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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古董局中局(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27節(jié)

第27節(jié)

    黃煙煙提醒我,那天五脈聚首的晚宴,他也去了,就站在沈云琛身后。我回想了一下,依稀記得那張臉有點熟悉,可他一直躲在陰影里,一句話都沒說,印象不是特別深刻。

    這個人給我連寫了兩封匿名信,卻又不肯透露身份,到底有什么用意?可惜那個會所管理很嚴格,只接待港澳臺來大陸投資的商人,即使是黃煙煙也沒辦法大搖大擺進去。付貴唯恐打草驚蛇,沒讓她繼續(xù)試探,而是留給了我。

    “他既然暗示了你地址,一定有辦法讓你進去?!?/br>
    我忽然想起來了。在那天晚宴上,沈云琛曾經(jīng)給過我一張名片,說有事可以拿名片找青字門幫忙。那名片質地很不一般,有竹子紋理,想來是特制的。這事沈君也知道,我憑著它,說不定就能進入那個地址。

    付貴一拍手:“很好!沒問題了,咱們事不宜遲,馬上出發(fā)?!?/br>
    “現(xiàn)在就走?”我一愣。

    “你還打算在人家閨房待多久?”

    我這才意識到,這房間原來是黃煙煙的閨房,頓時有些手足無措。煙煙一臉淡然:“這房子我很快就賣了,所以沒相干。”說完她先推門出去了。

    付貴聳聳肩,拿出一頂寬檐鴨舌帽給我戴上,又弄了個口罩:“現(xiàn)在劫囚的消息,新聞和報紙都沒提,看來被有心人給壓下來了。但警察外松內緊,盤查得很厲害,你出門前稍微掩藏一下。”

    我接過行頭,給自己圍起來,三個人一齊出了門。門外停著一輛桑塔納,黃煙煙拉開駕駛室的門,邁開長腿坐了進去。我考慮到不要引人注目,就選擇了駕駛室后面的位子。剛坐進去,黃煙煙突然回頭,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對了,我忘了恭喜你,木戶家的乘龍快婿?!?/br>
    我一時語塞。木戶加奈在回國之前,果然把我們的婚事告訴了五脈的人。這件事雖是權宜,可確實無可辯白。

    “對不起……”我真心誠意地說,一陣陣地心虛。也不知道這一聲道歉是指我在安陽騙她,還是指我跟木戶加奈結婚。

    黃煙煙聳聳肩,表示這事跟她沒什么關系,我不需要解釋。我用手把住前方的座位,把頭探過去:“煙煙,我……呃,謝謝你這次還肯相信我。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事情的?!?/br>
    黃煙煙從遮陽板里弄了副墨鏡戴上,遮住了大半張臉:“我只是想知道,誰在拿黃家當槍使?!彼淅涞恼Z氣里蘊涵著殺氣。

    我悻悻縮回來頭,偶然抬眼一瞥,發(fā)現(xiàn)那個青銅環(huán)恰好用一根藍絲線栓住,正在后視鏡下輕輕地晃動著。

    那家高級品茗會所位于城東建國門附近,距離外交公寓很近。我們的車沒法在那里停,于是我和付貴先下了車,黃煙煙找地方去停車。付貴不知從哪里弄來一個小竊聽器,讓我裝在身上。他則躲在附近,負責監(jiān)聽。這個無法無天的探長,甚至還弄了一套警服,萬一出現(xiàn)非常情況,他打算冒充警察去干涉。

    我一切弄妥當了,邁步進了會所,迎頭就看見“飄香品茗”的金匾額。這會所里是真氣派,廳內擺放著四把檀木椅,兩把太師椅,還有兩扇人物畫屏風,都是明清真品。柜臺后頭一個竹格大櫥,里面的份格錯落有致,放著各色茶葉,以及存放者的姓名。

