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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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浙他們前腳剛登船,后腳這個消息已經(jīng)在全國各地傳開了。 “大事件,大事件,傅浙先生回國了!??!” 一個穿著灰色長袖,背著綠色挎包的年輕人握著新鮮出爐的報紙,急匆匆跑進航空研究所里,聲音高昂激動。 席清正在屋內(nèi)繪制圖紙,聽到這句話差點兒把手里的鉛筆都掰斷。松開鉛筆時,他甩了甩手,忽略指尖的隱隱作痛往外跑去:“什么情況,傅浙先生回國了!你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他怎么從來沒聽衡玉提起過? 年輕人道:“是真的,《大公報》刊登出來的消息還能有假嗎?” 席清二話不說,劈手搶過報紙展開,看清報紙的頭版頭條,他瞬間激動朗笑。 “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br> 目前航空研究所由他一力支撐。 但是華國在航空領(lǐng)域完全是一片空白,席清邁出的每一步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善?,他肩負著億萬百姓的期許,哪怕壓力再大,也不敢停歇過一刻。 現(xiàn)在傅浙先生回國,加入航空研究所的話,他肩上的壓力能少許多,遇到問題也能有個一塊兒商量的人。 其他幾間屋里的人被他們打擾到,推開門探頭出來,弄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后,臉上浮現(xiàn)如出一轍的激動。 “傅浙先生什么時候能到北平?” 席清下午特意上了趟衡玉家,拿這個困擾他們很久的問題來問衡玉。 “至少也要二十天后?!焙庥癜训谌馍暾垥b進信封里,笑著問席清,“你怎么這么迫不及待?!?/br> “我當然迫不及待。前些天沒聽你提過這個好消息?!?/br> “最近在忙其他事情?!?/br> “在忙什么?” 衡玉往他的杯子和自己的杯子里各加了一塊咖啡方糖,示意他趕緊用勺子攪拌:“調(diào)部門的事情?!?/br> 她這段時間沒有掩飾過自己的想法,謝銖、任書雙和許秋寒等長輩陸陸續(xù)續(xù)都來找過她,想要勸她改變心意,但衡玉都委婉地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這些長輩們都是出自好意。 但她不能接受這份好意。 席清聽郭弘義提過幾次,他對衡玉說:“其實你更喜歡做科研?!?/br> “嗯?” “我看得出來?!?/br> 在經(jīng)濟部和后勤部工作時,她更像是在按部就班做自己該做的能做的事情,但是在跟著郭弘義學(xué)核物理時,她的熱情顯然更加澎湃。 衡玉笑了下:“也許是因為核物理對我來說是未知的?!?/br> 未知的一切,也更顯迷人。 陪席清坐了會兒,衡玉繼續(xù)寫她的申請書——今晚熬一熬,就能把三封申請書都寫完了。 席清也不打擾她,握著本數(shù)學(xué)教材津津有味翻看著,瞧著天色漸暗,去街口幫衡玉買了份飯?zhí)峄貋恚@才悄然離開。 第二天,衡玉將三份申請書分別交給了領(lǐng)導(dǎo)、謝銖和任書雙。 這三份申請書的內(nèi)容各有不同,但要表達的內(nèi)容是一致的——她申請調(diào)去國防部工作。 在上交這三份申請書后,衡玉就安靜待在辦公室里,等待他們把她喊去問話。一直等到下午,衡玉接到領(lǐng)導(dǎo)那邊的電話,請她趕緊過去一趟。 她騎著自行車趕到領(lǐng)導(dǎo)家,正好碰上飯點。 領(lǐng)導(dǎo)、謝銖和任書雙三個人圍著飯桌坐了一圈,唯一的空凳子和新碗筷顯然是留給衡玉的。 瞧著這副架勢,衡玉稍微愣了愣,才在領(lǐng)導(dǎo)的招呼下走過去,坐到了那張空凳子上。 “來,我們邊吃飯邊聊。要喝點什么?”謝銖出聲招呼。 衡玉:“熱水就好?!?/br> 喝了口謝銖幫忙倒的熱水,衡玉自己去盛了一碗米飯,動起筷子吃晚飯。 “衡玉,你在經(jīng)濟部待的時間是最長的對吧。”領(lǐng)導(dǎo)想了想,“是五年吧。你回國五年了,我瞧著還是跟剛回國時一樣,沒怎么變?!?/br> 說著,領(lǐng)導(dǎo)的語氣有些感慨:“倒是我們這幾個人,這五年里老了很多。年輕人風華正茂啊?!?/br> 衡玉勾唇,真誠道:“領(lǐng)導(dǎo)什么時候都風華正茂。” 對這位劈斬重重迷霧,行開天辟地之壯舉,立華國基業(yè)的領(lǐng)袖,衡玉發(fā)自內(nèi)心尊重且敬仰。 她做過類似的事情。 正因為她做過,她才更懂得這位領(lǐng)導(dǎo)曾為這片偌大河山付出了何等心力。 領(lǐng)導(dǎo)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你比你兩個部長會說話。”感慨一句,領(lǐng)導(dǎo)再次扯回正題,“今天喊你過來,其實原因你自己也能猜到,就是關(guān)于你調(diào)去國防部的事情?!?