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等了片刻,才聽到里面?zhèn)鱽砟_步聲,開門的是個小丫鬟,“公子你是……” 陸元青一臉溫和的笑意,“我剛剛在路上遇到了浣衣房的jiejie給各院送洗好的衣服,正好我也往這邊來,便順便幫幫她的忙。”他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綠衣服遞給小丫鬟,“這是金姑娘的,jiejie拿進去吧。” 這小丫鬟估計是被陸元青的“jiejie經”搞暈了頭,也沒細想這其間古怪的地方,便紅著臉接過了衣服,“多謝公子了……還有什么事嗎?” “沒有了,辛苦jiejie了?!标懺嘈Σ[了眼,隨后退身告辭。 “元青啊,我不得不說這事你做比我適合?!鄙虬滓蝗缤5卣{侃陸元青。 “多謝大人夸獎。”陸元青一如往常的不動聲色。 “如果這衣服和這位金姑娘無關呢?”沈白又問。 “如果無關,她自然會替我們將衣服轉送給另一位金姑娘的,因為整個錢府中只住了兩位金姑娘,她必會以為是浣衣房搞錯了人,誰讓她們都自稱是金巧巧呢?” “所以我們只要安心回房等,不是今晚便是明晚?!鄙虬琢巳灰恍?。 陸元青點點頭,“如果她是兇手,是不會介意多殺我一個的。” “只是這樣做未免太過冒險,我們并不了解她的底細?!?/br> “時間不等人,我們時間有限。誰讓大人不肯幫忙,那我就用我自己的法子?!标懺嘁贿呎f一邊看了看沈白,“況且我也不是讓她白跑一趟,我送了她一份大禮,不好嗎?” 夜幕漸漸深沉,一抹黑影閃出了順風留香的院子,步履輕盈地往回廊那邊行去。黑暗籠罩了錢府,靜謐中搖曳的樹影和扶蘇的斑駁給府中籠上了一層詭譎的顏色。 這影子便在這鬼影憧憧黑白難辨的院落中穿行,一刻不停。 終于,影子在回廊盡頭的那間房前停了下來,先是向四周看了看,隨后似是猶豫了片刻,才從袖口中抽出了一竹管,將竹管輕輕插進了紙窗內,隨后掩住鼻子輕吹了幾下。做完這些后,影子停了停,下一瞬一把銀光閃爍的匕首便被影子握在了掌中,隨后低身將匕首插進了門縫間,輕輕撥動著攔門閂。等攔門閂落地的聲音傳來時,這黑影明顯松了一口氣,微微定了定神,隨后推開了房門。 屋內很黑,這處零星殘月照耀的角落猶顯陰暗。黑影似乎在推開門走進去的瞬間就聞到了一股惡臭難聞的味道,那感覺很像是……很像是什么呢,一時有些想不起來,明明那答案就在嘴邊,怎么卻忽然間想不起來了呢? 黑影一邊想一邊向床邊逼近,并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匕首,“擋我路的人都要死,怪只怪你多管閑事?!甭犅曇艟故莻€女子? 說時遲那時快,女子手中的匕首精準地插進了床上模糊的隆起物,耳中只聽到怪異的液體流淌聲響起,隨后那股熏人的氣味更加明顯了,惡臭得讓人頭暈眼花。 女子緊緊捂住鼻子,一抖手中的火折子。雖然不知道被迷倒的人再被插上一刀后是否該是這樣悄無聲息,可是既然動手了,就要確定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燃起的火折子吞吐著模糊而顫抖的亮光,隨著她的逼近,漸漸將床上之人的面貌顯現出來,只是那床上躺著的人面貌鐵青僵硬、猙獰如鬼,根本就是一具僵尸。 “啊,鬼啊……”暗夜里、火光下,任誰看到這樣一幅畫面都會嚇得魂不附體,更何況是名嬌滴滴的美艷女子。這趁夜前來殺人的女子驚叫過后便軟軟地委頓在地,漸漸失去了知覺,她殘留在腦中最后一個想法是,她終于想到從一推門就充斥鼻間的味道是什么了,那是死尸的味道。 再度醒來,天已經蒙蒙亮了,深夜前來殺人的女子慢慢睜開了眼睛。她對面站了一個身穿青袍的少年。她又向四周看了看,幾乎所有錢府的人都圍在不遠處指指點點,她又看了看身后,桃園縣縣令郭通就安然地坐在那里。 