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商略親自送謝蘊回謝家,疲憊地進(jìn)了自家大院,見商老太太因擔(dān)驚受怕,將商娘子、商琴都接過來了,此時一家都在等他。 商闡、商釋見商略來,便忙將他攙扶在太師椅上坐下,商琴奉茶,然后道:“爺爺放心,就算謝家出事,咱們家也沒事?!?/br> 商略笑道:“謝你吉言,去坐下聽我說話?!?/br> 商琴、商闡等人按齒序坐下,商略道:“老爺答應(yīng)放我們?nèi)页鰜?,日后咱們不是奴才了。?/br> “果真?尚書老爺終于開恩了?”商老太太十分高興,只覺得一下子就吐氣揚眉不少。 “不是尚書老爺,是蘇州通判嘍,據(jù)我看,老爺是生出了急流勇退的心思?!鄙搪試@道,不敢將雪艷一事告訴旁人,便說了些旁的安家人的心,隨后聽說前頭錦衣衛(wèi)正拿著火把抄謝家,天雖晚了,卻絲毫沒有睡意。 ☆、35福禍難料 錦衣衛(wèi)夜抄謝家,謝家人亂成一片,個個膽戰(zhàn)心驚,除了謝蘊知道他的銀錢并非全放在謝家里,其他人,就連謝太太、謝弘嗣都當(dāng)家里的銀子要被抄干凈了,個個如喪考妣。 抄家之后,謝蘊、謝弘嗣便要趕著離京就職,謝太太有心要給謝弘宗伸冤也不能,只能領(lǐng)著謝大奶奶等人給謝蘊準(zhǔn)備行裝。不想不等行裝收拾好,謝蘊便發(fā)話一放了商家,徹底斷了與商家的來往,二立時分家。 謝太太忙道:“老五才去,怎能如今就分家?好歹叫他媳婦過了門,給他守著,算他們一房人才行。” 謝大奶奶心知他們是要跟著謝太太的,分出謝弘宗的一份,將來也要歸了她,可是謝弘宗沒過門的妻子是她表妹,她姨媽家哪里肯叫女兒來守望門寡,于是縮了頭不說話。 謝蘊皺眉道:“我沒有功夫跟你胡攪蠻纏,趁著如今交接差事還能在京里多留兩月,就趕緊將家分了吧。日后誰惹得禍,誰自己個擔(dān)著,再沒人給你們收拾?!?/br> 謝太太道:“老爺怎嚇成這樣?今次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想來皇上器重老爺,不日又會將老爺調(diào)回來,這會子分家,豈不是叫人看笑話了?” 謝蘊冷笑道:“我并非跟你商議,我已經(jīng)決定了,立時分家。分家后老二他們單過,隔三差五過來問候一聲就夠了,不許人再尋了由子將人聚在一處?!?/br> 謝太太被謝蘊頂回來,臉上漲紅。 謝蘊有意將謝家弄出“樹倒猢猻散”模樣,家里放出許多下人,又一樣樣將房產(chǎn)地契分開,甚至出嫁的女兒那挨家都送了些許銀錢,就好似散了一場豐盛筵席,日后不能再興盛一般。 因謝家人都以為謝蘊的銀子當(dāng)真被抄去了,于是眾人對分到錢財?shù)亩喙雅加斜г?,大體上還過得去。 謝蘊發(fā)話,這兩樣事等謝弘宗入土就已經(jīng)辦好了,謝太太聽說謝大奶奶的表妹已經(jīng)去了外地準(zhǔn)備在外頭嫁人,心思郁結(jié),多了心病,又看家里認(rèn)定稀少,越發(fā)郁郁寡歡。 