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糟了!凌重先機一失,再要扳回平手之局已是很難,不得不抽身一退再退,手中的橫刀不停地抖出一道道刀光,拼命地攔擊著李顯連綿不絕的攻勢,但聽一陣細如密雨般的“叮當聲”暴然而起,只一個照面間,雙方已交換了十數(shù)刀,凌重盡自力大,奈何被動防御之下,力道無法使足,竟被李顯一陣亂刀攻得個手忙腳亂地窮應付不已,待得其好不容易緩過了一口氣來,再要出重招扳回劣勢之際,卻見李顯早已收刀撤出了戰(zhàn)圈,笑吟吟地持刀而立,似無再戰(zhàn)之意。 “好,七弟武藝大進,可喜可賀!” 這一番交戰(zhàn)兔起鳧落,快如閃電一般,直到李顯收刀后撤,圍觀眾人兀自尚在目眩之中,一時間竟?jié)M場寂然,可這等寂靜并沒能保持多久,但聽一聲喝彩響起,李賢已笑容滿面地排眾走到了場心處。 “六哥,您來了,呵呵,小弟也就是胡亂耍的,當不得真?!崩铒@聽得響動,回頭一看,見是李賢到了,忙隨手將刀丟到了身旁一名侍衛(wèi)的手中,迎上了李賢,帶著絲羞澀地謙遜道。 “哈哈,七弟休要過謙了,好啊,七弟當真有太宗之風也,日后定是我社稷之頂梁柱!”李賢面容滿面地贊揚著,只是這話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對味。 “六哥說笑了,小弟哪能及得太宗萬分之一,呵呵,愚弟文不成,武一般,但求將來能有霍冠軍一半功績,平生之愿足矣!”李顯此番沿途大肆演武,除了是真心要練出一身能耐之外,其實還有一個用心,那便是演戲給天下人看,這其中最主要的觀眾就是李賢,此際一聽李賢話里明顯帶著試探之意,李顯心中暗笑不已,自是不會出言點破,而是故作不知地回了一句道。 “哦?七弟真欲學霍冠軍?”李賢并沒有就此改變試探的初衷,緊趕著追問了下去。 “不錯,男兒當以滅胡虜、靖邊疆為己任,敢犯我強唐者,雖遠必誅之,小弟雖無霍冠軍之勇力,然志卻一也!”李顯一派豪邁狀地表明了心跡。 “好,此真乃男兒凌云志也,為兄定當鼎力以助!”李賢一比大拇指,笑著贊了一句道。 “小弟先謝過六哥了!”李顯一聽此言,毫不猶豫地躬身行了個禮,高聲謝道。 “好,哈哈哈……”李賢聞言,哈哈大笑了起來,原本心里頭的疑慮就此一掃而空——李賢對于李顯的智謀一向是依賴之余,又甚為忌憚,怕的便是李顯背著自己另有安排,可如今李顯如此大張旗鼓地宣示天下他棄文從武之事實,卻令李賢就此安心了下來,道理很簡單,一個皇子若是給人以武夫之形象,那就注定與大位無緣了,畢竟平天下才需要武力,治國需要的是文才,有武無文不過只能當打手而已,實難自立,尤其是在招攬賢才上,武夫總是吃虧的,而沒有眾多賢才的輔助,縱使英明神武如太宗,也斷然成不了大事! “哈哈哈……” 李賢笑了,李顯同樣也笑了,只因他已知曉李賢在笑些甚子,而這本就是李顯要達到的目的之一,他自然也有著充足的興奮之理由…… 第六十八章北門學士 “昔晉有為帝者,年高而無嗣,心急之,后,喜得一子,大悅,以湯餅宴群臣,席間,有善諛之官起身謝日:‘臣等恭賀圣上得子,吾等無功而受祿,愧矣!’帝怫然對曰;;‘卿何語!此事豈可使卿等有功?’似此諛者,不辨情形,胡亂阿諛,豈不可樂乎?