還在錢府,她還是她,可是已不是座上客,反成了階下囚。有些事一念之差,做了,便再回不了頭。 可是她的目光仍不死心地在人群中搜尋她渴望看到的那抹身影,只是當她看到錢永豐時,他卻只是蒼白著臉冷冷看著她,那眼神如此陌生,毫無溫情。 心忽然就翻攪著痛起來,她死死地咬住了下唇,默默地低下了頭。她做了所有罪惡的事,可是仍換不來他的一顧,忽然覺得這樣好沒有意思。 微微側頭,看到她身旁白布下覆蓋的東西,她忽然大笑起來,幾近瘋狂。 “犯婦休要放肆,姓甚名誰,如實回答!”郭通的聲音如同憑空響起的雷,全場一片肅然的冷凝。 “小女子桓四娘,參見大人?!彼K于停住了笑,美艷的臉靜了下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回答了郭通。 “你既然不是金巧巧,為何之前堅稱自己為金永年的女兒金巧巧?” 桓四娘抬起眼看了看錢永豐,“因為我鬼迷心竅,想要嫁進錢府,過那富貴榮華的少奶奶生活。”她的話說完后,錢永豐的臉忽然間有些蒼白起來,他的嘴唇微微顫動,卻最終什么都沒有說。 “好,既然你認罪,那么就把你如何騙得金巧巧的信物,而后又如何殺害錢老爺和錢夫人的罪狀如實一一講來!” 桓四娘聞言靜了靜,才開口道:“小女子桓四娘在距此五十里的地方開了一家客棧,幾日前的一天晚上有人前來投宿,是兩個女子和一名少年。其中一名女子似乎是病著,不住地咳,而且那夜下著雨,她該是淋了雨,病得更厲害了,是另一名女子背她進門的。” 郭通疑惑道:“不是還有一名少年嗎?那少年怎么不背呢?” “那兩名女子說這少年是她們在路上救下的,彼此并不認識,而且那少年渾身冰冷,似乎已經斷氣了,可是那病著的小姐卻堅稱他還有呼吸,非要在路邊救了他,所以那背她的女子沒辦法,只能帶上那少年一起住進了客棧。對了,還有一頭禿毛驢,女子說在少年身邊發(fā)現的,應該也是他的?!?/br> 聽到此處,沈白看了陸元青一眼,看來這少年便是昏迷在路邊的元青了。 “小女子看那女子病容憔悴,便好心想為她尋個大夫來瞧瞧,可是她拒絕了,她說她的病好不了了。她說這話時根本就是出氣多、入氣少,隨時都會咽氣的樣子。她說還有話要對和她同行的女子說,我便出了她們的房間,可是我又有些擔心,萬一她死在了我的客棧里,到時候恐怕又是一場無妄之災,所以我躲在了她們門口偷聽。” “你聽到了什么,如實講來!” “原來那得病的女子叫做金巧巧,是來桃園縣找她未婚夫婿的。要說她的未婚夫婿在座的諸位恐怕不會陌生,他就是桃源錢家的大少爺錢永豐,而陪她前來的女子叫做陳碧珠,不知二人什么關系,只聽到金巧巧喚她為jiejie?!?/br> “她們的話沒頭沒尾,我只聽金巧巧說自己恐怕是不行了,挨不到錢家了。她告訴陳碧珠等她死后就在此地將她埋了,不必再費力帶回去了。那陳碧珠卻說她凈說喪氣話,大仇還沒有報,就先言生死,可是那金巧巧卻說她從來沒想過報仇,她說她不恨殺她父母的仇人,一點也不恨!” “那陳碧珠道如果她怕,她便替她殺了她那仇人一家。金巧巧卻說殺不得,她的聲音漸低,我有些聽不清楚,只是那些模糊的聲音過后,屋里就是一陣死寂了。我心驚膽戰(zhàn)地等了片刻,才聽到了屋內的哭聲,我心里一驚,便顧不得了,一把推開門闖了進去,卻見那金巧巧已經咽氣了,而陳碧珠卻在她的床頭放聲痛哭,那哭聲不知怎的讓人聽了格外辛酸?!?/br> “再后來陳碧珠將金巧巧埋在了后山坡下,在她墳前磕了頭后說,她的仇她會替她報,她不會放過姓錢的一家人,而后她便揚長而去了?!?/br> “所以你冒充了那已死的金巧巧,改名換姓找上了錢府?” “對,金巧巧已死,這世上再也沒有金巧巧這個人了,而且聽她二人之前的言談,似乎從未見過錢家的人,所以我便將金巧巧從后山再度挖了出來,將她重新拖回了我的客棧。我在她身上發(fā)現了那枚玉佩,聽她二人之前說過這便是當年錢家給她的信物,所以我便洗干凈了放進自己的衣袋里。