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這話傳到謝家,因貶謫、抄家垂頭喪氣的謝太太、謝大奶奶終于來了精神,婆媳二人一番計較,立時“明白”了。 “母親,想來老爺并非沒有東山再起的機(jī)會,你瞧,靖郡王都沒忘了咱們?!敝x大奶奶高興地說。 謝太太心內(nèi)也歡喜,這好消息雖不大,但此時傳來很能鼓舞人心,“趕緊給琳瑯收拾收拾去吧?!?/br> “……母親,只怕靖郡王府只聽說瓔珞定親,琳瑯是瓔珞之后最大的,就叫瓔珞去。據(jù)我說,不如送了瓔珞過去,毓秀郡主是看不起男人的人,瓔珞又遇上了冉家那沒良心的,她跟郡主能說得上話?!敝x大奶奶原將琳瑯當(dāng)成“她的女兒”,心里認(rèn)定了外人眼中,看琳瑯時想到的也只是“謝大奶奶的女兒”,因此認(rèn)定了用瓔珞換下琳瑯也無妨。 謝太太沉吟一番,說道:“你這話有道理,就叫瓔珞去吧?!?/br> 謝大奶奶歡喜地說是,不出兩日,便歡喜地將淡妝素裹、我見猶憐的謝瓔珞送上了靖郡王府來接的轎子。 謝瓔珞上的轎子并不從靖郡王府正門進(jìn)去,從西邊的便門直接抬進(jìn)了雪艷等著的院子里。 過去了,謝瓔珞下了轎子,心里溫習(xí)著自己準(zhǔn)備下來要跟毓秀郡主說的話,走了兩步,見自己的丫頭被引開,雖略覺詫異,卻并未多想,等進(jìn)了屋子,瞧見一個俊秀的少年正手持小刀雕刻一節(jié)竹子,忙轉(zhuǎn)身回避。 “謝姑娘?”雪艷抬頭。 謝瓔珞稍稍轉(zhuǎn)身,待要出來,便見外間的門被人關(guān)上了,“這是……” 心內(nèi)惶恐,謝瓔珞不敢多看。 雪艷認(rèn)出這人不是謝琳瑯,略有些失望,掐算著年紀(jì)認(rèn)出是謝瓔珞,心道今生謝大奶奶還是怠慢謝琳瑯,笑道:“唐突謝姑娘了,華某仰慕姑娘許久,早日因姑娘與勇毅侯府定親,才將相思之情壓抑住。如今看姑娘已經(jīng)跟勇毅侯府退親,才斗膽邀請姑娘來見。” 謝瓔珞略略轉(zhuǎn)身,聽到“華某”,就去猜是哪個王子皇孫,待要去拍門,又猶豫了,微微握拳,心里想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看這位氣度非凡,若是能夠與他成就一段姻緣,也能在謝家揚(yáng)眉吐氣,狠狠地打冉瑞成那沒良心的一巴掌……于是轉(zhuǎn)身,薄怒道:“公子不當(dāng)這樣……若是叫旁人看見、聽見,豈不是要將我逼死?” 雪艷笑了,“你放心,我情愿自己死了,也不會叫你死?!?/br> 謝瓔珞臉上泛紅,問:“公子在做什么?” “簫,做好了,送你可好?來,你替我給這簫打個絡(luò)子。”雪艷道。 謝瓔珞扭頭不肯,在門邊站了半日,見雪艷專心做簫,并未對她做出什么不規(guī)矩的舉動,心想這人是個正人君子,并不會對她做什么不軌的舉動,于是看一旁防著各色珠子、絲線,便去那邊坐著打絡(luò)子,嘴里叼著絲線,皓齒微微咬住紅唇,不時地偷偷看向雪艷,打定主意絕不放過這青云直上的好時機(jī)。 簫做好,絡(luò)子也做好,雪艷試簫,簫聲斷斷續(xù)續(xù),總不成曲調(diào)。 “公子,我來試一試吧?!敝x瓔珞看出雪艷不擅長用簫,大著膽子走近,從雪艷手上接過玉簫,將紅唇湊近,唇瓣感受到雪艷留下的溫度,臉龐緋紅,慢慢吹吟出一曲如歌如泣的調(diào)子。