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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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桑見完付貴以后,我拜托日本的朋友查過了。事實上,當時中日關系已經(jīng)極度惡化,沒有外交官參與過許一城的審判。而且,也沒有一個駐華外交官叫做姊小路永德?!?/br> “也就是說……” “那個人,很可能是冒充的?!?/br> 姬云浮頷首喃喃道:“這倒是能解釋很多事情了……如果姊小路永德是冒充的,那么這個人一定和木戶有三、許一城都有關系,說不定,正是那張照片上的神秘第三人?!闭f到這里,姬云浮用雙手墊住下巴,雙眼露出狡黠的光芒:“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許先生和木戶小姐,應該各持有一本蓮銀牛皮筆記吧?” 我們都承認。姬云浮道:“看來,那個神秘人拿到筆記以后,把其中一本交給木戶帶回日本,另外兩本留在中國,其中一本就留在許家?!?/br> “聽起來,你一直在等我們。”我問出了剛才一直想問的問題。 “沒錯!五脈和木戶的后人,只要稍微多動些心思,就會發(fā)現(xiàn)筆記上與味經(jīng)書院的聯(lián)系,一定會來岐山尋訪。而我在岐山研究味經(jīng)書院的名氣,盡人皆知。所以你們一到岐山,自然就會被引導到我這里?!?/br> 我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錯。木戶加奈是通過文物局官員,而我是通過秦二爺,兩條不相干的線都被引導到了姬云浮這里。他只要穩(wěn)坐中軍帳,早晚會有人上門來。 “可是,為什么你會對這種事如此上心?明明和你毫無關系啊。”我忍不住問。 姬云浮露出孩子般的頑皮神情:“你見過小孩子捉蜻蜓嗎?”我有點發(fā)怔,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姬云浮伸出手在半空,一臉迷醉:“小孩子會拿一個網(wǎng)兜,系在竹竿上,追著蜻蜓跑,一玩可以玩上一整天,不知疲倦。你若問他捉住蜻蜓有什么用,他反而答不出來。”他把手收了回來:“我也是一樣。佛頭這件事,我沒任何目的,只是單純的好奇。你們不覺得,把一件舊事從故紙堆里挖掘出來還原真相,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么?” 我真沒想到,世界上居然還存在這樣的人??粗荒樑d奮的神情,我真不知道是該佩服他,還是該說一句你太閑了。木戶加奈向他深深鞠了一躬:“這么多年來,姬桑真是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只要能有機會讓玉佛頭回歸祖國,也不枉我在岐山等了這么多年?!?/br> 聽到他這一句話,我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這念頭起初荒誕到不值一提,可卻在短時間內迅速膨脹,迫使我身體前傾,眼睛死死盯著姬云浮問道:“二十多年以前,您曾經(jīng)接待過一個叫許和平的人嗎?” 姬云浮聽到這個名字,唇邊露出微笑:“你終于發(fā)覺了?” 聽到這個答復,我霍然起身,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按照姬云浮剛才所言,凡是持有蓮銀牛皮筆記,而且又對許一城案有興趣的人,無論如何都會來岐山找他。