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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盛唐風(fēng)流在線閱讀 - 第39節(jié)

第39節(jié)

    “此話怎講?”

    李賢便是因著不太甘心之故,這才會將林奇召來商議,否則的話,又何須如此費事,派個人去通知一下行止也就成了,此際,見林奇表現(xiàn)得如此激動,李賢卻并沒有甚旁的表示,只是微皺了下眉頭,淡淡地問了一句道。

    “殿下明鑒,依下官看來,此番既是許相親自上的本,又是皇后娘娘主持大局,劉祥道又豈能幸免,去職已是必然,縱使太子一方強(qiáng)保,也依舊于事無補(bǔ),如此一來,吏部尚書必將出缺,該落入誰人手中可就有得計較了的?!绷制婺鼙焕钯t依為心腹,自是有一些本事的,別的不說,就說在體悟李賢心境的能耐上,怕是少有人能及的了,哪怕此際李賢并沒有表露心跡,可林奇卻極為銳敏地發(fā)現(xiàn)了李賢隱藏在心底里的那份不甘之心,這一分析起朝局來,自也就能順著李賢的意思去扯了的。

    “唔,接著說?!?/br>
    茲體事大,牽扯實巨,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李賢自不肯輕易地表明態(tài)度,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吭了一聲道。

    “殿下,依您看來,依附于皇后娘娘門下者,可有能出掌吏部之人選否?”林奇并沒有接著往下分析,而是詭異地一笑,提出了個問題來。

    “哼,一群土雞瓦狗耳,何足道哉!”武后一黨有哪些人李賢自是心中有數(shù),在他看來,除了許敬宗這個老家伙外,其余人等都上不得臺面,自不會以為一幫子根基甚淺的北門學(xué)士能登上吏部尚書之大位,這一聲冷哼里自也就滿是不屑的意味。

    “那不就對了?殿下,您看,許相此番彈劾劉祥道可是沖著太子去的,這可是不折不扣地在打太子殿下的臉,若無皇后娘娘示意,許相敢為此事么?顯然不會!換句話說,皇后娘娘對太子殿下的不滿已到了極致,在這等情形下,不單劉祥道倒臺已是必然,且皇后娘娘也絕對不會將吏部尚書的大印再交到太子殿下手中,而皇后娘娘自身又無能掌此大印之心腹,此缺一出,豈不是正該由殿下所有么?”林奇狡詰地一笑,鼓了下掌,興奮異常地將所思所想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話雖是如此,只是七弟處……”

    李賢生來聰慧,又怎可能會想不到林奇所說的這么些道理,之所以不敢輕動,倒不是顧忌著太子勢大,甚或也不是擔(dān)心武后的狠辣手腕,其實是怕李顯那頭會見怪,畢竟這一路走來,他李賢可是得了李顯不少的助力,自不愿輕易與李顯鬧出了生分,再者,對于李顯的謀算能耐,李賢深為折服之余,也為之深深忌憚不已,其將林奇喚了來的根本目的自不是為了聽林奇的所謂朝局分析,而是指望林奇能想出個既能將吏部尚書之位搞到手,又能不得罪了李顯的主意。

    “這個……”林奇為人向來自傲得很,滿朝文武中能讓他看上眼的不多,可對于李顯么,他卻是極為忌憚,甚至可以說是到了懼怕的地步,此際一聽李賢將李顯抬了出來,林奇心頭不禁為之一憷,面色瞬間一紅,啃哧了半天,卻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嗯?”

    李賢自個兒就是想不出妥當(dāng)?shù)霓k法才會召林奇前來,卻沒想到林奇竟然也是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登時便將李賢給郁悶壞了,臉一沉,極為不悅地從鼻孔里哼出了一聲。

    “殿下,此乃大利之事也,不可不為,至于周王殿下處么,想來是會理解殿下的一番苦心的?!边@一見李賢臉色不愉,林奇心神不由地便是一顫,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湊上前去,訕笑地說了一句道。

    “唔……”

    李賢瞥了林奇一眼,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心里頭卻暗自盤算了起來,可想了好一陣子,還是沒能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左右權(quán)衡了良久,到了底兒還是覺得不能放棄此番趁勢拿下吏部尚書的大好機(jī)會,這便一咬牙關(guān),準(zhǔn)備下個最后的決斷了。

    “殿下!”

