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他需要忠心的軍隊和才能出眾將領(lǐng),但絕對不需要聲望過高的戰(zhàn)神。 她父兄用盡一生忠骨守護的圣上,不過涼心薄血。 可他依舊是至高無上的皇,她身上還掛著皇權(quán)威壓下的婚約,此時的貴妃已對唐家生了異心,趙懷亦也可能已經(jīng)與薛明露情定了終身…… 她要怎么才能讓唐家、讓自己,在這巍巍皇權(quán)下在這暗流不斷的京城下有活命的余地。 “楓兒,你今日怎么了?” 趙元榮拍了拍她的額頭。 四皇子趙弘文抬眸看來:“要傳太醫(yī)嗎?” 六皇子趙旭堯才得知唐映楓落了水,忙問道:“楓兒meimei可無礙?” 唐映楓搖頭:“沒事?!?/br> 趙懷亦坐在她身側(cè),挪開她面前的杯盞,吩咐人倒了些熱茶過來。 唐映楓有些諷刺地看著眼前熱氣騰升的杯盞,此時的關(guān)心皆不是虛假,可為何不過幾年,便是瞬息萬變,人心難測。 若是不相干的人往她身上捅刀,她也不至于痛到這般地步。 上一世那些拿起尖刀利刃,將她唐家一步步瓦解、逼到絕路的人,都是自己以為的至親之人。 — 偌大的瑤華宮,走廊卻只點了一盞燈,不遠處的承乾宮一派歡騰熱鬧,這里卻安靜的與世相隔。 侍女站在寢宮門口,不敢相勸。 寢宮內(nèi)點著幾盞蠟燭,身著素衣的女人面容蒼白清瘦,那雙美眸無半分生氣,似是已經(jīng)參破紅塵,了無牽掛了一般。 她跪坐在蒲團上虔心抄經(jīng),光影錯落間,將這一片割裂出了數(shù)個光明陰暗交錯的區(qū)域。 “娘娘,七皇子已經(jīng)跪了一個時辰了?!眿邒咝÷暤?。 淑妃筆尖不頓,將經(jīng)文翻了頁:“讓他且跪著吧?!?/br> 寢宮外是一條石子路,淑妃喜好斑竹,一叢一叢茂密的斑竹間便由石子路隔開。 尖刻堅硬的石子路上,渾身透濕的少年腰背挺直地跪在地上,他墨藍的錦袍被盡數(shù)打濕,頭發(fā)凌亂地搭在肩頭,水滴了一地,在泥地上洇出更深的顏色。 一個時辰過去,頭發(fā)和錦袍已經(jīng)滴不出水來,卻仍舊是濕潤的,初春的夜晚仍舊一片涼意,風一刮,所有沾濕的布料都貼著身帶起一片一片的冷。 月亮從烏云中透出明晰而溫涼的光線,見趙云憐面色越發(fā)蒼白,嬤嬤著急地走到趙云憐身邊:“七皇子,你跟淑妃娘娘認個錯吧。” 少年五官清雋俊朗,愈加蒼白的臉色更襯得他深邃的眉眼墨黑而濕潤,明明才是十七的年紀,卻有著疏遠而沉穩(wěn)的氣質(zhì)。 趙云憐沉默地看著寢宮內(nèi)被風吹得搖晃的燭火:“等母妃氣消吧?!?/br> 淑妃娘娘一向與貴妃不和,今日是貴妃的生辰,她明令趙云憐不準前去,可他還是去了。 他本只想遠遠地見一眼,卻在歸云湖岸邊見到她常玩的彈弓。 腰間空落落的,他抬手一模,瞬時變了臉色:“母妃,孩兒有事先…… ” 淑妃不知何時走了出來,看了一眼他的腰間,淡聲開口:“你生母留給你的東西?” 趙云憐一滯:“是?!?/br> 淑妃轉(zhuǎn)身回了寢宮,關(guān)上門:“去吧?!?/br> 趙云憐頓在原地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 他五歲被送到瑤華宮時,便在這屋檐下站了許久,那時候,他只能仰起頭看門栓。 