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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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顯乃是敏感之人,自是看得懂武后那掃來的一眼里隱含著的隱晦心思,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可卻不敢?guī)У侥樕蟻?,忙不迭地躬身?yīng)了諾,走到一旁,對著侍候在側(cè)的高和勝一拱手,笑著招呼道:“有勞高公公走一趟,傳話小王府上的高邈,著人將孤馬車?yán)锏亩Y物箱搬到此處?!?/br> “不敢,殿下有令,老奴自當(dāng)遵從?!?/br> 高和勝并沒有立刻答應(yīng)李顯的請求,而是飛快地瞄了眼高坐在上首的武后,見武后微微一頷首,這才躬身應(yīng)了諾,領(lǐng)著幾名小宦官自去搬禮物箱子不提。 “賢兒此番治理岐州,頗見成效,朕皆有所聞,大善,甚合朕意?!备咦诤苊黠@不想先前那等尷尬局面再次出現(xiàn),也沒管李顯那頭正與高和勝交涉,便已笑著夸獎起李賢來了。 “父皇過譽(yù)了,此皆孩兒應(yīng)盡之本分?!崩钯t心氣雖高,卻并非不知好歹之輩,這一聽高宗出言夸獎,自是不敢自傲,忙不迭地出言遜謝了起來。 “嗯,知道本分便好,治一州如治一國,務(wù)求以百姓安居為要,朕聽聞賢兒在州中勸農(nóng)勸桑,著力頗多,卻不知成效如何?”高宗一者是有心要考較一下李賢的功課,二來也是不想在李顯的禮物呈上前再有旁的波折,這便笑呵呵地問起了李賢治理岐州的情形。 “父皇教訓(xùn)得是,孩兒以為農(nóng)桑乃是國之根本,當(dāng)以……” 李賢其實并不曾猜到高宗如此詳問的根由何在,不過么,這么個問題顯然正搔到了李賢的癢處上,這一說將起來,話可就是滔滔不絕地出了口,一說起來便沒個完了,高宗與武后倒也罷了,都對治理之道頗為精熟,自也聽得下去,時不時地還出言問上些政務(wù)上的難題,可韓國夫人與魏國夫人卻是聽得如云里霧里一般,偏生又走脫不開,也就只能是微笑不語地坐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唯有李顯卻是壓根兒一句都不曾聽進(jìn)耳中,盡管其臉上滿是注意聽講的姿態(tài),其實心思早就轉(zhuǎn)到了旁的事情上去了。 武后要做些甚事李顯已然心中有數(shù),不止是因李顯前世已經(jīng)歷過了一回,更因著李顯已然看懂了先前武后掃過來的那一眼中隱蔽至極的心思——?dú)⒁猓M管不甚濃烈,可李顯卻敏銳無比地察覺了出來,當(dāng)然了,李顯很清楚這個殺意并非沖著自己來的,而是沖著韓國夫人母女去的,很顯然,武后對這對母女的耐心已到了極限,必欲除之而后快了,問題是武后將其與武順母女的矛盾暴露在兩個兒子面前的用心何在? 背黑鍋!只有這個一個解釋能說得通!李顯在心中將先前所發(fā)生的事情飛快地過了一遍之后,已然猜到了些蹊蹺——武后上演捉j(luò)ian記,其目的就是要讓賀蘭敏月動氣,而后再設(shè)法挑動一下賀蘭敏月的敏感神經(jīng),讓其與一向心高氣傲的李賢發(fā)生些不愉快的沖突,銳化二者間的矛盾,如此一來,一旦接下來武順母女有了甚意外,只怕李賢哥倆個就得成為最主要的懷疑之目標(biāo),一番折騰下來,縱使查無實據(jù),卻也足可令小哥倆灰頭土臉一回的,倘若武后再適時出面搭救一把,自不愁小哥倆不乖乖歸順,從而成為其手中對付太子的絕佳棋子。 這口黑鍋不好背,會死人的!