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嬴政回邯鄲(三)
邯鄲城頭,“王”字帥旗高高飄揚。 王翦進駐邯鄲后,趙國王宮僅存的幾座宮殿,成為了王翦的中軍駐守之地。蒙恬并沒有說什么,可麾下的將領,背地里卻發(fā)了些牢sao。 “邯鄲是我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怎么王家父子一來,就挑了最好的屋舍!” 李必沒有在王翦手下當過兵,說起話來沒有遮攔。 “我瞧那小王將軍的態(tài)度,頗多倨傲,對我等不理不睬,還說我等搶了他的功勞,真是令人心里不舒服?!?/br> 一向穩(wěn)重的駱甲,狠狠地扯著下巴上的胡須,面露不虞之色。 “瞧小王將軍手下的那些士伍,一個個鼻孔朝天,不知情的,還以為邯鄲是他們打下來的呢!” 李必吸了吸鼻子,開口回應著。 “嘿,你們倆快別說了!” 平常喜歡與李必懟嘴的蒙豹,低著頭,拉住李必的袖子,低聲提醒。 李必回過神來,順著蒙豹的目光看去,只見蒙恬陰沉著臉,正不滿的盯著他倆。 蒙虎跟在蒙恬身后,慶幸蒙豹這個時候沒有胡亂說話,火上澆油。 王翦、王賁的本事,蒙虎、蒙豹在蒙府的時候,曾聽過蒙武的詳細評論,比李必、駱甲等人要了解的深入許多。 “王翦,善戰(zhàn)者無赫赫之功。將來大王統(tǒng)一天下,指揮秦國大軍的,想來應該就是王翦了?!?/br> “王賁,冰冷的外表下,掩藏著攻掠如火的大將之材?!?/br> 蒙武的用兵之能,在蒙府里眾人看來,已經(jīng)算是至臻化境,可私下里,蒙武親口承認,王翦的用兵之才,更在他之上。 甚者,蒙武認為,王翦實際指揮作戰(zhàn)的能力,還在武安君之上。 武安君白起,留下人屠之名,山東六國之人,談之色變。但在秦人眼里,白起的名字,代表著戰(zhàn)神的榮耀。 無知者無畏。 李必、駱甲不了解王翦、王賁的真實才能,才敢放口表示對王家父子的不屑。 確實,此次滅趙,秦軍的總兵力,遠遠的超過了李牧、司馬尚麾下的趙軍。至始至終,秦軍始終保持著對趙軍的優(yōu)勢。 王翦的南方戰(zhàn)線,交戰(zhàn)不斷,但總體來看,平平無奇,時而還有小敗,遠不如蒙恬奇兵突進的精彩。 好看的并不一定精彩,精彩的并不一定好看。王翦的用兵才能,正體現(xiàn)在看起來平平淡淡的戰(zhàn)局之中。 “我問你二人,此次滅趙大軍的主帥當為誰?” 蒙恬坐下來后,開口問道。 李必、駱甲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禿子頂上抓虱子,明擺著嗎? 會不會有陷阱? 吞咽了一口口水,李必、駱甲二人小心翼翼的開了口:“大良造王翦?” “怎么,你二人連滅趙大軍的主帥為誰,都這么不確信?” 蒙恬忍不住笑了,就像突然問到一加一等于幾,人會突然懵逼一般。 “大良造王翦?!?/br> 這下,李必、駱甲用了肯定的語氣。 “既然滅趙大軍的主帥為王翦,若有誰出來帶頭不服從軍令,給主帥難堪,就沒有人記得司馬穰苴斬莊賈的厲害了嗎?” 天下沒有所謂的圣人,只要是人,就有所謂的私心。王翦凱旋回邯鄲,麾下的將領多有埋怨蒙恬奪了攻陷邯鄲的功勞?;庚喲航饣睾惡?,曾經(jīng)要好的王賁等人,自然對蒙恬沒有什么好臉色。 蒙恬初次領兵的時候,王賁還沒有過分重視這個蒙家的小子。等蒙恬漸漸的贏得嬴政信重,主軍上郡,率領長城兵團一路打到邯鄲,王賁再看蒙恬的目光,就有些變化了。 從今往后,王氏父子,對蒙恬這個小輩,不會再多加照顧了。 “將軍考慮得是,是我等孟浪了。” 