十二年過去,瑤華宮無人問津愈發(fā)冷清,堂堂淑妃的門栓已經(jīng)落了鐵銹。 嬤嬤曾經(jīng)照顧他時,說:“你是這瑤華宮里,唯一讓娘娘開心的了?!?/br> 他沒有走,轉(zhuǎn)身走到原處又跪下。 寢宮內(nèi)的燈熄了,承乾宮各式的琉璃燈也被吹滅,各家小姐坐進轎子被送出了宮門,這深宮內(nèi)苑便再也沒了生息,一片冷寂。 他抬眸看了一眼墻外,有些恍然似的,抬起細瘦微冷的指尖輕觸了一下自己的唇。 第三章 漁翁之利 嬤嬤又勸了幾句,見趙云憐仍跪著不動,趕忙派人拿了衣衫過來圍上。 趙云憐淡淡道:“嬤嬤去歇息吧,等母親睡熟,我就回去?!?/br> 嬤嬤嘆了幾口氣,年邁的身體經(jīng)不起折騰,看著趙云憐固執(zhí)的模樣,微嘆了一口氣,折身走了。 邊緣鋒銳的的小石子幾欲陷進了膝蓋里,下肢麻木到失去了知覺。 他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跳下了水,唐映楓卻已經(jīng)慢慢合上眼睛,沒了掙扎的力氣望更深的水域墜落。 他萬般慶幸的事情,便是今日隨了自己的心,瞞著母妃偷偷溜進了御花園內(nèi)。 “七哥哥…” 輕靈稚嫩的聲音忽然從墻頭傳來,趙云憐抬眸,就見唐映楓趴在墻頭。 宮墻很高,但瑤華宮西側(cè)墻外有一顆歪脖子樹,唐映楓就站在樹椏上,踮著腳朝里看。 她穿著一件石榴紅的薄衫,發(fā)髻用一根紅繩束起,那雙漆黑的星眸在月光下閃著波瀾的光。 小姑娘常常見到他都拘束地很,頭一回露出這般欣悅的笑容來。 趙云憐輕緩地眨了下眼睛。 唐映楓笑眼彎彎地站在高高的樹椏上,被外面巡查的太監(jiān)看到。 太監(jiān)以為是哪個大膽賊人,仔細一瞧卻見是樂安縣主,又害怕這高墻把人給摔了。 但附近的貴人都已經(jīng)歇下,太監(jiān)們不敢大聲叫,只派了幾個人趕緊去拿□□。 趙云憐詫異地看著那一處,只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她是武將世家出身,從小學的不是女紅,是些奇奇怪怪的本領(lǐng)。 寢宮門口守夜的侍女正在打盹兒也被吵醒了,趙云憐回神: “無妨,我去看看?!?/br> 趙云憐擰著眉站起身,小腿在站一起來那一瞬傳來一陣陣酥麻疼痛,幾欲讓人站立不穩(wěn)。 他緩緩走到墻邊伸出手:“你先下來?!?/br> 他已是快加冠的年紀,雖然清瘦但骨架卻寬厚流暢,眉骨沿著直挺鼻梁劃出銳利的線條,可他偏生又長了一雙溫潤而多情的眼。 那雙眼睛映照著柔和清透的月光,帶著她看不明的復雜情緒,遙遠地望過來。 她曾在云霧中無數(shù)次端詳過趙云憐的外貌,可今日切切實實地瞧見,還是被驚艷了一瞬。 唐映楓:“噢”了一聲,趕緊將玉佩塞好,往下一跳。 云翳被風吹動緩緩遮住明月,料峭的冷風在此刻變得輕緩而柔和。 小女孩軟軟的又很輕,趙云憐耳朵微紅,觸地之后忙將人放開,語氣中不自覺帶了些責備:“你可知這個時候,你也不能在宮內(nèi)亂竄。” 她那時化作一團魂魄,在他身后跟了數(shù)年,第一次觸到如此真實而溫熱的軀體。 