    見我進來,一個旗袍美女迎了上來,略一打量,便滿是歉意地說:“對不起,先生,我們這里只接待會員?!蔽夷贸雒f給她:“我想見見你們經(jīng)理沈君?!逼炫勖琅豢茨敲?,臉色微變,連忙回到柜臺,打了一個電話,很快又放下了:“您好,請您到竹思廳稍候,我們經(jīng)理馬上就到?!?/br>
    然后旗袍美女帶路,把我一路帶入室內。這會所里真是不小,處處曲徑通幽,我都快轉暈了,突然在前方走廊旁出現(xiàn)一簇竹林,想必就是她說的竹思廳了。我信步剛要邁進去,從一旁突然伸出一只手來,一下把我的嘴捂住。我想要掙扎,卻一點力氣都沒有,眼睜睜看著那手把竊聽器取走,輕輕交給帶路的旗袍美女。而我則被一路拖行,拖到一間狹窄的辦公室內,丟在地上。

    這時我才看清拖我走的那人。這是個身高近一米九的壯漢,劍眉短發(fā),鼻梁高挺,唐裝下的肌rou塊隆起,難怪我一點反抗能力也沒有。

    “許先生,我沒想到你這么魯莽?!眽褲h坐在辦公椅上,這個單薄的椅子似乎支撐不住他的重量,發(fā)出咯吱的聲音。

    “你是誰?”我抬起頭,忽然覺得這人似乎有點眼熟。

    “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呀?!眽褲h咧開嘴,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給許和平教授抄家那天,我可是被你打斷了兩條肋骨呢?!?/br>
    我父母自盡那天,學校的革委會戰(zhàn)斗隊的頭頭帶著一群人來抄家。那頭頭叫魏大軍,大學籃球隊主力,也是我父親的學生之一。那一天,我因為憤怒而迸發(fā)出強大的戰(zhàn)斗力,打斷了他的兩條肋骨,在醫(yī)院里躺了好幾個月,我也因此被拘留了好幾天。在那次打架以后,我再也沒見過他,沒想到十幾年后居然在這里遇見了。

    “你是……魏大軍?”我驚訝地喊出他的名字,腦海里的記憶慢慢蘇醒。魏大軍扯開衣領,用手指著自己胸膛,感慨地說:“那兩截鋼釘,至今還在骨頭里呢。今天它們隱隱做痛,我就預感你要來?!?/br>
    我脊背上流出冷汗,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在青字門的會所里,居然碰到了一個并不太想見的故人。他把我拽到這里來做什么?難道是為了報當年的仇?想到這里,我下意識地朝門外瞟去,魏大軍笑了笑:“甭找了,那個竊聽器已經(jīng)被我送到竹思廳里,你的同伴,現(xiàn)在恐怕還以為你在安靜地等待著呢?!?/br>
    我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疑惑道:“你怎么會在這里……不,你怎么知道我會來這里?”魏大軍歪了歪脖子,把椅子挪近一點,用手指向自己:“因為兩次給你寫信的人,不是沈君,而是我啊。”

    我大為愕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視線看向辦公桌上的一摞報紙,還有一個放派克鋼筆的架子。幾乎可以肯定,那兩封匿名信就是在這里完成的。

    魏大軍沒有馬上解答我的疑問,而是換了一個問題:“你來之前肯定做過調查,對沈君這名字有沒有印象?”我搖搖頭。我第一次知道這名字,就是剛才從黃煙煙的口中。

    “也難怪……你當年年紀不大,記不住那么多……”

    他把身體朝后靠去,雙手搭在腹肌鮮明的小腹處,那種嘲諷的表情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懷念與歉疚的神情——不知為何,還有一抹淡淡的哀傷。

    “他和我是大學同學,也是許和平許教授的學生?!?/br>
    我一聽,幾乎驚呆了。我一直以為我父親徹底斷絕了與五脈的來往,可他的學生中,居然還有五脈的子弟。

    “我父親,知道這件事嗎?”

