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順帶讓自己的日子過得比以前好一些。

    她不明白作為李婉云的自己為什么死了之后會回到李婉云的小時候，正如她當日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從李婉變成李婉云一樣。

    只是這輩子，她早就決定，不想再忍了。

    就算忍了一輩子，活得比那些欺她辱她的人更久，又如何？

    這日子，終究是不順意。

    所以，面對李老爺嘆息著詢問為何要對沈嬤嬤不敬的時候，李婉云抬起眼，唇角微微的勾了勾：“爹，你的意思是，我要將這個奴婢的話當做金科玉律。就算是她讓我去死，我也要聽嗎？”

    李老爺看著自己倔強的女兒，眼角眉梢看過來的樣子，心中輕嘆。

    這副模樣，像極了那個已經(jīng)死去的嫡姐。

    那個，以女子之身支撐起了整個家族，最后卻被拋棄的嫡姐。

    “她畢竟是學士府曾經(jīng)的老人?！崩罾蠣斦遄弥f，“若是我們太過輕慢，外人只怕會有些想法?！?/br>
    李牧言一直安靜地坐在邊上，聽到這里微微笑了笑，溫和平靜地說：“爹，若是太過尊敬，外人也會有想法?！彼粗罾蠣敚领o自然：“再怎么樣，也只是一個奴婢罷了?！?/br>
    李老爺頓了一下，輕聲一嘆：“還是給她一點面子。如今，我們剛剛回京，如果鬧出什么事，只怕陛下面子上不好看?！?/br>
    李婉云垂著頭，露出那種熟悉的怏怏之色：“爹你說得是?！?/br>
    她想起了上輩子的這個時侯。

    那個時侯，自己還沒沒有來到這里，李家一家人竟然被沈嬤嬤這么一個奴婢拿捏得對她言聽計從。

    不過是怕在京中丟了臉面，讓皇帝有了怒意而已。

    李家傾覆的時候，李老爺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罷了。

    因為李老爺?shù)膱猿?，李婉云松了松手，又給了沈嬤嬤幾日的功夫。

    可惜，對方冥頑不靈，讓李婉云也沒了興致。

    她知道如果不出意外，過幾日太后就會突發(fā)興致要召見李夫人和自己。上輩子，李婉云一生的轉(zhuǎn)折，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如果當日沒有君前失儀……

    現(xiàn)在的自己，確實還沒有君前失儀。

    一邊讓幾個宮中出來的女侍給李夫人指導禮儀，李婉云一邊想。所以，都還來得及。

    李夫人學得很認真。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學，但是，她相信李婉云。

    沒過幾天，果然太后的懿旨就到了。

    沈嬤嬤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隨后演變成不懷好意的狂喜。

    李婉云看在眼中，微微勾了勾唇角。

    蓮心這一次終于能跟著李婉云出門去，不再是院子里的大丫鬟。

    坐上車跟著李婉云出門的時候，她和駕車的小黃門對視了一眼，若無其事地偏過頭去。

    太后是個五十出頭的老婦人，做太后之前，不過是先帝宮中不受寵的妃子。只是誰都沒有想到，最后勝出的是她的兒子。

    只是看起來，五十歲出頭的太后比剛剛?cè)睦罘蛉丝雌饋磉€要年輕。

    見到李夫人，太后笑得很是和顏悅色：“快些起來，不必行這么大的禮?！?/br>
    李夫人和李婉云早已拜倒在地，她的聲音才姍姍來遲。

    李夫人感激地謝了，又被賜了座，頗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在邊上。

    沈嬤嬤站在她身后，垂著頭。

    李婉云坐在李夫人下首，聽著李夫人回答太后的問題。雖然有些慢，有些磕巴，但是李夫人言辭真摯也并沒有一句虛言。李婉云因此心中很是愉悅。

    她掃了一眼沈嬤嬤，后者的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

    “這鄉(xiāng)下的日子，確實難熬?！碧舐犂罘蛉苏f了一部分她在南方的日子，不免感嘆，“你是個有福的，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了?！?/br>
    李夫人笑了笑，細紋縱橫的臉上自然地流露出母性的光芒：“有牧言和婉云在，就算是再苦再累，我也要熬下去。她們倆都是好孩子?！?/br>
    太后一笑，順勢就看向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的李婉云：“這就是婉云嗎？看著也是個文靜的。”

    李婉云上前，行禮，舉手投足雖然有些生疏，卻一點錯都沒有出。

    太后越發(fā)滿意起來，招手讓她上前，笑著拉了她的手問：“你這孩子，這屈膝禮，是誰教你的？”

    “是金嬤嬤?！崩钔裨苹卮?，“金嬤嬤說我這么大的姑娘，應該有一個教養(yǎng)嬤嬤的?！?/br>
    太后哈哈一笑：“說得不錯，金嬤嬤就是你的教養(yǎng)嬤嬤？”