而我父親恰好在二十多年以前,扔下我、我母親和他的學生,從西安消失了三天。果然他是來岐山見姬云浮的。 換句話說,雖然我父親從來沒提及過,但他也一直默默地調查著許一城案的真相,而且調查方向與我驚人地相似。我感覺自己不僅開始觸摸到爺爺?shù)倪^往,也開始挖掘關于父親隱秘的一面。 姬云浮善解人意地為我添加了一杯開水,頗為懷念地說道:“許教授那一次來,和你差不多,都是順著味經(jīng)書院這根線摸來的。當時我已經(jīng)小有名氣,他就先給我寫了一封信,說明情況,說會趁著去西安考察的機會,前來拜訪。我當時也很興奮,那是我第一次接觸五脈中人。我們見面以后,談得十分愉快。你問我為什么會對許一城的事情知道這么多,其實很大一部分資料,是許教授給我的?!?/br> 我安靜地聽著,沉默如我父親。在我的印象里,他是個寡言少語的人,在家里從不提任何關于爺爺?shù)脑掝},甚至連古董一類的話題都不說。實在沒想到,我父親不顯山不露水地,居然偷偷搜集了那么多資料,而且把調查做到了這地步——可是,他為什么寧可跟一個陌生人溝通,卻不肯與家里人談談呢? 姬云浮愉快地回憶著他跟我父親的碰面。他告訴我,我父親是個溫文儒雅的人,和他一見如故,兩個人相談甚歡。“我問過你父親,是否考慮過回歸五脈、尋回佛頭、為許一城平反昭雪什么的。你父親只是嘆了口氣,說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追之無益,他也不想把這個包袱留給后人,希望就在這一代終結——或者淡忘?!?/br> “所以才會來找你?” “他一開始到岐山只是為了味經(jīng)書院的事。但跟我談完以后,認為像我這樣純粹出于興趣才來調查的人,沒有歷史包袱,比他更適合保管真相。于是他傾囊所授,把幾乎所有資料交托給我,并說很高興讓許一城這件懸案變成一個單純的歷史研究課題,而不是家族恩怨?!?/br> 我閉上眼睛,想象父親說這番話的樣子,他的表情看起來很陌生。 “許教授離開的時候,很高興,說他終于可以放下這個重擔了——我想,這也是他對你絕口不提家族歷史的原因吧。” 姬云浮盯著我,語氣誠懇。我挪動嘴唇:“我父親……他還說什么了么?”姬云浮道:“他唯一沒給我的資料,是你家珍藏的那兩本蓮銀牛皮筆記。他說這是剛剛得到的先人遺物,無法交給外人,于是我只研究了一下裝幀便還給他了,沒有翻閱里面內容。我對蓮瓣鑲銀筆記的追查,就是始于此?!?/br> “等一下?!蔽覕r住了他,“你說兩本?” “不錯,兩本?!?/br> 我和木戶加奈交換了一下疑惑的眼神。筆記一共三冊,當初都被“姊小路永德”收走,一本是《木戶筆記》,一本是《素鼎錄》,還有一本不知所蹤??陕牸г聘〉囊馑?,似乎我父親手中,原本就有兩本筆記,而且是才得到不久——說不定,正是因為這兩本筆記入手,才促使我父親有了這趟岐山之行。 “筆記里有什么東西,你父親沒有詳細說,估計他也有顧慮。” “那筆記是加密的,如果你不知道密碼,拿到也沒用?!蔽艺f道。 “我知道是加密的,但若說看不懂,倒未必。”姬云浮雙手抱臂靠在書架上,“當時我沒辦法,但后來我認識了一個高人,跟他聊過筆記加密的事。那個人聽了以后,對我說,只要給他點時間,那種程度的密碼,根本不堪一破?!?/br> “嘩啦”一聲,木戶加奈手邊的杯子被碰倒在地。我陡然想起來什么,表情變得和木戶加奈一樣激動。 “你說的那個人,他有把握解開筆記密碼?”我按捺著快要爆炸的心情,做著確認。