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余陶的喝茶口味與李婉云之前伺候的先皇后不同。先皇后為了逢迎先帝的口味,喝茶向來喜歡凌冽的高山茶,余陶卻喜歡相對溫柔許多的口味。李婉云本就在這方面有口味敏感,給余陶沏了幾回茶之后,很快就被余陶欽點,今后就由她來負責茶水。 這份別樣的寵愛,讓許多眼刀紛紛地落到李婉云身上,李婉云這個時侯卻已經(jīng)淡定了。 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反正已經(jīng)是在眾人的目光之下,那再引人注意一點,其實也無所謂了。 反倒是沈勛,對這樣一個變化有些不太高興。雖然當初沒有說過將來到底是怎么辦,但是他一直以為鐘家和自己是有默契的,李婉云將來必須出宮,只是現(xiàn)在,余陶的這一副架勢,又算是怎么回事? 沈勛覺得,自己有些想咬牙起來。 秋天的時候,余陶和許珍就大婚了。 李婉云得了三人悠閑,卻不知道自己能夠去哪里。 然后,很快她就不發(fā)愁了。 因為大婚過后,正式升任皇后的許珍在知道她的存在之后,第一時間就派人將她送出了宮。 李婉云站在宮外,看著空茫茫的大路,一時之間,居然分外茫然。許珍,到底是為了幫自己,又或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誰,只是單純地為了吃余陶的醋才這樣做的呢? 這個問題最終無解,因為誰都不可能跑到許珍面前去問一聲。 沈勛立刻就趕了過來,接走了她。 被送入沈勛名下的莊子里,李婉云有些尷尬地發(fā)現(xiàn),沈勛的繼母,上一任成國公夫人姚子萱也在那里。 姚子萱倒是好脾氣地對她微笑,道:“你就是勛哥兒從宮里接出來的女孩兒?過來讓我看看吧?!?/br> 李婉云過去行了一禮,面對姚子萱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倒是長得很像曾經(jīng)李家叫做婉云的那姑娘?!币ψ虞婧鋈徽f,“那時候勛哥兒雖然不曾明說過,但是那眼角眉梢,都是那個意思。不過李家運勢不好,那孩子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 李婉云心中一跳,輕聲道:“不是聽說,那李家女已經(jīng)被貶為賤籍?” 姚子萱搖搖頭:“不會的。李家女當日……”剛剛說了半句,姚子萱忽地笑了起來:“瞧我,本來是想看看你的,如今卻說起這些無趣的舊事來,你想必也聽得煩了?!?/br> 她打量了李婉云一陣,笑道:“果然是個標致的姑娘,難怪勛哥兒這樣急急地迎了進來?!?/br> 李婉云禮貌地笑了笑。姚子萱有些感慨:“勛哥兒也是運道不好,先是碰上家喪,守了三年,如今又遇上國喪,又要等些日子。若是平常的日子,像勛哥兒這么大的,都已經(jīng)有孩子了?!?/br> 李婉云微微一笑,轉(zhuǎn)頭就說起京中如今男女婚嫁的習慣來。姚子萱也就順勢接了上去,顯然對這個話題只是隨口說起。 這樣的態(tài)度落在李婉云眼中不由得又多想了一層。 姚子萱對沈勛的婚事漠不關心,是因為真的徹底放手了嗎? 李婉云出了宮之后,很快就聽說了鐘穎定親的消息,對方的門第并不見得那么高,家里的環(huán)境很是簡單,人也是個寬厚的性格。這樣的人家,實在是千里挑一的。 姚子萱就笑道:“如今這個消息還只是在私底下說,畢竟國喪未過,誰都不敢明確地說定親。不過既然有了傳言,想必也是已經(jīng)定下了。公主殿下倒當真是偏疼女兒,選了這樣的好人家?!?/br> 李婉云輕笑,這樣的人家,想必不是明唐公主的手筆,而是鐘皓的手段了。 只是不知道,鐘皓到底是用什么樣的方式說服了明唐公主的。 在莊子里過了幾日,跟著姚子萱悠閑度日的時候,李婉云也漸漸地心情松快了下來,和姚子萱見面的時候,心中那股子尷尬勁也慢慢地消退了。 將姚子萱當做一個可以聊天說話的朋友之后,李婉云才發(fā)現(xiàn),姚子萱其實是個非常聰明的人。雖然家中的門第不高,但是顯然是受過很好的教育的。 想到當初姚子萱那么決絕地喝下絕育的虎狼之藥,李婉云不由得有些好奇了起來。 到底是什么樣的經(jīng)歷才讓姚子萱做出了這種決定? 當時的她還是年少的時候,怎么就對自己那么狠厲? ☆、第十五章 李婉云沒有失禮地問出這個問題,她看得出來,現(xiàn)在的姚子萱顯得非常平靜淡然,似乎已經(jīng)將事件的一切看開。 