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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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后娘娘駕到!” 盡管是荀假期間,可一得知突厥反叛之消息,諸宰輔們卻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全都緊趕慢趕地來到了宣政殿中,正自彼此竊竊私議之際,突然聽得一陣喝道聲響起,諸宰輔忙不迭地各自整了整身上的官袍,做好了迎駕之準(zhǔn)備。 “臣等叩見天后娘娘。” 一陣衣袂的摩擦聲大起中,一身整齊朝服的武后已領(lǐng)著一大群宦官宮女們從后殿轉(zhuǎn)了出來,諸宰輔見狀,忙各自大禮參拜不迭。 “諸公免禮,平身?!?/br> 盡自心中已然有了平亂之策,可武后卻并不因此而喜形于色,肅然著臉,款款行到大位上落了座,而后不動聲色地一抬手,表情嚴(yán)肅地叫了起。 “臣等謝娘娘隆恩?!?/br> 武后既叫了起,諸宰輔們自是緊趕著按朝規(guī)謝了恩,各自分兩邊站定。 “諸位愛卿,軍報一事想來都已是知曉了的,本宮就不再多言,而今邊患驟起,當(dāng)何如之?” 武后環(huán)視了下諸宰輔,并未過多寒暄,徑直奔向了主題。 “啟稟娘娘,太子殿下在殿外候見。” 軍國大事可不是兒戲,尤其是在這等殿前奏對之際,更是馬虎不得,宰輔們大多都是剛得知消息便急匆匆地趕了來,思緒尚未理清,自是都不想當(dāng)那個出頭鳥,一時間大殿里便就此安靜了下來,可就在此時,卻見一名值守殿外的小宦官匆匆而入,徑直搶到了前墀下,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宣?!?/br> 一聽李顯趕到,武后的臉色雖未變,可眉頭卻是不自覺地為之一皺——此番議軍情之事,武后可是故意不召李顯前來的,為的便是不想讓李顯插手其中,一者是想弱化李顯在朝局上的地位,二來么,也是怕李顯在此事上節(jié)外生枝,可卻沒想到李顯居然不請自到了,這令武后心里頭歪膩得夠嗆,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是冰冷無比地從口中吐出了個字來。 “兒臣叩見母后!” 小宦官去后不久,就見李顯滿頭汗水地從殿外行了進(jìn)來,疾步來到前墀下,一絲不茍地大禮參拜道。 “免了?!?/br> 武后冷冰冰地看了李顯好一陣子之后,這才不咸不淡地吭了一聲,雖是叫了起,卻絕口不問李顯的來意。 “謝母后隆恩,兒臣聽聞突厥有變,心惶急之,策馬飛奔而來,有所失儀,還請母后海涵則個?!?/br> 李顯渾然不在意武后的臉色有多冰冷,謝了恩之后,也不站到一旁去,而是自顧自地往下述說著。 “嗯,顯兒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就且聽聽諸宰輔們對此有甚計議罷?!?/br> 甭管心里如何歪膩李顯,可在這等場合下,武后卻也不能做得太過,只能是無可無不可地應(yīng)付了一聲,便要想將李顯先行打發(fā)到一旁去。 “母后明鑒,此軍國大事也,須得父皇圣裁方妥,我等身為臣下者,豈能私相議之,此,請恕兒臣不敢茍同耶?!?/br> 武后倒是想息事寧人,可惜李顯卻顯然不想就此作罷,毫無顧忌地指出武后主持軍事會議之舉缺乏正當(dāng)性,有著明顯的篡權(quán)之嫌疑。 