    就在李賢下決斷的話將將出口之際,書房外突然傳來了一聲呼喝,瞬間便將李賢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在一聽腳步聲不對,李賢瞬間便反應(yīng)了過來——該是李顯到了!自是顧不得再多言,趕緊整了下衣裳,端坐回了原位,與此同時,還沒忘朝林奇使了個暗示的眼神。

    “六哥?!?/br>
    李賢方才落了坐,李顯已笑呵呵地從書房外行了進(jìn)來,入眼見林奇也在,心中暗自冷笑了一聲,可也沒甚不妥的表示,招呼了一聲之后,便即徑直走到李賢身前的幾子旁,隨意地坐了下來。

    “七弟,怎地,可是有甚變故了么?”李賢實是沒想到李顯會在這么個節(jié)骨眼上殺了來,心頭不禁有些子發(fā)虛,忙不迭地強(qiáng)裝出一副疑惑的樣子問了一句道。

    變故?外頭沒變,變的怕是你小子罷!李顯之所以此時殺了來,自非無因,怕的便是李賢鬼迷心竅之下胡亂作為,為了不生差錯,李顯早就安排了人手緊盯著潞王府,這一得知林奇出現(xiàn)在潞王府的消息,李顯便已猜出了李賢的小心思,自是不敢放任這廝胡為,這才急趕了來,此時見李賢與林奇二人臉上那強(qiáng)裝出來的鎮(zhèn)定狀,李顯真有些子氣不打一出來的,暗自在肚子里腹誹了李賢一把,可臉上卻依舊笑得極為的和絢,隨意地抖了抖衣袖道:“哪有那么多的變故,嘿,就只有一個消息罷了,好叫六哥得知,蓬萊宮里已傳出了消息,說是母后已得了父皇的旨意,準(zhǔn)備在后日一早親自主持朝議了?!?/br>
    “竟如此之急?母后……唉,這是從何說起來著。”

    李賢在宮中的耳目比李顯還要多上不少,李顯能知道的消息自然是瞞不過李賢的,不過么,這會兒李賢心中正有鬼,自是有心避開敏感話題,這便故意裝出剛得知此消息一般地感嘆了起來。

    裝,接著裝,小樣,還有完沒完了!李顯早就看透了李賢的小心思,只是懶得說破而已,這會兒見李賢在那兒裝糊涂,忍不住在心里頭咒罵了一句,實在是懶得再跟李賢這般胡亂兜圈子了,這便面色突然一肅,緩緩地開口道:“六哥,朝議將至,必有惡斗,六哥可都準(zhǔn)備停當(dāng)了么?”

    “這個……,呵呵,茲體事大,為兄又怎敢怠慢了去,只是,唔,只是為兄還是以為吏部尚書之職或許能爭上一爭的,七弟,你看……”被李顯銳利的眼神一盯,李賢登時便有種被看得通透之感,心一慌,真實想法便不由自主地從口中溜了出來,只是話說到半截子,見李顯臉色越來越難看,不得不尷尬萬分地停住了口。

    “六哥,小弟曾聽過一折故事,頗覺有趣,還請六哥品評一二?!边@一見李賢如此難堪,李顯自知不能逼其過甚,這便哈哈一笑道:“昔有一壯漢,力能拔山,氣力蓋世,中年得子,大悅,倍疼愛之,值子周歲,呼朋喚友前來痛飲助興,席間酒酣,自言‘老子英雄兒好漢’,自夸其能舉千鈞之物,其子想來亦然,旁人激之,斯人大怒,取其子置于堂上,以百斤物加其子之身,指望其子能挺而舉之,誰曾想,其子竟不堪重負(fù)而喪,其人大哭曰:老子能舉千鈞,為何子不行耶,奈何?”

