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的食指指節(jié)抵在眉心處，鐘權(quán)不禁又陷入了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自我厭惡之中。

    “對不起，我……”鐘權(quán)也不知道能說些什么，他實在是太差勁了。

    “你不用道歉，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我也有責任。”

    “玉成，我不是不想依賴你，我只是，”鐘權(quán)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后只剩下呢喃，“我只是習(xí)慣了?！?/br>
    “或許對于許多人來說，放心地去依靠別人，不是件難事?？墒菍τ谖襾碚f，真的好難?！?/br>
    “我好像已經(jīng)失去這種能力了，你能明白這種感受嗎？”

    鐘權(quán)抬頭看向薛玉成，對方坐在距離病床一米開外的椅子上，沒有回應(yīng)他的話。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進病房里，將房間斜著分割成明暗兩部分。

    薛玉成沐浴在陽光之下，而他，置于陰暗之中。

    鐘權(quán)凝視著地面上用陽光劃出的分界線，前所未有地覺得被整個世界孤立。

    “玉成，”鐘權(quán)努力壓抑住聲音中的顫抖，讓自己顯得平靜，“你不要離我那么遠?！?/br>
    薛玉成似乎覺察到了異常，只是回頭看著鐘權(quán)，并沒有靠近。

    “回應(yīng)我，玉成。”鐘權(quán)一只手按在心臟的位置，他開始有些喘不上來氣，呼吸急促起來，“我現(xiàn)在感覺很不好，你不要在這個時間點不理我。”

    “我在回應(yīng)你，”薛玉成沖到跟前手忙腳亂地按鈴，還要扶著鐘權(quán)，“深呼吸，鐘權(quán)，我在這陪著你，不會有事的，護士馬上就到?！?/br>
    然后鐘權(quán)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似的，盡管他現(xiàn)在就抓著薛玉成的胳膊。

    “說話啊！為什么不跟我說話？你明知道我最受不了你不理我。你明明知道的！”

    薛玉成驚異地低頭看向眼前的人，鐘權(quán)在對他笑，笑容中只看得出解脫，“你嫌我煩了是不是？我知道的，早晚會有這一天的?！?/br>
    “我做了讓你討厭的事，但是沒關(guān)系，你現(xiàn)在告訴我了呀，我就會改的，”鐘權(quán)抬手撫上薛玉成的臉頰，緩緩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改不掉也沒關(guān)系，我有一勞永逸的好辦法?！?/br>
    “一個，永遠，永遠，不會再惹你厭煩的，好辦法?！?/br>
    主線

    終文光被工作人員喚醒，從營養(yǎng)倉里坐起身來。

    到底不是因為情緒波動崩出來的，所以終文光這回的不適感，并不嚴重。

    一旁何哲的營養(yǎng)倉已經(jīng)空了，治療師指了指一旁關(guān)著門的休息室，示意何哲現(xiàn)在在里面。

    “實話說，頭兒你這次沒被崩出來，我挺意外的?！敝委煄熆粗掷锏臄?shù)據(jù)，“哲哥明顯已經(jīng)失控了，本以為你也會嚴重受到影響?！?/br>
    “我也沒想到，我感覺……我只是怕他瞞著我不聲不響的作死，他真的崩潰的時候，我只會慶幸我那會兒在他身邊。”終文光撐住營養(yǎng)倉的邊緣站穩(wěn)，“他是不是病情又嚴重了？發(fā)作的太突然了，我現(xiàn)在都還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畢竟世界中沒出什么情況?！?/br>
    “站在醫(yī)學(xué)的角度來說，發(fā)作往往不需要什么理由。或者準確一點來說，發(fā)作的理由是我們這些健康的人無法理解的。”治療師摸索著下巴思索，“舉例子的話，抑郁癥發(fā)作就像打噴嚏一樣，不需要什么觸發(fā)機制，也是基本沒有辦法控制的事情?！?/br>
    終文光點點頭。

    治療師攔住了對方邁向休息室的腳步，“頭兒，我覺得在你進去之前，我還是有必要補充點東西?！?/br>
    “你說。”

    “你們之間具體發(fā)生過什么，我算不上了解，也不便多說。只是你前面跟我說，一切起因大都是因為一個誤會……”治療師無奈地搖頭，“沒有人能接受，‘你所經(jīng)歷的一切痛苦，都因為你過于不幸’這種答案的，沒有人?！?/br>
    終文光低頭看著地面，讓人看不到眼中的情緒，“我怎么會不知道?！?/br>
    接著他嘆了口氣，“我有時候真的希望，是我做錯了什么導(dǎo)致了今天這個局面。這樣作為始作俑者，我還可以道歉，可以懺悔，可以讓他正大光明地怨我。”

    一切的安慰在眼下這個情形都顯得格外的無力，治療師只能延續(xù)他之前的話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哲哥被救下來之后，一直都很在乎著你的感受——”

    “是的。”終文光并沒有感受到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因為他是何哲啊。

    接著治療師出聲提示，“哪怕是在誤會解開之前?！?/br>
    終文光眼睛猛地睜大，如夢初醒。

    他最近一直努力地避免回想起那個誤會，所以很多事情并不會去細想。哪怕他曾經(jīng)自虐似的，把那通電話錄音聽了一遍又一遍。

    終文光長這么大，除了奶奶去世的時候跟家里有過矛盾，其余的時間中跟父母的關(guān)系一直很好。所以他很難理解，何哲對其父親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感。

    換了旁人，受了那些過分的虐待后，面對施暴之人的離世，冷漠是正常的，甚至心中大快也有可能的?？墒窃诮K文光看來，何哲只是想替那個被踹折胳膊，也只默默受著的男孩，問一句為什么，為什么要那樣對待他。

    哪怕已經(jīng)無人可問。

    終文光抬起頭看著天花板，努力想把眼眶中的淚水收回去，每次想到這些他就心窩子疼，還是先想想別的吧。

    發(fā)作可是是毫無理由的，而發(fā)作期間表達的信息，也可是視作“無法用尋常邏輯”去解讀。但終文光還是覺得，何哲那句“我最受不了你不理我”，是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