    “應該不知道吧……”魏大軍摸摸下巴,“許教授對人熱情,但心思太單純了,他腦子里只有教課,對其他事情都不感興趣。要不然,那時節(jié)我們怎么會罵他是白專呢——哎,冤枉了一位好老師啊?!闭f到這里,魏大軍自嘲地笑了笑。

    “豈止是冤枉。”我冷冷地評論道。魏大軍臉上掠過一陣陰影,嘴唇蠕動幾分,終究沒說什么。我又追問道:“你接著說那個沈君,他和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都是年輕時的荒唐事了……”聲音無限感慨。

    魏大軍說,他跟沈君是同班同學,從大一開始就一起上許教授的課,兩人意氣相投,關系特別好。到了“文革”,魏大軍仗著出身好,成分硬,干到了工農(nóng)兵堅決戰(zhàn)斗隊的總隊長,沈君則出任軍師一職,給他出謀劃策。兩個人聯(lián)手,把周圍一片學校全都打趴下了,無人敢惹。

    工農(nóng)兵堅決戰(zhàn)斗隊主要有兩個任務:一個是對外跟其他院校的紅衛(wèi)兵對抗;一個是揪出自己大學內的各種牛鬼蛇神,大肆批判。前一個任務的指揮是魏大君,后一個任務的策劃,則是沈君。沈君在這方面擁有極強的天賦,那些老教授老學者的黑歷史、黑言論無論隱藏得多深,他都能一一挖掘出來,引經(jīng)據(jù)典形成罪名。所以他們的大學三天兩頭就會召開批斗大會,每次都有新鮮東西,顯得比其他院校更革命。不過沈君從不居功,總是把光榮讓給魏大軍,所以知道他名字的人,并不多。

    有一次,沈君找到魏大軍,給了他一份計劃,列出了幾位“尚未深入揭批”的教授名單,其中包括了許和平的名字。魏大軍有些猶豫,因為這幾位教授在學生中口碑還不錯,許和平還曾經(jīng)幫過他。但沈君告訴魏大軍,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能溫良恭儉讓。他已經(jīng)組織好了充分的批判材料,足可以把那些人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

    既然他這么說,魏大軍也就不再反對。戰(zhàn)斗隊對這一套流程輕車熟路,先是鋪天蓋地的大字報,然后是系內批判、院內批判,進而發(fā)展到全校批判,甚至還要把這些教授押送到其他院校游街。在新一輪的攻勢下,有些教授屈服了,主動承認了罪行,有些教授發(fā)了瘋,只有許和平夫婦堅決不認錯。魏大軍決定,必要時刻可以動用非常規(guī)手段,卻聽到了一個消息,許和平夫婦投了太平湖自盡。

    魏大軍聽到這消息時,心中大為震驚??缮蚓嬖V他,這些反革命分子妄圖以死來逃避批判,絕不可遂了他們愿,建議立刻組織人前往抄家。于是魏大軍帶著大隊人馬殺奔我家,與剛回家的我迎頭撞見,然后就有了那一場斗毆……

    “許教授是一個好師長、好前輩,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對學生的照顧,真是無微不至??上О?,那時候我們這些年輕人頭腦簡單,容易激動,幾乎沒有明辨事非的能力,竟然……許愿,我其實是你的殺父仇人。”

    魏大軍說到這里時,雙目泛紅,手指支在桌子上微微顫抖。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該揪著他的衣領痛斥,還是淡然處之。

    “你現(xiàn)在后悔了?”

    “是,但不是現(xiàn)在,而是在你把我打傷以后,我就被打醒了。我在醫(yī)院躺了幾個月,想明白了不少事情??蓪υS教授的傷害,讓我一直有愧于心。我一直……一直想找個機會,給許教授,還有你當面道歉,不然我的靈魂會不安。”魏大軍把手按在胸口,表情肅穆。我這才注意到,他的脖子上居然掛著一個十字架。

    一個當年豪氣干云的紅衛(wèi)兵小將,如今卻選擇了皈依上帝,這樣的變化,讓我感慨萬千。

    我靜靜地看著魏大軍,我本該恨他入骨,可奇怪的是,我居然沒什么恨意。那是個瘋狂的年代,所有的正常人都陷入瘋狂,這是時代的悲哀,不是某個人的錯。魏大軍這么多年來,始終被這種歉疚折磨著,說明他這個人良心未泯,僅這一點就已經(jīng)強過了太多的人。

    “所以你留了紙條,是為了專程向我道歉?”