唐映楓眼眶濕潤,再抬起頭時,已經(jīng)是盈盈的笑意,她將玉佩掏出來:“聽五哥哥說這是對你很重要的東西。” 玉佩被捧在女孩嬌嫩的掌心里,一如他當時接過時那般珍惜。 他第一次見唐映楓時,她怯怯地躲在五哥身后,小姑娘梳著兩團圓圓的發(fā)髻,唇紅齒白,像年畫娃娃。她與幾位皇子都親近,整天張牙舞爪笑意盈盈,卻獨獨怕自己,總是疏遠又客氣。 可今日不知是不是錯覺,那雙綴滿星子的眼眸瞞含希冀地看著自己,是期待自己靠近的意味。 趙云憐只覺得呼吸都輕緩了些,他伸手從唐映楓手中拿過玉佩,沉聲道:“我送你回府?!?/br> …… 唐映楓的馬車并未走,只在宮門外等著,此時早已過了宵禁,但因為皇貴妃生辰,特意留了一側(cè)宮門。 別家女眷都已經(jīng)出了宮,只有白杏在門口等著,受了守門侍衛(wèi)不少白眼。 高墻中間的那條路寬闊平整,澄澈的月光灑在這條石板路上都變得莊重而滄桑,一高一矮兩道人影緩緩從盡頭走來。 唐映楓站在宮門口,乖巧地跟趙云憐道了別:“謝謝七哥哥。” 女孩蹦蹦跳跳地上馬車,趙云憐依舊站在原地。 侍衛(wèi)恭敬道:“七皇子?!?/br> 趙云憐這才回神,轉(zhuǎn)身朝瑤華宮走去。 自從上了馬車,唐映楓的笑臉立馬沒了。她生的唇紅齒白臉頰飽滿,是即使不笑也是天生帶了喜意的長相和氣質(zhì),可如今,她神情冰冷,出現(xiàn)在這張稚嫩的臉上,顯得尤為的格格不入。 白杏坐在唐映楓身側(cè),以為自家姑娘是落了水的后遺癥,忙伸出手探了下唐映楓的額頭。 “沒發(fā)熱啊…… ”白杏嘟啷道。 唐映楓疲憊地閉上眼:“杏兒,我先歇息了,到府了叫我?!?/br> 她從五哥哥手上拿過玉佩時,才聽聞原來淑妃并非趙云憐的母妃,七哥哥的生母在他五歲時因多嘴前朝政治觸怒龍威被罰入冷宮,而那時,趙云憐便跟了性子陰沉怪異的淑妃娘娘。 她今日爬上樹椏時,趙云憐滿臉蒼郁地跪在庭院中。 上一世,唯有他從未表露過奪嫡之心,到了出宮建府的年齡便出了京城,逍遙云外,除每年例行回京,便再未回來過。 唐映楓皺了皺眉,在出宮建府之前,好像是七哥哥犯了什么錯,惹得皇上龍顏大怒。 可具體是什么,她卻記不清了。 到底是什么呢?唐映楓只覺得頭痛欲裂。 那件事發(fā)生之后,趙云憐本就孤僻的性格越發(fā)陰沉,跟皇帝的關(guān)系也徹底疏遠,到了出宮的年紀便走了。 在成安國,皇子們大多從十五歲開始便會領(lǐng)一些官職歷練,沒記錯的話,七哥哥是在刑部領(lǐng)了個閑職,反而是到了加冠之年,各皇子都在爭相表現(xiàn)的時候,他卻辭了職務,鮮少出入京城了。 — 衛(wèi)國公府坐落在上陽街東側(cè),朱紅色的大門沉重高大,頂端懸掛著黑底檀木匾額,上是皇上欽賜的四個大字“衛(wèi)國公府”。唐映楓記得二哥說過,那匾額是堪比黃金貴重的檀木。 兩盞橙黃的燈籠在漆黑的夜里發(fā)出微弱的光,盡力驅(qū)散這一處的黑暗。 馬車碾過石磚,掛于前側(cè)的鈴鐺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回蕩在深巷里。 等候在門口的嬤嬤一見姑娘回來了,忙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