我又怕她穿在身上的衣服暴露她的身份,便把她的衣服全脫下來,用火燒盡了。我本想重新將她埋了,可是一想她一個未嫁女子赤身裸體終究不雅,所以我想到了她二人雨中救回的那名少年,那少年從進到客棧后就沒有醒過,渾身又冷得出奇,想必是死了,所以我將他身上的外衣脫下來給金巧巧穿上了,而后我簡單整理了一下客?!凑蜅5靥幤?,平日基本沒有什么客人登門——然后我將金巧巧再度掩埋后,就起程往錢家趕了?!?/br> 郭通聞言沉思了片刻后道:“這么說金巧巧已經死了?”他抬眼看了看沈白和陸元青,“看來二位公子自客棧中帶回的那具女尸就是金巧巧了?!?/br> 陸元青點點頭,“應該就如桓姑娘所說這般了,不過在下卻還有幾個疑問想請教桓姑娘?!?/br> 桓四娘抬眼看了看他,“公子有何事?” “姑娘不覺得在下看起來眼熟嗎?” 桓四娘又打量他片刻后才搖搖頭,“這位公子,小女子不曾見過你。” “是嗎?”陸元青一本正經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難道在下這張臉真的如此普通?普通到桓姑娘你曾親手脫過在下的衣服,卻竟對在下的臉沒有留下絲毫印象?” “什么?”桓四娘驚訝地看著陸元青,“你……你到底是誰?” “在下不才,就是那個被好心的金姑娘救回客棧的渾身冰冷應該早就已經死了的少年。” 此言一出,桓四娘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她只是僵直著手指指著陸元青,仿佛見到了鬼一般,“你,你……” “那么在下是不是可以這么判斷,親手脫去在下衣服的其實另有其人,而并非桓姑娘你呢?” “你在胡說什么?”桓四娘開始只是低喃,而后卻忽然喊起來,“你胡說,你胡說!” “桓姑娘,在下只是隨口說說,你先別激動,因為在下還有問題想要問你?!标懺嗫戳斯ㄒ谎?,見他點了點頭,遂繼續(xù)道,“一個女子孤身一人在如此荒僻的地方開客棧,如姑娘所言,此處幾乎沒有什么客人登門,那么你要靠什么活下去呢?在下曾經有幸參觀過姑娘的香閨,要說姑娘的衣服之精美該說在這桃園縣不排第一也要排到第二,因為那精美的面料在下只在錢府女眷們身上見識過。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只守著一家搖搖欲墜的荒野客棧,看不見幾個客人,卻能穿上只有桃園縣首富才有能力穿著的值錢布料做成的衣服,這點著實讓在下頗為好奇。當然,在下好奇的地方還有很多,比如說一個女子是如何從后山將一具女尸拖回客棧中的?又比如說在這樣荒山野嶺的客棧中,你一個女子如何有膽量把衣服從一個死人身上脫下來?莫非人不可貌相,桓姑娘不僅力氣大得驚人甚至連膽子都超出常人?” 腹中妻(11)幕后真兇 陸元青的一席話娓娓道來并不見咄咄逼人,可是卻讓桓四娘額頭的冷汗冒個不停。陸元青看她緊張的樣子,微微一笑道:“桓姑娘,在下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桓四娘聞言戒備地看著陸元青,卻聽他說道:“既然桓姑娘明明知道真正的金巧巧其實已經死在了客棧,為何在遇到另一名自稱金巧巧的女子登門錢家時,卻不敢開口揭穿她呢?莫非你有什么把柄握在對方手中,以至于你根本不敢指證她也是個冒牌貨?” 陸元青的話音剛落,卻聽那被他稱為冒牌貨的臉上有傷疤的“金巧巧”冷笑了一聲,“閣下倒是很自恃聰明?!?/br> 陸元青仿佛根本沒有覺察出對方口氣中那抹譏諷之意,稍帶謙虛地看著她道:“陳姑娘謬贊了?!?/br> 他的話一出口,那傷疤金巧巧臉色就是一凜,隨即緊抿了唇,默默皺眉。 “讓桓姑娘這個明明知曉金巧巧已死的人也不敢開口揭穿其假身份,能做到這一點必然是因為對方也深知桓姑娘同樣是個冒牌貨,能符合這一點的人,除了陳碧珠姑娘你,應該再無旁人了吧?” 