    “是,但不只是這樣。”魏大軍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故事還沒有結束?!?/br>
    魏大軍繼續(xù)說,他出院以后,就辭去了戰(zhàn)斗隊的職務,去了遼寧農(nóng)村插隊。而沈君在全國搞串聯(lián),兩個人失去了聯(lián)系。后來“文革”結束,魏大軍回到城里,無所事事,在一家國營單位當保衛(wèi)科長。他無意中碰到沈君,后者在家族的扶持下,正在經(jīng)營茶葉生意。沈君挺念舊情,便把魏大軍也招進公司,一起創(chuàng)業(yè)。這家會所,沈君的總經(jīng)理只是掛名,真正長年鎮(zhèn)場子的人,是魏大軍。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魏大軍知道沈君原來是屬于一個叫中華鑒古研究會的組織,也了解到了其背后五脈的存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魏大軍從沈君口中得知,原來許和平教授竟然是白字門的唯一后人,不由得大為震驚。一個青字門的子弟,居然成了失落的白字門后人的學生,這件事真的是巧合嗎?

    魏大軍這時意識到,那一連串抄家的行動,恐怕也不是單純的革命行為。沈君在策劃批斗時,若有若無地把矛頭指向許和平家,只不過這個意圖隱藏在其他一系列批判中,很不容易讓人發(fā)現(xiàn)。魏大軍對許和平心存愧疚,決定把這件事情弄清楚,就去找當年的幾個當事人詢問,這一問,還真問出了兩條線索。

    一條線索是:沈君是被保送進這所大學的,而且保送他的中學,是湖南的某一所高中。他學歷檔案里的籍貫,是假的。

    而另外一條線索則更為重要:在抄完許和平家的當夜,有人看見沈君偷偷跑去許教授家里。據(jù)目擊者說,他開始以為沈君想到貪點小便宜,撿點洋落兒1??墒撬低悼戳艘魂嚕l(fā)現(xiàn)沈君是在屋子里到處翻檢,似乎在尋找什么東西。

    魏大軍猜想,也許是許和平家里藏著什么東西,引起了青字門的關注。青字門把沈君派入大學接近許和平,想把這件東西找出來。為了不讓許和平覺察到,還特意將沈君的籍貫改到了外省。

    這個故事聽完,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我一直認為,我父母是因為不堪受辱,才雙雙自盡,這是“文革”的悲劇??扇f萬沒想到,他們的死亡背后,居然還隱藏著如此的動機。沈君試圖尋找的,毫無疑問是木戶有三還給許和平的那兩本筆記。其中《素鼎錄》是在我手里,那么另一本,說不定就是被他拿走了。

    鬧了半天,“文革”只是個背景,魏大軍只是枚棋子,真正的因果,還是要歸結到我爺爺許一城,甚至要歸結到千年前許衡與則天明堂玉佛的淵源。

    一種驚悸的感覺襲上心頭,難道我許家真的無法擺脫這玉佛的詛咒,每一代都要因它而死?

    無論如何,有一點我可以確定,沈君的動機,肯定跟襲擊我的幕后黑手有關。第一次,我摸到了這黑手真實存在的證據(jù)。我問道:“聽你這么推斷,沈君的背后主使者,莫非是沈云琛沈老太太?”

    “我看未必?!蔽捍筌姄Q了個姿勢,聲音不自覺地放低,“沈君其實對沈云琛一直很不滿,總說她太保守了,說這個行業(yè)也要有改革精神,步子要邁得大一點。我覺得沈君身后的人,可能是老朝奉?!?/br>
    “老朝奉?”

