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趙懷亦從來都不否認,即使他并不欣賞唐映楓的任性嬌蠻,唐映楓也是他見過最特別的女孩。可能是因為從小被嬌慣,更有可能是因為她出生在衛(wèi)國公府。她身上那股灑脫和英氣,是趙懷亦從未在別的女孩身上見過的。 想到方才那箭的精準度,趙懷亦轉(zhuǎn)身隨她一道看著箭靶:“楓兒的箭術又進步了?” 唐映楓沒搭理他,指尖微松,箭羽在空中劃出一道模糊的白影,正中靶心。 唐映楓抱著弓箭回頭,似是難以啟齒:“……百花宴我推脫不了必須出席,到時候三哥哥可得給我面子,不能再讓楓兒丟臉了喲。” 薛明露楚楚可憐的眼眸與唐映楓單純清澈的眼眸重疊然后驟然分離,趙懷亦眉宇極其輕微地蹙起,他移開視線點了點頭:“當然?!?/br> , 第十七章 倒打一耙 桂云鶴是京城最大的河流,從京城東側流經(jīng),這河原名唐元河,紀念開國元勛唐大將軍,后由術士演算,為保國力昌盛,安富榮尊,特改名為桂云鶴,寓意興瑞。 桂云鶴河邊地勢高遠,水汽濕潤,陽光充足,在咸武帝時期便劃出一小塊成為皇家的后花園,有專人打理種植,每年春季,百花盛開一片繁茂,一眼望去繽紛富饒,正是百花宴舉辦之地。 山路狹窄,百花宴宴請的世家子女又多,云鶴亭只能一輛一輛地過,山路上堵了長長的一截路。 唐映楓拿起馬車上擺放的糕點吃了一小口,兩手隨意地拍了拍,掀開車簾看了眼外面。 謝含卉穿著唐映楓特意派人去給她打的新衣,坐的板正。 唐映楓回頭一瞥,謝含卉正驕矜地垂眸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嘴角強壓著笑意。 唐映楓皺了皺眉;“這么高興?” 謝含卉鼓起圓眼睛,臉紅了幾分:“哪有很高興……” 唐映楓笑著湊近她:“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么嗎?” 謝含卉點頭,有些不情不愿道:“卉兒這條命是jiejie救的,一切以jiejie馬首是瞻。” 唐映楓孺子可教地點了點頭,手掌在謝含卉額頭一拍,掀開車簾:“我出去一下,你乖乖在馬車內(nèi)待著?!?/br> 謝含卉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額頭,看著唐映楓的背影癟了癟嘴,想到唐映楓安排的事情,緊張的揪住了衣袖。 高家的馬車在坡上停著,高家有兩個女兒,一個是嫡長女高芷珍,另一個是嫡次女,也就是高芷珍繼母所生的女兒高迎彤。兩姐妹關系從小便疏遠,出門坐的馬車都分了兩輛。 高芷珍的母親是個沒落世家的嫡女,而高迎彤的母親卻是連郡王的嫡女。這明明都是高家的女兒,出個門的馬車都要攀比一下。 高迎彤正巧掀開車簾往外看,正對上唐映楓看過來的眼神。 唐映楓挑釁一笑,轉(zhuǎn)身上了高芷珍的馬車。 高芷珍親熱地拉過唐映楓的手,露出了這些日子久違的笑容:“怎突然來信讓我必須出席今日的百花宴?” 高芷珍是跟薛明露一掛的美人,美眸含淚,清秀婉約,就連才氣也如出一轍??蓪嶋H上,薛明露琴棋書畫哪一方面拿出來,都比不過高芷珍。偏偏高芷珍是個內(nèi)斂的性子,不喜出風頭,后又與薛明露關系漸親,聽聞她的苦楚,便更少展露。 唐映楓一開始想的還是自己去將薛明露捧起來,后來想想實在憋屈。趙懷亦還說不來,畢竟是皇子。她就算心里再恨也不能馬上怎么著,但薛明露不一樣啊。 她是想薛明露摔得更慘,但自己去把她捧高,光那個過程就夠燒心的了。 這一世,就得痛痛快快地報復回去,不能讓自己憋屈著。 高芷珍上一世被二哥傷了之后便心灰意冷,從了她繼母安排的婚事,草草地嫁了一人?;楹蟊緛硌瞿剿徘榈姆蚓齾s又開始嫌棄她無趣冷淡,時常去青樓、酒館,回了府也去其他妾室的屋子里,成了個活寡婦。 “楓兒……”見唐映楓久不回話盯著自己發(fā)呆,高芷珍出聲輕喚了一句。 二哥那傻小子,這么好的姑娘不要,非要因為一個青樓女子壞了名聲還傷了珍兒的心。 唐映楓心里為高芷珍打包不平,坐到她身邊摟著手臂撒嬌:“想你了唄,自從你外祖母生病,咱倆都多久沒見了?!?/br> 唐映楓是最會撒嬌的人,高芷珍心里也熨帖,靠在唐映楓柔軟的耳發(fā)上:“我外祖母已經(jīng)好了許多了,倒是你,還沒跟我說,為何非得讓我來呢?” 唐映楓表情驟然冷了幾分:“因為珍兒你的才情,比那賤人好千百倍?!?/br> 高芷珍先是一愣,隨即猛地抬手捂住唐映楓的嘴巴。唐映楓雖說的任性嬌蠻,但畢竟是高門大戶長大的女子,規(guī)矩禮儀從沒出過錯,何曾在外面說這般粗陋的話。 “楓兒,人多眼雜……” 唐映楓輕笑了一下:“別擔心,我方才走過來時都瞧見了,除了坐在前面那輛馬車的高迎彤,挨著咱們的這幾輛都是些柔善的熟人?!?/br> 高芷珍這才放下心來。 一想到高迎彤方才那耀武揚威的小模樣,唐映楓嘴角揚起笑容,縮在高芷珍身邊,黑不溜秋的眼珠子滴流轉(zhuǎn)著。 高芷珍捏了捏唐映楓的小rou臉:“這都快半年不見了,你都沒變模樣。” 唐映楓也有些郁悶,現(xiàn)在就跟個小孩兒一樣,但一想到自己過不了多久便會抽條,唐映楓搖頭:“無妨,說不定過幾個月就漂亮到珍兒你都不敢認了?!?/br> 高芷珍寵溺地看著她;“誰說你現(xiàn)在不漂亮了,臉rourou的多可愛啊?!?/br> 唐映楓乖巧地坐著,任由她搓圓捏扁。 這山道雖然堵得人多了,但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們出門,等得在不耐煩也不會大聲嚷嚷的,因此外面仍舊一片寂靜。 爭吵的聲音一傳來,便在這山道上顯得分外刺耳清晰,惹得不少人都掀開車簾看了出去。 謝含卉委屈地摔在地上,嗓門兒大得恨不得方圓十里的人都能聽見:“這山道就這么窄,大家都排隊等著,怎就偏偏到你這兒就得讓你先過了?!” 薛明露詫異地看著謝含卉,伸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她自己最擅長倒打一耙,偽裝出受害者的模樣,可這一招忽然被人先用了去,她一時有些反應不及。 謝含卉按照唐映楓教的繼續(xù)控訴:“姑娘你不要仗著自己生的美就以為全天下的人就應該讓著你了吧……你想我讓道我并非不能,可你不能推我??!” 高芷珍看著謝含卉身邊那輛熟悉的馬車,推了推唐映楓的手腕:“那不是你表妹嗎?” 唐映楓在心里暗自給謝含卉鼓掌,看著謝含卉和薛明露互相坑害的樣子,莫名有些感慨。 “這兩人是誰啊?” “不知道啊?都沒見過。” 柳秋荷身邊坐著幾個姐妹,柳秋荷淡淡道:“地上那個,唐映楓的表妹,站著那個,丞相家的遠方親戚?!?/br> 幾人素日里與唐映楓不和,一聽聞唐映楓的名字,立刻來了精神:“你們說,唐映楓會去幫忙嗎?” 這樣的場景出面,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柳秋荷轉(zhuǎn)頭看向窗外,眸光有些閃爍:“誰知道呢?” “站著的那個,長得還挺美的…” 柳秋荷放下車簾,拿起一個點心:“是挺美的?!?/br> 靠近的十幾輛馬車幾乎都掀開了車簾朝這邊看著,不少丫鬟們也在議論紛紛。 她好不容易跟丞相夫人要來了參加百花宴的機會,就想趁機見趙懷亦一面問個清楚。她聽聞皇家的人走的另外一條道上山,此時已經(jīng)在云鶴樓內(nèi)坐著,等人多時在想說上話可就難了??烧l曾想這路堵了那么久,她便想找個人問問情況,方才那么多人,只有謝含卉跑到馬車外站著,她前去詢問,可剛問完話,謝含卉就突然摔在地上。 薛明露直覺不對勁,絕對不能坐實了這個罪名,正準備出聲解釋時,便聽聞一道稚嫩輕靈的聲音:“這位姑娘,你要是急著上山的話,我們可以讓你先行。” 