陳碧珠卻是冷冷哼了一聲,沒有答話。 “事情至此當真是非常有趣了。兩名自稱錢家媳婦的金姑娘,卻原來沒有一個是真的。一個是在荒山野嶺開著一家無人登門的客棧的美艷老板娘桓姑娘,另一個卻是和真正的金巧巧關系非同尋常并揚言要為她殺了錢家所有人報仇的陳姑娘,那么在下真的很好奇,二位姑娘對于彼此的身份都心知肚明,為何彼此都沒有揭穿對方的身份,反而相安無事地在這錢府之內合演這一出戲碼呢?” 桓四娘和陳碧珠彼此對視一眼,皆靜默不語,卻聽陸元青接著道:“無利不來,無利不往,想必二位姑娘都對對方有所求吧?那就先來說說桓姑娘所求為何。啊,剛剛姑娘也提到過,想做這錢家的少奶奶,換言之就是大少爺錢永豐的妻子。哎呀,要說這桓姑娘對于錢少爺那也真算是情深一片啊,舉止親密、言辭乖巧,明明彼此才認識了不久而已,可是竟好像相伴了許久那般自然和親昵。據在下觀察所得,如果就兩位姑娘和錢少爺相處的情形來看,若說陳姑娘和錢少爺是剛剛相識,在下是相信的,可是若說桓姑娘和錢少爺是最近才熟識的,在下還真有些懷疑,你說是不是啊,錢少爺?” 陸元青的話鋒轉到了錢永豐的身上,卻見他素來就顯得有些蒼白的臉一下子更顯得紙般單薄,“據在下所知,錢少爺今年已經二十有五了吧?如錢少爺這般家世人品又到了如此年紀還未成親的,真的是不多,似乎也有不少人登門給錢少爺說媒,最后卻都不了了之了。其實在下想,如果不是金巧巧登門,恐怕連錢老爺也不會想起還有這么一門親事吧?所以已有婚約這一條該不是理由,那又是為何呢?莫非錢少爺已有心上人?” 見錢少爺不答,陸元青也不以為意,轉頭又問陳碧珠道:“陳姑娘,如果剛剛桓姑娘所言非虛的話,你來錢府是來為金姑娘報仇的吧?這應該就是姑娘的有所求吧?如今錢老爺錢夫人都已魂歸離恨,想必這個結果是姑娘你樂見其成的吧?那么為何其他人還安然無恙地活著呢?尤其是錢少爺……啊,對了,在下聽說這錢少爺對陳姑娘那可真是一見鐘情啊,從姑娘入府開始,山珍海味、奇珍異寶就沒斷過,對了,據說還有千金難求的美顏圣藥雪還丹。據說此藥對于女子的容貌真是有博大的益處,可令丑者變美、美者駐顏,更神奇的就是它的去疤功效,那簡直就是……”陸元青一邊說一邊還不知死活地探身向前看了看陳碧珠臉上的傷痕,“果然是淡了不少啊。” 見陳碧珠聞言怒視他,才一摸鼻子急忙退后,“所以陳姑娘你不要說你真的愛上了這位錢少爺,所以想要放他一條生路,然后雙宿雙飛……”陸元青一邊說一邊瞅了瞅桓四娘,“這樣的話,桓姑娘恐怕是不會答應的啊。” “所以依陸公子之言,陳碧珠和桓四娘因為對對方有所求,所以她們彼此沒有揭穿對方的身份,反而站在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上攜手合作了?”郭通認真問道。 “合作倒也談不上,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鄙虬捉涌诘?,“不過依陸賢弟之言,就算二人合作了,恐怕在這錢府也不能如此肆無忌憚地殺人吧?” “不錯,沈兄高見。”陸元青點點頭,“陳姑娘和桓姑娘都是初來乍到,對錢府都不熟悉,縱觀錢老爺和錢夫人的死狀,這么復雜的布局,如果沒有個內應恐怕難以做到。在錢老爺死后,我曾經懷疑過錢管家和二夫人,但是在錢夫人死后,我卻覺得內應另有其人?!?/br> 陸元青說到這里忽然停了下來,只是抬眼看著錢少爺不說話,等到對方在他的盯視下開始眼神閃躲之后,他才微微一笑道:“諸位還記得錢夫人是怎么死的嗎?” “不是中毒嗎?”郭通問。 陸元青點點頭,“大夫人是個謹慎的人,從金巧巧登門后,她就稱病不起,而錢老爺死后她更是幾乎沒有出過房門,甚至她也不肯再吃任何東西,為什么?因為她怕死。對付這樣一個怕死到已經草木皆兵的人,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殺她呢?