李顯雖不敢完全肯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可依其對武后的了解,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未必就不會發(fā)生——若不是先前李顯見機(jī)得快,攔住了李賢的發(fā)飆,只怕李賢還真的就敢跟賀蘭敏月當(dāng)場扛了起來,接下來的事么,或許也就順理成章了也說不定,當(dāng)然了,這僅僅只是李顯私下的猜測而已,具體如何那只有武后自個兒心中有數(shù),然則,不管怎么說,這個熱鬧李顯都不想去沾到邊兒。 “殿下,您的箱子到了?!?/br> 就在李顯立于一旁胡思亂想之際,高和勝已領(lǐng)著數(shù)名抬著箱子的小宦官轉(zhuǎn)了回來,見李賢正在殿中大發(fā)宏論,自是不敢上前攪鬧,只得小心翼翼地湊到李顯身邊,低聲地提點了一句道。 “唔,有勞了?!?/br> 李顯從遐思里回過了神來,側(cè)頭一看,見是高和勝轉(zhuǎn)了回來,卻也不以為意,他可不想在此時上前打攪了李賢的表演,這便壓了下手,示意高和勝待會再說。 “喲,高公公回來了?!?/br> 李顯不想攪了李賢的雅興,可賀蘭敏月卻是沒那個顧慮,她本就不耐煩去聽李賢的宏論,又無法就此脫身而去,早就等得厭煩了,這一見高和勝轉(zhuǎn)了回來,立馬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地興奮了起來,不管不顧地便嚷了一嗓子,立馬便將眾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去,李賢正闡述到一半的宏論也不得不就此嘎然而止了。 李賢素來剛直,被賀蘭敏月如此一攪鬧,一口氣著實難以咽下,登時便被氣得面皮發(fā)紫,怒目瞪視著得意洋洋的賀蘭敏月,大有就此爆發(fā)一把之跡象…… 第七十一章微露的殺機(jī)(下) 死婆娘,自已要找死也就算了,別拉我等兄弟下水成不?對于賀蘭敏月這么個狐貍精一類的人物,李顯原本并無太多的惡感,甚至還有著幾分的期許,畢竟不管怎么說,有賀蘭敏月母女在后宮里鬧騰著,多少也能牽扯一下武后的精力,可先前賀蘭敏月的驚呼聲一出,卻令李顯心中僅存的一星半點好感都就此喪失殆盡了,恨不得拿塊破布皺巴皺巴地塞進(jìn)賀蘭敏月那張櫻桃小口中去。 “父皇,母后,孩兒與六哥準(zhǔn)備的禮物到了,且容孩兒就此呈上?!毙睦镱^氣惱歸氣惱,李顯卻不能坐視李賢當(dāng)庭爆發(fā),不得不閃將出來,站在了李賢的身邊靠前小半步的地方,有意無意地?fù)踝×死钯t的半邊身子,一躬身,高聲稟報道。 李顯顯然是多慮了,李賢這大半年的就藩生涯可不是白過的,盡管心中不悅已極,可李賢卻并沒有就此發(fā)飆的打算,只是忍得比較難受罷了,此時被李顯一打岔,心中的怒氣自是更淡了幾分,看向李顯的目光里也就此多了幾分的感激之色,只因李賢已感受到了李顯這番打岔行為里所蘊(yùn)含著的維護(hù)之心。 “好,好,遞上來,遞上來罷?!?/br> 高宗今日點兒著實有些背,原本午飯過后閑著無事,打算趁武后忙著照顧小太平的當(dāng)口,召武順母女前來喝喝酒,嬉鬧上一回的,可卻萬萬沒想到興致剛剛起了些,就被武后突如其來地打斷了,這還不算,居然聽聞兩個兒子都到了宮門外,不接見都不成了,這才有了李賢哥倆個剛進(jìn)殿時的尷尬局面出現(xiàn),如此這般地鬧騰下來,別看其如今還含笑坐于上首,其實心里頭早就不耐得緊了,這一聽李顯的禮物到了,自是樂得順?biāo)浦郏膊蝗ピ儐栁浜蟮囊馑?,便有些子?dú)斷乾坤地下令李顯將禮物呈上。 “是,孩兒遵旨?!?