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同樣窺視宮廷的人，李婉云在皇后眼中窺探到了這樣的心思。她的心中的小人露出了格外淡的笑容。

    皇后，要當(dāng)心啊。就算皇帝現(xiàn)在看上去昏昏沉沉，可是實際上……

    你說的話，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第十二章

    皇帝的病其實并不是病,而是毒。

    下毒的人就是李婉云和沈勛。兩個在南疆生活過也學(xué)習(xí)過毒術(shù)的人一旦有了下毒的心思，實在是防不勝防。更何況,皇帝也沒想過在這方面防備兩個人。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其他的方向。

    為了給皇帝下毒,李婉云用了很久的時間,來隱晦地給皇后用藥,然后將藥物通過皇帝過來閑坐時的每一個接觸，悄無聲息地度到皇帝身上。然后,藥引在沈勛那里。

    皇后不會去見沈勛,不會中毒。見過沈勛的人不會在皇后的宮中享用皇后送上的東西,自然也不會中毒。于是，最終中毒的,就只有皇帝一人。

    于是，這一場毒下得悄無聲息，也分外有用。

    皇帝并不是真正陷入昏迷，他只是被麻痹了肢體，動彈不得。

    他躺在床上，醒著的時候，就可以聽見周圍所有人的交談。也許是出于對身體不能動彈的補(bǔ)償，他的聽覺就變得格外敏銳，連皇后在十幾步開外的悄聲細(xì)語都聽得一清二楚。

    然后，他就想要掙扎起來。

    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能為力。

    他依舊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這樣的狀況的，對一個有著雄心壯志的皇帝來說，是一種煎熬。當(dāng)他聽到自己的皇后開始對自己的這種狀況漸漸失去信心，有了另外的心思時，就更加坐立不安了。

    他向來都非常清楚，身為皇后，有時候可以得到的資源有多少，真的狠下心來，又能對身為皇帝的自己，做出什么。

    李婉云在聽到皇后封鎖了皇帝現(xiàn)在棲身的大殿時，就察覺到了，皇后只怕是動了心思。

    她的兒子太過年幼，娘家又使不上力，想要坐穩(wěn)皇位，不易于天方夜譚。

    那么，就不要讓兒子登基好了。找個看得過去的合作者，趁著皇帝還沒有退位，撈上最后一筆，皇后這個位置，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李婉云唯一不知道的是，她找上了誰。

    不過沒過多久，她就知道了。

    皇后找上的，既不是宗室，也不是朝中某個聲名顯赫的文臣。她找上了手中力量最大的軍方代表人——鐘家。

    這個消息來自沈勛，說著這件事的時候，沈勛臉上還帶著琢磨不透的笑意。

    “她很聰明，只是可惜找錯了人?！彼@樣說。李婉云有些不解，“為什么說她找錯了人？找上鐘家，不是正好嗎？”

    沈勛搖了搖頭：“就算鐘家對這個皇位有意思，也不會這樣直白地表現(xiàn)出來。他們寧愿通過自己的手段，慢慢地利用正常的方式，在面子上過得去的情況下拿到這個位置。你以為，他們?yōu)槭裁匆嗵眨俊?/br>
    李婉云臉上的笑容立刻就僵硬了一下：“原來，是這個主意嗎？其實我也很好奇，當(dāng)初為什么要跟著余陶。我從來就沒有覺得他有什么過人之處。”

    沈勛嗤笑：“因為他最好控制。”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李婉云隨后問了一句，沈勛臉上露出了一絲失措來：“這件事……”他看著李婉云，“要過些日子才能告訴你?！?/br>
    “哦？”李婉云的好奇心倒是真的被挑起來了，“到底里面有什么要的內(nèi)情，要如此保密？”

    沈勛輕輕地?fù)u了搖頭：“現(xiàn)在還不能說。等一陣子，等我的根基穩(wěn)定一點，只要穩(wěn)定一點，不是隨便來個什么人就能形成威脅的時候，再告訴你好不好？”

    他的聲音到后來，低得近乎哀求。

    李婉云看著他的表情，知道這其中只怕真的有什么隱密，于是輕輕點頭：“我明白。沒關(guān)系，不告訴我也沒關(guān)系。”

    “不過，你要記得，你要保護(hù)好自己才是?！彼f，“現(xiàn)在的這位陛下，雖然對你多有不滿，但是畢竟是宗室子弟，還是有些心慈手軟的時候。但是鐘家……”

    想到鐘皓面無表情的臉，李婉云輕聲一嘆：“戰(zhàn)場上廝殺出來的，背后也不知道有多少血腥氣?！?/br>
    沈勛沉默地點了點頭，似乎想說什么，也沒有再說出來。