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即便日后父皇……父親不能將我一償所愿,我也能借今日捱過殘年?!毖┢G一嘆。 謝瓔珞就似呢喃一般道:“公子何必?!?/br> “瓔珞姑娘,冉家欺人太甚,此仇不可不報。”雪艷道。 謝瓔珞心里一蕩,“公子要為我報仇?萬萬不可,若壞了公子清名……” “你放心,”雪艷握住謝瓔珞的手,看見謝瓔珞羞澀地抽手,見她眼中并無厭惡之色,心中大快,任憑謝蘊(yùn)多jian猾,謝家女兒一樣是他的玩物,“冉瑞成實(shí)在太過薄情寡性,合該叫他不得好死!” “公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必急在一時?”謝瓔珞聽他急她之所急,越發(fā)欣喜。 雪艷懊惱地一拍桌子,“也只能暫時放過姓冉的了!” 謝瓔珞長吁了一口氣,腦海里來回回響的都是雪艷方才失口說出的父皇二字,溫柔地端起茶盞遞到雪艷手上,“我教公子吹簫吧?!?/br> “好?!毖┢G笑了,看謝瓔珞溫柔周到地在這邊弄簫遞茶,日暮前將謝瓔珞送回去,料定謝瓔珞不會跟旁人泄露,便不再多多叮囑她,心內(nèi)也與謝瓔珞一般,將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話想了又想,覺得將自己重生的事揭露,也并非沒有好處。 今日見了謝瓔珞,下次再請,依舊說請謝琳瑯,可來的還依舊是謝瓔珞。 雪艷衡量出謝琳瑯在謝家可有可無的地位,暫且將昔日的記憶壓下,全心應(yīng)付謝瓔珞。 如此過了一月,聽靖郡王說太后大壽平清王竟去平安湖邊修渠,被皇帝當(dāng)眾斥罵,雪艷才記起平安山下的臥佛,心里也不知道理親王還敢不敢再對那臥佛暗下殺手。 一次偶然聽謝瓔珞提起謝家的不滿,便笑了:“我聽說商韜,原當(dāng)他要改投安南伯門下,竟然被你們家放出去了?!?/br> 謝瓔珞忙道:“公子此言當(dāng)真?商家竟然那樣沒良心,跟安南伯勾結(jié)?” 雪艷道:“我騙你做什么?就連理郡王也對商韜父子贊不絕口,不然,我從哪里知道他的名字?” 謝瓔珞強(qiáng)忍著不露出不忿模樣,嘆道:“人各有志罷了。” “即便是人個有志,也不能做出這等忘恩負(fù)義之事。”雪艷道。 謝瓔珞一時忍不住,冷笑道:“公子不知,商韜好虛偽人物。原本我們家姐妹沒有不敬佩他對他娘子情深意重的,都想要個他那樣的癡情郎君……”羞澀地說了這話,卻不見雪艷有什么動靜,又故作不在意地接著說,“誰知道,他早在外頭有了女人,隨著我父親去一趟梁溪,就將女人帶回來當(dāng)了外室。” “……從梁溪帶回來的?”雪艷驚住。 “誰知道呢,那女人金貴的很,誰都看不得?!敝x瓔珞嗤笑。 雪艷沉默了,若果真商韜另娶,誰敢說他的不是,偏他將那女人弄做外室,實(shí)在可疑,“誰都見不得?謝大奶奶也見不得?” “見不得?!敝x瓔珞不原提起自己要商琴做陪嫁丫頭,結(jié)果被謝蘊(yùn)狠狠教訓(xùn)的事,巴不得商家倒霉。 雪艷笑了,“越是如此,越是商家心虛,誰知他們瞞下什么秘密,若我是謝大奶奶,我便什么都不顧,先去商家看一看再說。什么大家奶奶的體統(tǒng),先放一放才好?!?/br> 謝瓔珞道:“公子這話有道理的很,待我回去了,就勸說母親紆尊降貴去商家走一走,將商家的秘密給挖出來。” 雪艷道:“該借口家中突然出事,乍然進(jìn)了商家門才好,免得商家人狡詐,又將謝大奶奶敷衍過去?!?