    “呵呵,六弟這笑話,啊,這笑話甚好,甚好?!崩钯t乃極其聰慧之輩,自然聽得出李顯這是在拐著彎子罵人來著,說的便是他李賢自不量力,可憐李賢本就不是厚臉皮之輩,登時就被弄得個面紅耳赤,卻又不敢說破,這又怎個尷尬了得。

    “六哥以為好便是好的,左右不過一笑話耳,笑過也就罷了,可其中的蘊(yùn)意卻頗值得借鑒的,照理來說,力士之子若是培養(yǎng)得當(dāng),其力必不小,然,值其蹣跚學(xué)步之時,縱神駿亦有限,若以超限之事難之,必敗亡無疑也,于小弟心目中,六哥乃人中之龍,只消按部就班行了去,將來定有一日可青云直上,拔苗助長之事小弟誠不愿見也,還請六哥明鑒?!崩铒@盡管對李賢的短視極為的鄙夷,可為了大計之故,還是很耐心地勸說了一番。

    “七弟有心了,為兄,唔,為兄知道該如何做了的。”

    見李顯說得如此之誠懇,李賢心中的尷尬與不快慢慢地便消散了去,在心里頭將李顯所言細(xì)細(xì)地品味了一番,頗覺其理甚善,爭奪吏部尚書的心自是就此淡了下來,這便點頭附和了一句,語氣同樣頗為誠懇。

    這臭小子總算是開了竅,好險,真要是讓他胡攪上一把,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李顯觀言察色的能耐天下少有人及,只一聽,便可知李賢此言乃是出自肺腑,懸著的心自是就此落了地,也不想再就此事多糾纏,這便哈哈一笑道:“六哥,離后日尚早,左右也無須準(zhǔn)備些甚子的,不若殺幾局棋消遣一番如何?”

    “好,今日定要殺七弟一個片甲不留!”李賢的心結(jié)已解開,自也不想再繼續(xù)先前那等令人難受已極的話題,自是樂的順?biāo)浦垡话?,這便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

    第一百一十一章武后臨朝(上)

    乾封元年五月二十二日,蓬萊宮中發(fā)出明詔,稱許敬宗彈劾劉祥道一事案情重大,不經(jīng)朝議,實難公斷,概因高宗有微恙在身,特由皇后代行朝議事宜,擬定于五月二十四日在太極殿大聚群臣,以共商國是。此道詔書一出,京師朝野為之震動,武后一黨固是歡欣鼓舞,其余大臣則是且驚且憂,私下言及此事不妥者不在少數(shù),卻無人敢公然上本反對,尤其是在太子進(jìn)蓬萊宮求見高宗被拒后,諸臣工皆默然了下來,滿京師上下氣氛詭異難明,暗潮洶涌間,一場朝堂風(fēng)暴已是避無可避了的。

    乾封元年五月二十四日,卯時三刻,陰,漫天烏云密布,云層壓得極低,不時有電光在中跳躍閃爍著,隱隱的雷鳴聲滾滾而過,大雨將至,氣壓低得令人很有種喘不過氣來之感,哪怕已將車簾子卷起了半截,李顯卻依舊覺得氣悶得緊,手中的折扇不知不覺間便搖得飛快了起來,扇出來的風(fēng)倒是不小,奈何心頭的燥熱卻不見一絲一毫的消減,反倒是更燥上了幾分。

    不可控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些,縱使李顯已盡可能做足了功課,可對于此番朝局的走向卻依舊有些拿捏不住之感,再說了,就算一切都按著李顯所策劃的最佳劇本來演,其結(jié)果也一樣好不到哪去,只因武后臨朝的先例一開,這后患怕是再也避無可避了,至少李顯本人看不出還有誰能阻擋得住武后公然干政的野心——懦弱的高宗不能,怨氣滿懷的太子不能,羽翼未豐的李賢也不能,群臣亦無力,至于李顯本人也同樣是心有余力不足,一念及此,李顯的心情便不免愈發(fā)沉重了起來。