她誰都不信。記得在下和沈公子曾想和大夫人面談,都被她拒之門外。她拒絕再見任何人,她把自己和外界隔絕起來以求可以保護自己,可是盡管是這樣,她還是有割舍不下的人,比如說錢少爺?!?/br> “陸公子的意思是錢少爺殺了錢夫人?”郭通疑惑地問。 陸元青一笑,他看了一眼錢少爺,“在下不是這個意思。試問,誰會把有毒的東西光明正大地端給死者喝,等她毒發(fā)身亡后,再引眾人來懷疑自己呢?錢少爺是個聰明人,他自然明白這些道理,所以他那晚送去給大夫人的黑米粥中并沒有毒?!?/br> 郭通搖頭道:“本官有些糊涂了,那陸公子的意思是?” “其實在下的意思是,大夫人心中放不下的是錢公子,反言之,也只有錢公子有了危險,大夫人才會鉆出那保護自己的殼。大夫人愛護錢公子的心真是令人感動,聽服侍大夫人的春杏姑娘說過,大夫人最討厭吃苦的東西,可是那夜錢公子送來的黑米粥,大夫人寧可事后多吃幾顆蜜餞,卻仍皺緊眉頭硬喝了下去,可見舐犢情深??!雖然大夫人已經死了,可是她的尸體卻給我們留下了不少線索?!?/br> “哦?陸公子快來說說有哪些線索?!惫ù叽俚?。 “第一,眾所周知,大夫人是中毒而死,可是仵作驗尸的結果卻是死者喉中無毒,她中的毒僅僅集中在了三處,嘴唇和兩只手。很顯然,大夫人的毒不是喝下去的,而是接觸了某種東西后中的毒。第二,大夫人緊握的右手。當在下在仵作的幫助下打開了大夫人緊握的右拳時,發(fā)現了一個非常有趣的圖形,在下曾就此圖和沈公子研究過,此刻郭大人也可以看看這張圖?!标懺嘁贿呎f一邊從袖口中取出了一張紙交給了郭通。 郭通接過來看了半晌,“似乎是只哨子的側面圖,但是很奇怪的就是哨子的結構似乎有點問題……” “大人英明?!标懺喙Ь匆欢Y又道,“此哨乃是一只暗哨,顧名思義,這是一只不用特殊方法就永遠吹不響的啞哨,同時也是一只殺人的哨子?!?/br> “殺人的哨子?”郭通聞言有些吃驚。 “因為這毒就下在了這只暗哨上。大夫人的雙手發(fā)黑,而在她的右手掌心有一處更加發(fā)黑的殘留圖形,就是我剛剛給大人看的圖形。因為大夫人死前曾經用右手大力攥住過這只哨子,故此哨身上的毒便更加明顯地遺留了下來,形成了這個圖案。大夫人那時已經中了毒,她卻還要費盡心思這么做,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告訴我們兇手是誰?!?/br> “那么這只哨子的主人就是殺死錢老爺和錢夫人的兇手了?” “那倒未必?!标懺鄵u搖頭,“大夫人還留了第三條線索?!?/br> “還有第三條?”郭通驚訝地問。 “那就是大夫人的表情?!标懺嘁贿呎f一邊嘆了口氣,“人都喜歡說謊,并且會出于各種目的而說出違心的話去欺騙旁人,但是死人不會,死人的表情尤其不會作假。要說起大夫人死后的表情,真可謂復雜啊,那其間似乎有失望,有震驚,有悲傷,還有一絲隱隱的得意,真是相當復雜。能牽動一個將死之人的情緒,那只能說明這人對于死者的重要性非同尋常,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呢,錢少爺?” 錢永豐微微一窒,才苦笑一下,“陸公子這般胸有成竹,又何必問我?” “好,既然錢公子認同在下的觀點,那么在下不才,不妨當眾推演一下大夫人被害當晚的情形。” 見郭通點頭,陸元青接著道:“大夫人自從金巧巧登門之后便日夜不寧,而錢老爺的死更是讓大夫人惶惶不可終日。她吃不下睡不著,想必精神也不會好。那夜她必也想早早就休息的,可是偏偏錢少爺送來了一碗黑米粥。人在困境中總是很軟弱,尤其在這又大又鬼氣森森的錢府中,失去丈夫的大夫人唯一可以信賴和依靠的,恐怕只有她自己的親生兒子了。所以盡管這黑米粥大夫人并不喜歡喝,可是她還是硬著頭皮喝下去了,但是她該是十分不喜嘴里那發(fā)苦的滋味,所以她吃了幾顆蜜餞。