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陛下,駕崩了?!?/br> 大臣們轟然鬧了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沒有人在乎皇帝身邊的沈勛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大臣們都撲過去,想要親自驗證皇帝是不是安康。 殿中隨時等著的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上前,試探著伸手診脈,然后臉色蒼白如雪:“陛下去了?!?/br> 大臣們在那一瞬間,同時沉默了下來。 新上任的太監(jiān)總管上前一步,臉上還帶著一滴淚:“陛下早有旨意在此。” 他一伸手,捧出來一道圣旨。有幾個大臣面帶懷疑,卻架不住身邊之人毫不猶豫地就跪了下去。 沈勛緊跟著跪下,聽著那道皇后寫就的圣旨被徐徐念出,有人叫嚷著去通知余陶過來,唇邊的露出了惡意的笑意。 終于,完成了嗎? 不,這才是剛剛開始。 余陶早早地就等在了家中。他也知道今日是關(guān)鍵時刻。就算他自己本身對這個帝位并沒有太多期許,但是…… 許多人的期望重重地壓在自己身上,由不得他。 正衣冠,焚香,彈一支曲。 余陶用這樣的方式緩解著自己心中的壓力,幾遍之后,手指開始發(fā)痛,心卻平靜了下來。 今天啊…… 他已經(jīng)聽到急急的腳步聲正在往這邊奔過來,一個尖利的聲音穿插其中。 人來了。 余陶被人簇擁著進入宮殿的時候,已經(jīng)換上了符合他現(xiàn)在身份的禮服。見到諸位大臣,他行了一禮,快步上前去接過了那道圣旨。 “既然是陛下臨終之命,”余陶臉上沒什么表情,一臉莊嚴,“那臣領(lǐng)命?!绷⒖叹陀腥伺醭鲆鹿?,他自己給自己帶上象征皇帝的冠冕,然后轉(zhuǎn)向那些沉默的大臣們。 “先帝的喪事,要好好地辦?!庇嗵照f,“諸位且先擬定先帝的廟號。” 場下諸人中,立刻就有人一驚,就聽余陶接著說,“新的年號,也需要盡快確定下來。諸位以為,承平,如何?” 那心驚的人目光中閃過明顯的詫異之色。 廟號和年號一旦確定,舊有的時代就徹底消失,新的時代正在來臨。 這位新帝,一來就抓住了重點啊……到底是有人教導(dǎo),又或者實在是有智慧? 這些心思都深深地被隱藏了起來,隨著眾人的恭賀聲被壓到了腦后。不管是怎么樣,又如何呢?如今看這個架勢,對方在朝堂之上只怕是下了不少的功夫,早早地落定了塵埃,就算是自己心中有什么不滿,最好也是藏起來吧…… 余陶看著堂下諸人,臉上漸漸地浮上了笑意。 陛下山陵崩之后,新帝即位,很快地定了年號和廟號。這樣的事情快得讓許多人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就已經(jīng)塵埃落定。 只是想到皇帝臨死前說的那些話,宗室子當中依舊有心有不甘的人在自己家里念叨了兩句新帝的位置來的名不正言不順,半夜起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身側(cè)睡著的美人,被人剃了滿頭的青絲。 于是,什么都不敢說了。 對這件事最為接受不良的,反而是和余陶定親的許珍。 一下子從一個普通的宗室主婦變成了將來的皇后,許珍心中惴惴不安。她臉色蒼白地追問自己的父親母親,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些事,所以才和余陶定親。鎮(zhèn)國公和鎮(zhèn)國公夫人只是含笑,并不做任何解釋。 這樣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足夠明確了。 許珍并不顯得高興,撞撞跌跌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將自己埋在被子里,忽然間很多事情都仿佛撥開了迷霧一樣清晰起來。 當初李家的一些事,李婉云的一些態(tài)度,如今看起來,原來就是因為這樣一個結(jié)。 