姬云浮的表情很古怪:“嗯,以那個人的能力來說,應該差不多吧,不過……” 木戶加奈從背包里拿出一疊裝訂好的紙,這是她從日本那邊傳真的木戶筆記的原本,我手里也有一份。如果那個人真能解開其中內容,可絕對是個天大的突破。 姬云浮也嚇了一跳,他可沒想到木戶加奈居然會把木戶筆記隨身帶過來。他立刻意識到,一個讓他研究可以大大邁進一步的機會就擺在眼前,不由得雙目圓睜,興奮得孩子般手舞足蹈。 “那咱們事不宜遲,馬上去找他。”他忽然又拍拍腦袋,“哎呀,不行,這樣去不行。這樣吧,我準備點東西,咱們明天一早就去?!?/br> 說完他轉身沖入后屋,只剩下我和木戶加奈。她捧著水杯,向我展露一個甜美的微笑:“如果這次能夠破解筆記就好了,我就有自信能夠說服東北亞研究所交還佛頭?!?/br> “那也得等那佛頭確定是真品才行?!蔽疑驳鼗卮稹!罢f的也是呢……”木戶加奈重新垂下頭。我有些不忍,想說點話緩和一下氣氛,一張嘴卻變成了:“方震知道你在岐山的行蹤嗎?” 木戶加奈道:“他安排了當?shù)毓賳T陪同我,不過被姬桑支開了?!彼A送?,又說:“許桑請放心,我不會把你的行蹤說出來,因為你是我在中國唯一可信賴的人?!蔽铱粗拇笱劬?,在一瞬間忽然意識到,事隔幾十年后,許、木戶兩家的后人再度在岐山重逢,再一次擁有同一個目的,不知算不算一種宿命和輪回。 我伸出右手,與木戶加奈簡單地握了一下,正色道:“無論如何,希望兩家?guī)状说亩髟?,在我們這一代有個了結?!蹦緫艏幽芜珠_嘴笑了,元氣十足地“嗯”了一聲。這時姬云浮從里屋沖出來,我們兩個趕緊把手分開。 當天晚上,姬云浮在家里請我們吃了頓飯,又聊起天來。我發(fā)現(xiàn)這個人實在不得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尤其是鑒古方面的見識,不輸給五脈。而且他態(tài)度平和,與之談話如沐春風,一點壓力也無。我們三個人一聊就聊了大半夜,從收藏掌故說到金石碑刻,學了不少東西。我相信,如果跟他多混些日子,我的鑒古水平應該還能更上一層樓,跟五脈正面對決也不是沒可能。 “你這么想就錯了?!奔г聘〉?,“鑒古這個行當可不是武俠小說,沒那么多一劍封喉的絕招,東西就那幾樣東西,掌眼就那幾招手法,寫在紙上,印到書里,所有人都看得到,一點都不神秘。真正重要的,還是經(jīng)驗。同樣是蚯蚓走泥紋,一個浸yin瓷器幾十年的老專家和一個大學生看出來的信息絕不相同。五脈為什么這么多年聲威不墜?靠的不是幾本秘籍,而是人才的厚度和經(jīng)驗的累積?!?/br> 我聽出他有點看不上《素鼎錄》的意思,有些不服氣。姬云浮笑道:“理論必須要學,經(jīng)驗也必須要有,兩手都要硬嘛。有機會,咱們多多交流?!?/br> “你沒考慮去北京發(fā)展一下?”我又問道。以他的水準,無論國家機構還是私營團體都會搶著要,就算到了海外,這種資深人士也會極受歡迎。木戶加奈也表示如果他愿意去日本講學的話,她可以幫忙安排。 姬云浮在椅子上重新?lián)Q了個姿勢,笑道:“我在岐山待著就夠了,外頭的世界,翻閱資料是一回事,真的跑出去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嗯?”我聽他似乎話里有話。 姬云浮壓低聲音道:“現(xiàn)在鑒古界有一股暗流,形成了造假、鑒假、銷假的一個黑色產(chǎn)業(yè)鏈。這條龐大的產(chǎn)業(yè)鏈潛在水面之下,難以把握。五脈雖然是鑒古界的泰山北斗,可在其中的關系,卻顯得不明不白。其中水太深了,我不想摻和?!?/br> “可五脈的原則,是絕不造贗啊?!