/br> 高宗不想夜長夢多,李顯自然也是這般想法,左右禮物一呈上,高宗那頭只消贊上幾句,小哥倆也就可以順勢道乏而去,這一聽高宗發(fā)了話,李顯自不會有絲毫的怠慢,緊趕著應(yīng)了諾,揮手示意一眾小宦官們將箱子抬上前來,親手打開了箱蓋,從內(nèi)里取出兩個不大的長條型盒子,捧在手中,走到離高宗席前三步的位置便停了下來,雙手將兩個盒子高舉過頭頂,躬著身子道:“父皇,母后,孩兒與六哥準(zhǔn)備了些小物事,還請父皇、母后過目?!?/br> “嗯,呈上來?!?/br> 高宗要看禮物原本不過是個借口罷了,此時見李顯手中的兩個盒子細(xì)長,與尋常的禮物盒大相徑庭,還真來了幾分的興致,這便笑著揮了下手,自有侍候在旁的小宦官跑下去接過李顯手中的盒子,轉(zhuǎn)呈到了高宗面前。 “咦,這物事是……”高宗隨手揭開了禮盒的蓋子,露出了內(nèi)里的一把玉石為骨,白綢為面的折扇,先是一愣,而后遲疑地伸手取出了折扇,上下打量了一番,愣是沒能看出這折扇是如何用法——李顯搗鼓出來的折扇在長安官場里倒是流行開了,可洛陽這頭么,民間雖已有賣,可宮中卻尚不曾流行,至少高宗本人并不曾見識過折扇,不知如何使用也屬正常之事了罷。 “父皇,此為折扇,孩兒手中這柄亦然?!崩铒@笑著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一柄折扇,抖手間彈了開來,輕搖地扇了幾下作為示范。 “哦?竟有如此之精巧,好,甚合朕意,不錯,不錯,好,賢兒、顯兒都有心了,媚娘,你看這扇多精致,朕用起來順手得很,甚好,甚好?!币膊粫缘酶咦诰烤故钦娴南矚g,還是不想先前那等尷尬局面持續(xù),這一迭迭的叫好聲顯得分外的瑣碎。 “圣上覺得好便好,妾身瞧著也是不錯?!蔽涿哪锶粲幸馊魺o意地掃了李顯一眼,也沒去動擺在其面前的禮盒,只是淡笑著附和了一聲。 “那好,既是皇后也覺得好,這折扇朕便收下了,算是爾等的孝心了,唔,賢兒、顯兒都是連日趕路,想必是累了,那就都散了罷。”高宗顯然是一刻也不想在這仁心殿里多呆了,笑呵呵地丟下句場面話,甚至沒等李賢哥倆個出言道乏,自顧自地便起了身,手持著折扇搖晃著便行出了仁心殿,賀蘭敏月母女見狀,自也不想多呆,各自起了身,對著武后福了福,道了聲乏,緊隨著高宗身后也跑了個沒影,就只剩下李賢小哥倆實在是走不脫,只得硬著頭皮恭送一眾人等離開。 “兒臣等恭請母后訓(xùn)示。” 高宗等人去后,武后并沒有任何的動作,甚至不曾向小哥倆看上一眼,只是低垂著眼簾端坐著不動,那等若有所思的沉靜樣子一擺將出來,殿里的氣氛登時便壓抑了起來,弄得小哥倆個老大的不自在,好一陣子死寂之后,李顯眼瞅著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沒奈何,只好上前一步,躬身請示了一句道。 “訓(xùn)示就不必了,賢兒為官一任,能造福一地,那便是好的,顯兒一心向?qū)W,勤奮自勉,將來必可成器,娘沒甚不放心的,更難得爾等孝心有加,娘欣慰得很,都累了罷,下去休息好了。”聽得李顯出言,武媚娘低垂的雙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厲芒,可待其抬起了頭來之際,卻已是滿臉欣慰的笑容,很是夸獎了小哥倆一番。 “母后過譽(yù)了,兒臣們自當(dāng)牢記母后的教誨,日日以之鞭策自身,斷不敢辜負(fù)了母后的期望,時候不早了,兒臣們不敢擾了母后休息,就此告退。”小哥倆一聽武后叫走,自是都不愿再多逗留,各自出言謙遜了一番之后,肩并肩地退出了殿去。 “哼!” 李賢兄弟倆去后,武后默然地端坐了好一陣子,眼神變幻個不停,臉色越來越見陰沉,良久之后,突地輕哼了一聲,款款地站起了身來,對擱在幾子上的禮盒連看都不看上一眼,一甩水袖,徑自離開了仁心殿…… “七弟,一道去為兄府上聚聚罷?!?