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對他們這群三四十歲的老油條，用這種語氣說這種話，可真是夠托大的。

    可是，可是……

    問話者怔忪片刻，再度舉杯道：“我……再敬您一杯。您隨意，我干了。”

    之后，不斷有人起身，單獨對樓清焰敬酒。

    毫無疑問，在座的每一個人來自不同的公司，秉持著不同的理念和目的，平日里是競爭對手多過是好友。但是在此時此刻，在紐約的一間小飯館里，所有人突然感覺到了一股莫可名狀的、奇異的聚合力，像是最強力的膠水，把他們緊緊粘在一起。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從內(nèi)心深處生發(fā)出的沖動——想要做點什么。

    哪怕只為了當下這份情緒，想要拼盡全力地、不顧一切地去做點什么。

    這時，突然聽到席間有人大喝一聲：

    “你說什么？！你說金絲雀就是fire？？？你放屁！”

    那聲音，實乃鏗鏘有力、中氣十足、驚天動地。

    所有人同時轉(zhuǎn)頭看過去。

    只見距離樓清焰這桌最遠的餐廳一角，一個身穿文化衫戴著眼鏡發(fā)量稀少的小哥從座位上拔起，瞪著一雙驚愕難當?shù)拇笱邸?/br>
    意識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之后，這小哥如夢初醒地訕笑兩聲，撓了撓半禿的發(fā)頂，急忙坐下。

    所有人的目光，緩慢地、猶豫地，移到了樓清焰身上。

    樓清焰：“喲，消息傳得可夠快的?！?/br>
    邊說邊瞅了一眼消息源頭——旁邊桌上正襟危坐不敢吱聲的幾名小員工。

    沒錯，他們才剛在這邊漏了點只言片語，也就一刻鐘的功夫，全餐廳都驚聞了樓清焰=fire的事實。

    他笑笑，站起身走到演奏區(qū)，拿起話筒，看著底下一張張錯愕的臉。

    想了想，他將一根食指豎到唇邊，對所有人說：“噓——”

    幾秒后。

    所有人：“啊啊啊啊啊啊??！”

    樓清焰見狀，只得拱了拱手，“大家，新年快樂啊?！?/br>
    *

    2022年2月1日，大年初一。

    上午九點，紐約國際會展中心，第一屆openXR國際虛擬現(xiàn)實標準制定大會啟動了開幕式。

    openXR原本是個致力于統(tǒng)合各種VR引擎和接口的規(guī)范化工具，作用類似于數(shù)據(jù)線轉(zhuǎn)接口，能在原本相差甚遠的兩套VR系統(tǒng)之間搭建橋梁，讓軟件的移植更加輕松。

    這是個開源程序集，它的宗旨就是，通過技術(shù)手段建立并推廣一套行之有效的VR統(tǒng)一標準。

    除此之外，經(jīng)過五六年的發(fā)展，行業(yè)內(nèi)其實誕生了很多零碎的標準化組織，也發(fā)布了一些零散的、沒什么人使用，但多次被當作參考意見的標準。

    比如由VR六巨頭成立的全球虛擬現(xiàn)實協(xié)會，曾出于防眩暈考慮，發(fā)布過VR產(chǎn)品的三大技術(shù)標準：延遲低于20ms，刷新率高于75hz，陀螺儀刷新率高于1000kz。

    現(xiàn)如今，在跨國公司的牽頭下，這些零散的小組織和不成套標準，都被融合進openXR的大家庭里，后者不再只是一個開源程序集，成為了國際默認的虛擬現(xiàn)實標準化小組。

    支持openXR的人太多了，它也就順理成章被賦予了權(quán)力。這套標準一旦制定出來，就是全球通行。不想使用的公司當然可以選擇摒棄不用，那也意味著被全球VR市場所摒棄。

    所以，就算開會時間定在大年初一，就算明知自己毫無任何優(yōu)勢，國內(nèi)所有在邀企業(yè)還是來得一個不差。

    前來參加大會的公司自動成為openXR小組會員，主席團則是由巨頭們臨時選出的。他們聲稱將在大會閉幕式上發(fā)起選舉，由全體會員統(tǒng)一投票，選出正式主席團成員，每隔兩年進行一次換屆。

    也就是說，往后的會議才有正式主席團主持，至于現(xiàn)在，只能湊合用臨時選拔的。

    國內(nèi)企業(yè)幾乎沒有獲得主席團席位，深空更是一無斬獲，僅從主席團權(quán)力方面，他們面臨著很被動的局面。

    開幕式占用了一上午時間，期間展示了幾項花里胡哨的虛擬現(xiàn)實技術(shù)，以制造話題供記者采訪。這種技術(shù)大會總是關(guān)注者寥寥，也沒什么好報道的。

    不過，報道發(fā)回國內(nèi)，倒是激起了一點點討論的聲音。

    “早就聽說過這個什么標準大會，原來現(xiàn)在才舉辦嗎，我不了解，只說一句，深空加油！”

    “深空形式不大好啊……唉，也只能說一句加油了?！?/br>
    “其實也不用太悲觀，事不過三，對方的手段一直是都是那一套，可是我們的腰桿子越來越硬了。上上次是我們技不如人一敗涂地，但還記得上一次發(fā)生了什么嗎？風風雨雨還沒定論，對面突然宣布延期90天執(zhí)行禁令。90天過去之后呢，又宣布延期90天，緊接著又延期了90天。有沒有想到一句很應景的話，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就快十年了！”

    “三個90天，整整九個月，需要衡量、擔憂、忌憚，緩沖的，到底是誰？從那時候我就意識到，我們大陸本土的公司幾乎可以爭相不讓地抗衡一個超級大國，從那一代開始，我們就不再懼怕所謂的禁令制裁了?！?/br>
    “現(xiàn)在，同樣的事又降臨到深空頭上，也許真的不必那么悲觀，我們甚至可以期待，期待深空能在這場風暴眼里，闖出怎樣的新局面?！?/br>
    會議從下午正式開始，在紐約國際會展中心的巨大會議廳里，公司代表們分別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