東樓面色慘白,他驚恐地瞪著邵鷹拿在手中的那本《風波鑒》,似乎那不是一本書,而是隨時可以將他撕成碎片的怪獸…… 邵鷹又看他一眼,冷哼一聲,“祝公子,和在下回衙門說話吧,請!” 祝東樓趕忙站起身來,只要能讓他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去哪里都行! 已是深夜子時,汴城衙門的大堂之上卻是燈火通明,沈白未著官服,卻神情嚴肅地看著堂下的祝東樓、祝勝及春錦客棧的掌柜劉川。 “你說住在天字二號房的客人姓甚名誰?” 劉川抹了一把汗道:“大人,那住在天字二號房的客人叫做肖長富?!?/br> 沈白又問道:“這個肖長富住在你的春錦客棧中有多少時日了?他平時可常出門?可有任何特殊的人前來找過他?” 劉川道:“回大人,這位肖公子在小人的春錦客棧中住了有兩個多月,平日有誰來找他,小人真的沒注意過……不過他真的常約朋友出門飲酒?!?/br> 沈白點點頭,“好,你今日可先回你的春錦客棧去,有事本官會隨時傳喚你的。” “是,大人?!?/br> 劉川退堂之后,堂下只剩下了祝東樓和祝勝主仆二人。沈白看了看二人的神色,換了張笑臉問道:“祝公子這么晚了去春錦客棧難道是有什么要事不成?” 祝東樓心亂如麻,聽沈白此言支吾道:“我是約了那肖公子喝酒的?!?/br> 沈白的神情似笑非笑,“喝酒?這般晚……不過還好祝公子約得晚了些,沒遇上那名兇手,不然祝公子今夜也是危險得很哪?!?/br> 見祝東樓不答,沈白拿起了公案上的那本《風波鑒》,“又是一本《風波鑒》?待我看看這個小篇叫做什么?”沈白掃了掃扉頁才道,“《夜半怪談》,倒是和今夜發(fā)生的事有些應景?!?/br> 見祝東樓汗如雨下,沈白又道:“這已經(jīng)是第三起因為《風波鑒》而死人的案子了。敢問祝公子是怎么和這位肖長富認識的呢?” 祝東樓無奈道:“今春二月春闈會試,我和這位肖兄為一個考組的考生,因此結(jié)識。” “春闈會試……”沈白微微一笑,“那敢問祝公子可認得賈延午、張昭和王佐?” 祝東樓半晌才點頭道:“認得,都是春闈會試時同考組的考生?!?/br> 沈白佯裝詫異,“原來祝公子都認識啊……本官之前提起這幾人時,還以為祝公子不識得呢!也難怪,這幾人都死了,祝公子想避嫌嘛……” 祝東樓聽聞沈白說到這幾人都死了的時候,身體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來。 沈白卻還嫌他今夜的驚恐不夠一般,微笑道:“除了賈延午,和祝公子同考組的考生而又同時喜中貢士之人,如今還活著的,就只剩下祝公子一人了?!?/br> 沈白看似無心之語卻正敲在了此刻祝東樓的軟肋上。他唇角微動,“沈大人,這案子還沒有眉目嗎?” 沈白似是極煩惱地嘆口氣道:“不瞞祝公子,本官到現(xiàn)在依舊毫無頭緒,這兇手很是不同一般啊,來無影去無蹤,手法多變,而且他還能做得和《風波鑒》一書中的描寫一般無二,恐非尋常之人之力所能達到??!本官也是愁苦得很哪……” 沈白一邊“抱怨”著,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祝東樓的臉色,看著祝公子的臉色越來越無望時,暗暗一笑道:“祝公子可曾得罪過什么人嗎?” 祝東樓聞言一驚,“沈大人這是何意?” 沈白微微一笑,“祝公子不是《風波鑒》一書的筆者嗎?這名兇手明顯是沖著《風波鑒》而來,他模仿這本書去殺人只說明一點:這本《風波鑒》對他來說很重要。當一件事變成了你每天睜開眼必須要去做的事情時,那說明這件事已經(jīng)和你每日呼吸一樣,必不可少了。兇手如此‘依賴’這本《風波鑒》,那就是說,要么他極愛這本書,已經(jīng)到了瘋魔的地步;要么他極恨這本書,也已到了瘋魔的地步。既然祝公子是《風波鑒》的筆者,那么換言之,兇手如果不是極愛祝公子,那……便是極恨祝公子啰!” 祝東樓的面色慘白如紙,“愛……恨?” 沈白故意打岔道:“也難怪,祝公子在這汴城可是大有‘美名’啊。每日都有不同的美人相陪固然是人生一大愜意之事,但是卻難保這些美人間不會互相嫉妒,生出什么事端來,不是嗎?” 看著祝東樓明顯因為自己的話題轉(zhuǎn)換而松了一口氣,沈白卻并不想讓他這么好過,又加了一味猛料,“當然本官指的是那些愛……如果是因為恨的話,恐怕就沒有這么簡單了。” 