    “這大概是一個代號,或者尊稱,我只是偶爾聽沈君提及過。他談起這個人時,語氣很尊敬,但指代的到底是誰,就沒人知道了。那個人在五脈里似乎建立起了一個龐大的渠道,利用鑒古學會的資源與人脈,制造贗品,走私文物。”

    我心中一動,姬云浮也說過類似的話。

    “那你跟我寫匿名信說有詐,是什么意思?”

    魏大軍說,沈君很信任他,所以五脈聚首的事他略知一二,甚至知道我受命去調查佛頭。他知道五脈中隱藏著害死許教授的“老朝奉”,現(xiàn)在許教授的兒子又牽涉進這件事情,他們一定會再次出手。魏大軍不希望這種悲劇再度發(fā)生,為了贖自己的罪,他暗中寫了匿名信警告我,想叫我遠離這灘渾水。在我置若罔聞的情況下,他又冒險寫了第二封,再次警告。

    “不過現(xiàn)在看你這架勢,恐怕勸你抽身離開也是不可能了?!蔽捍筌娍嘈χf。我堅定地點點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我一個人的事,而是關系我的父親、我的祖父,還涉及到好幾條人命。我不能退?!?/br>
    “老朝奉是誰,恐怕你只能親自去問沈君了。”

    說到這里,魏大軍長嘆一聲,起身走到窗口,倒背雙手沉聲道:“你如果想見沈君,就去后海胡同,他每個禮拜四都會去那喝茶。沈君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我不會幫你們更多了?!蔽夷攸c點頭,我能感受他的矛盾與痛苦。

    背對著我的魏大軍沉默了一陣,做了一個請離開的手勢。當我走到門口時,身后又傳來他有些遲疑的聲音:“許愿,我可以得到你的原諒嗎?”

    “我不知道……但如果真有天國的話,我想爺爺與父親此時都看得到?!?/br>
    “謝謝你,愿主保佑你?!彼穆曇粲幸环N長久壓抑消除后的輕松。我推門走了出去,身后傳來魏大軍虔誠的祈禱。

    我從會所出來,付貴都快急壞了。他一直監(jiān)聽著竊聽器,發(fā)現(xiàn)半個小時都悄無聲息,就意識到出事了。我再晚五分鐘出來,他就打算穿起警服闖進去了。

    我把魏大軍的事約略一說,付貴和黃煙煙聽了都大為驚異。尤其是黃煙煙,臉色變得奇差:“許愿,你是否還記得龍紋爵?”

    “怎么會忘呢……”我囁嚅道。正因為黃煙煙帶著龍紋爵去安陽,才引出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事實上,要求我?guī)埣y爵去安陽找鄭國渠,那也不是我爺爺?shù)囊庠?,而是幾位門內長輩一齊要求的。我沒辦法,只得聽命行事?!秉S煙煙很難得地一口氣說這么多話。

    我眉頭不由得緊皺起來。聽黃煙煙這么一說,我感覺到,現(xiàn)在五脈里似乎存在著一股勢力,已經(jīng)超越了門派之限,能夠在幾位掌門之下偷偷地搞起串聯(lián),甚至越過掌門來cao縱內部事務。

    “咳,發(fā)什么呆。把沈君逮住,不就什么都問出來了?”付貴不以為然地說,他是個行動派。

    明天就是星期四,我和付貴、黃煙煙簡單商量了一下,各自分頭去準備。到了次日,我們早早趕到后海胡同附近,很快就看到一個中年男子踱著步子,慢慢走進胡同。黃煙煙首先走過去,把他攔住了。沈君一看是她,不禁一愣:“煙煙?你怎么跑這里來了?”