哈哈哈……” 或許是洛陽將近之故,也或許是與李顯相處融洽之由,李賢的心情著實很好,竟自一改往日里穩(wěn)重的性子,居然百無禁忌地說起了笑話來了——自函谷關(guān)一會之后,李賢與李顯這對小哥倆行則同車、食則同座,無所不談,彼此政見相近,關(guān)系則親密無間,說是水乳/交融也不為過。 “哈哈……,六哥該不會亦有立功之愿乎?哈哈哈……” 李顯閱歷過人,只一聽李賢這笑話的開頭,便已知李賢說的是晉元帝與其大臣殷羨的趣事兒,自是不覺得這笑話有多好笑,本來么,后世混官場那會兒,李顯啥樣的渾笑話不曾聽過,他若是真要說起這類笑話來,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的,還保管每一個都比李賢所說的這個來得精彩百倍,不過么,為了能與李賢合拍,盡管沒啥笑意,可李顯還是不吝一笑的,不單要大笑,還得捧哏地打趣了李賢一句。 “若得其便,立上一功又何妨,嘿嘿,七弟不愿么?”李賢哈哈大笑地做了個鬼臉,反詰了李顯一句。 “小弟……” 李顯本心就想要與李賢搞好關(guān)系,自是樂得跟其談笑無忌,這一聽李賢反過來打趣自己,不由地便跟著哈哈大笑了起來,剛想著再湊趣一番之際,突覺馬車已停下,不由地便停住了口。 “北門學士李適、閻朝隱恭迎璐王、周王二位殿下!” 李顯的話剛嘎然而止,不遠處便響起了一個高亢的聲音,登時便令李賢哥倆個不免都有些子聽傻了眼,既不知這北門學士是啥玩意兒,也不明白這兩個所謂的學士怎地一點禮儀常識都沒有,連小哥倆的面都沒見呢,便如此急吼吼地報起了家門,這等行徑說輕了是失禮,說重了,可就是逾制了的。 “七弟,這北門學士是……” 李賢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搞懂朝中何時出了這么個機構(gòu),無奈之余,只好將探詢的目光投向了李顯。 “小弟也不清楚,六哥,我等去見了不就知曉了?!?/br> 李賢不清楚北門學士的根底,可李顯卻是心中有數(shù)的,不單有數(shù),而且是深惡痛絕之,只因這北門學士便是武后手中一把殺人的刀,前世那會兒武后便是收攏了一大批無恥文官,號稱北門學士,以之來禍亂朝綱,直至武后登基時至,被這群無恥之徒構(gòu)陷的大臣不知凡幾,李顯也沒少吃這幫無賴文人的苦頭,至今想起,心中依舊忿然不已,當然了,這等隱秘李顯子不可能跟李賢說起,只能是假作不知地聳了下肩頭,一派不以為意地回了一句道。 “也好,那就看看去罷?!?/br> 李賢想了想,也沒覺得有何大不了的,也就不再多啰嗦,點頭應了一聲,由著李顯掀起車簾子,一哈腰,行下了馬車,李顯見狀,默不作聲地跟在了其后,方才著地,入眼便見一大幫的低層官吏簇擁著兩名中級官員服侍的中年人正站在道旁的五里亭前,左手一人個高臉圓,三綹長須隨風飄灑,頗有些卓而不群的君子之氣,右手一人中等身材,面白須短,團圓圓如富家翁。 果然是這兩條惡狗!李顯只掃了一眼,便已認出了那兩名中年官員的根底,左邊個高的乃是李適,右邊體胖的則是閻朝隱,此二人皆是寒門進士出身,三年前剛中的舉,原本都是朝中低品級之輩,就在今年高宗臨幸洛陽前,二者還都只是九品官罷了,可如今居然都已穿上了六品官的服飾,這等升官速度只怕屬大唐開國以來之最速,但這并不是李顯厭惡此二人的緣由,真正讓李顯歪膩的是此二人出現(xiàn)在此地的意味! 是示威還是威懾?