李顯這句話說得太毒了些,偏生還說的是正理,只因怕高宗雖久不理政,今又臥病在床,可他畢竟還是皇帝,一向以來,在軍國大事上,可是從來不假手于人的,哪怕是武后臨朝已久,高宗也沒將軍國大事之權(quán)力放給她,很顯然,李顯此言一出,武后立馬便處在了極端不利的位置上,縱使氣得面色鐵青,卻也找不出話來加以反駁。 “殿下此言差矣,今陛下染病在床,娘娘代為理政已久,主持大議又何不可之說?” 賈朝隱乃是鐵桿的后黨,這一見李顯咄咄逼人,自是看不下去了,這便從旁閃了出來,自以為是地反駁了李顯一番。 “荒謬!軍國大事者,非帝王不可任之,若非圣上有詔書,任何人敢妄自私聚群臣議之者,皆是謀逆,賈相此言莫非是欲污蔑母后篡權(quán)么?好大的膽子!” 李顯此來就是來找碴的,不為別的,就是不想讓武后有機(jī)會能獨自主理軍國大事,并不僅僅只是對武后的軍事才能看不上眼,更多的則是不想讓這一舉措成了慣例,否則的話,武后把持朝政將變得越來越名正言順,那可不符李顯的立場,再說了,李顯也擔(dān)心武后胡亂通過些決議,耽誤了前線之軍情,這才會前來攪局,本來么,若是賈朝隱不冒將出來的話,李顯還真不好隨便發(fā)飆的,可可里賈朝隱還真就跳出來說了句不經(jīng)大腦的蠢話,有了把柄之下,李顯可就沒那么好說話了,臉龐一板,不由分說地便將賈朝隱好生訓(xùn)斥了一番。 “微臣,微臣……” 賈朝隱本就不是甚高明之輩,先前話里的破綻又被李顯一把抓死了,這會兒雖急欲辯解,卻偏生不知該從何辯解起,直憋得面皮黑如鍋底一般。 如今太子與武后已是幾乎撕破了面皮,自去歲武后要動河西起,雙方的別扭已經(jīng)是鬧得公開化了,眾宰輔們自都是心中有數(shù)的,除非迫不得已,自是沒誰愿意卷入這對母子之間的狠斗中去,尤其是看到李顯絲毫沒給賈朝隱留半點情面的做派,更是沒人愿意站出來自討沒趣的,一時間大殿里的氣氛便陡然間詭異了起來。 “殿下誤會了,賈相絕無此意,陛下如今龍體有微恙,實不易勞心費神,娘娘召集我等前來,也是想先有個章程,也好向陛下稟明么,實談不上私聚大議也。” 越王李貞如今可算是武后的盟友,雖說彼此間也是各懷鬼胎,可再對付李顯上,卻有著共同的利益,這一見賈朝隱擋不住李顯的鋒芒,不得不強(qiáng)行站了出來,笑呵呵地打岔了一番。 “八叔這話本宮怎聽著古怪?不先稟明父皇而私聚群臣議軍國大事竟是好意,這等好意怕不是那么好相與的罷,莫非此議是出自八叔的提議么,嗯?” 李顯既是存心攪局,自然也同樣不會給李貞留啥情面的,面色肅然地冷笑了一聲,揪著李貞話里的弊端便是一通子狂批。 “這個……,呵呵,殿下誤會了,老臣也是剛得訊趕至,實不敢妄為也?!?/br> 一見李顯發(fā)了飚,李貞還真不敢跟李顯胡亂較真的,萬一要是當(dāng)了武后的替罪羊,那樂子可是小不到哪去,這便打了個哈哈,胡亂敷衍了幾句之后,便即退回了原位,擺明了退出這場爭端的架勢。 “母后,兒臣以為此軍國要務(wù)須得及早稟明了父皇方可,還請母后明鑒!” 李貞這么一退出,李顯自也沒有揪著其不放的意思,一旋身,朝向了御座,也不管武后的臉色有多難看,一板一眼地建議道。 “哼!” 被李顯如此三番地逼迫個不休,武后自是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奈何正理在李顯一邊,她縱使有氣,也沒處發(fā)去,眼瞅著這場軍陣大議已是無法再繼續(xù)下去,武后也只能是氣惱地怒哼了一聲,霍然而起,一言不發(fā)地便轉(zhuǎn)進(jìn)了后殿之中。 “諸公,突厥一向是我大唐之邊患,今既有亂,須輕忽不得,還請諸公隨本宮一道去面圣,請陛下早做決斷,以免貽誤軍機(jī)?!?/br> 彼此間既已勢同水火,李顯又怎會在意武后怒與不怒的,壓根兒就不管其如何盛怒而去,一旋身,面向著諸宰輔,恭謙地作了個團(tuán)團(tuán)揖,言語誠懇地出言請求道。 “殿下所言甚是,值此危機(jī)關(guān)頭,唯有陛下能定乾坤!” 劉仁軌如今已是東宮嫡系,自然要為李顯張目,不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他便已是率先搶了出來,高聲倡議了一句道。 劉仁軌這么一呼吁,其余諸宰輔可就不能沒有表示了,只是事涉太子與武后之爭,這個態(tài)度可不是那么好表的,大家伙都拿眼望向了身為首輔的裴行儉,就等著其來做這個出頭鳥了。 “也好,那就先面圣好了。” 明知道眾人的注目不是啥好事兒,可裴行儉卻是逃避不得,眼瞅著事已至此,也只能是無奈地首肯了李顯的建議。 “那好,諸公請罷。” 裴行儉這么一開口,裴炎、戴志德等人自也不會反對,雖無言語,可盡皆點頭不已,有見及此,李顯立馬趁熱打鐵地一擺手,發(fā)出了邀請。 “殿下,請?!?/br> 李顯乃是當(dāng)朝太子,諸宰輔自然不敢搶了先去,紛紛謙讓著李顯走在前后,而后一窩蜂地都跟了上去,唯有賈朝隱與李貞還站在原地不曾動彈。 “王爺,您看,這,這……,這實在是太不成體統(tǒng)了!” 賈朝隱本就沒啥大能耐,又不敢跟李顯耍橫,這一見眾人不顧其而去,心中怨怒難耐,氣惱地甩了甩寬大的袖袍,指點著眾人的背影,朝著李貞便是一通子無意義的發(fā)泄之言。 “呵,賈相,請罷?!?/br> 李貞同樣瞧不上賈朝隱的無能,也懶得跟其多費唇舌,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抖袖袍,施施然地便追著眾人而去了。 “唉,這,這……” 這一見李貞也跟去了,賈朝隱登時便有些傻了眼,愣了片刻,這才長嘆了一聲,一跺腳,急匆匆地追向了已走得有些遠(yuǎn)了的眾人…… 第七百五十六章御前紛爭(上) 元宵剛過,雪雖是停了,天氣也有著轉(zhuǎn)暖的跡象,可依舊寒得很,這對于畏寒怕熱的高宗來說,實在是太難熬了些,自入冬時起就病了,到如今不單沒轉(zhuǎn)好,反倒是更嚴(yán)重了幾分,咳喘不止之下,已是徹底起不來床了,每日里只能是病懨懨地躺在熱榻上,與各色湯藥為伴,精氣神自是差得夠嗆,面容消瘦,臉色煞白如紙一般,便是連不時響起的咳喘聲都顯得分外的無力,那等憔悴樣著實令人不忍目睹。 “陛下,天后娘娘來了?!?/br> 就在高宗又是一陣劇咳剛剛消停之際,紫宸殿副主事宦官劉汝明匆匆從屏風(fēng)后頭轉(zhuǎn)了出來,疾步搶到了榻前,滿是擔(dān)憂之色地看了高宗一眼,小心翼翼地出言稟報道。 “嗯?!?/br> 高宗無力地抬起了手,隨意地?fù)]動了下,語意含糊地咕囔了一聲,似乎并不太情愿在此時與武后見面。 “娘娘駕到!” 不管高宗樂意不樂意,這后宮之中,還真就沒武后到不了的地兒,這不,沒等劉汝明出去宣召,一聲喝道響起中,面沉如水的武后已領(lǐng)著一大群宦官宮女們涌進(jìn)了寢宮之中。 “臣妾叩見陛下?!?/br> 武后雖是在盛怒之中,可禮數(shù)上卻并未有失,緩步行到了榻前,款款地行了個禮,只是語氣顯然不似往日里的平和,帶著股nongnong的怨氣。 “媚娘來了,坐,坐罷?!?/br> 高宗此際病正重,頭疼得厲害,渾然就沒注意到武后的語氣有些不對,無力地抬了下手,干澀澀地招呼了一聲。 “陛下,單于都護(hù)府出大事了,突厥已反,兵連二十四州,蕭嗣業(yè)喪師辱國,局勢已近糜爛。” 武后起了身之后,并未就座,而是面色陰沉地將軍報之消息道了出來。 “啊,什么?何時的事?朕,咳咳咳……” 一聽突厥造反,高宗登時便被嚇了一大跳,霍然坐直了起來,一迭聲地喝問著,旋即便被紊亂的氣息刺激得狂咳不已。 “陛下莫急,此,今早之事耳,妾身本想先與政事堂諸宰輔議定了對策,再來報與陛下知,奈何……,唉……” 武后一邊伸手幫高宗拍背順氣,一邊以哀怨的口吻述說著,末了更是發(fā)出了一聲滿是屈辱的長嘆,宛若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嗯?” 這一見武后如此神情,劇咳方停的高宗不由地便起了疑心,這便滿是疑惑地吭了一聲。 “陛下明鑒,臣妾只是想著為陛下分憂,卻不料顯兒他,唉,他竟盛氣闖了來,當(dāng)著諸宰輔之面,對妾身橫加指責(zé),妾身,妾身……” 武后就一演技派的高手,話未出,淚已先淌了出來,說說著,便即哽咽得無言了去。 “這,這……” 高宗本就一懼內(nèi)的主兒,這一見武后傷心若此,登時就亂了手腳,茫然不知該說啥才是了。 “啟稟圣上,太子及諸政事堂宰輔在殿外求見?!?/br> 就在高宗惶急著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卻見劉汝明又從外頭轉(zhuǎn)了回來,高聲地稟報了一句,算是為高宗解了圍。 “宣,咳咳,宣罷!” 武后與太子之間的矛盾攻伐說到底是高宗本人有意促成的,為的便是求個平衡,這等初衷無疑是不錯,可惜兩個性剛強(qiáng)之輩湊一塊兒,渾然就沒有彼此妥協(xié)的可能,這斗爭自然也就愈發(fā)的慘烈了起來,到了如今,高宗便是再想彈壓,都已沒了可能性,這一見武后這頭都沒消停呢,那一頭李顯已是前后腳地跟著殺了來,高宗心中自不免更焦躁了幾分,可又不能說不見,畢竟軍國大事須輕忽不得,縱使心中再煩,高宗也只能是無奈地道了宣。 “諾!” 高宗既已給出了口諭,劉汝明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yīng)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寢宮,不多會,便已陪著李顯等人又轉(zhuǎn)了回來。 “兒臣(臣等)叩見陛下。” 一眾人等方才轉(zhuǎn)過屏風(fēng),盡皆瞅見了正坐在榻邊默默垂淚的武后,然則卻是無人敢多看,各自搶到近前,躬身低頭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咳咳……” 高宗的氣色極差,方才叫了起,便即爆發(fā)出一長串的劇咳,以致煞白的臉上竟激起了一陣不健康的紅暈,忙得一旁侍候著的小宦官們?nèi)紘松先?,七手八腳地為高宗順氣不已。 “臣等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群臣們雖都驚異于高宗的病體,可該盡的禮數(shù)卻是不敢少了去,齊聲謝過了恩之后,這才各自退到了一旁,盡皆憂心忡忡地望著被大小宦官們團(tuán)團(tuán)圍著的高宗。 “嗯!”咳喘剛定,高宗已是不耐地一揮手,將圍在身邊的宦官們?nèi)稼s了開去,面色極度不愉地瞥了李顯一眼,急喘著粗氣地開口道:“顯兒,你來說,都鬧騰些甚子?” 呵呵,該死的老賊婆,果然是惡人先告狀了! 李顯早就預(yù)料到武后會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自也不甚在意,面對著高宗的怒氣,李顯極其平靜地一躬身,不慌不忙地應(yīng)答道:“啟稟父皇,軍國大事者,非帝王不可任之,若無圣旨,無論何人,以何等理由私聚群臣議之,皆為篡權(quán),兒臣誓不敢茍同之!若無規(guī)矩,豈成方圓!” “殿下此言差矣,事急自當(dāng)從權(quán),豈可一概而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