    “不是的。”聲音有些怯怯，又有些失落，再加上一點兒期待，李婉云表現(xiàn)出來的，十足的就是一個剛剛從鄉(xiāng)下過來，還帶著鄉(xiāng)下特有的大膽，卻又被京城的繁華驚到了的少女，“沈嬤嬤說出嫁前好好教上半年就好，所以……”

    她怯怯地看了看沈嬤嬤一眼。

    “金嬤嬤是管廚房的嬤嬤。”

    太后的唇邊笑容變淡了一些。

    她拍著李婉云的手：“好孩子。女兒家的教養(yǎng)，可不是出嫁前教出來的。”

    “如今你們也不熟悉，想要找些不錯的教養(yǎng)嬤嬤也不容易?！碧蠛芎吞@，說出的話讓沈嬤嬤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我身邊倒還有兩個得用的，你們?nèi)羰遣幌訔墶?/br>
    李夫人吃了一驚，連忙站起來擺擺手，急得臉頰都紅了：“太后娘娘說笑了，娘娘身邊的人都很好，怎么會嫌棄?！?/br>
    太后就笑了起來。

    于是，李婉云和李夫人身邊，就多了兩個來自太后宮中的老嬤嬤。

    兩位嬤嬤一個姓木，一個姓陳，在宮中生活都已經(jīng)超過了三十年。

    李婉云在心底笑了一聲，至少，這輩子，再沒有人可以指責自己的教養(yǎng)了。

    太后召見李夫人其實并不是什么好心思。她也只是幫著皇帝，在這個剛剛從南疆回來的家庭中，名正言順的再放上兩個釘子。

    就算是皇帝召回來做那千金買馬的馬骨頭，皇帝也不愿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如今，雙方皆大歡喜。

    唯一不高興的只有沈嬤嬤。

    她的地位即將不保了。就算再老資格，她也不敢在太后宮中來的人面前擺臉色。

    于是，離開太后宮中前，她的表情就有些不善。

    落在太后眼中，微微一哂。

    臨出門前，小黃門一聲高呼“陛下駕到”，讓除了太后之外的所有人都忙不迭地跪了下來。

    李婉云看見一雙明黃色的官靴從自己身前大步走過，成年男子的聲音在不遠處的頭頂上響起來。

    “母后?！?/br>
    一個聲音說。

    李婉云垂下眼簾，握住了李夫人的手。

    李夫人在發(fā)抖。

    面對太后已經(jīng)用盡了她所有的勇氣，如今忽然見到皇帝……

    女兒的手有些涼，卻恰好喚醒了她的神智。

    “都起來吧。”皇帝說。

    李婉云和李夫人相互攙扶著站了起來，垂著頭不說話。

    皇帝的目光淡漠地從她們身上掃過，隨口問了一句，太后也隨口回答了，李夫人和李婉云方才被打發(fā)出門。

    李夫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挽著李婉云的手往宮外走，李婉云含笑跟著。

    帶路的小黃門腳步匆匆，木嬤嬤和陳嬤嬤已經(jīng)不自覺地開始皺眉。

    李婉云唇邊的笑意越深。

    十，九，八，七，六，五……

    還沒有數(shù)到零，一聲驚呼從前面?zhèn)髁诉^來。

    抬眼看過去，紅衣的女子眉目如畫，肆意張揚。

    “不長眼的東西！”鞭子聲響起來，一道血痕就落在了小黃門身上。

    沈嬤嬤倒吸一口冷氣。

    小黃門咬著唇，一道血線從齒間滑落。“謝長公主賞賜?！彼麊≈ぷ诱f。紅衣的長公主笑了起來：“是個乖覺的?！?/br>
    等到長公主離開，惴惴不安的李夫人才從李婉云手里掙脫：“婉云，這位公主，怎么敢……”

    小黃門臉上帶著笑：“夫人，小的不過是一介奴婢?！?/br>
    沈嬤嬤的臉色越發(fā)蒼白。

    等到終于出了宮門，坐上車的時候，沈嬤嬤習慣地想要坐到李夫人對面，被陳嬤嬤皺著眉拉了一把，才恍然醒悟過來，坐到了車門口。

    李婉云唇角的笑意更深。

    蓮心垂著頭，對上李婉云似笑非笑的目光，手不自覺地縮緊了一下。

    姑娘，知道了吧……

    知道長公主是因為自己的通風報信才在那里攔住了她們的。

    可是，可是長公主只是想看看夫人和姑娘……

    一車的人各懷心思，回到了李府。

    李老爺和李牧言已經(jīng)等在那里，見到李夫人和李婉云平安歸來，兩個人臉上都有忍不住的喜色。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李老爺上下打量著李夫人，如釋重負。

    李牧言則是檢視著李婉云，直到她仰頭對著他露出一個笑臉，方才溫和一笑：“歡迎回來?！?/br>
    沈嬤嬤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家的溫馨一幕，一顆心漸漸地沉下去。

    直到今天，她才發(fā)現(xiàn)，似乎有些事，從來就不是她想象的那樣。

    第二天，沈嬤嬤就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