她雖然年紀還不夠大,但是卻已經(jīng)有了不屬于自己年歲的豁達。 李婉云覺得非常羨慕。這樣的坦然與豁達,從來都是自己所缺少的。無論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自己似乎都做不到對種種不如意平靜對待,心中總是不忿。否則,也不會在重生之后那樣心若死灰。 其實,終究是還有期待,才會顯得失望。 姚子萱卻發(fā)現(xiàn)了李婉云的心不在焉,她微微笑了起來:“可是覺得悶了?我這里確實不怎么熱鬧,人還是少了些。若是院子里有幾個小孩兒,跑進跑出的,才顯得熱鬧。” 李婉云輕笑:“老夫人放心,國公爺將來必定會娶一個賢良淑德的夫人,生一群活潑可愛的孩子的?!?/br> 姚子萱搖了搖頭:“確實,只是可能我等不到那一天了?!?/br> 這句話李婉云不敢接,立刻沉默下去。姚子萱就輕輕一笑:“是我唐突了。既然閑著無事,明兒你我就一起去城中走一走。我見你的衣衫飾物都不多,也該去填補一些才好?!币娎钔裨扑坪跸胝f什么,她莞爾:“不必推辭了,做長輩的,總要送些禮給小輩才好。你我見面不多時,我卻覺得你與我十分投契,所以送你些禮物,你萬勿推辭?!?/br> 李婉云沉默了一會兒,應了一聲。 第二天一早,李婉云和姚子萱就出了門。小丫鬟在上車之后飛快地從馬車中捧出茶水點心奉到兩人面前,殷切地在邊上伺候著。 進了城,兩人先去銀樓走了一圈。李婉云自己沒有看上多少東西,姚子萱卻笑微微地幫她定了好幾套首飾:“如今我是不必出門應酬的了,你卻還是小姑娘,多帶些首飾,顯得漂亮?!?/br> 李婉云心中有些感念,默默地跟在身后。 兩人一路轉(zhuǎn)了一圈,李婉云看著京中熱鬧景象,心中嘆一聲。 去了繡莊,李婉云在姚子萱的堅持下選了兩匹布,又定了幾身衣裳,方才準備離開。只是兩人出了門,就有人從她們面前沖了過去,差點將姚子萱撞了個踉蹌。 身邊的丫鬟連忙上前扶住了她。 李婉云反應極快地反手抓住了那個撞人的人,對方是個看上去七八歲的小孩,身上的衣服很時興,卻顯得有些臟,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直轉(zhuǎn)。見李婉云這邊都是婦孺,那小孩叫嚷著平白無事耽擱了他的行程,李婉云這一行人要負責人。 他掙扎著想要從李婉云手中脫開,李婉云幾乎握不住他。 直到一個聲音在邊上冷冰冰地說:“把你兜里的東西拿出來,否則,就去感生所待上一段時間?!蹦切『⒘⒖叹头路鸨欢ㄗ×艘粯?,整個人都僵硬了。 姚子萱見到來人吃了一驚,連忙招呼了一聲:“見過鐘將軍?!?/br> 鐘皓對她回禮,看著李婉云:“你怎么……”李婉云對他一笑,和姚子萱一樣行了一禮:“謝過將軍今日的幫忙?!?/br> 她的手一松,那小孩轉(zhuǎn)頭就要跑。鐘皓身邊之人一伸手,就將他凌空捉了起來,隨后提著腳脖子抖了一陣,他身上悉悉索索地掉下來好幾件荷包玉飾。 姚子萱用來壓裙的玉玦赫然在其中。 見到東西在地上,姚子萱才驚呼了一聲,低頭去看,自己裙子上已經(jīng)只剩半截絲線,顯見的當時撞的那一下被割斷了。 鐘皓身邊的人笑嘻嘻地提著那小孩,將他丟給了聽到這邊發(fā)生sao亂趕過來的巡街小吏,對姚子萱身邊的丫鬟笑了笑:“還不過來將你們夫人的東西取走?” 姚子萱身邊的丫鬟這才趕緊上前,將那玉玦拿了起來。 鐘皓在這個過程中只是一直面無表情地看著李婉云和姚子萱,等到姚子萱提出告辭之后,帶慢慢地點了點頭,開口道:“近日街面上頗有些混亂,既然見到,我就送夫人一程。未知夫人接下來要去哪里?” 姚子萱吃了一驚,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李婉云。 在她看來,自己和鐘皓基本上沒有什么關聯(lián),如今鐘皓想要護送自己,想必也是為了身邊的李婉云。 只是李婉云低垂著頭,臉上也同樣毫無表情,倒讓她看不出什么東西來。 于是,她婉轉(zhuǎn)地選擇了拒絕,言道自己立刻就要回城外的莊子里去,無需護送。 鐘皓輕輕地又是一點頭,轉(zhuǎn)頭就走了。姚子萱看著他的背影覺得分外迷惑不解起來。 沈勛是過后才知道這件事情的。在知道了之后,他先是問過了姚子萱,然后才問起,但是鐘皓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那里。 