蔽殷@道。 姬云浮意味深長地用指頭點了點桌面:“大勢如此,五脈又如何能獨善其身呢?” 我忽然想到劉局讓我鑒定的那枚漢印,想必那件幾可亂真的贗品,也是這暗流的手筆。如此看來,他們掌握的技術,相當驚人。如果這種級別的贗品大量出現(xiàn)在市場上,可真的是天下大亂了。 姬云浮道:“你知道么?這股鑒古界的暗流,不光是在國內,還與國外有勾結——跟這佛頭的案子,還大有關系呢?!?/br> 我一瞬間瞪大了眼睛,等著他的下文。 “你還記得,木戶有三為什么會來中國么?他是受了‘支那風土會’的委托,而這個研究會曾經(jīng)出過一本書,叫做《支那骨董賬》,里面囊括了他們打算劫往日本的中國古董列表?!?/br> 我點點頭,這件事木戶加奈也曾經(jīng)提到過。 姬云浮道:“這個研究會,在當時派遣了許多人來中國,木戶有三只是其中一個。即使《支那骨董賬》的目標只實現(xiàn)了三分之一,我國的損失也是相當驚人的。這個研究會在戰(zhàn)后改組成了東北亞研究所,表面上是做學術研究,骨子里還在覬覦中國的文物。我一直懷疑,那股偽古暗流的背后,說不定就有研究所的支持。” 我聽到這里,陡然想起來,木戶加奈跟東北亞研究所關系匪淺,需要得到他們的首肯,才能拿回佛頭,這其中的淵源,可有點說不清、道不明。我看了一眼木戶加奈,她神色如常,對姬云浮的說法并沒反駁或辯解。 “如果能拿到《支那骨董賬》就好了,我們中國流失了多少東西,便可一目了然。”姬云浮拍著窗邊的無線電臺,深深感慨道。 談話就到這里結束了,我們各自回房去睡覺。到了第二天,我們三個離開了姬家大院,坐著姬云浮的大吉普開上了路。吉普從大院開回到了縣城里,到了一處書店。姬云浮下車進去,一會兒工夫就出來了,手里拎著一摞薄薄的書,那些冊子看起來印制的頗為粗糙。 “這是什么?” “賄賂。”姬云浮眨了眨眼睛。 吉普再度上路,七轉八拐,很快來到了一片低矮的平房前。這些平房都是磚瓦房,已經(jīng)頗有年頭了,平房之間的道路上堆滿了煤球、木柴、大白菜、磚瓦和殘缺不全的舊家具,每家屋頂都伸出一個熏黑了的煙囪,亂七八糟的電線繚繞在半空,好似臺風過后的蜘蛛網(wǎng)。 姬云浮從吉普跳下車,帶著我們走到其中一戶平房門前。這一戶的門前比別家都要干凈些,門前沒那么多雜物。最有趣的是,別人家兩扇門板都貼著福字門神,這一家卻貼著兩個洋人的畫像,一個是高斯,一個是牛頓。這兩張畫像一看就知道是中學的教具,下面還寫著陜西教育局印幾個字。 姬云浮抬手敲門,敲得很有節(jié)奏,似乎是某種暗號。過了一陣,一個老頭探出頭來。這老頭身子瘦弱,脖頸細,腦袋卻很大,似乎輕輕一晃就會掉下來。他是個禿頂,鼻梁上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其中一個眼鏡腿還是用筷子改造的。 老頭抬起頭看看姬云浮,又看看身后的我們,語氣很冷淡:“我很忙,你有什么事?” 姬云浮道:“老戚,我給你帶了點研究材料?!比缓蟀涯且晦麅宰舆f過去。老戚一把抓過去,翻了幾頁,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嗤”:“你這帶來的都是什么破爛,早就過時了!這些論文已經(jīng)失去了價值!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現(xiàn)在唯一的目標,是哥德巴赫猜想!陳景潤證明了1 1,我必須趕在他前頭,把最終的證明拿出來?!?/br> 我有點驚訝,這離徐遲的《哥德巴赫猜想》報告文學都過去十多年了,竟然又冒出一個陳景潤?