在下剛剛說了,那碗黑米粥里沒有毒,但是恐怕這蜜餞就有些問題了,而這才是送黑米粥來的人真正用意所在,因為送粥的人深知錢夫人的飲食習慣,也知道她若是喝了黑米粥后必然會吃蜜餞,但是毒也不是下在了蜜餞里,只是恐怕蜜餞中該是另加了一些別的東西。在下想,那些東西的功效不過是讓大夫人難以入眠、情緒煩躁外加虛弱無力罷了。” “就這樣大夫人到了后半夜還是沒有睡著,忽然她聽到了窗外的聲音:母親,救我,救我!那是錢少爺的聲音!大夫人吃驚,忙翻身下床,甚至來不及穿上外衣,就推開了房門,然后她見到了暗哨的主人挾持了她的兒子錢永豐向花園的方向去了。她心中焦急,便也跟了上去。她不敢喊不敢驚動旁人,因為她不敢拿自己兒子的性命去做賭注,所以那暗哨主人扔給她一個東西時,她只得撿起來,依照對方的命令打開看。然后大夫人看到了哨子,她該是認識這東西的,吃驚地一把握在手心中,質問暗哨主人的身份,暗哨主人該是告知了大夫人他是何人。確認了暗哨主人的身份后,大夫人便知自己難逃厄運,她悄悄地用力握緊了哨子想要留下一絲痕跡,因為她知道她死后哨子主人一定會把哨子取走的,但是她又擔心她死后對方仍不會放過自己的兒子,所以她又做了另一件愚蠢的事,那就是吹了哨子。大夫人并不知道哨子上有毒,她只是想要吹響哨子,引人前來救下她的兒子,她所做的不過是一個可憐的母親最后的掙扎罷了,可是接下來發(fā)生了一件大夫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事?!?/br> 陸元青說到這里定定地看著錢永豐:“大夫人怎么也沒有想到,暗哨主人竟然松開了對錢少爺的鉗制放聲大笑,他在臨死的大夫人面前說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那就是錢少爺,也就是大夫人的親生兒子竟然和暗哨主人是一伙的,他們聯合起來做了這場戲,為的就是殺她!大夫人當時的心情想必該是萬分復雜吧?她在死前才知道她的兒子竟然一直恨著她,恨到想要她死!她至死才知道了真相?!?/br> 四周死一般的靜寂,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齊刷刷的目光會聚到錢永豐蒼白的臉上,想從那張病弱的臉上找出一點點不安的神色,可是沒有,他依舊很平靜。 腹中妻(12)恨意纏綿 陸元青看著錢永豐毫無變化的神色忽然笑了笑,“如此想來,錢老爺的死和錢夫人的死有異曲同工之妙,兇手依舊是以錢少爺為要挾逼著錢老爺自己上吊的。郭大人,錢老爺是如何踏水上吊的手法,之前咱們都已經知曉了,但是能逼著錢老爺自己吊上指定好的那根繩子,如果不是對他至關重要的人,又如何能做到?再者說,如果是外人又怎么會這么熟悉錢府的環(huán)境,進而選中了那座五角亭呢?可見兇手是早有預謀,萬事俱備,只欠同伙!” “錢少爺,外人都當你是個病秧子,軟弱可欺,可是他們并不知曉,其實你的病早就好了。你騙了所有的人,也包括你的父母錢老爺和錢夫人,因為你在心里根本就不信任他們是真的對你好。” 錢永豐忽然笑了,他點點頭道:“對,你說得對。我根本就不相信他們,二十年前能親手將我拋棄的人,你能指望他們有多在乎我?” “爹不喜歡我,他很少看我,就算我對他笑得再討好,他也只是皺眉看向別處,仿佛只要我出現在他眼前,他就渾身不自在??墒撬麑τ涝煌?,他總是抱著永元笑,陪他說話,耐心地哄他……記憶中只有我病得重時,爹才會坐在我的床頭凝視我,然后微微嘆氣。娘也是,似乎只有我病得快死了,她才會流淚然后抱緊我。我漸漸長大了,我模模糊糊地明白了,只有我病著,爹娘才會重視我,所以我只好一直裝病,我甚至覺得這樣也好,我真的不介意他們是因為我生病才對我好,可是那一天我終于知道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