祝東樓聞言面色又開始暗淡了下去,他那蒼白的神色透出了一股令人窒息的絕望,好像有什么極恐怖的東西在慢慢逼近他,而他卻不知那是什么,也不知道該躲到哪里去,被動而絕望的等待滋味必然令人心力交瘁。 沈白知道他將要說的話會是那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他還是毫無“悲憫之心”地說了:“夜半無人,小柯子在噩夢中驚醒過來,坐在床頭看了看身旁通鋪上的兄弟們,都在安睡,可是他一摸右手身旁,空的?小德子去了哪里?大半夜的不睡覺,難道是去茅廁了?腦中想著,肚子卻是一陣不適,也想去如個廁。在黑夜中前行,小柯子一路上摸摸索索,生怕被什么東西絆倒,他剛來這家府宅幫工,對路并不熟悉。突然暗夜中有什么東西掃了一下他的肩頭,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推,那東西卻更加大力地撞過來。人在極度恐懼中要么大笑給自己打氣,要么大怒給自己壯膽。小柯子以為這是小德子的玩笑,便怒道:小德子你半夜不睡覺挺個什么尸!可是他下一瞬間就大叫出聲,握在手中那奇怪的東西不正是人的一雙腳嗎?他哆哆嗦嗦地抬頭一看,慘叫一聲:娘呀!隨著那晃蕩的雙腳而上,是小德子那詭異猙獰的青白臉孔,只見他吊在走廊之上,雙眼外凸,死瞪著小柯子,那仿佛……” 祝東樓再也無法忍受這般折磨,猛地打斷了沈白,“沈大人,祝某今夜剛剛被吊尸嚇得不輕,大人又何必如此取笑祝某呢?” 沈白卻是不解道:“本官哪里在愚弄祝公子呢?祝公子難道不記得這一段正是《風波鑒》中的又一小篇《夜半怪談》中的一段描寫嗎?” 見祝東樓聞言一副吞了死蟑螂的神情,沈白又笑道:“祝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沁@《風波鑒》中的小篇太多了,連祝公子身為筆者本人都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寫了些什么不成?” 祝東樓干笑了幾聲,“沈大人真會說笑,真會說笑?!?/br> 沈白卻是靜靜看了他半晌,笑意悄退,冷意浮現(xiàn),“祝公子,如今你已是死期將至、大難臨頭,怎么?還不愿意和本官說實話嗎?難道真要等到你被這兇手擺成第四具按照《風波鑒》中的描寫一般的死尸,你才肯悔悟不成?” 祝東樓被沈白突然的“回馬槍”驚得差點兒跌坐地上,他仿佛被人當堂扒光了衣服一般羞辱難堪,可是卻無法反駁沈白半個字。 靜靜坐在堂上的沈白雖然未著官服僅穿便服,可是依舊肅穆威嚴,不容小覷,襯著身后“清正廉明”的牌匾,祝東樓只覺得自己的一切都已被這個低調(diào)文雅的沈大人洞悉,難以反駁了。 沈白的眼黑白分明,襯著他文雅的面貌更是顯得耀目逼人。他緊緊盯著堂下的祝東樓輕聲問道:“祝公子,本官最后再問一次,你真的是《風波鑒》的筆者落魄書生嗎?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你可明白本官的意思?” 時間艱難而緩慢地流逝,堂上堂下一片靜寂無聲,沈白靜靜地看著祝東樓,祝東樓的視線卻不敢與他相對,左躲右閃。 一盞茶的工夫了,祝東樓依然不想開口,卻聽沈白悠然一笑道:“夜深了,本官累了想去睡了,祝公子也回去休息吧!祝公子你可知曉,權(quán)勢地位固然重要,可是如果丟了性命,就算日后能有官居極品的機會,恐怕也只能暗自飲恨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人死無生??!本官今夜一片苦心,祝公子卻是不肯領(lǐng)情,也罷,算是本官枉做小人了。只不過祝公子今夜踏出了我這汴城縣衙的大門,本官就是想保祝公子的性命,恐怕也是無能為力呀!也是,這種冤魂索命的奇異事件,本官一介凡夫俗子確實也是愛莫能助。死期將至,卻不自知,可嘆!”說著似是極惋惜地搖頭,微微嘆口氣。 風波鑒(15)蘇州公子 祝東樓死死盯著腳下的地面,終于不情不愿地開口:“我不是《風波鑒》的筆者,我也不是那該死的落魄書生?!?/br> 沈白哼笑了一聲,慢慢站起身來,他走了幾步又停下來,“那么敢問祝公子這《風波鑒》的筆者落魄書生究竟是何人呢?” 