姬云浮卻早有準備,樂呵呵又遞過一本冊子:“這是這幾年國際上關于哥德巴赫猜想的研究論文集?!?/br> “哦?”老戚拿過去翻了翻,又看了看我們。老戚看人很有特點,他會先把頭略微低下去,讓眼鏡滑落半分,然后眼睛上翻,越過眼鏡框的上方注視你,看上去好似翻白眼一樣。 “進來吧?!崩掀莅褍宰臃畔拢岄_半邊身子。 老戚的屋子里很整潔,一張書桌、一個簡易書架、一張單人木床,剩下的就是大摞大摞的手稿,上面用藍黑與紅兩種顏色寫著密密麻麻的公式。 在路上,姬云浮告訴我,這個叫老戚的人,也算是岐山當?shù)氐囊晃黄嫒?。他原本是西安交大的?shù)學教授,“文革”時下放到岐山,后來一直就沒回城里。老戚瘋瘋癲癲的,除了數(shù)學什么都不關心,大家都當他是瘋子,連紅衛(wèi)兵都懶得批斗他,給他扣了個白專的帽子就扔在岐山不管了。他現(xiàn)在在岐山的一所中學里教數(shù)學,沒子女,也沒什么親戚,只有姬云浮與他有舊,會偶爾過去探望他一下。 姬云浮還笑著說,老頭其實不怎么會教書,給中學生講課居然把高數(shù)也摻進去了,結果絕大多數(shù)學生根本聽不懂,就一個聽懂了,后來成了全國高考數(shù)學狀元。多虧了有這個業(yè)績,老頭就算教得再爛,學校也忍了,一直教到現(xiàn)在。 我們進了屋子以后,老戚也不讓座,他把冊子扔到桌子上,轉身生硬地說道:“你們有兩分三十秒時間?!?/br> 姬云浮花了三十秒說明來意,可惜無論是玉佛頭、五脈還是蓮銀牛皮筆記,對這個老頭子都無法產(chǎn)生任何震撼。他一直面無表情,左手的拇指壓在右手腕口,利用脈搏默默地在讀著秒。 木戶加奈乖巧地把傳真件遞過去,老戚掃了一眼,開口道:“這是簡單的位移式密碼,破譯起來沒有難度?!?/br> 姬云浮連忙道:“老戚你能幫我們破譯嗎?這對我們很重要?!?/br> 老戚摘下眼鏡,一臉不屑地說道:“破譯這種密碼,原理很簡單。無論哪種語言,都有自己的字頻。比如英文,最常出現(xiàn)的字母是b和s;中文最常出現(xiàn)的漢字,是‘的’、‘了’之類。在位移密碼中,這些漢字被替換成了其他字,但字頻規(guī)律卻不會變。所以只要統(tǒng)計出哪些字出現(xiàn)頻率最高,就能推算出它與原始明文之間的映射關系。但是!” 說到這里,老戚右手做了一個用力向下劈的姿勢:“但是這需要花費大量時間,一個字一個字地做對照。對不起,我沒精力浪費在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上,人類的終極真理還等著我去追尋。好了,時間到了,你們走吧。” 說完他不由分說,起身送客。我們三個被趕出門以后,姬云浮無奈地說:“他這人就是這么個臭脾氣。我特意搜集過一些最新的數(shù)學期刊,就是等有朝一日能用上打動他,可惜,太傲了,看不上眼。我看除非華羅庚再世,或者把陳景潤請來,否則老頭誰也不買賬……” “就沒別的辦法了?”我問。 “難!老頭脾氣特別犟,頂起牛來,天王老子也沒轍?!奔г聘〈甏晔郑彩且荒樉趩?。說到古董鑒定,我和姬云浮都是頭頭是道,可涉及到數(shù)學領域,就完全茫然無措了。 這時候木戶加奈怯生生地舉起手:“要不……我去試試?” “你還懂數(shù)學?”我和姬云浮大為驚訝。我記得她應該是考古專業(yè),那專業(yè)雖然需要點數(shù)學能力,但跟專業(yè)的相比還有不小的差距吧?木戶加奈難得地露出一副賣關子的戲謔表情:“老頭子最在乎什么,我是知道的。你們先回吉普車里,等著我的消息好了。”說完歪著頭眨了眨右眼,把帽子摘下來,露出一頭秀發(fā),把筆記影印件捏在手里。 