/br> 謝瓔珞點(diǎn)頭,低垂著頭道:“……論年紀(jì),你該到開府娶親的時候了吧,可嘆我如今不過是個縣令的女兒,家里親戚都遠(yuǎn)了我們,一個個想見也見不到……” 雪艷握住謝瓔珞的手,看向她的眼睛,“你放心?!?/br> “……如何能放得下心?!敝x瓔珞此時不將手抽走,認(rèn)定了雪艷就是六皇子。 雪艷探頭,在謝瓔珞額頭親了一下,謝瓔珞一驚,忙抽手站了起來。 “你的身份低微,又退過親……”雪艷低聲道。 謝瓔珞一驚,潸然淚下道:“我有自知之明,公子何必親口來說?” 雪艷忙起身去摟謝瓔珞,謝瓔珞一番掙扎,哭倒在雪艷懷中。 雪艷以吻封住謝瓔珞的哭泣,“你聽我說完,你的身份,只能先斬后奏了,你放心,若是你有了我的骨rou,母妃不舍孫兒定會說服父皇。你若不肯,我便放了你走,日后再不糾纏你。除此之外,再無他法?!?/br> 謝瓔珞一怔,稍稍思量,到底是一心認(rèn)定雪艷是六皇子,半推半就地就從了。 ☆、37骨rou天性 謝瓔珞做了雪艷的女人,對雪艷的話越發(fā)言聽計從,回去了,便勸說謝大奶奶去商家看一看商韜養(yǎng)著的女人。 謝大奶奶不屑:“沒得做奶奶的還去下人家里看下人媳婦的。傳出去,我這臉往哪里擺?” 謝瓔珞道:“母親糊涂,就當(dāng)做臥薪嘗膽去商家走一遭,看穿商家的秘密,就有了他們家的把柄。咱們家多少銀子都被抄了去,祖父臨走又交代叔叔們只能吃俸祿,不能動了旁的銀子。母親想,只靠俸祿能養(yǎng)活咱們一大家子嗎?再看商家,商家上上下下披金戴銀,肯定是他們家做咱們家下人的時候偷了咱們家的銀子。原是咱們家的銀子,想法子將銀子要回來也是天經(jīng)地義。” 謝大奶奶聽到“銀子”,終于找到了“紆尊降貴”的理由,笑道:“還是瓔珞說的對,就去一趟商家就是了?;仡^借口你太太要送你五叔的棺材回老家,我去商家走一遭?!?/br> 謝瓔珞笑道:“正該如此。” “你跟毓秀郡主投契嗎?下次去靖王府,將玲瓏也帶上。往日里各家有什么詩會、茶會都會請玲瓏去,如今各家眉高眼低不肯請玲瓏,玲瓏又不肯跟那些芝麻小官家的人來往,孤單的很,你帶她一起去吧?!敝x大奶奶笑道。 謝瓔珞道:“這哪里能行?毓秀郡主脾氣那樣古怪……” “叫你meimei憤世嫉俗一些,保管毓秀郡主喜歡?!敝x大奶奶不容置疑地說道。 謝瓔珞待要勸說,見謝大奶奶已經(jīng)不聽了,到底是姐妹情深,心想就叫謝玲瓏去見毓秀郡主去,如此一來礙不著她的事,二來也能叫謝玲瓏有個好歸宿。 謝大奶奶素來雷厲風(fēng)行,更因此事事關(guān)銀子,于是不過兩日,便匆忙準(zhǔn)備了轎子,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殺向商家。 商家門上人看見了,趕緊向內(nèi)去傳話。 商老太太素來不喜商娘子那哭哭啼啼的性子,因這事犯了難。 商大姑忙說:“趕緊叫嫂子躲出去,叫她領(lǐng)著琴兒去廟里燒柱香再回來?!?/br> 商老太太點(diǎn)頭道:“只得如此?!闭f罷,她去前廳見謝大奶奶,商大姑急忙跟商娘子說了,商娘子有些“近情情怯”,匆匆忙忙地領(lǐng)著商琴從后門出去,因跟其他人家的夫人都不相熟,只能去城外寺廟里燒香。 路上商娘子忐忐忑忑,商琴安慰她兩句,見商娘子依舊心緒不寧,便不再多說。 母女二人進(jìn)了弘法寺里,先去燒了香,隨后商娘子要許愿,便與廟祝去商討香油錢。 