/br> 李賢與李顯一路無語地出了洛陽宮,在行到各自的馬車前之際,李賢突地發(fā)出了個邀請道。 “六哥有請,小弟本該欣然應(yīng)了,只是今日小弟精神已疲,不若明日一早再聚可好?”李顯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本想著答應(yīng)李賢的邀請,可話到了嘴邊,還是強(qiáng)自收了回來,只因李顯尚未將應(yīng)對之策考慮清楚,此時相聚亦是枉然,這便婉拒了李賢的邀請。 “也罷,那就明日好了,六弟珍重,為兄先行一步了?!?/br> 李賢見李顯出言婉拒,也沒再強(qiáng)求,點了點頭,自顧自地便上了馬車,須臾,大隊人馬轟然啟動,向著璐王府別院駛了去。 麻煩大了,這回怕是要死人了!李顯送走了李賢之后,也沒在宮前多逗留,吩咐了高邈一聲之后,也鉆進(jìn)了自個兒的馬車中,一路行一路思索著今日的所見所聞,對于武后即將出手的殺機(jī)已是了然于心,至于該如何應(yīng)對,卻始終毫無頭緒——前世那會兒,李顯并沒有隨駕前往泰山,對于封禪泰山時所發(fā)生的事情只是道聽途說了一些,并不了解真實的情形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賀蘭敏月母女都死了,據(jù)說是在赴武家的家宴時死于食物中毒,到底是不是如此李顯卻不敢肯定,是時,背黑鍋的是武后的兩個堂兄武惟良與武懷運(yùn),此二人全都被武后下令砍了腦袋,兩家的一眾人等也因之全都被流配邊關(guān),自此之后,后宮中再無人可以跟武后爭寵,而本就懼內(nèi)的高宗從此后再也沒了一絲掙扎的勇氣,朝局也因之糜爛了下去。 兇殘,這就是武后的真面目,只要礙了她的事,兄弟也好,姐妹也罷,甚至是子女都可以照殺不誤,李顯對此自是早有心理準(zhǔn)備,卻也不以為奇,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那兩位“堂舅”死了也好,省得將來武后為把持朝政,將這兩貨搬到朝中攪風(fēng)攪雨,當(dāng)然了,若是能連已死了老爹的武三思、武承嗣等人一起干掉更佳,從這個意義來說,李顯倒是可以推波助瀾上一番,最好讓“武家”被滿門抄斬,絕了武后的根也是好事一樁,至于具體如何做,不妨到時候再見機(jī)行事也成,然則對于要不要如此行事李顯卻又有些不太確定。 沒錯,李顯是很討厭賀蘭敏月這個不知輕重的小女人,不過么,這sao丫頭留下來卻可以大大地分一下武后的后宮之寵,至不濟(jì)也能牽扯一下武后的精力,若是能讓其母死而其獨(dú)活,那倒是佳事一樁,問題是能不能辦得到卻是難說得很,一句話,把握性著實不高,萬一要是連自個兒一道陷了進(jìn)去,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李顯可沒打算當(dāng)替罪羊的,故此,該不該插手此事自是得好生盤算上一下,一時半會李顯還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頭不免便有些疼了…… 第七十二章夜宴(一) 麟德二年十月初三,高宗及武后率眾從洛陽出發(fā),前往泰山,沿途州縣黃土鋪道,灑水而迎,十月初四,關(guān)中各世家從京師啟程,趕往泰安恭候帝駕,獨(dú)太子奉命留京看守,十一月初九,帝假進(jìn)抵泰安,宿于行宮,隨行百官于宮外里許結(jié)帳而居,于是乎,車水馬龍間,權(quán)貴滿街,泰安一境柴米為之貴,頗有擾民之嫌。 