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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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晏也不知自己為何隨意抬頭一望,就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姜云琛的視線。 就好像預感到他會在此時經過。 他已經與廣平王說完了嗎? 為什么不走另一條路,非要大張旗鼓地繞到后花園? 她心中隱約有答案,望著他黑曜石般的眼眸,看見其中光華璀璨的笑意。 他穿過白雪覆蓋的竹林,踏上石橋,鶴氅隨風而動,姿容矜貴,卻又出塵宛如天上人。 榮安縣主背對那邊,還在自顧自道:“實不相瞞,臣女有位遠親是涼州人士,年末到鄙府登門做客,談及故鄉(xiāng)事,說趙六娘的名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求親者踏破門檻,卻都未能抱得美人歸,正好奇哪位郎君會有如此幸運,得到她的垂青,就聽聞了她要嫁入東宮的消息。” 她掩唇一笑:“果然,只有太子殿下才能得到六娘子的另眼相看。” 霎時,周圍的貴女們都看了過來。 她這話說得十分微妙,橫豎都像是趙晏眼高于頂,瞧不上太子之外的所有求親者。 在場都是出身顯貴的名門千金,不少人心心念念地惦記太子妃的位置,因此對趙晏頗有幾分不滿,聽聞此言,雖無人附和,但卻紛紛擺出看好戲的架勢,等著她吃癟。 誰知趙晏充耳不聞,似乎完全把榮安縣主當做了空氣。 短暫的寂靜中,一個清冷如雪的聲音淡淡傳來:“孤隔著那么遠一截路,就聽到有人在非議太子妃,榮安縣主許久不曾入宮,竟是連禮儀尊卑都忘了?!?/br> 眾人連忙起身行禮,榮安縣主面色一白,也跟著跪下。 “阿兄怎么來了?”姜云瑤打趣道,“莫不是分開這一會兒的工夫,就想念晏晏了吧?” “你自己知道便是,何必說出來?!苯畦M庭鶯鶯燕燕視若無睹,徑直走到趙晏面前,摸了摸她的手,“冷嗎?” 趙晏沒勇氣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他你來我往,搖搖頭,借助衣袖遮掩回握他的手。 她一直捧著茶,掌心的溫度難得比他還要高,幾乎有些灼熱。 姜云瑤在一旁嘆息道:“阿兄眼里只有晏晏,壓根不關心我和明樂冷不冷?!?/br> 明樂郡主倚在她肩上咯咯笑:“我和堂姐身子暖和,心里倒是挺冷。” “冷就回屋坐。”姜云琛道,“也免得有些人疾病入腦,不慎傳染給你們。” 說罷,執(zhí)起趙晏的手,一同離開庭園。 姜云瑤和明樂郡主悠悠跟上,身后眾人等了許久,直到她們走出視線,才忐忑不安地起身。 一時間,竊竊私語聲蔓延。 從頭到尾,太子眼中都趙六娘一個,全然把她們視為無物。有人無奈,有人忿忿,也有人感到美夢破碎,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 以前還能安慰自己,太子性情冷淡,對所有小娘子一視同仁,可如今,她們耳聞目睹,原來他并非不知情愛與溫柔為何物,而是她們沒有資格得到。 不少人朝榮安縣主看去。 榮安縣主頂著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匆匆離開。 她不知外祖母交代她此事的緣由,但八成與表姐明德郡主有關。 無論是讓趙六娘難堪,還是離間她與太子的感情,外祖母自有考量,她也不敢多問。 只恨命運不公,因為一個“外”字,她便要處處犧牲,為表姐鋪路。 可惜父親不堪大用,她和母親依附宋國公府而活,必須對外祖母唯命是從。 - 傍晚時分,賓客們陸續(xù)離開廣平王府。 趙晏上了馬車,迫不及待地問道:“廣平王怎么說?” “叔父愿意配合我演戲,將臨川王老賊、以及唯其馬首是瞻的酒囊飯袋們正法?!苯畦〈鸬溃裆g并無輕松之意,反而染上些許凝重。 趙晏心思急轉。 以廣平王的為人,做出這個決定實屬意料之中,而且天牢重地,臨川王無法伸手進去,姜云琛想讓廣平王過得舒服些不在話下。 唯一的問題,可能就是臨川王會借機串通去涼州查案的宗親,掌握事情的主動權。 她思忖:“宗室與官員同行,是為避免他們害怕?lián)煻质_,換做一位德高望重、又與皇室沾親帶故的老臣,應當可以收獲同樣效果。” “比如說……我外祖父?”姜云琛立刻會意,“你我心有靈犀。只是我外祖父年事已高,涼州路途遙遠,我著實不忍他舟車勞頓?;厝ブ笪以傧胂氚?,事關重大,必須保證萬無一失?!?/br> 趙晏點頭:“我阿爹在涼州那邊認識不少人,我可以抽空回燕國公府一趟……” “沒關系,我來安排就好,你不必費心?!苯畦∥⑽⒁恍Γ斑@種時候,有你在身邊聽我說這些,為我出謀劃策,我已經知足?!?/br> 趙晏偏過頭,避開他如有實質的目光,卻聽他又道:“榮安縣主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八成是宋國公府將她當槍使。” “……”趙晏愣了愣,“她說什么了?” 