    皇帝的病一日地重過一日，看起來似乎隨時可能出事。

    皇后開出的條件終于得到了鐘家的肯首，這讓皇后大喜過望，急急地將身邊的宮女都打發(fā)出去，自己鋪開紙張，下筆寫了一道圣旨出來。

    那躍然紙上的字跡，赫然是皇帝的字跡。

    等到寫完，皇后看著自己寫下的東西，輕輕坐到皇帝身邊去：“陛下，當(dāng)日你親手教我臨摹你的字體，如今，也算是派上用場了。我用他換你和我的兒子一輩子的富貴榮華，雖然不能坐在這個位置上一呼百應(yīng)，但是，這樣的日子也不錯了，不是嗎？”

    皇帝的手指輕微地動了動，皇后不曾察覺，繼續(xù)說了下去：“陛下，不要怨我心狠。若是你能再過些日子再出事，多好，只要皇兒過了十歲，陛下就算是去了，也無妨，可是現(xiàn)在……”

    她輕輕撫摸著皇帝的臉頰，眼中透露出明顯的哀傷：“陛下，不要怨我啊……”

    說完這些話，皇后返身離開皇帝躺著的臥榻，來到書桌前。國璽并不在上面，但是這并不重要。皇帝身邊的太監(jiān)總管也早早地與皇后有了默契，他還年富力強(qiáng)，不愿意在皇帝死后跟著皇帝一起殉葬。

    見到皇后從內(nèi)殿出來，太監(jiān)總管快步上前，聲音微微地有些尖銳：“娘娘，事情如何了？”

    皇后微微舉了舉手中的東西：“已經(jīng)成了，陛下的印鑒已有，只差國璽了?！?/br>
    太監(jiān)總管臉上立刻就露出興奮來：“如此甚好?！彼锨耙徊?，就要拿走皇后手中的東西，卻被皇后一步躲了過去：“這東西，現(xiàn)在還不能到你手中，要等到所有的東西都完成了，才可以。”

    太監(jiān)總管見她這樣說，也不怎么生氣，只是嘿嘿一笑：“這自然不用娘娘說?！闭f完，他讓了一步，讓皇后先行，兩個人避開人去了皇帝的御書房。

    沒有人照顧的大殿內(nèi)，皇帝艱難地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中射出非常明顯的憤怒之光。

    蓋上了國璽之后，事情已成定局?；屎罂粗菑堉付ɑ饰焕^承人的詔書，心中莫名地痛了一下。這個位置，原本該是自己的兒子的……自己也該是在宮中享受著眾人的奉承，做一個悠閑的太后的。只是這一切，都成不了了。

    她環(huán)視了御書房一圈，這里對她來說微微有些陌生，那張椅子擺在那里，顯得又寬大又舒適?；屎笊先ッ前岩巫樱p聲地嘆息。

    太監(jiān)總管在邊上看完那道詔書，抬頭見到皇后的神情，冷笑了一聲：“娘娘，還是少對那把椅子有什么想法才好，娘娘也該知道，那把椅子，坐上去了，可也不見得是什么好事?！?/br>
    皇后猛然間驚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本宮自然知道?！?/br>
    兩個人將東西揣在懷中，回了皇帝躺著的大殿。

    一入殿門，皇后就覺得，四周的氣氛似乎和自己離開之前有什么不一樣了?？諝庵兴坪鯊浡C殺的味道，讓人不自覺地緊張。

    但是，有什么好緊張的呢？她不由自主地想?；实劬吞稍谀抢?，自己就是最尊貴的那個人……

    她漫步上前，掀開內(nèi)殿的門簾，整個人都僵硬在了那里。

    隔著幾層早已被掀開的紗簾，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床上，正冷冰冰地看了過來，眸子中的怒火與冷意，讓人心驚。

    “陛下……”她終于脫口而出，整個人都軟了下來。然后，在下一刻想起來，皇帝只怕是剛剛醒過來，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她又清醒了過來，低一低頭，對皇帝露出驚喜交加的表情：“陛下，您終于醒過來了?！?/br>
    她撲上前去，以為自己可以落在皇帝身邊，可以表現(xiàn)一下自己皇帝的關(guān)心，但是行到半路，她就被攔了下來。皇帝沉默地坐在那里，看著她。

    然后，他含糊不清地開了口：“你還有臉這樣說嗎？”

    “你不是一直以為，朕醒不過來，想著給自己的兒子謀算一些東西嗎？”