正月初三,高宗率群臣封禪泰山,以皇后為亞獻(xiàn),大司空李勣為終獻(xiàn),下詔大赦天下,并改元為乾封元年,大典儀式上,武后親賜文武百官官階、勛、爵不等,并下懿旨:民年八十以上版授下州刺史、司馬、縣令,婦人郡、縣君;七十以上至八十,賜古爵一級,免今歲所過州縣今年之賦稅,可謂是風(fēng)頭出盡,封禪剛畢,武后掛名編撰之《列女傳》、《臣軌》旋即發(fā)行各州縣,再加上一眾北門學(xué)士紛紛撰文吹捧,武后之賢名遂起焉。 一場封禪大典竟成了武后一人表演之舞臺,其之所為可謂是漂亮至極,絕對的“全壘打”——既有大賞群臣的收買手段,又有著趁勢調(diào)升那幫子所謂的北門學(xué)士之官位的實惠,不僅如此,免地方錢糧之舉又可收買民心,再算上一幫子無恥文人的可勁吹捧,輿論上也占據(jù)了制高點,說是面面俱到也絕不為過,這么一套套如行云流水般地玩將下來,縱使是李顯這等閱歷過人之輩也不得不嘆為觀止。 無解,真的是無解,哪怕李顯已是拿著“顯微鏡”在觀測了,卻一樣無法找到武后這一系列動作里的破綻之所在,當(dāng)然了,即便是能找到,李顯也不可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頭與武后發(fā)生碰撞,如此一來,整個封禪期間,李顯所能做的事就只有一樁,那便是冷眼旁觀,除此之外,便是等待,等待著一幕大戲的開鑼。 封禪大典是很熱鬧,不過么,過了也就過了,高宗本身是沒打算如此早地便回轉(zhuǎn)京師,可一眾大臣們卻都有公務(wù)在身,自是不能因之荒廢了朝堂公務(wù),這不,元宵剛過,先是各地來隨駕的地方官們紛紛陛辭而去,緊接著,朝中大臣們也都奉詔陸續(xù)返京,喧囂了一個多月的泰安城也就此漸漸地歸于了寧靜,當(dāng)然了,泰安城熱鬧與否跟李顯一毛錢關(guān)系也沒有,身為親王,他自是用不著跟大臣們一般搭營而居,行宮里自有著其與李賢的住處,小哥倆這段時日以來皆極為老實,既不參與接見大臣,也不去與大臣們私相交往,每日里就是湊在一起聊聊天,下下棋,倒也悠閑得很,這不,一大早地,小哥倆個又?jǐn)[開棋盤殺上了。 李顯的棋藝不錯,三世為人都對此頗有些研究,尤其是后世當(dāng)學(xué)生那會兒更是上過幾年的業(yè)余棋院,一手棋頗見功力,至于李賢么,水平也就一般,頂多比臭棋簍子強(qiáng)上一線而已,之所以能跟李顯殺得有來有去,看似平手相爭,其實都是李顯在讓著他,只不過李賢棋藝實在是臭,看不出來罷了。 “啟稟二位殿下,始州錄事參軍武攸寧前來拜候,請二位殿下明示。” 就在李賢哥倆個正埋頭棋盤間之際,小宦官張徹從室外匆匆而入,對著小哥倆一躬身,緊趕著稟報道。 “不見!” 李賢的棋眼下正處于困境,心自是煩得很,這一聽來者的名字甚為陌生,便即頭也不抬地冷哼了一聲。 “且慢。” 李賢不知武攸寧為何許人,李顯卻是知之甚詳,甚至連其來意都心中有數(shù),說實話,這些天來,李顯一直在等的便是此人的出現(xiàn),自不可能讓其就這么走了,這便一揚(yáng)手,呼喝了一聲,止住了剛要有所動作的張徹。 “嗯?” 這些日子以來,可沒少有地方官吏前來拜訪,其中不凡刺史一類的高官,然則每回李賢都是按著李顯的建議一概不見,此時一聽李顯居然有要會客的意思,李賢自顧不得再思考棋局了,錯愕地抬起了頭來,狐疑地看著李顯,從鼻腔里輕吭出了一聲。 “六哥,此人乃是始州刺史武惟良之長子,算起來可是你我兄弟的表兄來著?!泵鎸χ钯t的疑惑,李顯淡然一笑,隨口解釋了一句道。 “那又如何?”李賢對武后極為反感,連帶著對武家之人也都不怎么待見,壓根兒就不在意甚表兄不表兄的,頭一歪,不以為然地吭了一聲。 “六哥,此子遠(yuǎn)道而來,想必有要事罷,何妨一見?” 李顯并不想立刻說破武攸寧的來意,這便呵呵一笑,勸說了一句道。 “也罷,傳他進(jìn)來好了?!?