這事未了,勇毅侯府又趕著來退親,謝大奶奶鬧著不肯退,謝蘊是要臉面的人,見冉家這般無情,便干脆利落地做主退了,然后與謝弘嗣同路父子二人只帶了幾口箱子十分“簡樸”地向江南趕去。 外間正趕在太后大壽前再舉行春闈,謝家人事事小心謹(jǐn)慎,家內(nèi)無人不形容慘淡,一時間,謝家里反倒安生下來。 謝家被抄家,對商琴而言是喜聞樂見的,忙碌幾日幫著商老太太、商大姑等人搬到他們住著的外宅里,便又準(zhǔn)備毓秀郡主在太后壽辰上的首飾——原本靖王府有準(zhǔn)備,但毓秀郡主因疑心商琴那又有溫延棋的信,因此頻頻叫商琴過去。 商琴只得自己去,上次弄濕了商娘子做的襦裙,今次為叫商娘子開心,便穿了她做的石榴裙子,綠衣紅裙配上腰上的鵝黃禁步,頭上簪著兩支珍珠珠花,看著青翠的很。 商琴去依舊跟商大姑同去,二人同坐在一頂轎子里。 商琴路上忽地聽到處處都有鞭炮聲,便撩開簾子悄悄地看,“今日是放榜之日?” “是,怎忘了今日放榜了?!鄙檀蠊闷G羨地看著人家放鞭炮,巴不得今日就是她兒子侄子金榜題名的日子,不一時,又看見有人胸戴紅花游街,轎子過不去,只得在街邊停下,等游街的人去了,二人才走,自然,滿耳朵里聽的都是咒罵謝家的話。 商大姑、商琴二人進(jìn)了靖王府,商大姑去與喬嫂子說話,商琴便隨著人向毓秀郡主院子去,忽地身后傳來噔噔的腳步聲,商琴忙避讓開,果然是華三思跑了進(jìn)去。 “jiejie,我叫人將榜單抄下來了?!比A三思跑到毓秀郡主屋子中坐下。 毓秀郡主見商琴送首飾過來,只沖她一點頭,便急著去看榜單。 商琴見華三思穿著的是短打,毓秀郡主今日頭上只戴了華盛,明艷動人地捧著榜單細(xì)看。 “郡主相識的人在榜單上嗎?”商琴問。 “你不知道?”華三思反問,他見過商琴兩次,卻不記得商琴名字,也懶怠去問。 “她怎會知道。你來。”毓秀郡主對商琴招手,然后壓低聲音:“平清王叔說……” “是理郡王伯說的?!比A三思修正道。 “他們都說了,早先的小戲子雪艷,據(jù)說是死后再活過來的。”毓秀郡主生出兩分童趣去看商琴的臉色。 商琴稍稍遲疑,做出不信模樣,“郡主胡說,怎有這種事?!?/br> “怎會沒有。幸虧皇祖父英明,沒叫雪艷糊弄,將雪艷逼得緊了,他才說出實話。”毓秀郡主笑了。 商琴笑道:“郡主騙我呢,這不可能?!?/br> 毓秀郡主道:“你不信?平清王叔叫雪艷寫下高中的人名,若是對了,他就是真的,若是假的,嘖嘖,恐怕雪艷就沒命了。” 華三思道:“父王說雪艷說他有重生之道。” “……王爺們,什么話都跟你們說?”商琴問,就好似唯恐天下人不知一般。 毓秀郡主笑了,“傻子,自然是無孔不入聽來的?!?/br> “是,比如父王今日許了要去春雪房里……”華三思才說了半句,就被毓秀郡主打了嘴。 “若是那雪艷當(dāng)真是再生之人,皇上會如何待他?”商琴又問。 毓秀郡主笑了:“大抵是皇上會叫他煉制長生不老仙丹?!?/br> 冷宮并不像雪艷原以為的荒蕪無比,這邊也有人打理收拾。 雪艷被關(guān)了一月有余,一個月中,沒人敢跟他說一句話。 聽到動靜,雪艷從房中出來,看見一身常服的皇帝過來,怔怔地跪下。 皇帝將兩張紙丟下,“一張是你寫過的人名,一張,是今科的榜上之人?!?