怕是兩者都有之罷,這個武后還真是不省心!李顯一見到李、閻這兩個北門學士中最無恥之輩出現(xiàn)在五里亭,便已隱約猜到了武后派他們前來迎候的用心所在,但卻并不打算提醒李賢,而是默不作聲地冷眼旁觀著。 “下官北門學士李適(閻朝隱)奉皇后娘娘懿旨,恭迎二位殿下?!崩睢㈤惗说攘似?,也沒見李賢哥倆個有何反應,不得不各自上前一步,再次自報家門道。 “有勞了,不知禮部官佐為何不見人來?”李賢雖曾在封禪泰山一事上動本支持了武后一把,可心里頭對武后依舊有意見,這一聽這兩個不知所謂的學士是武后派來的,心中之不喜立馬便涌了起來,可也不好當場發(fā)作,這便眉頭微皺地吭了一聲道。 迎來送往本就是禮部的勾當,李賢有此一問本也屬正常之事,可當著兩位北門學士如此問法,不免有當著和尚罵禿驢之嫌,果不其然,李賢話音一落,李、閻二人的臉色都有些變了,彼此飛快地互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怨怒之色,然則當著兩位親王的面,卻也容不得他們倆放肆胡為,有再多的怒氣也只能是強忍在心罷了。 “二位殿下,時候不早了,皇后娘娘還在宮中等著,不知二位殿下還有旁的吩咐么?”閻朝隱的性子顯然比李適來得圓滑,心里頭雖也氣惱李賢的目中無人,可臉上的笑容卻很快便浮現(xiàn)了出來,陪著笑,恭謙地問道。 “哼!”李賢心氣一向甚高,這些日子以來氣度雖比往常沉穩(wěn)了不少,可畢竟江山易改,本性實是難移,這一見閻朝隱的話里如此明顯地搬出武后來壓人,登時便火了,冷哼了一聲,便要發(fā)作。 “六哥,讓母后久等實是不妥,你我兄弟這便啟程也好?!崩铒@自不想看到李賢因跟這等小人物計較而丟了份,這便及時地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嗯,如此也好?!崩钯t壓根兒就沒將李、閻二人頭上頂著的所謂北門學士放在眼中,可卻不能不給李顯面子,這一聽李顯出言提醒,倒也不好再發(fā)飆,但也沒給李、閻二人好臉色看,冷漠無比地哼了一聲,一拂袖,轉(zhuǎn)身便鉆進了馬車廂中,別說與李、閻二人打招呼了,便是看都不曾看二人一眼。 “有勞二人大人前來迎候,小王兄弟感激不盡,還請二位大人引個路,小王在此多謝了?!彼自捳f得好,寧可得罪君子,不可惡了小人,面前這兩位可都是十足十的小人,李顯盡管不懼,卻也不想平白得罪了去,既然李賢唱了黑臉,李顯自然也就只好唱紅臉了。 “不敢,不敢,殿下請!” 李、閻二人目下雖已躋身中級官員行列,其實在朝中都屬新進之輩,除了武后這么個靠山之外,實在是談不上有甚根基的,此際最需要的便是旁人的尊重,此時見李顯如此之客氣,心中自是好感陡生,趕忙各自后退了一小步,恭敬萬分地躬身回了一句道。 “有勞二位大人了?!?/br> 李顯很是客氣地拱手還了半禮,笑著點了點頭,這才轉(zhuǎn)身鉆進了馬車廂中,須臾,稍作調(diào)整后的大隊人馬便再次浩浩蕩蕩地起行向遠處的洛陽城趕去。 “七弟,這個北門學士究竟是個甚玩意來著?怎地如此胡鬧,哼!”李賢心里頭對閻朝隱拿武后來壓人的言語著實不滿得緊,黑著臉端坐在車中,好一陣子的沉默,直到馬車啟動之后,這才忍不住出言埋汰了一句道。 “六哥,小弟也不知曉其中蹊蹺,估摸著該是母后新設的個機構(gòu)罷了,至于其余的,小弟可就不敢胡亂猜測了?!