商討過了香油錢,商娘子又去放生池邊放生鯉魚,待諸事做完,冷不丁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小和尚跑來。 商娘子看那小和尚白白胖胖,便對史mama說:“給他一吊錢買果子?!?/br> 史mama忙答應(yīng)了,答應(yīng)過,又見一個大胡子的和尚過來答謝,商琴依稀覺得有些不對勁,于是走到商娘子身邊看向那大胡子,見他頭頂有些火燒的傷疤,面目有些猙獰,有些似曾相識,便向穆家人身上想起。 “多謝女菩薩施舍?!贝蠛蜕械吐暤穆曇粽f出。 “不必客氣,那小沙彌有趣的很?!鄙棠镒有Φ馈?/br> “……比奉卿還有趣?”大和尚忽地開口陰測測地笑。 商娘子愣住,忙道:“穆行?” 史mama等人不明所以,商琴趕緊拉住商娘子的袖子,“娘親,別被他騙了?!?/br> “娘子不想見見奉卿?”穆行冷聲道。 史mama、碧闌等人擋在穆行面前,“這位大師傅還請后退。” “娘子若不想見,明兒個我就將奉卿分成兩截送上?!蹦滦歇熜Φ?。 “方才的沙彌是奉卿?”穆娘子忙問。 商琴拉住穆娘子的袖子,“娘親放心,他是穆令手下的狗,不會傷了奉卿的?!?/br> 穆娘子蛾眉緊蹙,雖心里認(rèn)同商琴的話,依舊擔(dān)心不已,“奉卿在哪?” “娘子隨我去就能見到他?!蹦滦姓f完,便轉(zhuǎn)身向遠(yuǎn)處走。 商琴見穆娘子神情凄愴地要跟過去,忙抱住她,“娘親,咱們先回去,穆行定是在這廟里掛了號的,總能順藤摸瓜抓到奉卿。” “不?!蹦履镒訐u頭,忽地聽見穆行走去的地方傳來一聲小兒吃痛驚叫聲,便推開商琴向那邊走去。 “快攔住娘親?!鄙糖賹κ穖ama、碧闌等丫頭說,眾人將商娘子攔住。 商娘子又聽前頭小兒哭聲陣陣,便淚如雨下,商琴拉著商娘子回廟里廂房,對史mama說:“趕緊去查一查方才的傷疤頭大和尚是哪個。” 史mama忙答應(yīng)去了,商娘子失魂落魄地被商琴拉住,待吃茶時,又看端來的茶盤下鋪著的是一方小小嬰孩的肚兜,肚兜上又有些許血跡,幾乎昏厥過去,雙手合十念了幾回經(jīng),心虛不寧地等史mama進(jìn)來,問:“那和尚哪里去了?” 史mama說:“住持說三年前那和尚領(lǐng)著個小和尚來掛單,住持看那小和尚委實(shí)可憐,就收下他們。方才那大和尚扛著小和尚從后門跑了?!蓖低等タ瓷棠镒?,勸道:“娘子,我雖不知道奉卿是什么人,但老爺對你這樣好,你何必再留戀他?老太太原本就對你頗有微詞,若是再生出事來,老太太為難,你也為難,老爺更為難。” 商娘子有苦說不出,原在薛令身邊不肯多看奉卿一眼,如今她在商韜身邊,看商闡、商釋兄弟二人衣食無憂,又擔(dān)心起奉卿來,自己個哭得肝腸寸斷,聽人說天晚了,便隨著人離開這寺廟,才出寺門,就聽人喊娘。 商娘子坐不住,喊停了轎子,顧不得拋頭露面便掀開簾子向外去。 商琴忙跟著攔住她,此時商娘子心急如焚,商琴到底年幼,此時商娘子又發(fā)瘋一樣,就算是男子也攔不住她。 商琴對轎夫喊“快去攔住太太”,說完,一行人追著商娘子向后山去。 商琴頻頻回頭,不見史mama領(lǐng)和尚們來,又見日漸西下,他們已經(jīng)進(jìn)到林中,心里著急得很,等追上了商娘子,就勸道:“娘親,這樣怎能找到人?回去吧,等爹爹回來跟爹爹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