祝東樓惡狠狠道:“陳言,陳言!”他這般的咬牙切齒,仿佛這“陳言”二字將他的一切都摧毀了般。 “陳言?”沈白又哼了一聲,“陳言,蘇州人,今年二十三歲,出身書香門第,只不過到了他父親這一代因為好賭,已是輸?shù)脙A家蕩產(chǎn)、家徒四壁。陳言自幼聰穎,無論是吟詩作對,還是論辯文章都是極為出眾,可是他這人狂慢清高,不屑與人為伍,所以在蘇州才子圈中雖然極為出名,但是朋友卻少得很。今屆春闈會試是陳言第二次應考,陳言第一次應試中,無論是第一考的四書經(jīng)義,還是第三考的經(jīng)史策五道都是名列前茅,只唯獨可惜了那第二考的試論一題,他竟然口出狂言道:當今皇上重道輕德,任用道士為官,偏寵jian佞、打壓忠良,長此以往,必將天下大亂、妖孽橫行……那還是三年前的事了。本來這樣大逆不道的言論,別說是做官,恐怕性命都要不保,不過他運氣不錯,當年的主考官厲奉元厲大人憐其才學,將此事壓了下去,最后不過是將其轟出考場遣回原籍而已……不過沒想到這陳言倒是有毅力,三年之后卷土重來了,還有幸和祝大公子同分為一考組,真是可喜可賀呀!” 祝東樓驚訝地抬起頭看向沈白,卻見那一直低調(diào)的沈大人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祝公子,沈白如今雖然只是個七品小官,可畢竟是朝廷命官,再加上有京城中的故人幫忙,想要查個各地卷宗或者生員存檔還是易如反掌的。蘇州府的春闈考生名錄雖然來得遲了些,可是貴在十分詳盡,怎么,祝公子還需要沈某繼續(xù)說下去嗎?” 祝東樓皺緊眉頭,“就算《風波鑒》不是本公子寫的又如何?是那陳言所寫的又如何?本公子幫他印版出書,他該感激我才是,否則憑他一介腐儒毫無人脈,別說出書成冊,恐怕看都沒人看,他不謝我,反倒怨恨我,實在是不識抬舉!” 卻聽有人悠然道:“倘若真是如此,那陳言實在是不識抬舉,祝公子也確實委屈……”只見一青衫人影慢吞吞走出了大堂左手邊的帷幕,這面目看起來呆里呆氣的書生不是陸元青是誰? 祝東樓詫異地看了看此人,又見沈白一臉不以為意的神情,竟不由得惱怒起來,“我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如今案情未明,沈大人竟叫了這么個沒有身份的師爺前來羞辱我?” 沈白聞言還未答話,卻聽陸元青道:“人必自辱而后人才能辱之,又怎來在下侮辱祝大公子的道理呢?” “你!”祝東樓一時間怒不可遏,卻又不知該如何發(fā)作,只是惡狠狠地瞪著陸元青,可是被瞪著的某人卻似無知無覺般繼續(xù)說道:“祝公子還是先別急著生氣。那輕狂書生陳言嘔心瀝血寫成的這本《風波鑒》被祝公子這般占為己有也就罷了,可偏偏祝公子還為了某些原因把這本書竄改成了一本yin艷之書,也難怪這落魄書生就算是做了鬼也要繼續(xù)糾纏祝公子了?!?/br> “你胡說八道!”祝東樓一時間也分不清是驚是怒,“什么鬼不鬼的,別想拿來糊弄本公子!那陳言活著時我尚且不怕,他現(xiàn)在死了,我就更不怕了!” 沈白聞言卻猛地一拍案道:“大膽祝東樓,還不把怎么殺死陳言之舉如實道來!” 祝東樓被沈白的突然之舉嚇了一跳,微微一愣剛想開口,卻聽那姓陸的師爺慢吞吞道:“敢問祝公子又怎知那陳言已經(jīng)死了呢?連我等都在猜測這陳言究竟是生是死,沒想到祝公子卻能這般未卜先知,實在是令人佩服得很哪!” 祝東樓至此時才明白這個姓陸的師爺剛剛是在耍他,他竟然一直小看了此人,只可惜他明白過來時有些遲了。 他后退了兩步,好像這樣就能躲開陸元青的逼問,可是那絮絮叨叨的聲音依然環(huán)繞耳邊,“今年春闈之考,祝公子與那位蘇州公子陳言有幸同在一個考組,當然還有另外幾位考生有幸能在此次春闈會試中與祝公子結(jié)識,比如說王佐、張昭、肖長富,至此在這一考組中所有喜中貢士之人竟然都湊齊了,這是有多么巧合??!而在下從來不信世上有這般巧合的事情,而又因為這幾人都牽涉到了這《風波鑒》一案當中,所以在下就不嫌麻煩地順道查了一下這幾位喜中貢士之人的才學、cao守、家世等等,然后在下就發(fā)現(xiàn)了一些很有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