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克父
一場秋收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結(jié)束,幾家歡喜幾家憂。 村長老周挺高興的,家家戶戶都把糧食收回來,回頭上交糧稅的時候他也好征收。 “今年地里情況好,沒病沒災(zāi),不勞不害。” “這一次秋收順利,總不至于都沒開春兒就有人餓死,家家戶戶勒緊褲腰帶,總能過到明年秋?!?/br> 兩口子正說著,外頭有些動靜,透過窗戶一瞧,是陳三娘。 陳三娘來送石滾子,拖到了院兒門口。 夫妻兩個便出了門。 宋婆子笑著迎上前去:“你倒是麻利,這么快就打完麥子,進來休息休息吧?!?/br> 陳三娘憨厚的笑了笑,猶豫了一下,推辭道:“家里還有活兒呢,就不坐了?!?/br> 主要還是考慮到自己寡婦的身份,上別人家做客不方便。 宋婆子一把挽住了她的手,“三娘,和你說個事?!?/br> 陳三娘立馬想到她上次說的事情,挺抗拒的。她帶著三個孩子不好找下家,真要是碰上那愛打媳婦兒的,孩子都跟著遭罪。 宋婆子說著,陳三娘就苦笑,抗拒表現(xiàn)的挺明顯。 老周有些不耐煩的說:“別來回的扯老婆舌啊?!?/br> 宋婆子一笑,“我們姐倆說些體己的話?!?/br> 老周嘖了嘖舌,拉著石滾子回去,男人不好摻和太多。 兩人站在門口就說了起來。 “三娘,不是我非得扯老婆舌,是你那鄰居,李家的那個找上門來,說你家男人死了,就該把他那份地收上來?!?/br> 陳三娘一呆,立即有幾分憤怒,孤兒寡母本就活不下去,再把地往回收一收一家人就要喝西北風(fēng)。她憂慮著急的問:“你家老周大哥怎么想的,我家男人雖然不在了,可是我家在呀。” 宋婆子透露出老周沒這個意思 :“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你這同村的姐妹是怎么回事,處處看你烏眼青,要不是我家老周是個心善的,你說這收回的地,孤兒寡母,一家子靠什么活?” “沒有地,我們娘幾個就不用活了?!?/br> 陳三娘連連的感謝,還抹了抹眼淚。 宋婆子立刻寬慰:“我哪能不體貼你們,就是林氏逼得緊,讓人心煩。” 陳三娘嘆了口氣,憂心忡忡的告了辭。 宋婆子回了屋。 老周在門口聽了個真切,含糊的說:“你跟她講這個干啥?孤兒寡母的不容易。” 宋婆子坐回炕上,搓著手里的麻繩,“我為啥不和她說,咱們這是做了好事兒的,就得讓她知道。” 老周道:“都是婦人之見。她家死了男人,日子還得過,各種稅務(wù)都不少。你去嚇唬她,要是把人嚇出病,當(dāng)娘的真倒下,剩下那幾個孩子,你養(yǎng)不養(yǎng)?村里養(yǎng)不養(yǎng)?到時候白白往出拿糧,你還不得心疼死?!?/br> “當(dāng)初可沒想到這娘幾個居然能活下來?!彼纹抛訃K嘖稱奇,有些疑惑:“那林氏是吃飽了撐的,跑到咱家來嚼舌根兒,就為了給她家找麻煩?” 老周搖了搖頭,“她是無利不起早,說家里勞動力多,想要再分點地?!?/br> “那她可想得夠美。”宋婆子把打好的麻繩五指張開的纏繞一圈,拿下來放在紙簍里?!扒靶┤兆幼鞯溩鞯膮柡?,聽說家里欠了外邊不少債,氣得李老歪都不讓她上鎮(zhèn)子上?!?/br> 老周磕著手里的煙袋,重新裝上了一袋煙,然后吞云吐霧的說道:“別扯那東家長西家短的,我倒是覺得陳三娘家的小丫頭不簡單,上次來借滾子的時候,還讓三兒帶回來了小拌菜,那真是下酒的好菜。這么好一個小姑娘把家里置辦起來,蓋了那么漂亮一房子,年紀(jì)和咱家三兒也相仿……”說著說著都心動。 宋婆子嗔了他一眼,“小丫頭再好也是個命硬的?!?/br> 老周點頭附和:“是啊,他爹就是太倒霉?!闭f起來還有些惋惜,小姑娘哪兒都好,就這點缺陷太重。 這年頭都忌諱父母不全,甚至誰家娶媳婦嫁閨女,這上花轎下花轎都不能讓這樣的人看,白雪注定了婚姻大事路難走。 時代造就艱難的路,注定一路坎坷難行。 白雪除了要填飽肚子,還要應(yīng)付時代給她帶來的種種難題。好在她對于嫁人這件事情并不感興趣。 她今年才十二,小學(xué)剛剛畢業(yè)的年紀(jì),誰要是來給她說親事,保不齊會拿個棒子將人打出去。 至于將來年歲漸長,也沒考慮過婚姻大事。 拜托,這年頭生個孩子能要人命。 白雪的目標(biāo)就是家產(chǎn)萬貫,孤獨終老。 