崩铒@雖明知武后設立北門學士的用心,也知曉這么個機構(gòu)的用途何在,但卻沒打算如此早地便將實情捅破,此時聽得李賢見問,也就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 “胡鬧,朝堂機構(gòu)乃是社稷重器,豈能兒戲而為之,真不知父皇……”李賢如今早已將李顯當成可靠的心腹,說話自然也就沒了顧忌,話里不單批評武后的胡鬧,更連高宗都一塊掃了進去。 “六哥,父皇圣明,自會有主張!”李顯并不想李賢太過隨意地批評高宗,這便面色肅然地打斷了李賢的話頭。 “哼!”被李顯這么一打斷,李賢也醒悟過來自己的話怕是極為的不妥,可卻不愿當面認錯,這便氣鼓鼓地哼了一聲,冷著臉不吭氣了。 嘖,小樣,脾氣到了底兒還是沒大改!李顯一見李賢那副氣惱的樣子,心里頭不禁暗自好笑不已,不過么,他可不想讓李賢忌恨上,這便笑著點了一句道:“六哥,北門學士這么個混賬玩意兒確實不討人喜歡,不過呢,怕是有人比你我兄弟更加不喜,若是六哥真要對付其,卻也不必親自出馬,何必臟了自己的手,讓旁人謀劃去好了,你我兄弟打打邊鼓便好?!?/br> “打邊鼓?哈,七弟還真是能想,也罷,就如此好了!”李賢本就不笨,只一聽便明白了李顯話里的意思,不由地嘴角一挑,先是微微一笑,而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第六十九章微露的殺機(上) 北門學士,好一個北門學士!這狗屁玩意兒到底還是如期面世了,莫非咱忙乎了如此多,全都白忙了不成?李顯口中一邊隨意地與李賢說笑著,一邊在心里頭不停地反思著,頗有些子不甘與氣惱——有著三世的記憶在,李顯對北門學士的根底自是知之甚詳,前一世時,北門學士這么個怪胎機構(gòu)之所以能成立,全是因當時朝政基本都已落入了武后的掌握之中,可又因著無法壓服那幫子陰奉陽違的朝中大佬們,武后這才精心策劃了這么個機構(gòu)出來,憑的便是攜天子以令朝臣,可眼下這等局面中,武后并沒能光明正大地臨朝理政,雖因著封禪泰山一事上的勝利,算是給了太子李弘一個沉重的打擊,可這等勝利畢竟不足以支撐武后整出北門學士這么個怪胎來,很顯然,這其中必定另有蹊蹺才是,只是這等蹊蹺何在李顯就很有些茫然了的。 北門學士究竟如何成立的固然還有些存疑,可其今日的亮相之用意李顯卻已是完全猜出來了,毫無疑問,這是武后的一個試應手——故意以之替代禮部的目的有二,其一便是要試一試李賢哥倆個的反應,其二么,自也不乏憑此給朝中大佬們傳遞一個信息——北門學士將在未來的朝局中有大用,算是給朝臣們提前打個預防針罷了。 這是顆毒瘤,必須加以鏟除,否則的話,將來的朝局只怕還得敗壞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李顯在心中對北門學士下了個定論,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將這么顆毒瘤連根拔起,當然了,他也清楚此事很難,光靠他自身的力量壓根兒不足以成事,哪怕加上李賢的力量也不行,必須借助太子的手,可就算是太子一系,也一樣沒有把握辦到此事,真正能取決定作用的還是高宗,只是該如何利用高宗卻令李顯犯難了,一想起高宗那被武后吃的死死的懦弱性子,李顯不由地便是一陣的頭大。 “七弟,可是有心思么?”李顯一心兩用的本事雖好,然則李賢畢竟不是尋常人,短時間里雖無所覺,可這一路上交談不斷之下,時間久了,自也看出了些端倪,不由地便停下了原先的話題,微皺著眉頭追問了一句道。 “嗯?!北焕钯t看破了心思,李顯倒也沒有隱瞞,點了點頭道:“六哥,小弟是在想母后為何讓那兩個蠢貨來迎接你我兄弟,這里頭怕是沒那么簡單罷。” “嗯,是有些奇怪,七弟對此有何看法?”李賢原本也在懷疑李、閻二人的出現(xiàn),只是先前發(fā)牢sao被李顯打斷之后,也就將之擱到了腦后,此時本已將將忘記了,卻又被李顯勾了起來,再一看李顯似乎已有了定見,也就懶得去多加琢磨,很是干脆地出言發(fā)問道。 “不好說,小弟也就只有個模糊的想頭罷了,說不準到底對還是不對?!崩铒@有心要對付北門學士,自是要極力爭取李賢的支持,這便假作沉吟狀地遲疑著,實際上卻是腦筋全力運轉(zhuǎn)地準備著妥當?shù)恼f辭。 “無妨,此處只有你我兄弟在,七弟有甚想頭就直言好了,談何對錯的?!崩钯t不耐地揮了下手,似有些不悅狀地說道。 “六哥教訓得是?!币灰娎钯t臉現(xiàn)不耐之色,李顯也就不再假作猶豫了,告了聲罪之后,面色凝重地開口道:“小弟以為母后這是在為臨朝理政做準備,或許將以北門學士凌駕六部之上,此例一開,后果不堪設想!” “嗯?這如何可能!”李賢一聽此言,眼睛立馬便瞪得渾圓,驚訝地張大了嘴,難以置信地呼了一聲。 如何可能?是啊,確實是匪夷所思,若不是李顯有著三世的記憶在,也不敢相信一介女流之輩的野心居然能勃發(fā)到那等地步,實際上,在前世武后剛臨朝理政那會兒,朝臣們也不敢相信高宗居然能胡鬧到那般田地,可這,就是事實! “六哥,小弟這也就是模糊的想頭罷了,實難有甚佐證的,六哥若是不信,小弟也無可奈何?!崩铒@實在是沒法將心中的隱秘說將出來,只能是一攤手,比了個無奈的手勢。 “這,這……”李賢雖一向佩服李顯的智謀,可畢竟此推論著實太過驚人了些,李賢一時半會實在是難以接受得了,結(jié)巴了半晌,也沒說出了所以然來,良久之后,這才狐疑地掃了李顯一眼道:“若如是,當何如之?” “小弟以為……”究竟該怎么辦其實李顯也沒完全想好,此時之所以將話題挑明了出來,用意也不過是給李賢打一下預防針罷了,待得李賢追問辦法之時,李顯還真有些子為難了,沉吟了半晌,這才勉強地開了口,正要將已經(jīng)想到的部分辦法說個分明之際,卻聽馬車廂外傳來了張徹的聲音:“稟二位殿下,皇宮已至,請明示行止?!?/br> “六哥,此事復雜,一時難以說清,不若日后再議可成?”李顯本就不想將不成熟的計劃說將出來,這一聽到張徹的稟報聲,立馬借坡下驢地建議道。 “也好,左右此事急也急不來,就先這樣罷,先進宮見過父皇、母后也好?!崩钯t心里頭還是不太相信李顯的判斷,此際見談話已無法繼續(xù),倒也沒怎么在意,點了點頭,一掀車簾子,哈腰便下了馬車。 “陛下有口諭,宣,璐王李賢、周王李顯仁心殿覲見!” 李賢哥倆個在宮門處遞了牌子后不久,司禮宦官高和勝便領(lǐng)著兩名小宦官匆匆從宮里行了出來,在離李賢兄弟倆四步左右的距離上矜持地站住了腳,拖腔拖調(diào)地宣了高宗的口諭。 “兒臣等叩謝父皇圣恩。”