    皇后的臉一下子就白了，她很快地跪下去，對著皇帝泣不成聲：“不知何人對陛下這樣誣蔑于臣妾。臣妾一身榮耀都系于陛□上，若是陛下去了，臣妾又有何等好處?！?/br>
    皇帝艱難地勾了勾嘴角：“如果朕醒過來了，你自然是千好萬好。如果朕醒不過來，你只怕反手將朕賣了，還要嫌棄朕呼吸的時間太長。”

    皇帝抬起手指，還有些顫抖地指著皇后：“將她拉下去，捆起來丟到一邊。朕的宮中，不需要這樣隨時隨地想著對朕不利的皇后?！?/br>
    皇后立刻就被忠誠執(zhí)行著皇帝旨意的人拖了下去，她一路發(fā)出悲慘的哀嚎，叫著皇帝，最終皇帝聽而不聞，看向大殿的門口處。那里站著另一個人，已經(jīng)是兩股戰(zhàn)戰(zhàn)，身上散發(fā)出一陣讓人掩鼻的尿sao味。

    “陛下……”跟了皇帝十幾年的太監(jiān)總管顫抖著叫著，立刻就跪了下去。

    皇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艱難地?fù)]動著手臂，讓人將他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不太好了。

    但是，就算是立刻去死，也不能讓自己的錦繡江山，便宜了別人！皇帝這樣想著，已經(jīng)有些生銹的大腦開始迅速地運轉(zhuǎn)起來。

    誰，適合接替自己的位置呢？

    不過，在那之前，要先料理了那個生了反心的家族才行?；实圻@樣想著，覺得自己又有些困倦了起來。

    ☆、第十三章

    皇帝很快就驚醒了過來,殿外的天空已經(jīng)是云霞滿天，門外有人嘈雜地說著什么。

    皇帝想,很好,大臣們都來了。

    他抬起手指,想著叫大臣們?nèi)氲顏?。卻發(fā)現(xiàn),抬起手指需要比之前費更多的力氣。

    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這樣想著,平靜地在宮女們的服侍下坐起來，艱難地發(fā)出聲音：“宣。”

    宮女和新鮮上任的太監(jiān)總管低聲應(yīng)是。

    瞇著眼,皇帝看到一群大臣們魚貫而入。

    他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一陣嘈雜聲就撲面而來，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十幾張嘴在他面前各自說著自己想說的話,他卻什么都聽不清。

    他用力地?fù)]了揮手，落在旁人眼中的動作，卻只是有氣無力地抬了抬胳膊。大臣們在得不到回應(yīng)之后，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這個時侯，皇帝艱澀的聲音才慢慢地被聽清：“朕，要廢后?！?/br>
    然后，立刻就有人送上了早已擬定好的詔書，皇帝示意了一下，詔書被送到了諸位大臣面前。

    被這樣忽如起來的消息打得一懵的大臣們抬起頭，還沒有多說兩句，就又聽見一個勁爆的消息：“朕的皇位，不留給朕的兒子?！?/br>
    然后，皇帝開始劇烈地喘氣。

    身邊立刻有人上前，輕輕地幫忙順著氣，讓皇帝好受一些。

    有人凝神看去，那個正在給皇帝順氣的人居然是皇帝一向不怎么待見的殿前行走沈勛，幾乎被所有人當(dāng)做了笑話的成國公。他吃了一驚。這種時候，皇帝肯將沈勛留在身邊，無異于變相宣布對沈勛的重視。

    所以，其實所謂的打壓都是假的？

    這樣想著，看向皇帝的目光就帶上了幾分深意。這種時候提出廢后，又換了自己身邊的人，是不是……

    沈勛知道，皇帝根本就沒有認(rèn)出來自己是誰。

    因為這個時侯，他其實已經(jīng)看不清東西了。自己下的藥，自己是最清楚的，沈勛看著皇帝艱難喘氣的模樣，在心中猶豫著要不要再給皇帝留一些時間。否則，他怕皇帝還沒有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那樣，實在是太遺憾。

    所以，他上前了。

    皇帝覺得，身體似乎好受了一些，說話也變得順暢了起來。

    他立刻就飛快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從宗室子中，擇優(yōu)秀的，繼承皇位。”

    說完，他感覺到身后那只手離開了身體，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又來了。艱難地扭過頭，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

    眼前忽然間就一片黑暗，身體重重地往下栽倒。

    “你，好……”最后，他只是對著身邊按個人的方向，吐出了這樣兩個字。

    沈勛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容，飛快地扶住了正在往下滑的皇帝，然后試探著伸出手去感受皇帝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