    實力,一切歸根到底還是實力!李顯很清楚要想有所作為,一切靠的只能是實力,可惜實力這玩意兒不是一朝一夕能擁有的,尤其是如今李顯處于蟄伏之期,要想坐擁龐大的實力幾乎是天方夜譚之事,別的不說,光是棄文習(xí)武之名傳遍天下后,要想明著拉攏人才都是件困難之事,更別提去拉攏重臣了,這一條,從司農(nóng)韋夕機(jī)以及駱賓王二人的身上就可以很明顯地看得出來,這幫子有志于朝堂的能臣顯然都不想與擺明了無意于大位的李顯有太多的糾葛,對此,李顯雖早有心理準(zhǔn)備,卻亦無可奈何,只因他很清楚武后的狠毒之處,那婆娘殺起兒子來,就跟殺小雞一般麻利,尤其是越有心于大位的兒子死得越快,李顯唯有擺出不想爭大位的姿態(tài),方才不致有性命之憂,哪怕是在朝中胡為了一些,有著那頂“不想上位”的帽子在,多少能起個擋箭牌的作用,或許能不致立刻惹來殺機(jī)罷,可這只是治標(biāo)不治本的法子,顯然無法憑此達(dá)成李顯心中的大計,若想有所作為,有些計劃或許到了該實施的時辰了!

    “殿下,殿下?!?/br>
    就在李顯心潮起伏難平之際,耳邊突然響起了高邈小心翼翼的呼喚聲,瞬間便將李顯從沉思中喚醒了過來,猛一側(cè)頭,從卷起的車簾子往外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馬車不知何時已停在了承天門前的小廣場邊。

    “嗯。”李顯沒多廢話,只是輕吭了一聲,揮手示意了一下,自有隨侍的下人們緊趕著將車簾子卷將起來,李顯一哈腰,在高邈的服侍下,走下了馬車,入眼便見廣場上早已站滿了朝臣,只是渾然不見了往常朝會前那等輕松愜意的笑談聲,有的只是一股子詭異的壓抑感在廣場上盤旋纏繞不已。

    “殿下,早?!?/br>
    “殿下,您來了?!?/br>
    ……

    李顯大老遠(yuǎn)便瞅見早到的李賢正一本正經(jīng)地與戴至德等老宰相交換著意見,不由地暗自輕笑了一聲,可也沒多遲疑,緩步便向李賢走了過去,一路所行處,群臣紛紛施禮問安不迭,李顯自也笑著作揖還了禮。

    “七弟,早啊?!?/br>
    聽得響動,李賢回過了頭來,見是李顯到了,這便笑著招了招手,示意李顯站到身邊來。

    “六哥,諸公,小王來遲了,海涵,海涵?!?/br>
    李顯笑容可掬地對著李賢以及戴至德等老宰相作了個團(tuán)團(tuán)揖,謙虛地打了聲招呼,而后便即站到了李賢的身邊,閉口不再開言,只是含笑地聽著李賢與一眾宰相就科舉事宜交換著意見,當(dāng)然了,那些所謂的意見在李顯看來,全都是些無所謂的廢話罷了,左右不過是李賢在那兒顯擺而已,卻也懶得用心去聽,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環(huán)視了一下周邊的情形,突地跟閻立本看將過來的眼神對到了一起。

    呵呵,老閻同志看來有些頂不住了!李顯一接觸到閻立本的眼神,立馬會意了其中所蘊(yùn)藏著的一絲請求的用心,心中暗笑了一聲,可臉上卻并沒有甚旁的表情,只是微微地頷了下首,表示自己已知曉,閻立本見狀,似乎大松了口氣一般,展顏一笑,也微微地頷了下首,而后便即不動聲色地轉(zhuǎn)開了視線。

    “上朝,上朝……”

    李顯到得本就晚,這才剛與閻立本交換過眼神,宮門處便傳來了宦官們的喊朝之聲,一眾朝臣們自是不敢怠慢,各自按品階排好了隊,以李賢兄弟倆為首,疾步走進(jìn)了緩緩?fù)崎_的承天門,一路沿宮中大道直奔太極殿而去,不多時,便已進(jìn)了大殿,入眼便見大殿中央的龍床邊赫然并列著一張規(guī)格只是略小上一些的雕鳳床榻,群臣們驚詫之余,全都就此sao動了起來——朝臣們接旨時,都以為武后所謂的主持朝議該是垂簾聽政而已,卻萬萬沒想到武后居然是公開聽政,這還不算,居然將座椅擺在了與龍床并列的位置上,此事說是逾制還算是輕了的,簡直就是公然謀逆了的。