于是我和姬云浮把木戶加奈留在門前,回到吉普車里,都是茫然不知所措。姬云浮胳膊搭在方向盤上,百思不得其解:“她能有什么法子?女色?老戚那人對女人可是毫無興趣啊?!?/br> “交給她吧。這個女人,總能做出些出人意表的事情?!蔽铱吭谝伪成险f。 姬云浮把頭緩緩轉過來:“呵呵,你看來對她的評價還挺高——現(xiàn)在她不在了,你可以說說你的事情了。” 我一愣,旋即尷尬地抓了抓腦袋。原來姬云浮早就看出來我和木戶小姐之間的關系不對勁,似乎對彼此都有所隱瞞。他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這也難怪,木戶教授和許一城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已經(jīng)說不清道不明。你們作為后人,恩怨未了之前,自然沒法真正交心。何況又摻雜著把佛頭歸還中國的事,牽扯到諸方利益,里面的文章,怕是不小啊。” 我長長吐了口氣,伸手問他要了支煙。我輕易不抽,不過在做重大決定時,總會叼上一根。 既然姬云浮已看破我的隱晦,我也就索性和盤托出。我父親既然選擇把佛頭案托付給他,相信他應該是可信賴的。這時我多少能夠體會到我父親許和平的心情,一個秘密隱藏得太久了,會迫切需要跟一個沒有利害關系的人分享。 于是我把從安陽開始遭遇的事情一一說給姬云浮聽,其中包括了最關鍵的兩條信息:海獸葡萄鏡上殘留的“寶志”二字;還有鄭虎前往岐山鑄造青銅關羽的事。 姬云浮到底學識淵博,他思索了一陣,告訴我說:寶志是南朝齊、梁朝的一位高僧,又叫志公,喜歡披頭散發(fā)拖著錫杖在街上閑走,曾經(jīng)被齊武帝拘禁,又被梁武帝接入宮中供奉,精通佛法,在當時有很多傳奇故事。 玉佛頭是武則天明堂供奉之物,無論怎么想,都跟寶志和尚還有關羽扯不上半點關系,簡直是風馬牛不相及,我們兩個百思不得其解。姬云浮說讓他再想想。 我們正苦苦思索著,看到遠處木戶加奈走了過來,手里空空的。 她走到車門旁,我們連忙問她怎么樣了。木戶加奈揚了揚手,意思是搞定了。姬云浮又驚又喜,問她施展了什么手段,竟能讓老戚頭這么快就范。 木戶加奈有點赧然:“我知道中國老一代的人,對于日本侵略者都有厭惡感。所以我告訴戚桑,日本有許多出色的數(shù)學家,他們認為中國的數(shù)學水平不高,只有拿到日本去,用最先進的電子計算機才有機會破譯。戚桑聽完以后很生氣,說小鬼子們懂什么,一把抓過筆記,說用什么計算機,他一個禮拜肯定破出來?!?/br> 我和姬云浮面面相覷,沒想到這戚老頭這么容易就被一個日本女孩子給糊弄了。 “不過戚桑說,破譯這個筆記需要很大的工作量,還需要有精通古董的人,才能配合統(tǒng)計字頻和一些關鍵語句的識別。” 姬云浮自告奮勇:“我去吧,我跟他熟,你們未必受得了他的脾氣。你們會開車嗎?”木戶加奈點頭。姬云浮把鑰匙扔過去:“這車你們拿去用,這幾天在岐山附近隨便溜達溜達吧?!?/br> 說完他頭也不回,直奔老戚的房子而去。這個人浸yin佛頭案這么多年,眼看真相近在咫尺,比我們兩個當事人都要急。我和木戶加奈沒辦法,只好上了車。木戶熟練地發(fā)動了吉普,側臉問我:“許桑接下來打算去哪里?”我想了想:“先去胡哥那把龍紋爵拿回來吧。” 黃家的龍紋爵如今還押在他手里,早些要回來才好。木戶加奈聽到,笑盈盈道:“好的,到時候許桑記得不要露餡兒?!彼选梆W”的兒話音發(fā)得很生澀,聽起來別有一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