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了一下他們算得上是“冷戰(zhàn)”的幾次，都是何哲表現(xiàn)出十分抗拒，他多次聯(lián)系得不到對方任何回應(yīng)，從而導(dǎo)致兩個人被迫形成冷戰(zhàn)局勢，沒有哪次是因?yàn)樗焕砣嗽斐傻摹?/br>
    唯一能對號入座的，大概還是那通他不想回憶起的電話。機(jī)器模擬出他的聲線與何哲對話，是誤會的起因。作為一個以客服模式存在的語音助手，在設(shè)定上機(jī)器一方在最開始的五分鐘，是沒有權(quán)利先掛斷電話的。所以就會出現(xiàn)，如果遇上不知道怎么回復(fù)，或者是時間沒到的情況，電話中的“終文光”就會保持沉默，卻不會掛斷電話，錄音也證實(shí)了這一點(diǎn)的。

    “治療是有效果的，但是也架不住哲哥成天這么壓著自己?！敝委煄熅従?fù)鲁鲆豢跉?，“頭兒，哲哥他只是有些累了。情緒壓得太久，總有壓不住的時候?！?/br>
    “盡管我們在第一時間就用了藥，但那也不是什么靈丹吃下去就沒事了，所以沒法保證哲哥的情緒——”

    “你不用說了，”終文光抬手打斷，“不管他說了什么話，我都能承受?！?/br>
    治療師聽罷離開了房間，將房間留給何哲跟終文光兩個人。

    作為一間尋常的休息室，門并沒有上鎖的功能。終文光沒有直接進(jìn)去，而是敲了敲門，“阿哲，我可以進(jìn)來嗎?！?/br>
    回答終文光的是一片死寂。

    他在門口躊躇了一陣，最后還是決定進(jìn)去。探頭往里看的時候，見何哲在一個角落坐著。房間很暗，即便有終文光開門時帶進(jìn)來的一點(diǎn)光，還是什么都只能看個輪廓。

    “文光，聽話，出去呆著。”何哲這樣說道。

    話語乍一聽上去挺緩和的，但卻不是何哲平時說話的語氣，更像是壓著脾氣耐著性子說出來的。

    終文光總覺得情況不太妙，輕輕走進(jìn)房間，在距離何哲不遠(yuǎn)的地方，也坐下了。

    何哲似是極不耐煩地嘆了一口氣，“終文光，出去?！?/br>
    “阿哲……”終文光聽著對方的語氣，有點(diǎn)害怕，但身子還是往何哲的方向湊了湊，“可是我現(xiàn)在想跟你在一塊?！?/br>
    說著一只手握住了何哲的右手臂，只是掌心剛搭上胳膊，就聽到何哲吃痛地悶吭一聲。

    終文光立馬就慌了，“怎么了？”

    何哲咬著牙吐出一口濁氣，他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了。那一點(diǎn)可憐的光線也能刺得他眼睛生疼，終文光的輕語也能擾得他腦內(nèi)嗡嗡作響。

    他已經(jīng)分不太清楚身上具體是哪在疼，大概是全身都在疼。

    他右手臂骨折過，雖然當(dāng)時的治療不得當(dāng)，但也不至于在這么多年之后還讓他持續(xù)地感受到鉆心的疼。真要追溯起緣由來，大概就是大腦覺得這條胳膊應(yīng)該疼，而人又沒法跟大腦講道理，所以就得受著。

    抑郁癥在發(fā)作的時候，往往不是純粹的情緒失控，基本上還伴隨著身體上的不適，或輕或重。很不幸，何哲就是很重的那一種。

    他也不想表現(xiàn)的那么不耐煩，然而人在飽受折磨的時候，是沒法有耐心的。最主要的是，何哲覺得他現(xiàn)在隨時都會壓不住情緒，他不想傷到終文光，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對方快點(diǎn)離開。

    可是來不及了。

    “我特別恨你，終文光?！?/br>
    終文光的呼吸一滯，不過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讓他全身的血液凝固。

    何哲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不過他太陽xue中就像有鈍刀子在攪一樣，讓他沒法控制自己說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感覺，所有的錯因?yàn)槟悖揖湍艽跉?。”何哲勾勾嘴角，頗為惋惜道，“但不管用，我還是喘不上氣?！?/br>
    終文光知道，對方控訴的，是電話里的那個“終文光”。即便如此，聽著還是這般難受。

    “不過沒關(guān)系……人喘不上氣，就死了?！?/br>
    接著何哲話鋒一轉(zhuǎn)，“可直接死了多浪費(fèi)，我拿一條命報(bào)復(fù)你，總能讓你稍微在乎一下我的?！?/br>
    終文光之前就聽何哲提起過這樣的想法，每次聽都要默默氣好久。現(xiàn)在卻是一點(diǎn)氣都生不起來了，剛想要出聲安慰——

    “這會兒就不必假惺惺地回應(yīng)我了，”何哲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現(xiàn)在你的聲音只會讓我頭痛?！?/br>
    接著他側(cè)頭抵在墻上，緩緩向下滑了一些，似乎想與聽了自己的話，從而低下頭的終文光對視。不過因?yàn)樘档木壒剩舜硕伎床磺迨裁础?/br>
    “你說我為什么偏偏選跳樓呢？既然要報(bào)復(fù)，應(yīng)該選個更慘烈的方式，死在你面前才對?！焙握茌p聲細(xì)語的，仿佛隨口提及，根本不是自己的一條命。

    終文光緊咬著牙關(guān)，沒有再發(fā)出丁點(diǎn)聲音。因?yàn)樗?，?jīng)歷了那么多事之后，何哲需要的不是言語上無力的安慰，而是陪伴，那次他缺席的陪伴。

    “因?yàn)槲逸敳黄?，畢竟我太需要一個解脫了?！焙握茴D了頓，認(rèn)真地為能不能順利死去困擾著，“即便我那么恨你，可萬一真見了你，又舍不得死了……那可不行?！?/br>
    說罷何哲沒有再出聲，終文光也沒有，兩個人就在昏暗的房間內(nèi)沉默著。

    突然啪的一聲，好似水滴砸落在地面的聲響，在一片沉寂中顯得格外明顯。

    終文光一怔，覺得聲音似乎從前方傳來。他慢慢伸手向前摸去，他不敢碰到何哲，又想觸碰何哲。

    他試探著拂去對方眼下的淚痕，卻是無論如果都抹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