雖僅僅只是口諭,可該有的接旨禮儀卻一樣是少不得的,小哥倆照著老例謝了恩之后,這才各自起了身,所不同的是李賢站直了身子之后,壓根兒就沒去理會高和勝,抬腳便向?qū)m門處行了去,而李顯則是笑瞇瞇地湊到了高和勝的身邊,避過旁人的耳目,手指一彈,一張折疊好的“百貫飛鈔”已神不知鬼不覺地落進了高和勝的袖子中,而后笑瞇瞇地抱拳打了個招呼道:“有勞高公公了。” 李顯的出手大方在宮中可都是出了名的,到周王處傳旨之人,每每都能滿載而歸,以致于倒周王府出差使都已成了宦官們爭著要去做的美差,這一條高何勝雖不曾親身經(jīng)歷過,可往日里卻是沒少聽聞,此時見李顯彈進自個兒衣袖里的那張疊起來的飛鈔之顏色顯然是“百貫”的貨色,饒是其沒少收受旁人的孝敬,卻還是被狠狠地震了一下,胖臉上的笑容立馬燦爛了許多,緊趕著一哈腰,客氣地回道:“殿下客氣了,老奴當不得?!?/br> “高公公,父皇、母后這一向可好,太平妹子沒鬧騰罷?”李顯早就知道高和勝乃是武后的親信,也是幫武后掌握宮中情報體系的關(guān)鍵人物,自然不會有著籠絡其人的心思,但卻不妨與其套套近乎,指不定何時便能利用得上,這便嘻嘻哈哈地跟高和勝寒暄了起來,絲毫不擺親王的架子。 “好,都好,小公主如今都已能走上幾步了,殿下……”高和勝雖位高權(quán)重,可在李顯這等親王面前,也就只是一個奴才而已,李顯有問,他自然是不敢不答的。 “七弟,別磨菇了,讓父皇等久了可不好?!边@一見李顯居然跟一個奴才客套個沒完,李賢可就不耐了,皺著眉頭在宮門處站住了腳,頭也不回地吭了一聲,不甚禮貌地打斷了高和勝的話頭。 嘿,這廝瞧不起旁人的老毛病還是改不了,就這么拽的樣子,難免得罪了人去,怪不得就算當了太子依舊沒能坐得穩(wěn)!一見李賢不耐煩了,李顯倒是不好再與高和勝多啰嗦,心里頭埋汰了李賢一句,可臉上卻依舊笑得無比之燦爛,對著高和勝歉意地點了下頭,加快了腳步,落后小半步,跟在了李賢的身旁,一路無語地沿著宮中的大道向內(nèi)禁行了去…… 洛陽宮與長安太極宮都屬于承襲自隋朝的舊宮,所不同的是洛陽宮原本大半毀于戰(zhàn)火,此時的洛陽宮乃是在原址上重修而成的,、在裝修上更顯盛唐之景象,無論是前宮的主殿——萬象神宮,還是內(nèi)禁的主宮——乾元殿皆富麗而又堂皇,處處鎏金雕龍,紅墻黃瓦、飛檐排角、雕梁畫棟、透花欞窗,真是神功鬼斧、光怪陸離、輝煌金碧、巍峨壯觀,總而言之,其之美景怎么形容都不過分,然則李顯卻無心去關(guān)注眼前的這些美景,心里頭只有一個疑問在不時地盤旋著——此番覲見為何在仁心殿? 就李顯所知,仁心殿不過是內(nèi)禁三十六殿中不算太起眼的宮殿,位置偏于西北角,稍顯冷僻了些,無論是離主宮乾元宮還是皇后所住的鳳儀殿都遠了些,實在算不得接見的好場所,于情于理,高宗與武后都不應將接見遠道而來的兒子之場所安排于斯,除非內(nèi)里別有玄機,只是這個玄機究竟為何卻令李顯有些費思量了,不過么,這個疑問也沒能在李顯心中存在多久——待得李顯第一眼看清殿中之情形時,謎底也就揭開了…… 第七十章微露的殺機(中) 居然全都在?李顯眼神好得很,于進殿之際,只掃了一眼,便已將殿中的情形盡收眼里,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愣,只因殿中不單有高宗、武后在,居然連韓國夫人武順、魏國夫人賀蘭敏月這對母女也在場,這顯然不符合接見之禮儀,況且殿中的氣氛也顯得頗為詭異,隱隱有著尷尬的氣息在彌漫。 