但是,她卻已經(jīng)來不及彌補了。 十五歲的少女許珍,將來的皇后許珍,躲在被子里,痛哭起來。 她得到了可以看得到的富貴榮華,卻永遠地失去了許多其他。 新帝登基之后,李婉云見過一次。 曾經(jīng)溫和得像一個鄰家少年的余陶,也漸漸地開始有了威嚴的氣度。就算見到李婉云的時候,他的笑容依舊溫和,卻再也沒有了那種讓人覺得溫暖的力量。 李婉云躲在了曾經(jīng)皇后的居所,一步都不曾走出來。 也許過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從這個深宮中走出去,換一個身份,重新開始自己的日子。 但是很快,她發(fā)現(xiàn),這只是一個夢想。 余陶找到了她,并且溫和地對她伸出了手:“請來幫助我。這個國家,需要一些變革。” 這個時侯,他沒有使用皇帝的專用稱呼,而是用了“我”,溫和地,平靜地對李婉云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李婉云看著他,并不曾應(yīng)許:“是誰,讓你認為,我有幫助你的能力?”余陶的笑容顯得很溫柔,一如當初的李牧言。李婉云覺得,自己的心口莫名地疼了一下。 很快她就醒悟過來,眼前這個少年,不會是李牧言。因為,他的笑容中,帶著的是不容拒絕的堅定,而不是李牧言那樣讓人覺得不安的算計。 “北寧是個很有趣的國家?!庇嗵臻_始對李婉云說起旁的話題,“北寧有了第一位女帝,官場上也有許多女官。在過去的百年中,隨著北寧女官數(shù)量的增加,北寧的發(fā)展也是日新月異。” 余陶說著這些,眼中流露出的,是淡淡的欣賞,與志在必得的堅定,“我想,齊國應(yīng)該也可以做到。那么,就從我開始好了。你會是這個國家,第一個女官?!?/br> 李婉云沉默了許久,余陶接著說,“你會恢復(fù)你的名字與姓氏,光明正大地走在人們的目光之下。” 聽到他這樣說,李婉云卻忽地笑了起來:“原來,這才是陛下的目的嗎?” “不過是為了,借用我的名義,往遠在北寧的李牧言心中再刺上一箭。然后,影響那位看上去無堅不摧的女帝?!?/br> 余陶輕輕地笑了笑:“那只是其中一個目的罷了?!彼粗钔裨疲砬轱@得格外誠懇,“其實,你真的很優(yōu)秀的?!?/br> 李婉云輕笑:“但是,我優(yōu)秀在什么地方,陛下也不知道,對嗎?”她望向遠方,目光一片空茫。 “我知道啊?!庇嗵蘸鋈坏偷偷卣f,“如果我能在位二十年,也許這個國家就能換一副面貌,但是,我大概留不了那么長時間了?!?/br> 李婉云沉默地聽著他低低的絮語,心中莫名地煩悶起來。 這樣的余陶,也是另一個被控制的提線木偶。 “你想做一個什么樣的皇帝?”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間脫口而出,片刻之后醒悟過來,立刻就捂住了自己的嘴,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余陶卻一臉驚喜地看了過來。 ☆、第十四章 余陶一直覺得,自己行走在一條看不見光明前途的路上。 他想要的生活,和送到他面前的東西,根本就是兩樣。最重要的是,他早已察覺,皇帝這個位置,遲早會成為貴族和大臣們手中的提線木偶。 除非,再一次重新洗牌,整個王朝全部重來。 但是,這樣沒有任何好處,只是讓這個國家上的人民的日子再倒退幾十年,這個國家的發(fā)展再走一次彎路。余陶覺得,沒有任何意義。 他一直想得很多,也一直都覺得,既然皇帝這個位置沒有了存在的必要,那么,干脆就不要好了。只是,這也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畢竟享受過權(quán)柄之后,敢于放手的人,幾乎沒有。 追逐權(quán)力,向來是人類的通病。 他一直冷眼看著那些為了這個帝位鬧騰個不休的人,自己的父親,背后支持的人,在余陶看來,都像極了一群為了一塊骨頭流著口水紅了眼睛的狗。 他不想做他們當中的一個。 但是,世事善變,他不僅成了其中的那個,還成了那個被推出來的傀儡。 