/br> 雪艷顫著手去看,將紙上之人一一看遍,最后欣喜若狂,“皇上,臣、臣猜中了,雖偶有出錯,但錯在、錯在這是第二次考試?!彪m有人走了歪門邪道,但大多數(shù)人,還是憑著真才實學(xué)躍入龍門的。 皇帝袖手道:“若是旁人,并不會去記哪一科的榜上之人,只有做官的,才會去記,行事顧忌著那些‘同門之誼’?!?/br> 雪艷跪在地上,“皇上英明。” “上一世的學(xué)士,今生的戲子,朕上一世可是壽終正寢?” “是?!?/br> “那你可會亂了朕的運數(shù)?” 雪艷額頭冒出一層冷汗,匍匐在地上,不敢將謝蘊隱瞞自己也是重生之人的話說出,免得有了謝蘊,他越發(fā)連再生的長處也沒了,瞪大眼睛道:“皇上,臣、草民人微言輕,不能亂了皇上的運數(shù),但有幾人能?!?/br> “誰?謝蘊?”皇帝笑道,在太監(jiān)搬來的椅子上坐下。 雪艷料到自己若說是謝蘊,皇帝不會信,不提謝蘊,反說:“傅驚鴻、傅振鵬……” 皇帝嗤嗤笑道:“朕不曾聽說過他們,這些無名小卒竟有這樣大的能耐?!?/br> “是,草民就是被他們所害,乃至于落到如今這步境地?!毖┢G咬牙,已經(jīng)被絕了后路,連他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皇帝道:“朕要將你送入瘋?cè)怂!?/br> 雪艷愣住,呆呆地看向皇帝。 “對朕而言,你連明日是否有雨都不能預(yù)料,就是個廢人。朕將你送入瘋?cè)怂?,朕知道,奇貨可居,必有人將你救出來。朕想看看,朕上輩子壽終正寢,是一時運氣,還是天命所歸?!被实勐朴频氐?。 “皇上,草民知道再生之法,能叫皇上死后重生,如此,就等于長生不老?!毖┢G慌張了,皇帝的心思實在不好琢磨,竟是這般讓他看不透。 皇帝笑道:“你這再生之人落到這般境地,怎還會以為,朕會淺薄地信你的話?送他進(jìn)瘋?cè)怂k拗换钤谶@輩子,斷然不會叫任何人以為朕是個迷信巫蠱之術(shù),妄想長生不老的荒yin昏君?!?/br> 太監(jiān)們聞言,拿了麻袋去裝雪艷,看他掙扎,便束縛住他的手腳,然后四個人扛著,將雪艷送了出去。 第二日,龍床之上的皇帝閉著眼睛,便聽一道尖細(xì)地聲音在他耳邊說“皇上,靖郡王買通太監(jiān)半路用其他口袋將裝雪艷的口袋換下,理郡王叫人去瘋?cè)怂锼眩瑳]找到人;六皇子、七皇子舅舅家都叫人盯著瘋?cè)怂础!?/br> “唔,頒旨……”皇帝迷糊著眼,“算了,叫凌郡王瞧瞧新近有何難解之事,傳我的旨意,吩咐靖郡王去辦?!?/br> 原在禮部任職的靖郡王從來沒見過這么多折子,只見凌郡王過來宣旨,然后就送來了三冊折子,草草翻了一遍,竟是戶部、兵部、工部的折子都有。 靖郡王不明所以,叫人抬了箱子,悄悄地去看藏在他書房密室中的雪艷。 雪艷垂著頭躺在床上,看見那箱子,聽靖郡王抱怨“竟然連江南水患的對策,還有倭寇來犯,請誰出兵等事都叫本王來處置……”。 雪艷略回了神,心里猜到皇帝一直盯著他,這是皇帝知道他落到靖郡王手上了。 “王爺,雪艷不才,也能替王爺分擔(dān)一二。王爺該高興才是,平清王、凌郡王年幼,理郡王魯莽,唯有王爺,才是被陛下器重只之人?!