    “哼,七弟,你看這……”

    李賢顯然也沒想到武后居然如此膽大妄為,震驚之余,心頭的火立馬便起了,冷哼了一聲,便有要當(dāng)庭發(fā)飆的跡象。

    有啥好奇怪的,那賊婆娘本就是個野心勃勃的貨色,就沒啥事是她不敢干的!李顯經(jīng)歷過前世那等苦難的歷練,早就見怪不怪了,在李顯看來,別看群臣們這會兒似乎沸反盈天的樣子,真到了武后駕臨之際,卻一準(zhǔn)全都成了縮頭烏龜,該拜的依舊得拜,屁話都不會有一句,就這么個現(xiàn)實下,不低頭能成么?很顯然是不成的,畢竟這會兒武后手拽高宗旨意,誰要是敢出頭,那一準(zhǔn)沒個好下場。

    “六哥,沒事,等著罷,太子哥哥快到了。”

    李顯并不想李賢折在此地,此際見李賢又要不平則鳴,趕忙笑著打岔了一句,話里的意思便是太子都不急,您老急個甚。

    “哼!”

    李賢雖極有個性,可到底不是傻子,自是聽得懂李顯話里的潛臺詞,只是心中依舊不甘得很,這便冷冷地哼了一聲,黑著臉不吭氣了。

    “皇后娘娘駕到!”

    就在朝臣們嚶嚶嗡嗡地亂議個不停之際,后殿里突然響起了司禮宦官高和勝那尖銳高昂的呼喝聲,旋即,便見一身盛裝朝服的武后在一眾宦官宮女們的簇?fù)硐拢菏讖暮蟮钷D(zhuǎn)了出來,一臉晦氣的太子則低頭跟在了其后,原本正亂議著的朝臣們立馬就此收了聲,有些個目瞪口呆狀地看著武后徑直行上了前墀,款款地坐在了龍床邊的那張榻上。

    “臣等叩見皇后娘娘!”

    沒等諸臣工反應(yīng)過來,以許敬宗為首的后黨們便已跪倒在地,大禮參見了起來,其余大臣見狀,自是不敢怠慢,亂哄哄地也都跟著跪了下來,只是見禮之聲卻顯得極為的凌亂,前頭的人都已見禮畢了,后頭的官員才剛呼出口,聲音噪雜無比,渾然不見了早朝所應(yīng)有的肅穆景象,倒是跟菜市場有得一比了。

    沉默,還是沉默,一眾朝臣們陸續(xù)都見禮完了,卻始終不曾聽到武后叫起的聲音,直令朝臣們心里頭都不免打起了鼓來,無人敢直視前墀上的武后,全都低頭跪著,連稍動上一下都不敢,大殿里的氣氛遂就此凝固了一般,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厲害,好一個心理戰(zhàn),這么個下馬威一出,怕是無人敢質(zhì)疑這婆娘的權(quán)威了,嘿,接下來的朝議怕是要玩完了!李顯自是清楚武后這一手的用心何在,然則知曉歸知曉,在這等形勢下,李顯也無力去破解,只能是默默地跪著,腦筋卻高速地運轉(zhuǎn)了起來,盤算著接下來朝議時的應(yīng)對之道。

    武后就這么靜靜地端坐著,臉上神情肅穆,一絲的表情都沒有,一雙鳳眼銳利如刀一般地掃視著下頭的一眾朝臣們,一股子龐大的氣場油然而生,生生壓迫得諸臣工的心跳全都加速不已。

    “平身!”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一眾朝臣們跪得腿腳都有些子發(fā)麻了,上頭總算是傳來了武后那毫無感情可言的聲音。