這味道不對啊,咋回事?李顯生性敏感,只一愣間便已感應到了殿中的詭異氣息,再一聯(lián)想仁心殿所處的位置,立馬便醒悟了過來,敢情這地兒是高宗偷腥之場所,至于詭異么,十有八九是高宗正得意忘形之際,被武后逮了個正著,心虛之余,所有的事情怕是只能由著武后做主了的,所以這場接見才會在仁心殿這么個鬼地方,問題是武后為何要如此行事,這里頭怕是另有蹊蹺才對! “兒臣等見過父皇、母后。” 李賢顯然沒有李顯那等敏銳的小心思,壓根兒就不曾感受到殿中的情形有些不對勁,大踏步地昂首便行進了殿中,徑直到了主座前,李顯見狀,不得不收斂起心思,緊隨其后,哥倆個錯開半步,各自躬身行禮問安道。 “免了,免了,賢兒,顯兒,這一路辛苦了,都平身罷?!?/br> 高宗臉上雖尚掛著些許的尷尬神情,可一見到兩個兒子到了,立馬便和藹地笑了起來,虛抬了下手,溫和地叫了起。 “謝父皇隆恩?!?/br> 高宗既已叫起,小哥倆自是不作它想,按著規(guī)矩,各自謝了恩,便站直了起來。 “賢兒、顯兒,二位夫人皆在座,還不快去見了禮?!本驮谛「鐐z剛直起腰的當口,始終端坐不動的武后突然開口插了一句,很有種哪壺不開偏提哪壺的意味在內(nèi)。 果不其然,武后這話一出,不單高宗臉上尷尬之色大起,武順與賀蘭敏月也皆都臉色微變,至于李賢哥倆個么,也頗覺為難的,畢竟兩位所謂的夫人都是見不得光的玩意兒,按禮法來說,著實不適合出現(xiàn)在這等天家父子相見的正式場合中,很顯然,武后這么做,除了存心故意之外,再不會有旁的解釋。 “見過韓國夫人,魏國夫人?!?/br> 武后既然開了口,不管李賢哥倆個是愿意還是不愿意,都只能是照著去做。 “哎喲,這可不敢當,二位殿下都起了罷,奴家可當不得二位殿下的大禮啊?!?/br> 面對著兩位親王的見禮,韓國夫人武順并沒有開口,只是微微彎了下身子,算是還了個半禮,可魏國夫人賀蘭敏月卻是嬌笑了起來,捏了個蘭花指,調(diào)侃了一句,話里滿是酸溜溜的譏諷之意。 “哼?!?/br> 李賢氣性素來高傲,哪能容得旁人如此肆意地調(diào)侃,面色瞬間一變,臉一板,冷哼了一聲,似有發(fā)飆的跡象。 不好,老六這混球要上當了!李顯一看到李賢的氣色不對,心頭立馬便是一沉,他可不想自家兄弟倆真成了武后與賀蘭敏月之間置氣的道具,這便哈哈一笑,從旁插了句話道:“魏國夫人客氣了,小王此番在京師得了些趣物,琢磨著宮中似乎合用,本想著回頭再往宮里送,趕巧二位夫人也在,倒也趁便了?!痹捳f到這兒,李顯一個側(cè)旋身,再次面對著高坐正中的高宗與武后,一躬身道:“父皇,母后,孩兒此番與六哥合計了些小物事,雖不甚金貴,卻也頗為精巧,可否容孩兒即刻呈上?” “唔,也好,也好,媚娘,你看……” 高宗自是不愿李賢當場與賀蘭敏月起沖突,更不想給武后借題發(fā)揮的機會,此時聽得李顯出頭打岔,心頭微松之余,緊趕著便接過了話題,只不過高宗心里頭還是有些發(fā)虛,末了又將決定權(quán)交給了武后。 “顯兒有心了,那便呈上來好了?!蔽浜箴堄猩钜獾貟吡死铒@一眼,微微一笑,倒也沒拒絕李顯的提議。 “是,孩兒遵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