父親看不清楚,但是余陶自己卻明白,自己身后最大的支持者鐘家,終究是有另外的心思。不過沒關(guān)系,鐘家現(xiàn)在根基不穩(wěn),如果沒有自己的支持,短短的時間內(nèi)是不可能有那個取代皇室的能力的。 那么,就還有足夠的時間。 只是,他需要支持。需要,別具一格的存在,將他從這種僵局中拯救出來。 “你是李牧言的meimei。”在李婉云的目光中,余陶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李婉云的臉色不變,心中卻莫名地xiele氣,“他是心中有大丘壑的,我想,作為他的meimei,你想必也是不凡。所以,這些事,我也許可以對你說?” 李婉云恭敬地行了一禮,大聲道:“謹遵陛下旨意,臣女告退。”她連一句都不想聽,轉(zhuǎn)身飛快地離開。 余陶看著她的背影,張了張嘴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他甚至不敢多說什么。 身邊太多的人都不屬于他自己,作為一個皇帝,他足夠憋屈。 余陶登基之后,很快就做了先帝沒有做的事情。他遣散了那些年歲已經(jīng)很大的宮人出宮,然后借著這個機會,將宮內(nèi)許多旁人安□來的探子都丟了出去。 李婉云立刻就發(fā)現(xiàn),和沈勛的聯(lián)系變得不是那么容易起來。 因為余陶登基之后,沈勛自然而然地就沒了殿前行走的職位,如今正在家中留守待命,而他安排的人手,卻在如今這一場中事故中被打發(fā)出去了許多。 李婉云開始覺得有些不太方便起來。 沈勛也覺得不方便。但是他卻知道,這并不是余陶對自己有所防備,而是被殃及池魚。因為他手中的人馬擺在明處的除了某些關(guān)鍵部位的之外,其余的依舊好好地存在著。這些都是余陶知道的,如今想來,應(yīng)該也是余陶特意留下的。 想著這些,沈勛也只打定了主意今后往宮中送人要更加小心一些。 同時,他也有些焦灼。人少了之后,自己要聯(lián)系李婉云就不方便了許多,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只怕雙方信息不暢,鬧出什么事請來。 沈勛就琢磨著,是不是將李婉云從宮中度出來。 先皇的葬禮很快就完成,曾經(jīng)的宮妃們都被送到宮外好生供養(yǎng),余陶才覺得松了一大口氣。 然后,他就要開始考慮到大婚的事情了。 只有大婚了之后,他才被視作成人,可以名正言順地掌管朝政而不會有人有足夠的理由指手畫腳。 好在許珍今年年歲也已經(jīng)足夠了,先皇也只是他的族叔,禮貌性地守上三個月就好,所以他只需要再等上一段時間就好。 余陶大婚的事情作為登基之后的第二件大事,很快就開始了籌備的工作。 皇帝的婚事,從來就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禮部剛剛從一個喪禮中掙脫出來,就陷入了婚事的籌備當中去。這樣的反差,讓很多人都一時調(diào)整不過來,鬧了好些笑話。 這樣的氣氛中,鎮(zhèn)國公府上下一片歡愉。 只是在某些晚上,鎮(zhèn)國公也會想起,如今余陶雖然貴為皇帝,但是鐘家在后虎視眈眈,若是有一個萬一…… 很快他就將這些心思都拋到了邊上去。不管如何,自己都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 那么,就算是為了許珍,也斷然不允許這件事變成最終的限時。 仿佛只是一瞬間,他就已經(jīng)定下了基調(diào),日后,和鐘家就要變成仇家了。 后宮空虛,李婉云這個皇后宮中的司醞也就沒有了什么要忙的事情。但是很快,她就被調(diào)入了御書房的茶水間,另外做了皇帝書房的司醞。 許多有心向上的宮女用艷慕的眼光看著她,李婉云卻只覺得,這件事當真讓人煩悶到了極點。 她入宮本就只是為了給先帝找麻煩,如今看來,找完麻煩后沒能及時撤出,事情就演變成了給自己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