    “臣等謝皇后娘娘隆恩?!?/br>
    一聽到叫起的聲音,一眾朝臣們心里頭皆不免生出了如獲重釋之感,各自叩謝不已,聲音比起前面的見禮來說,明顯地整齊了不老少,很顯然,朝臣們的氣勢在這場不動聲色的較量中,基本已被打擊得潰不成軍了的,朝議的主動權(quán)也因之在無言中轉(zhuǎn)移到了武后的手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武后臨朝(中)

    有些人天生就有著帝王之氣度,武后顯然便是其中之一,你可以罵她荒yin無恥,也可以罵她紅顏禍水,更可以叱其野心勃勃,但卻絕對否認(rèn)不了其身上所特有的那種君臨天下之氣度,旁的不說,光是那份氣場之強(qiáng)大便足以震懾全場,哪怕是宰輔一級的極品大員也生不出當(dāng)場抗衡之心,面對著武后的赫赫之威,滿殿文武大臣中,真能保持一顆平常心的少之又少,更別說對武后這等逾制的舉動群起攻之了的,有的僅僅只是低眉順目的恭謙罷了。

    “諸位愛卿,本宮受陛下囑托,主持朝議事宜,諸位愛卿有本要上的,盡管奏來。”武后環(huán)視了一下殿中諸臣,見無人敢與其對視,自是很滿意一眾大臣們的恭謙表現(xiàn),這便紅唇輕啟,語氣平緩地說了一句,舉止之老成絲毫看不出武后這是第一次臨朝,真就宛若是久為帝王一般的熟捻。

    “啟奏娘娘,微臣有本章在此,今毫、陳、宋、濮四周旱情初顯,四州刺史告急文書已至京師,微臣懇請娘娘準(zhǔn)免四州錢糧,并開倉放糧,以賑災(zāi)民?!蔽浜笤捯魟偮洌氯谓o事中(正五品上)劉祎之已從朝臣隊列中站了出來,高聲稟報道。

    “轟……”

    劉祎之此本一上,滿朝大臣登時全都sao動了起來,只因前一日所宣布的圣旨里,只言此番朝議乃是公決許敬宗彈劾劉祥道一案,自是誰都沒想到這朝議居然一開始便走了調(diào),眾臣們驚詫之余,自是忍不住私相議論了起來。

    “諸位愛卿對此可是別有異議么?若如此,請自站出來詳述,本宮洗耳恭聽!”一見大殿里秩序紛亂,武后的臉立馬便沉了下來,抬手一壓,寒著聲喝問了一句道。

    不得不說武后的氣場確實強(qiáng)大,她也就是這么一喝,滿場跟開了鍋似的亂議之聲竟然就此消停了下來,一眾朝臣們盡自滿腹的疑慮,卻無一人敢站出來說個“不”字的,大殿里瞬間便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個分明。

    “娘娘明鑒,微臣以為劉給事中所奏甚是,時近盛夏,大旱一起,民不聊生,其情可悲矣,當(dāng)急救之!”朝臣們剛安靜了下來,著作郎(從五品上)周思茂已大步走到了殿中,高聲附和了劉祎之一把。

    “嗯,二位愛卿所奏極是,民乃社稷之根本,既有難,當(dāng)賑之,本宮甚以為然。”武后頷首表明了態(tài)度,而后突地提高了下聲調(diào)點名道:“閻立本?!?/br>
    “老臣在?!?/br>
    這一聽武后點了名,閻立本盡管滿心的不愿,可也只能是老老實實地站了出來,躬身應(yīng)命道。

    “本宮之意已決,當(dāng)以賑民為要,卿既為戶部尚書,此事便交由卿辦理,可有難處么?”武后面色肅然地看了閻立本一眼,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道。

    “老臣遵命?!?/br>
    閻立本其實很想出言反駁一番的,可卻沒個正當(dāng)?shù)睦碛桑吘官c災(zāi)乃是戶部應(yīng)為之事,他實在是沒個推脫之處,再不甘,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道。

    “嗯,如此最好?!蔽浜笏坪鹾苄牢康匦α艘幌?,而后微一側(cè)臉,看向了坐在前墀下的太子李弘,語氣極為平淡地開口道:“太子對此事可有異議么?”