/br> 李賢皺著眉頭想了想,心里頭雖還是認(rèn)定不見也罷,可卻不好駁了李顯的面子,也就無可無不可地點頭應(yīng)承了下來。 “是,奴婢遵命。” 這一聽李賢開了口,張徹自是不敢怠慢,緊趕著應(yīng)答了一聲,便要轉(zhuǎn)身出門,卻不料他尚未來得及抬腳,李顯便已站了起來,順手將手中把玩著的棋子往棋盒里一丟,笑瞇瞇地開口道:“六哥且坐,小弟一并去看看好了,莫讓人說你我兄弟不近人情?!?/br> “嗯?!崩钯t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也沒再多說些甚子,低頭再次審視起棋局,很顯然,在他的心目中,眼前的棋局比起那個不知所謂的表哥要重要了百倍。 大殿前,一名身著六品官服飾的青年正局促不安地來回踱著步,眼光不時地瞄向陰沉沉的大殿深處,似有所企盼狀,這人正是武后的堂兄武惟良之長子武攸寧,此番乃是奉了其父之命前來,為的便是請兩位親王到其一家所暫居的園子赴宴,按其本心,以為此不過是件易事罷了,輕松可以搞定得了,可卻沒想到都已在殿前都等了好一陣子了,也沒見內(nèi)里有何反應(yīng),這令武攸寧的心里頭不免有些子忐忑了起來。 “張公公……”武攸寧正焦慮不安之際,眼光的余角突地瞄見了正緩步行出大殿的張徹,忙整了整衣衫,緊趕著迎上了前去,剛開口喚了一聲,突地發(fā)現(xiàn)跟在了后頭的李顯,不由地便愣住了,一時間竟忘了要出言招呼。 嘿,果然是這個混小子!武攸寧不認(rèn)識李顯,可李顯卻一眼便認(rèn)出了武攸寧,只因前世那會兒武攸寧可是武后跟前的一條惡狗,依仗著武后的寵信,沒少干那些個沒屁/眼的勾當(dāng),李顯自也沒少受其的欺辱,對此人的品性可謂是深惡至極,不過么,此時非彼時,李顯自不可能一見面便給其臉色看,此際見武攸寧呆愣當(dāng)場,李顯也沒去出言提醒,只是笑瞇瞇地背手而立,一派饒有興致狀地打量著武攸寧。 “周王殿下在此,武參軍安敢不拜!” 李顯倒是好氣性,可站一旁的張徹卻是看不下了,斜了傻不愣登的武攸寧一眼,沒好氣地呵斥道。 “啊,下官武攸寧見過周王殿下,下官一時失禮,還請殿下海涵則個?!?/br> 武攸寧雖是皇親,又有官職在身,其實不過是個沒怎么見過世面的菜鳥罷了,被張徹這么一呵斥,登時便亂了手腳,行禮不周全不說,口中的話語也含糊混亂,怎么看怎么像個鄉(xiāng)巴佬。 “免了罷,說起來武參軍還是小王的表兄,都是自家兄弟,就不必行這些虛禮了?!崩铒@的城府早就修煉到喜怒不形于色之地步,自不會將心中對武攸寧的厭惡帶到臉上來,也沒去計較武攸寧的禮數(shù)不周全,只是笑呵呵地一抬手,煞是和藹可親地說道。 “啊,是,哦,不,下官多謝殿下抬愛了,下官……”李顯越是和藹,武攸寧便越是緊張,口中胡亂地應(yīng)著,緊張得窘迫異常,一張白臉就此生生憋成了醬紫色。 “表兄尋小王可是有要緊事么?呵呵,這大殿門口實不是敘話之場所,表兄若是有事,內(nèi)里說去好了,請!”李顯似乎沒瞧見武攸寧的窘迫一般,笑著側(cè)了下身,溫文爾雅地比了個“請”的手勢,客氣地招呼道。 “不必了,不必了,說來也無甚大事,就是家父與家叔備了些席面,請陛下及皇后娘娘賞光駕臨,下官奉父親之命前來,懇請殿下與璐王殿下一并前往,現(xiàn)有請柬在此,還請二位殿下賞光一行?!蔽湄鼘幾詡€兒覺得在李顯面前失了禮,有些個跌了份,實不愿再多逗留,更不愿再進(jìn)殿,這便緊趕著從衣袖中取出了兩份鍍了金箔的請柬,一躬身,雙手捧過了頭頂,遞到了李顯的面前。 “哦?原來如此?!崩铒@笑著點了點頭,伸手接過了兩份請柬,也不急著攤開看,隨手往衣袖里一塞,笑呵呵地接著道:“二位表舅一番好意,小王感激不盡,若得便,自當(dāng)前去,表兄難得來上一趟,就請進(jìn)內(nèi)敘談一二,你我兄弟也好就此親熱親熱罷。” “多謝殿下美意,下官尚有些俗務(wù)在身,就不多打攪了,改日自當(dāng)再來拜見二位殿下,下官告辭了。”