前來向他稟報之人沉默道:“只是因緣巧合?!鄙騽追讲琶娉寥缢攸c了點頭。 這些日子,他被余陶授予了吏部的職位,日日與那些求上進的官員打交道,日子過得極為忙碌。就連對李婉云的關注都少了許多。 好在李婉云偶爾也會與他見面,言談之間偶爾說起公事,也會給予他一些建議。 沈勛早就知道李婉云心中有城府,如今看來,卻是比自己想象得更好,于是心中越發(fā)不想放手了。 想到鐘皓有可能在覬覦自己心中所想,沈勛就覺得,有些煩悶起來。 他想著自己也該借著自己現(xiàn)有的優(yōu)勢努力一把,偏偏沒過幾日,余陶說起要加開女子科,為朝中增添一些女子官員,這件事朝野上下爭執(zhí)不休,讓沈勛也花費了極大的心力,一時之間,居然顧不上李婉云了。 李婉云在知道余陶的這個法度之后,皺了皺眉。 在她看來,余陶現(xiàn)在推出這個,實在是太嫌早了些。就算是北寧,也是花費了百多年的功夫,又有之前男子奇缺的先決條件在先,才有了現(xiàn)在的盛況。如今余陶一句話就想達成這個目的,無異于癡人說夢。 更何況,齊國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根本就不是這些小事,而在于皇權(quán)的集中已經(jīng)在漸漸消散。如今余陶不去管皇權(quán),卻來管起這種小事,讓李婉云對余陶不由得又皺了皺眉。 不分輕重的皇帝,對一個國家來說,可算不上好是。 特別是這個皇帝有心變革的時候。 余陶也知道自己cao之過急,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他現(xiàn)在根本就不是想通過這項法案,而是想要在一片男人中安插幾個自己發(fā)現(xiàn)的不錯的女官進去。 可惜李婉云已經(jīng)被送出宮中,否則余陶也會想著,讓李婉云過去占據(jù)其中一個位置。 到現(xiàn)在,余陶都不知道,許珍到底是因為什么,才這樣飛快地將一個無關緊要的女官送了出去。 實在是,有些可惜了。 正在被余陶怨念的許珍,此時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余陶的后宮到現(xiàn)在都只有她一個,非常簡單,但是不久之后,就要迎來另外幾位貴女。 這些,許珍都不在乎。 她只是有些黯然地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對余陶一往情深。否則,怎么會心中半點酸意都無。 至于一開始送出門去的那個女官…… 許珍知道很多人都對這件事有所猜測,但是,她自己清楚,不是因為什么無聊的嫉妒,只是因為,那個人是自己曾經(jīng)最好的朋友啊…… 如今漸行漸遠的過去,記憶中最為美好的過去。 再也回不去了。 李婉云很快就明白了余陶的真意,因為余陶在這件事上做了極大的讓步之后,相對妥協(xié)的,臣子們通過了余陶的另一項提議——邸報變成了周報,官方發(fā)行,掌握在皇帝手中。 大臣們也許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這件事是他們做的一項極為錯誤的決定,因為這意味著,他們手中唯一的話語權(quán),被打開了一個細小的裂縫。 同樣,另一個不起眼的提議也很快就被大臣們通過了。 沒有嫡出子的,庶子可以繼承家業(yè);嫡出子和庶出子擁有同樣的分享家業(yè)的權(quán)力。 在這之前,其實民間早早地就有了這樣的行為,如今余陶不過是將事情正式作為法案確定了下來。 朝中不乏偏寵庶子的官員,于是這項法案進行得格外順利。 相對的,保障正妻權(quán)力的納妾限制令就顯得有些艱澀。但是很快的,那些反對的官員們在家中正妻的冷暴力不合作之下,很快就不得不選擇了贊同。 雖說很多時候男人都嚷嚷著政治讓女人走開,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在政治當中,女人的訴求依舊不可回避。 通過了這三項,余陶也就心滿意足了。 雖然女官一事未能正式成行,余陶依舊固執(zhí)地從宮中選了幾位女官,來代替了自己身邊某些位置上的太監(jiān)。 官員們一面念叨著皇帝這樣沉溺于美色的不對,一面也默默地將重點轉(zhuǎn)移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