    黃煙煙隨便找了個理由,與他攀談。她在五脈之中名聲很大,沈君不好拂袖而去,便跟她站在原地閑扯。我和付貴化妝成環(huán)衛(wèi)工人,慢慢接近他,突然發(fā)難,一人抓住他一條胳膊。付貴手腕一抖,用一方蘸著乙醚的手帕遮住他口鼻,沈君當即不省人事。

    我們把他放進垃圾車底,大搖大擺地推出去,來到我們臨時租的一間平房里。黃煙煙身份敏感,留在外頭放哨,只留下我和付貴。我們把沈君綁在椅子上,用涼水把他叫醒。他醒來以后掃了一眼,便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付貴很興奮,說他好多年沒審過人了,手藝都快忘了。嚇得我趕緊叮囑他,不能用舊社會那一套。付貴嗤笑一聲,說你們這些孩子懂什么,從前的警察,有的是辦法讓犯人不見任何傷痕,還痛不欲生。

    我們兩個的這段對話沒避人,有意給沈君施加壓力??墒撬犚娨院螅瑓s是一臉不屑:“許愿,你一個畏罪潛逃的罪犯,不去自首,還膽敢綁架公民,就不怕罪上加罪么?”

    看來我從看守所逃走的消息,五脈里已經(jīng)都知道了。我慢慢走到沈君面前,眼睛直視:“當初你也是我父親的學生?”

    沈君沒料到我第一個問的居然是這個問題,他愣了一下,忽然哈哈笑了起來:“不錯。我還見過你幾次吶?!?/br>
    “你進入那所大學,就是為了接近我父親吧?”

    “不錯。”沈君回答得倒真痛快,“本來我想扮演個好學生,討得許和平的信任。可惜他根本不識趣,怨不得我用一些極端手段,借一借‘文革’的東風?!?/br>
    我看他說得平心靜氣,和說早上起來吃飯刷牙一樣平常,氣得牙齒咯咯作響,直想沖過去給他一拳。沈君瞇起眼睛,看著我的表情,唇邊露出一絲古怪的微笑。

    “到底是誰主使你這么做的?”我大吼道。一想到就是這個人害死了我父母,我就很難保持冷靜,何況他和佛頭案之間還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沈君沒有回答,他居然在笑。我一看到他的笑臉,血氣涌上頭來,過去狠狠地打了他兩巴掌,打到他嘴角沁出血來,可那詭異的笑容還掛在臉上。

    “說,老朝奉到底是誰?”

    沈君的瞳孔發(fā)生了微微的變化:“哦?你連老朝奉都查出來了?不簡單嘛?!?/br>
    “別著急,小許,所有的犯人開始時都是這副樣子。”付貴拍拍我的肩膀,拿出一塊白紗布,在沈君面前一晃,“小伙子,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沈君冷哼一聲,像是看白癡一樣看著付貴。付貴道:“這是一塊普通的紗布,透氣性很好。等一下我會把它蒙在你的臉上,然后把你的臉仰放在水龍頭下,讓水慢慢滴到你臉上。”

    沈君冷笑道:“那又如何,給我洗臉?”付貴道:“開始時候你不會感到痛苦,不過慢慢地,你就會有窒息的感覺,這感覺逐漸擴大,讓你的感官變得極為敏感。每一滴水,都像一枚扔到你臉上的炸彈,讓你痛不欲生。我們那會兒,管這個叫做龍王拜壽?!?/br>
    “故弄玄虛!”

    付貴把沈君放平,紗布蒙臉,然后輕輕把水龍頭扭開一點,剛好讓水形成一滴滴流出來,中間略有間斷。這些水滴滴到紗布上,開始時無法滲透,只是讓紗布變得略微濕潤。慢慢地,整塊紗布都被浸濕,水再滴下來,就會透過布層流到沈君的口鼻處。

    我能聽得出來,沈君的呼吸開始時很平靜,然后變得急促,五分鐘過去,呼吸聲已變成呼哧呼哧的聲音,胸部也不斷起伏,看來付貴的手段很快就會見效了。付貴如同一個惡魔,附在沈君的耳畔悄聲說著:“招出來吧,你就可以輕松些?!鄙蚓磉碇?,身體還在掙扎,像條砧板上的魚。

    雖然他是我的仇人,可我對這種逼供還是感到不舒服,轉身走出屋子。黃煙煙正好迎面走回來:“有人來了?!?/br>
    “誰?”我聞言一驚,這間屋子應該只有我們三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