毖┢G低垂著眼睛,“實不相瞞,是雪艷對皇上說了王爺日后的雄才大略,皇上才會如此。” “果真?”靖郡主自忖自己行動隱秘,并不會叫皇帝知道,聽到“雄才大略”不禁將“九五之尊”上想。 “當(dāng)然,只可惜,王爺今生存在變數(shù)?!毖┢G低垂了眸子,嘴角微笑,揭穿自己重生的身份也好,如此反倒不必費心去思量如何設(shè)計他人。 “……什么變數(shù)?”靖郡王疑惑不解。 “一個是我,王爺將我從瘋?cè)怂芯瘸?,我對王爺感恩戴德,定然會令王爺今生越發(fā)一帆風(fēng)順,另一個,則是謝家女兒們,雪艷要見謝家琉璃、琳瑯、玲瓏,不知,王爺肯不肯成全。她們原是我上輩子的妻妾,若叫她們嫁與他人,定會生出不少變數(shù)。到時候雪艷想助王爺一臂之力,也不能了。” “這……”靖郡王不肯叫雪艷去見他人,遲疑不肯答應(yīng)。 雪艷從床上起身,不去看靖郡王,反拿手去撫弄箱子里的奏折。 靖郡王微微咬牙,半響冷笑道:“本王并非理親王,不會被你一個戲子拿捏在股掌之上。本王無才無德,乍然處置了這些事,反倒會惹人懷疑?!?/br> “雪艷替王爺處置這些事,王爺要拿捏著拖到何時再將折子呈上去,那就看王爺?shù)囊馑剂?。?/br> 靖郡王稍稍思量,說道:“一言為定。” “還有一個人斷然留不得,此人是……” 靖郡王理了理袖子,不肯被雪艷cao縱,“……雪艷,本王可以替你報仇,但,先叫本王看看你的能耐再說。否則,本王先除掉的人,便是你?!?/br> ☆、36愿打愿挨 靖郡王不肯輕易上了雪艷的圈套,但是他心里委實想在皇帝面前出出風(fēng)頭,將其他兄弟比下去,于是有意拖拖拉拉,遲了半個月,才送上去一封折子。 皇帝看了折子,見是戶部的,將折子送還戶部,戶部官員看了,對靖郡主解決此疑難的法子大加贊賞,于是乎,朝堂之上,皇帝當(dāng)真滿朝文武的面將靖郡王大贊特贊了一回。 靖郡王雖謹(jǐn)慎,但也免不得有些飄飄然,被滿朝文武并幾個兄弟圍著稱贊的感覺太美妙,于是他神情輕快地回了靖郡王府,進(jìn)了書房密室去見雪艷。 雪艷見靖郡王滿臉笑容,便道:“恭喜郡王?!?/br> 靖郡王冷靜地道:“這算不得什么,但本王說到做到,許你先見謝家一個女孩子……” “謝琳瑯?!毖┢G低垂了眸子毫不猶豫地說,妻妾,總是不同。閉上眼睛,雪艷仿佛看見了婚后那個依舊喊他哥哥的別扭少女,那別扭的少女在哥哥與夫君中糾纏,茫然不知她只是他的仇人……因那記憶太久遠(yuǎn),他竟然出乎自己意料地在回憶中品出一絲甜蜜。 “好?!本缚ね鹾敛华q豫地答應(yīng),“你去王府后的空院子里住,誰也不許見,等那謝家的女孩兒引過來,你就……自稱是六皇子,料那女孩兒吃了虧也不敢向外說。” “謹(jǐn)遵王爺吩咐。”雪艷含笑說。 靖郡王是決心放長線釣大魚的人,既然要用到雪艷,又沒有其他的法子驗證雪艷話里的真假,那只能拉攏雪艷,免得他對他扯謊。于是靖郡王果然叫人悄悄地給謝家捎話,請謝琳瑯來靖郡王府與毓秀郡主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