女子穿著紅衣,不似她們大多身著廣袖,她袖口用淺色束帶收起,顯得干凈又利落,卻偏偏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 “楓兒她……很特別,好像女子喜愛的她都覺得索然無味,總是穿著一身騎射服,用紅繩系著馬尾……” 薛明露眸光微閃看著唐映楓出神,解釋道:“我并沒有推她。” 謝含卉一見唐映楓就有些出戲,唐映楓轉(zhuǎn)身扶她,暗自在她肩膀掐了一下。 謝含卉反應過來,立刻嗷嗷委屈道:“我jiejie都已經(jīng)答應讓你先行,你為何還要否認,連句道歉都不肯說?!?/br> 唐映楓拍了拍謝含卉的軟發(fā),轉(zhuǎn)身看向薛明露:“只要姑娘給我meimei道個歉,我便給姑娘讓路?!?/br> 唐家的馬車剛好卡在路最窄的地方,只要從她這兒過了,前面便寬敞了不少。 “什么來頭???脾氣這么大?” “樂安縣主就是樂安縣主,這氣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風聲在山野上刮出越發(fā)緊俏的聲響,薄薄的衣裙貼著肌膚傳來涼意,議論聲混雜在風聲中躁動。以唐映楓的地位,這個鍋,她背定了。 薛明露緊緊地攥住拳頭,看著謝含卉,淡淡道:“抱歉姑娘?!?/br> 她眸光明明還是柔弱無辜的,卻看得謝含卉后脊發(fā)涼。 視線忽然被人擋住,唐映楓站到謝含卉面前。 唐映楓微微湊近薛明露,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道:“趕著進去,是想去見三皇子嗎?” 涼意忽然穿透肌膚,直直地鉆進了骨髓里,薛明露猛地抬起頭,望進了那雙漆黑的星眸里。 第十八章 涇渭分明 停滯的馬車緩緩往前移動,一輛接著一輛,車轍碾在細碎的砂礫和石子上發(fā)出嘈雜的聲響。 薛明露仍舊愣愣地看著唐映楓,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眼瞳比一般人大,漆黑透亮,迎著山野里被封吹得翻騰的樹影,粉唇微彎,甚至于現(xiàn)在看去的笑容都是柔和的,如果不是她方才的聲音足夠清晰,薛明露都要懷疑自己聽錯了。 “小姐,快上車吧,可以走了?!卑仔拥?。 唐映楓向后退了一步,抱歉道:“路已經(jīng)通了,我們也不必再讓這位姑娘過去了?!?/br> 唐映楓拽著謝含卉上了馬車,再掀開車簾時,薛明露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后走。 女子背影纖弱如柳,孱弱可憐,謝含卉難掩艷羨地多看了幾眼:“這位姑娘長的是真美?!?/br> 唐映楓不服氣地瞥了瞥嘴:“一般般吧?!?/br> 謝含卉聽聞,轉(zhuǎn)頭打量著唐映楓的臉頰,仔細瞅了好幾眼,囁喏道:“她都是一般般,那jiejie你是什么?” 唐映楓眼刀一掃,謝含卉登時有些后悔。 唐映楓近幾日雖對自己有些親熱,但兩人畢竟還是有些舊仇舊怨的…… 唐映楓忽然伸出手抓住謝含卉的耳朵,不輕不重地捏了幾下:“再說?!” 謝含卉不知為何一下開心得不行,她握住唐映楓的手,哎喲地求饒了幾聲:“好jiejie。” 唐映楓松開手,在她腦門上拍了一下,有些篤定道:“等我再長開些,定比她好看?!?/br> 謝含卉心里不信,嘴上卻不敢再說了。她輕咳了一下,問:“我方才,可還行?” 唐映楓是前天傍晚交代她的事情,囑咐她應該說什么樣的話,以及什么時候下來。見唐映楓不多說,謝含卉也不多問。畢竟她jiejie這么討厭,應該樹敵頗多。 唐映楓輕飄飄地看了她的傻樣兒,嗤了一聲:“演得簡直爛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