那時候她在走神,根本沒留意榮安縣主的動靜。 “幾句陰陽怪氣的話而已?!苯畦〉溃暗珶o妨,我已經替你報仇了?!?/br> 趙晏啼笑皆非,不禁有些同情榮安縣主。論陰陽怪氣的本事,太子認第二,只怕無人敢稱第一。 行進中的馬車忽然停住。 兩人對望一眼,正待掀開窗帷詢問,就有宮婢在外面道:“太子妃娘娘,公主殿下請您移駕去她車中,她有些事想與您說?!?/br> 趙晏有些意外,何事這么急,一定要在路上說? 她當即掀開車簾,隨那宮人去往姜云瑤的馬車。 徒留姜云琛好氣又好笑,心想是時候該給meimei尋個駙馬,讓她不要終日跟他搶趙晏了。 不多時,車駕緩緩開始前行,靜默之中,榮安郡主的一席話浮上他的腦海。 他倒不會因為這個跟趙晏生嫌隙,畢竟她是他千方百計娶來的,他清楚她沒有半分攀龍附鳳的意愿。只是一想到那么多人、包括紀十二都喜歡她,他心里不禁有些泛酸。 關于紀十二,他的隱憂始終未曾消散,自從知曉此人的存在,他就像沉浸在一個不真實的夢中,唯恐趙晏某日突然想起過往,就會親手打破幻境,決然離他而去。 他可以告訴她賜婚的真相,甚至她那張字條下落何在,卻無法坦然與她談論紀十二。 對上一個用生命保護她、永遠停留在最好年歲的人,他不確定自己有十足的勝算,而且時至今日,趙晏從未說過一次喜歡他,讓他實在捉摸不清她的態(tài)度。 若說把他當做替身,可他現(xiàn)在與紀十二沒有半分相似之處,若說只想與他恢復到兒時的關系,可她以前從未允許過他有任何曖昧或越界的舉動,兩人之間的親密接觸僅限于打架。 罷了。他止住思緒。 正月十五在即,最后一日,無論是死是活,他必須問個清楚。 - “你是說,”趙晏望著姜云瑤,回想她所言,“你覺得太子殿下有事瞞著你?” 姜云瑤沒有否認:“旁人也許瞧不出來,但我發(fā)現(xiàn)他午宴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當然,除了看你或者與你交談的時候?!?/br> 趙晏:“……” 她就不該來。 姜云瑤怕她跑走,連忙拉住她的手:“好了,不與你說笑便是?!?/br> 旋即,低聲道:“是不是與那個西域使臣有關?” 趙晏點點頭,斟酌言辭,懇切道:“阿瑤,有些事太子殿下不讓我說,我答應他在先,絕非故意瞞你。我只能告訴你,那人十之八/九聽命于臨川王,是他用來陷害廣平王的工具?!?/br> 姜云瑤怔了怔,恍然大悟:“阿兄今日是為了見叔父,提前為他預警?!?/br> “沒錯?!壁w晏道,“別擔心,他與廣平王已有計劃。” 姜云瑤一笑:“你不用這么緊張地看著我,我沒有責怪你‘重色輕友’的意思,我只是怕阿兄生性要強,凡事都在心里憋著,才問這么一句?,F(xiàn)在知道有你替他分擔,我就可以徹底安心了。” “‘徹底’還早?!壁w晏也笑了笑,“你怎知我不會與他和離?” 姜云瑤嘆口氣:“也不知是誰,看見我阿兄走來,便神游天外,讓榮安縣主白白表演了一番?!?/br> “阿瑤,我不理你了。”趙晏哭笑不得,想說現(xiàn)在就下車,又怕她調侃自己急不可耐去找姜云琛。 姜云瑤發(fā)覺她的窘迫,見好就收,與她聊起別的話題。 心里卻無端冒出一個念頭。 以兄長的行事習慣和叔父的性子,他們兩人會做什么決定,她幾乎可以猜到??伤麄冞@支嫡系與其余宗室常年不和,事發(fā)之后,父親和兄長會派誰去涼州取證? 這的確是個難題,怪不得兄長一籌莫展。她不禁想,如果自己是個皇子,就能…… 等等—— 誰說必須是皇子、親王才算宗室? 臨川王一把老骨頭,且為了甩脫嫌疑,定不會親自出面,那么剩余的皇室子弟中,無人比她這個嫡系嫡出的公主更為尊貴。 論能力,她雖是女子,卻有自信絕不比那些百無一用的廢物差。 她深吸口氣,緩緩嘆出。 涼州是有些遠,但如果父親、兄長以及叔父需要,她義不容辭。 - 隨后幾日,一切風平浪靜,關押在刑部大牢里的西域使臣吃盡苦頭,依舊除了求饒之外說不出半個字,臨川王那頭也暫且偃旗息鼓,沒有進一步的舉動,似乎在等候時機來臨。 轉眼間,便是上元節(jié)。 依照慣例,高官顯貴們齊聚宮中,與帝后一同賞燈觀百戲。 夜晚,上林苑升起盞盞琉璃燈,映照著雕梁畫棟,舉目四望,恍如置身仙境。 趙晏坐在席間,心思卻早已飛往別處。 按說今日是最后的期限,姜云琛會等到子時前的最后一刻,才會與她說那件事嗎? 他不開口,她絕不會先講。 她打定主意,心中好奇愈重,不由頻頻轉頭朝他看去。 姜云琛卻氣定神閑,姿態(tài)優(yōu)雅地轉動著盛水的酒杯。 天曉得他是如何把喝水作出品酒的感覺,還能騙過無數(shù)火眼金睛的朝臣。 忽然,他站起身,對她打了個稍后回來的手勢,翩然而去。 趙晏不疑有他,兀自就著美酒,欣賞眼前的舞樂。 許久,她意識到姜云琛遲遲未歸,心下納罕,正要打發(fā)宮人去查看情況時,陸平匆匆走來,壓低聲音道:“娘娘,太子殿下有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