李必、駱甲的背后流出了冷汗,心里恍然大悟,怪不得蒙恬前去拜見王翦的時候,沒有帶他二人前往。 若是他倆在王翦面前出言不遜,此刻怕是成了儆猴的那只雞。就算蒙恬為他倆求情,少不得受些皮rou之苦。 想到這里,李必、駱甲似乎感覺到屁股上涼颼颼的。 “大良造身為滅趙大軍的主帥,此次大王前來邯鄲閱軍,理當犒賞大良造的辛勞。我等還年輕,以后有的是立功的機會。南邊的韓魏,北邊的燕國,東邊的齊國,你們還怕沒有仗可打嗎?!” 蒙氏一族,蒙驁、蒙武兩代精英,軍中故舊不少。眼下,嬴政表面上仍然非常重視蒙氏,暗地里卻在重點扶持王氏父子。蒙武因傷交卸了兵權,蒙毅入宮為郎,只有蒙恬統(tǒng)領著上郡的兵馬。 等王氏父子的勢力成形之后,王家父子差不多垂垂老矣。到那時,嬴政會再度啟用蒙氏,形成兩家軍頭的平衡。 好在嬴政的措施屬于陽謀的層面,行得不著痕跡,沒有狡兔死、走狗烹的狠厲,蒙恬的心里,才沒有那么多顧慮。 既然嬴政有意扶持王氏父子,蒙恬這個時候,才不會顯得那么斤斤計較。 只是,不要與王氏走得太近就行了。 “傳令下去,明日一早,我軍前往邯鄲南邊的夏莊駐營?!?/br> 深思之后,蒙恬決定率軍與王翦的大軍分開駐扎,免得兩軍發(fā)生不必要的齟齬。 “我這一走,留在邯鄲的李信,可就度日如年了······” 暮色已深,巳時隅中的時候,初春的清冷月光,透著絲絲寒意。 邯鄲城內(nèi)的趙國宮殿,地面上鍍上了一層銀霜。 “阿父,天氣冷,可別著涼了?!?/br> 王賁手里捧著一席寬大的狐裘大氅,小心的給王翦披上。 “人老了,總是沒有以前耐寒?!?/br> 王翦用手扯了扯身后的大氅,遮住了整個胸膛。輕輕的踱步,沿著宮殿周圍的石階,邊走邊說道:“賁兒,你今日在蒙恬面前,表現(xiàn)得可是有些倨傲了。” “阿父,那蒙恬不過是占著父親拖住趙國大軍的便宜,才能攻下邯鄲?!?/br> 親兵們綴在身后十步,父子兩人,沒有外人在場,說起話來,沒有那么多計較。在王翦面前,王賁絲毫沒有掩飾心中的耿耿于懷:“還有那個郭開,今日在父親面前,低頭諂笑,夸父親乃當今秦王的武安君,想想我就有些生氣。” 武安君白起身為秦人心中的戰(zhàn)神,個個佩服不已。對于秦國領兵的將軍來說,躋身朝堂,被人夸為武安君,心里卻是既歡喜又惱怒。 白起自刎于杜郵亭,沒有人希望獲得這樣的結局。 “我兒寬心,趙人崇拜強者,武安君長平一戰(zhàn),殺得趙人聞風喪膽,心中佩服不已。李牧率軍南下,與我作戰(zhàn),不也受封為武安君嘛。” 王翦大度的笑了笑,白起的結局,他私下里做過分析,心中早有想法。白起落得那么一個局面,有昭襄王的錯,也有白起自身性格上的缺陷,而他王翦,卻不會再犯跟白起一樣的錯誤。 “這樣說來,倒是我有些小氣了?!?/br> 王賁撇了撇嘴,對于趙國的降臣,他從內(nèi)心里就看不起,更別說郭開表現(xiàn)得那么阿諛。 “你確實小氣!” 王翦回過頭來,面帶慈祥:“賁兒,無度不丈夫,你要成長為一代名將,當擴展心中的度量。不過,你在蒙恬面前,不妨盡情表現(xiàn)得小氣些?!?/br> “這是為何?” 王賁愣了愣。 王翦笑了笑,抬頭望了望西邊關中的天空。那里,清冷的月光彌漫,卻遮蓋不了空中那輪斗大的玉盤。 圓月當空,再燦爛的星光,也無以爭輝。 王翦眼里的精光閃了閃,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拍了拍王賁的肩膀: “時候到了,你自然就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