現(xiàn)在距離家產(chǎn)萬貫還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步,邁出去的小小一步就是這一次的收獲。 樹在深秋露水的侵蝕下逐漸凋零、殘傷,三重山籠罩在蕭瑟陰森的迷霧中,一重又一重,重重疊疊,山遠天高,煙云水氣又冷又寒,走在其中叫人打哆嗦。 必須要趕制冬天御寒的衣服,否則往后沒法進山。 白雪腳下鉆著寒氣,步伐不穩(wěn),極力讓自己想一些高興的事情來分散注意力。 這一次真的收獲是真的豐厚,死了的肥兔子有三只,活著的小兔子也有七八個。 更主要的是她背簍里,滿滿的一筐干木耳,累得她多走了半天的路程,半夜才回到家里。 披星戴月,這不就是加班的社畜嗎? 深夜里叫門,她沒有梆梆的使勁敲門,只是輕輕的,斷斷續(xù)續(xù)敲上一下,還以為要等上一會陳三娘才會發(fā)現(xiàn),結(jié)果不過片刻便有腳步。 “誰啊,是雪回來了嗎?”陳三娘謹(jǐn)慎的問了一句。 “娘,開門,是我。” 陳三娘打開門,看著月光下帶著草帽的白雪,兩只手里提著草編的簍子,身后還背著一個大粗筐。 這次進山她都沒用細簍,反而拿了能裝東西的粗筐。 陳三娘接了過來,沉甸甸的,不知道女兒憑著什么毅力背了回來。 她關(guān)好門上好栓,娘兩個往屋里走。 陳三娘趕快給她打水洗臉,感覺白雪這次進山好像掉進了灰堆,破草帽上都是灰燼。 陳三娘不解,但是感覺白雪很疲憊也沒問。 白雪進屋掏著懷里大個的李子擺在了炕上,睡得正香的白云聞著了味兒,一個翻身起來,拿起來就咬了一口。 他含糊不清地說著,“姐,你回來了,娘在鍋里燉了好吃的,就等你回來呢。” 白雪笑了笑,“院兒里的山藥你起的?” 白云傻笑,“我擺的,往后這樣的活我都能干。男人就該干重活?!?/br> 陳三娘把飯菜端上了桌,早就做好在灶臺鍋里溫著呢。 “娘啊,你再給我煮一碗祛寒的姜湯,我覺得有點冷?!卑籽┯X得自己鼻子有些癢,有打噴嚏的沖動。身上穿著的還是之前做的那件衣裳,只是把兩件都套在了身上。 這段時間長得快,衣服袖子有些短,保暖度也不行,得做兩身厚衣裳。一家人都要添新衣,賺錢迫在眉睫。 “好?!标惾飫幼骱芸?。 白雪捧著一盞姜湯喝了個干凈,還把姜扔到嘴里不斷咀嚼著,總算是驅(qū)散了冷意。 陳三娘心疼的說:“太遭罪了,往后別進山?!?/br> 白雪怕她擔(dān)心,笑嘻嘻的掏出了一個紅李子遞給她,岔開了話題:“上次你沒吃到。” 陳三娘拿過來就要吃,白雪連忙道:“娘,洗洗,要不然白羊吃奶會拉肚?!?/br> 陳三娘一貫的理念是不干不凈,吃了沒病。但是現(xiàn)在她信白雪的,把有一小盆的李子拿去洗。 “雪兒,這兔子還有活的?”陳三娘問了一句。 晃晃悠悠走了一路,兔子都被她晃睡,如今放在灶房里,一個個的躁動起來。 “嗯?!卑籽?yīng)了一聲,剛想說逮到幾個活兔子,就看到白云從炕上跳了下來,快速的閃到了屋外。 “在哪呢?在哪呢?” 明顯小兔子對他的吸引力格外的大。 白雪端著飯碗靠著門,“這次有三只兔子,留下兩只咱自己吃,另外一只我送人?!?/br> 陳三娘也看到了死兔子,問她:“是做好了送人嗎?” 白雪:“你要要兔子皮?” 陳三娘略有遲疑,順著她的話還是說道:“攢多了給你姐弟倆做個兔皮兒的小棉襖,冬天穿著格外暖和?!?/br> 白雪稍稍有點嫌棄,兔子皮做成的東西愛掉毛。但是在這個地方還沒過過冬,如果寒冷的連手都伸不出,那么也沒有挑剔的必要。 “也行。” 陳三娘還是欲言又止, 白雪直來直去:“你要有事就說。” 陳三娘猶猶豫豫地說:“我想你做好的兔子給村長家送一只?!?/br> 白雪覺得自己走的這幾天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娘幾個都挺好的,可一向與人避嫌的陳三娘主動送人東西,說明是受了人家的恩惠。 “行,上次我拌的小菜給他家拿了一些,也不知道他們家愛不愛吃?!?/br> 陳三娘上次去的時候,就聽宋婆子夸她家雪手藝好,“應(yīng)該是愛吃,要不然不能一個勁的夸你?!?/br> 陳三娘給她鋪上了被褥,白雪洗了腳上炕躺下,覺得骨頭都要碎,稍微一翻身都疼。 她咬緊牙關(guān),不泄露一聲,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呼吸放平。 沒事兒,接下來有些日子不用上山,可以休息一下。 如果這是一場求生游戲,她毫無疑問開啟的是地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