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節(jié)
一聽李顯明指武后篡權(quán),賈朝隱可就按捺不住了,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抗辯了一句道。 “賈朝隱,你安敢出此妄言,社稷大事豈能從權(quán),爾好大的膽子,是欲謀逆么!” 賈朝隱不跳出來還好,這一跳出來,可不就給李顯送來了靶子,不發(fā)作他,又發(fā)作誰去?李顯可不會給賈朝隱留啥臉面,斷喝了一聲,毫不客氣地便是一頂大帽子扣將過去。 “你……” 賈朝隱沒想到李顯在高宗面前也敢如此強橫,被這么一呵斥,登時就傻了眼,結(jié)結(jié)巴巴地不知該如何應對方好了。 “殿下誤會了,誤會了,賈相不過是憂心邊患大起罷了,絕無它意,值此危急當頭之際,臣以為還是先議定了兵事方好。” 盡管心中十二萬分的瞧賈朝隱不起,可作為盟友,李貞卻是不能坐視賈朝隱就此被李顯套勞,萬一要是賈朝隱情急之下,再次胡言亂語,搞不好真會被橫掃出政事堂,那后果可不是說著好玩的,故此,盡管不情愿,可李貞還是不得不再次出面為賈朝隱緩頰上一把。 “軍報何在?” 高宗雖不甚聰慧,可到底并不傻,到了這會兒,自也看出了蹊蹺來,心下里雖對武后不請示便胡亂聚群臣議軍事大為的不滿,可于情于理,卻是不好當眾給其難堪,也不愿見到李顯趁機得勢,這便趁著李貞打岔的當口,緊趕著喝了一嗓子,算是將這場糾葛含糊地應付了過去。 “宣!” 一聽高宗要軍報,程登高忙搶上前去,欲將手中捧著的軍報遞給高宗,卻不料高宗根本不接,一揮手,不耐至極地喝斥了一聲。 “諾。” 這一見高宗面色黑得有若鍋底一般,程登高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應了一聲,將軍報從信封里取出,攤將開來,扯著嗓子宣道:“臣,單于都護蕭嗣業(yè)急奏陛下……” “廢物!說,都說說看,此事該當如何應對?” 聽完了軍報之后,高宗氣惱地罵了一聲,環(huán)視了下諸宰輔,語氣不善地喝問道。 “啟奏陛下,臣以為突厥者,大患也,不可輕縱之,今其方反,根基尚淺,須得以雷霆之手段蕩平之,若不然,久后必成我大唐之禍也,臣雖不才,愿請命提兵前去平賊,懇請陛下恩準?!?/br> 一見到高宗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群臣們自是都不敢隨便表態(tài),一時間寢宮中便就此安靜了下來,只是這靜并未保持多久,就見越王李貞昂然從旁站了出來,慷慨激昂地提請掛帥出征。 “嗡……” 諸宰輔們顯然都沒料到李貞會跳出來大放豪言,震驚之下,不禁為之嘩然,唯獨李顯與武后卻是鎮(zhèn)定得很,顯然這兩位對李貞的舉動都早有預料在心。 “八哥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朕甚期許也,諸公可還有旁的建議否?” 高宗倒是沒懷疑李貞的忠心問題,而是擔心李貞的能力不足以勝任,畢竟李貞雖號稱文武雙全之賢王,可畢竟從未見過陣仗,這驟然掛帥出征之說顯然有些不太合時宜,只不過高宗也不好明著拒絕李貞的自告奮勇,只能是好言寬慰了幾句之后,便將問題拋給了諸宰輔們。 旁的建議?瞧高宗這話說的,著實是有夠巧妙的,不外乎是在等著群臣們出面反對李貞的自告奮勇罷了,在場的都是大唐最出類拔萃之輩,又怎會聽不出個中之意味,問題是在搞不清武后與李顯二人的心意之際,卻是沒誰愿意出面當這個出頭鳥的,萬一要是言語中稍有閃失,無意中得罪了這兩大巨頭,那后果可不是好玩的,于是乎,任憑高宗環(huán)視的眼神有多熱切,群臣們?nèi)疾患s而同地來了個視而不見,寢宮里的氣氛登時便詭異了起來…… 第七百五十七章御前紛爭(下) 群臣們不想開口,那是怕說錯了話,而李顯不急著開口,則是在等武后發(fā)話,不為別的,只因李顯早已料定武后斷然不會同意將兵權(quán)交到李貞手中,與其自己出頭當惡人,倒不若等著看武后如何變戲法,至于武后么,就跟李顯是一個心思,也等著李顯出面與李貞唱對手戲,于是乎,滿庭之人就這么個懷心思地沉默了起來。 “顯兒一向擅武略,對此番戰(zhàn)事可有甚看法么,嗯?” 高宗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有人肯出頭的,自不免惱火上心,不想再這么等將下去,索性直接點了李顯的名。 得,老爺子是真的急了,這就抓起壯丁來了! 老爺子既已點了名,李顯縱使再不甘,那也只能是站了出來,一躬身,語調(diào)平和地開口道:“回父皇的話,兒臣以為此番平亂雖易,安穩(wěn)卻難,終歸得剿撫并重方可,此為根本,然,處理上卻須與吐蕃故地之亂有所區(qū)別,剿當重于撫,非如此,不能震懾各部之狼子野心!” “嗯,顯兒此言大善,朕深以為然,諸公以為如何哉?” 高宗叫李顯出來的根本目的為的是要其跟李貞去打?qū)κ郑埠媒璐藱C會婉拒李貞的自告奮勇,可卻沒想到李顯扯了一通的戰(zhàn)略,卻絕口不提該由何人掛帥,這等回答顯然不甚合高宗的本意,然則李顯所言畢竟是正理,高宗卻也不好指責李顯的滑頭,只能是作出一副欣慰狀地點了點頭,岔開了李貞的自告奮勇一事。 “陛下圣明,老臣以為確該如此,草原各部狼性極深,非可馴化者,當用重兵以震懾之!” 高宗話音剛落,劉仁軌便已率先站了出來,高聲附和了一句道。 “此誠如此,臣等別無異議!” 有了劉仁軌的帶頭,諸宰輔們自也都跟著附和了一把,并非全都是為李顯捧場,而是實情便是如此,在場者,皆精明過人之輩,又怎會看不出草原各部皆狼性十足,除了重拳壓服之外,壓根兒就別想指望草原各部自行歸化。 “嗯,那就這么定了,朕當發(fā)大軍以平滅此亂!” 這一見眾宰輔都同意了李顯的戰(zhàn)略規(guī)劃,高宗也算是了了件心事,一言便將此事敲定了下來,只是顧忌到李貞的臉面,卻并未提及由何人掛帥之事。 “陛下圣明,戰(zhàn)事宜急不宜緩,帥位一日不定,則諸般事宜皆無法展開,妾身以為此乃急務(wù)也,須得早做定奪為宜。” 高宗不想提,可武后卻顯然有著她自己的算路,并不想將選帥一事拖將下去,怕的便是李顯會在背后玩手段,也擔心李貞另有埋伏,這便緊趕著又將選帥的話題給翻了出來。 “唔,媚娘可有甚人選要薦么?” 高宗與武后夫妻多年,早就知曉武后在政務(wù)上雖是當行出色,可在軍事上卻是能力有限得很,故此,這一向以來,但凡軍國之事,高宗從來不交給武后處理,倒不全是防范意識使然,更多的則是對武后在這方面的才能不看好,這會兒聽武后居然說得頭頭是道,心中難免有些好奇,沉吟了一下之后,這才試探著開了口。 “陛下,臣妾以為此戰(zhàn)須得從快從速,若非如此,難以震懾草原各部之狼子野心,故此,妾身以為這領(lǐng)軍之人當?shù)檬⒚?,昔,薛仁貴大將軍三箭定天山,威名遠揚草原,各部聞之,莫不膽寒,若是以其為帥,未戰(zhàn)已可先懾賊膽,于戰(zhàn)大利也,還請陛下圣裁?!?/br> 武后在軍事上一直沒啥出彩的表現(xiàn),此番為了夾帶私貨,可是沒少問策于噶爾?引弓,此際一番話說將下來,還真有點軍事家的味道了。 “嗯,薛仁貴倒是個不錯之人選,諸公以為如何???” 高宗對薛仁貴的印象一直極好,哪怕薛仁貴有著大非川戰(zhàn)敗之過,圣眷也始終不衰,不僅私下掏腰包為薛仁貴贖了罪,更是沒過多久便將薛仁貴再次起復,此際一聽武后提議薛仁貴掛帥,心底里自是別無猜忌,只是為了慎重起見,在下決斷前,還是先問了下諸宰輔們。 薛仁貴?這老賊婆提議薛仁貴作甚?不對,絕對有問題! 