/br> “我看了下你的申請書,你把你為什么想去國防部的理由都說清楚了,我們?nèi)齻€在你來之前也聊了一下,都是支持你的。但,我還是得當面問你些問題。” “其實你的兩位部長都很看好你。他們一個最遲后年就要升職,一個最遲大后年就要升職,職位一空下來,以你的能力和資歷,同時擔任兩部部長都是沒問題的?!?/br> “我們這些人始終要面對生命的流逝,在生命的漏斗走到盡頭之前,我們要抓緊給國家培養(yǎng)出新的一批接班人吧。你就是其中之一,還是非常被看好的一個。但是如果去了國防部,進了研究所,你就要走上另外一條路了?!?/br> 如果繼續(xù)留在經(jīng)濟部和外交部,衡玉未來要走的路其實清晰無比。只要她沿著這條路努力走下去,有朝一日走到路的盡頭成為一國領(lǐng)導(dǎo)也不是問題。 但是…… “領(lǐng)導(dǎo)?!焙庥褚荒樒届o,“你們培養(yǎng)出來的接班人,絕對都很優(yōu)秀。我并非不可或缺的那個。相比之下,我們國家在尖端武器領(lǐng)域的人才非常匱乏,面臨著巨大的人才缺口困境。” “我去研究原子彈,不代表就是完全不問世事。如果我有任何可以幫到國家的,或者國家有任何需要我的,我都會義無反顧?!?/br> “至于世俗的名與利……” 衡玉聲音輕緩。 “我和每個科研工作者一樣,所追求的名利與世俗眼中的名利并不一樣?!?/br> “如果我想要世俗的名與利,五年前就不會回國。” “既然五年前回國了,現(xiàn)在的一切也可以放棄。” “國防戰(zhàn)略武器的研究涉及國家最核心的機密,如果我必須隱姓埋名,那河山作序青史為憑,它們終有一日會告訴世人我們來過,我們創(chuàng)造了奇跡,我們改變了華國,我們戰(zhàn)勝了世界?!?/br> 這就是科研工作者的浪漫。 所以同為科研工作者的席清懂她。 郭弘義先生支持她并鼓勵她。 程聽風、丁白晴先生表示贊同。 他們沒有任何人夸過她的放棄有多偉大。 因為設(shè)身處地,他們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掌聲。 領(lǐng)導(dǎo)輕輕鼓起了掌。 “不用河山給你們作序,等你們勝利,我親自給你們寫一篇序!” “交接你手上的任務(wù),下個月開始就去國防部工作。到時候,我親自給你們簽文件,有關(guān)原子彈、導(dǎo)彈和火箭這些工作的文件,一定在第一時間批復(fù),好不好!” 不是什么科技興國,是人才在興國啊。 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華國未來五十年的復(fù)興崛起之路。 ===== 衡玉已經(jīng)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 所以她在經(jīng)濟部和外交部的工作交接得很順利。去國防部報道那天,國防部所有人站在門口歡迎衡玉。 國防部部長上前擁抱衡玉,說:“奚副部長,在你來之前我專門給你搭了個小組,以后有關(guān)國防戰(zhàn)略武器的事情,全部都要過你的手,你看怎么樣?!?/br>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她都換了四個部門了,結(jié)果頭上掛著的名頭還是‘奚副部長’。衡玉覺得有些好笑,向國防部部長道了聲謝。 等她在國防部安頓下來,克利夫蘭總統(tǒng)號抵達香港,傅浙和于千雁回到他們魂牽夢繞的故國。 隨后不久,一家三口輾轉(zhuǎn)北上,乘坐火車直奔北平。 火車抵達北平那天,北平下了場難遇的大雨。豆大的雨水從天而降,噼里啪啦敲打在火車窗上,傅浙拉開女兒傅悅,把臉貼到窗上,睜大眼睛努力看著北平的一切。可惜雨水大了點,他的視線非常模糊,努力看了很久依舊什么都看不到。 “終點站,到了?!?/br> “請在北平南站下車的旅客盡快下車?!?/br> 廣播突然響起。 巨大的廣播聲激得傅浙的心臟瘋狂跳動,幾乎一下就跳到了嗓子眼。 這就……就到家了? 他連忙低下頭扯了扯領(lǐng)帶理了理袖子,還忍不住抬手正了正帽子。 傅悅覺得好玩,也學(xué)著他的動作整理自己,直把于千雁看得捧腹大笑。 “好了,快下去吧。這么多年沒回北平了,不知道爸爸他們會不會過來接我們?!庇谇а氵呎f著話,邊用瘦弱的手提起沉重的行李。 他們?nèi)种男欣疃际菚匀缓艹痢?/br> 傅悅自己提著自己的行李,慢慢走在最前面領(lǐng)路。當她走到火車門口,看著下面那黑壓壓沉默著、屏息等待著的人群,傅悅頓時愣住了。 “悅悅,怎么不走???”傅浙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他長腿一邁,來到火車門前。 當隔著嘩嘩大雨,看清老友郭弘義熟悉的臉,淚水瞬間從傅浙的眼里滑落下來。 他再看過去。 胡堅成,程聽風。 他的幾個學(xué)生。 他年邁的母親。 還有數(shù)不清的,不知道名字,卻冒著傾盆大雨來歡迎他回家的陌生人們。 傅浙瞬間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