武攸寧不知為何在李顯面前怎么也放不開,總感覺縮手縮腳地難受至極,此際一聽李顯答應(yīng)前去赴宴,暗自松了口氣之余,便是一刻也不想多呆,緊趕著便出言請辭道。 “也罷,既如此,小王便不強(qiáng)留表兄了,您走好?!?/br> 李顯并沒有強(qiáng)留武攸寧,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坦然地受了其的禮,目送其轉(zhuǎn)過了殿外的一道照壁,這才撇了撇嘴角,露出了絲冷冷的笑意,一甩袖子,大步走回了殿中…… 七十三章夜宴(二) “七弟,你來得正好,哈,為兄可是想出了記妙手,看七弟此番還有甚能為?”聽得腳步聲響起,李賢從棋盤上抬起了頭來,見是李顯轉(zhuǎn)了回來,不由地便笑了,一招手,很是得意地指點著棋盤,興致勃勃地說了一句,絲毫沒有過問李顯與武攸寧究竟都交涉了些甚事,很顯然,在他眼里,武攸寧就是路人甲之流的龍?zhí)琢T了,壓根兒就不值得一提。 無知者永遠(yuǎn)無畏啊,嘿,這廝以自我為中心的性子這輩子怕是改不了了的。一見到李賢那副興奮勁,哪怕李顯早就熟知其個性,還是忍不住在心里頭腹誹了一把,只是臉上卻依舊笑得無比之燦爛,幾個大步走到了幾子前,長跪而坐,順手從棋盒里拿起枚黑子,掃了眼盤面,幾乎不假思索地便點在了棋局的要點上。 “呵,七弟這手棋兇悍啊,欲魚死網(wǎng)破乎?”一見到李顯的棋子落在了戰(zhàn)略要點上,李賢不由地倒吸了口涼氣,悻悻地咕喃了一聲。 “六哥,表兄送來了請柬,說是要請你我兄弟明晚前去赴宴?!崩铒@沒有回答李賢的問話,而是笑著將武攸寧的來意說了出來。 “不去?!崩钯t干脆得很,頭也不抬地便回了兩個字。 “這……,怕是不好罷,父皇、母后都去了,你我兄弟要是不去,恐惹人閑話?!崩铒@臉上露出了絲苦笑,搖了搖頭,解釋了一句道。 “哦?”李賢一聽此言,疑惑地抬起了頭來,微皺著眉頭看了看李顯,輕吭了一聲,卻并沒有急著做出表態(tài),李顯也不出言催促,只是伸手從衣袖里取出了兩份請柬,順手?jǐn)R在了幾子上。 “唔,既是躲不開,那就去走上一遭罷?!崩钯t將兩份折子都拿了起來,隨意地翻了翻,不以為意地?fù)u了搖頭,有些子怏怏地吭了一聲。 “那好,小弟便讓人備上些禮,這就送了去,算是你我兄弟的份子好了?!崩铒@笑了笑,將時候在一旁的高邈叫到身旁,低聲地吩咐了幾句,自有高邈領(lǐng)著一眾人等自去準(zhǔn)備禮物不提。 “這些庸才溜須拍馬個頂個的拿手,正經(jīng)本事卻半點全無,七弟,你瞧這請柬,燙金鑲銀倒是闊氣得很,就不知內(nèi)里有多少的民脂民膏在,哼,無恥之尤!”李賢雖沒拒絕李顯幫其準(zhǔn)備禮物的好意,也打算去赴明日之宴,可心里頭對武家之人的怨氣卻并未因此而稍減,將手中的燙金請柬往幾子上隨手一丟,毫不客氣地叱責(zé)了一番。 “六哥說的是,如今的朝風(fēng)堪憂啊,若不改觀,將來必有奇禍,罷了,此時言之尚早,待六哥青云直上時,再做計較也不遲?!崩铒@三世為人,對大唐的各種弊端自是遠(yuǎn)比李賢來得清楚,心中同樣也有著無窮的感慨,只不過李顯很清楚這些事情急是急不得的,也不可能靠發(fā)牢sao便能改變現(xiàn)狀,這一見李賢臉色不愉,便笑著寬慰了幾句道。 “嗯,不說這個了,來,接著下棋,為兄今日定要勝了此局不可!”李賢性子是有些傲,可對于事情的輕重緩急卻還是知道的,發(fā)了發(fā)牢sao之后,也不想再多談武家之事,這便將話題引回到了棋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