一聽武后提出的人選是薛仁貴,李顯不由地便是一愣,倒不是他對薛仁貴有甚不好的印象,實際上,李顯對薛仁貴之干才還是相當敬重的,并不因其曾遭過大非川之敗,而對其有絲毫的小覷之心,在李顯看來,以薛仁貴之能力,自是足以出任此番平叛的主帥,問題是這提議是從武后的口中冒出,李顯就不得不多想上一些了,只是短時間里也難以找出武后此舉背后的動機何在,可不管怎么說,李顯都絕不能讓事態(tài)向著有利于武后的方向滑去。 “父皇,孩兒以為薛仁貴大將軍固然是當世之虎將也,若以之平叛,確能大勝而歸,只是此番戰(zhàn)事礙難之處不在戰(zhàn)事本身,若是光以戰(zhàn)而論,我大唐蕓蕓諸將大多可勝任而有余,唯其難在撫上,非得有大略者不可為之,故此,兒臣以為薛大將軍雖勇冠三軍,卻并非最合適之人選,還請父皇三思?!?/br> 不等諸宰輔發(fā)話,李顯便已從旁閃了出來,將武后的意見狠駁了回去。 “唔……,那顯兒以為該由何人掛帥為妥?” 高宗本有心同意武后的提議,可這一聽李顯如此說法,卻又不免猶豫了起來,沉吟了好一陣子之后,這才謹慎地出言追問道。 “啟稟父皇,兒臣以為此任非裴行儉、裴相莫屬!” 對于該由何人掛帥的事兒,李顯自然是早就有了計較,心中有底,自是不慌,回答起高宗的問話來,自也就顯得格外的干脆利落。 “唔……,諸公以為顯兒這提議如何哉?” 高宗自是知曉裴行儉能打仗,也通曉政治,完全可以勝任得了此次平亂之帥位,相較而言,比起薛仁貴自是更勝一籌,問題是武后所提出的薛仁貴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這母子倆這么一對掐上了,高宗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抉擇的,再說了,還有個自告奮勇的越王在一旁,真叫高宗頭疼萬分的,無奈之下,也只好問計于諸宰輔了。 “陛下,老臣以為太子殿下所言甚是,此戰(zhàn)須得由裴相掛帥方可確保無虞!” 劉仁軌乃是堅定的太子中堅,自是毫不猶豫地便站出來為李顯呼吁上一番。 “陛下,臣以為此戰(zhàn)當從急從快,薛大將軍在草原素有威名,由其掛帥,自可速勝無疑!” 賈朝隱乃是鐵桿的后黨,當仁不讓地要為武后張目。 “陛下,臣以為此戰(zhàn)速勝不難,難在后續(xù)撫恤事宜,是故,非裴相不能為之!” 一見賈朝隱冒了出來,劉仁軌自然不肯示弱,理直氣壯地頂了回去。 “劉相此言差矣,速勝乃是首要之務(wù),撫恤一事大可由文官而為之,為主帥者,何須事事躬親!” 賈朝隱能力雖不咋地,可在緊跟武后上,卻是從不含糊的,在這等該表忠心之際,又豈肯稍有退讓。 “嗯!” 劉、賈二人如此相爭不下,只吵得高宗頭都痛了起來,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這便滿臉不耐地一揮手,冷哼了一聲,制止住了二人的扯皮,伸手撫了下額頭,面帶難色地看了看李顯,又看了看武后,一咬牙道:“朕意已決,此戰(zhàn)便由裴行儉掛帥,薛仁貴為副,就這么定了!” “父皇圣明!” “陛下圣明!” …… 高宗此言一出,李顯頭一個站出來稱頌,而諸宰輔們也沒敢再節(jié)外生枝,各自稱頌不已。 “陛下,妾身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br> 高宗一錘定了音,在這場母子較量中,武后似乎落了后手,然則武后看起來卻并無一絲的沮喪之意,始終端坐如儀,直到眾人稱頌已畢,這才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唔,媚娘有話只管說,朕聽著呢。” 高宗之所以選擇裴行儉,而不是薛仁貴,完全是出自軍政上的考慮,而不是真的有心要給武后難堪,實際上,他那懼內(nèi)的毛病始終就不曾好轉(zhuǎn)過,此際一聽武后還有話要說,心底里可就不免有些發(fā)虛了。 “陛下,臣妾也以為裴相足可勝任帥位無疑,此戰(zhàn)大勝可期也,只是我朝諸將年歲皆漸高矣,而后續(xù)之將才卻實有匱乏之虞,今若不早做綢繆,將來一旦有事,恐難為之也,是故,妾身以為大可趁此戰(zhàn)好生選拔才俊之士,它日為用可也,此臣妾之淺見耳,還望陛下圣裁?!?/br> 武后顯然知曉高宗在擔心些甚子,故此,一上來便先給高宗吃了個定心丸,而后又款款地道出了欲培養(yǎng)后備人才的想法,就事理本身而言,自是無可挑剔之處。 “媚娘此言大善,就這么定了也好。” 一聽武后說得在理,高宗自然不會反對,很是爽快地便應允了下來。 “陛下圣明,臣妾以為京中青年才俊不少,只是缺乏歷練,此番若能得裴相提攜,將來必能有所成耶,臣妾自請能為此篩選之責,還請陛下恩準?!?/br> 武后前頭說了如此一大通,為的便是引出高宗的同意,此際一見高宗已然應允,緊趕著便順桿子爬了上去。 “此小事耳,媚娘看著辦好了,朕乏了,今日便議到此處好了?!?/br> 軍國大事已定,高宗自不會去多想武后這一提議背后的蹊蹺之所在,身子骨里的乏勁一上來,人便有些支撐不住了,無甚形象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擺了擺手,將眾人全都屏退了開去…… 第七百五十八章大戰(zhàn)將起 “喲,殿下回來了?!?/br> 甘露殿的書房中,張柬之與狄仁杰正自閑聊中,突然發(fā)現(xiàn)李顯已從屏風處走了進來,忙各自起身見禮不迭。 “免了,都請坐罷?!?/br> 李顯神色淡然,看不出甚喜怒,大步走到上首落了座,一壓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禮。 “殿下,今日之議結(jié)果如何?” 張柬之到底是性子較急,加之久在李顯身邊,顧忌也少,卜一落座,便即開口追問起了詳情。 “議已定,由裴行儉掛帥,薛仁貴副之,此乃預料中事,并不為奇,倒是母后提議要培養(yǎng)京中后備才俊一事令本宮頗為不解,唔,此事是這樣的……” 今日之議事中,李顯不單阻止了武后總攬軍國大事的企圖,也挫敗了越王試圖趁機攬兵權(quán)的可能,更成功地將裴行儉推上了帥位,說是大獲全勝也不為過,然則李顯卻并不覺得有甚可開心的,關(guān)鍵就在沒能想明白武后最后來上的那一手之用意何在。 “殿下,老臣以為娘娘此舉該是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培植黨羽,布局軍中,妄圖以此抗衡殿下罷了,實不足為慮也!”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張柬之不由地便冷笑了一聲,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武后的企圖之所在。 “殿下,臣以為孟將兄所言甚是,此不過臨渴而掘泉罷,縱有所得,也斷不為多,由其攪去也好,只消波斯諸軍能順利回歸,一切盡在掌握,原也無須過慮太多?!?/br> 狄仁杰的看法顯然與張柬之一致,都不認為武后此舉能翻出多大的浪花。 “沒那么簡單,本宮倒是不怕母后安插黨羽,擔心的是其從前線諸軍中調(diào)精銳入京師,一旦如此,后果尚難逆料?!?/br> 李顯到底是武將本色,在軍事上的敏感性要比兩大智者高出了老大的一截,對于二人的判斷并不以為然,而是提出了另外一種相對嚴峻的可能性。 “那也無妨,殿下何不將計就計一番?” 一見到李顯眼中閃過憂慮之色,張柬之登時便笑了起來,一擊掌,給出了解決的辦法。 “將計就計?嗯,好,那就這么辦了,本宮就找?guī)讍T后起之秀讓母后拉攏去好了!” 李顯本就是精明過人之輩,只一聽張柬之所言,立馬便有了主張,飛快地在心中將北邊諸將過了一番,心中已有了定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