    異議?有,不但有,而且還大著呢,身為監(jiān)國太子,居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武后在那兒牡雞司晨,李弘的肺都快氣炸了,臉黑得跟鍋底一般,問題是這賑災(zāi)乃是朝廷應(yīng)為之舉措,李弘又怎可能說出個“不”字來,沒奈何,也只能是起了身,對著武后一躬,語氣含糊地回了一句道:“母后圣明。”

    “嗯,那就這么定了,四州有難,本宮實不忍坐享安逸,當(dāng)自減月俸一半,以貼賑災(zāi)之用,自本宮以下,后宮之人一律如此辦理?!蔽浜蟛]管太子的臉色有多難看,頷了下首,自顧自地便下了決斷,末了,點了名道:“高和勝,此事便交由爾來辦,將所募集到之錢物移交戶部,發(fā)往災(zāi)民手中,聽好了,爾給本宮機(jī)靈些,莫要讓蠹蟲之輩中飽了私囊,否則,本宮唯爾是問!”

    “是,老奴謹(jǐn)遵皇后娘娘懿旨?!?/br>
    高和勝本就是武后的親信,此際見武后將監(jiān)督戶部的權(quán)力交到了自個兒的手中,哪有不樂意的理,自是緊趕著便應(yīng)承了下來。

    高和勝是得意了,可李賢卻是氣壞了,臉色陰沉得簡直能滴出水來,用噴火的眼神怒視了高和勝一眼,嘴角抽搐了幾下,似有要發(fā)飆的跡象,可到了底兒,卻還是沒那個膽子,只能是頹然地坐回了原位,一眾太子一系的官員們見狀,自也不敢在此時站出來反駁,就這么眼巴巴地看著武后在臺上威風(fēng)八面地處置著朝政。

    “啟奏娘娘,微臣亦有本章在此?!?/br>
    賑災(zāi)之事方罷,還沒等朝臣們回過神來,就見又一名北門學(xué)士從隊列里竄出,高聲稟報了起來,眾人定睛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站出來的是國子監(jiān)國子博士(正五品上)元萬頃。

    “元愛卿有何本章只管奏來,本宮聽著呢?!?/br>
    武后溫和地虛抬了下手,示意元萬頃平身,鼓勵地點頭說了一句道。

    “微臣啟奏娘娘,臣等自受命編撰科舉應(yīng)試文本以來,始終兢業(yè)為之,時不過半月,已校訂泰半,進(jìn)展甚速,然,微臣卻有一不解處,所有文本皆出自圣人,確是該當(dāng),只是依微臣看來,時文也不可或缺,微臣以為若是將《臣軌》、《官僚新誡》、《樂書》三冊并入科舉應(yīng)試文本,自可兼顧古今,實大善也,懇請娘娘明斷?!痹f頃躬著身子,潺潺而談,一舉將矛頭對準(zhǔn)了潞王李賢所負(fù)責(zé)的科舉事宜。

    嘩然,一片嘩然,元萬頃之言剛落,滿殿朝臣們再次轟然議論了起來,誰都想不到武后剛打完了太子一系的臉,居然轉(zhuǎn)瞬間又調(diào)轉(zhuǎn)槍口瞄上了李賢,莫非是真打算一朝便壓服了朝中所有實力派不成?再者,元萬頃去歲方才跟李顯鬧出了個大疙瘩,這會兒居然當(dāng)庭準(zhǔn)備再次朝李顯兄弟倆發(fā)難了,這等戲碼著實是有夠精彩的,一眾朝臣們且驚且詫,自是全都就此sao動了起來。

    怒了,李賢原本就對武后牡雞司晨極為的不滿,再一見矛頭居然沖著自個兒來了,登時便狂怒了起來,臉色黑沉地冷哼了一聲,大步站了出來,高聲喝道:“母后,兒臣反對!”

    一見到李賢站了出來,朝臣們瞬間便全都安靜了下來,目光齊刷刷地全都凝聚在了武后的身上,都想看看武后會如何壓服一向便有些子桀驁不馴的李賢,可也有不少朝臣的目光卻投向了不動聲色地站在隊列里的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