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 慧姨娘
四夫人的臉皮抽動一下,道:“旁人能叫你以肖府的權(quán)勢拿捏,楊府卻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br> 白雪心平氣和道:“看樣子我得重申一遍了夫人,是虢夫人央求我來查田池之死,而且已經(jīng)入宮稟明陛下,四夫人若實在不配合,我會如實回報給陛下的,反正不是我家人死了,我也懶得刨根問底?!?/br> 她開始一言不發(fā)的刷刷的在那小冊子上面寫著字,活像是個拿著小本兒記錄別人話的告狀精。 四夫人腦袋疼,要是由著她胡亂寫,拿出去傳的人盡皆,指不定要興起什么風(fēng)浪。陛下疼愛貴妃,愛屋及烏也疼愛著虢夫人,虢夫人又是個不長腦袋的性格,鬧起來比那村婦還不如。 四夫人憋了一口氣:“你就算是說個天花亂墜,那一個下人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白雪道:“聽說你給那孩子送過許多玩具。” “只送過一兩次罷了,還是我孫兒回來的時候玩剩下給他拿過去的,這又不犯法,又是多長時間以前的事兒,難道還找得上來?”四夫人道:“長房稀里糊涂領(lǐng)回來一個孩子,弄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出了事還要整個楊家鬧的翻天地覆是什么道理?虢夫人荒唐,你們肖家又跟著一起荒唐,摻合楊家的內(nèi)務(wù)?” 白雪心想,肖邦就是這個打算,否則也不會讓自個兒過來。她道:“荒不荒唐的,總歸是人死了,而且不是以奴才的身份。喬爺帶人入府的時候,名義上是小廝,但卻沒辦賣身契,這孩子的父親還是朝中的一位官員,勢必不肯大事化了。我來這一趟也不是把您定為嫌疑人,只是照例問話而已,喬爺那邊我也都問了?!?/br> 四夫人轉(zhuǎn)動了一下手串,下巴一抬,沖著楊圭言道:“出去?!?/br> 楊圭言立刻道是,便退了下去。 四夫人臉上生氣神情漸漸消失,眼里透著一絲厭煩,道:“問吧。” 白雪道:“您覺得誰會殺了那孩子?” 四夫人無聲冷笑,“那可太多了,那對夫妻沒少得罪人?!?/br> “我指楊府內(nèi)?!?/br> “剛才領(lǐng)你進來的就是一個,楊圭言。倘若沒有那個吵鬧的女人,就不會有喬楚生,長房會落在誰手里?自然是那個養(yǎng)子手里?!?/br> 白雪記了兩筆,楊圭言的確也很可疑,不過這種情況下,她看誰都覺得不無辜。 “為什么要收養(yǎng)養(yǎng)子,而不是從親族當(dāng)中過繼呢?” “你以為虢夫人那個性子像誰?像了她那個死去的娘,爛的可以,上至婆下至妯娌沒一個能相處好的。偏偏也不知道有什么手段,將大伯迷的一個神魂顛倒,最后斷子絕孫了?!彼姆蛉诉@一輩子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生了好幾個兒子,長房的,最后都是她兒子的。 她又道:“這幾句就別往上記了?!?/br> 白雪笑:“您放心,我記的東西都是用來分析思路案情的,絕不會給別人看?!碑?dāng)然了,肖張不是別人。 四夫人神情冷漠:“神佛有眼,誰做了不好的事情就等著下地獄吧?!?/br> 白雪琢磨著,她這是在詛咒自己下地獄,還是在表明她是無辜的? “所以說你沒召見過田池?!?/br> “自然?!彼姆蛉说难壑樽游⑽⒁粍?,視線落在了自己的丫鬟上面。 丫鬟接收到信號,上前一步欠了欠身,“二奶奶要說誰見過田池,那得去問慧姨娘。她倒是挺疼的孩子,時常拉著說說話,至于是真疼愛還是想要討好長房的人,那就不清楚了。” 四夫人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 慧姨娘雖然沒有生孩子,但一直很得楊國恕的尊敬,楊國恕私下還要稱慧姨娘一聲jiejie。丫鬟在這個時候把慧姨娘拖出來,毫無疑問是別有用心。 白雪起身:“那我就去再問一問慧姨娘?!?/br> 好漂亮的一個宅院,好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 好像每一個人都盼著另一個人死去。 白雪退了出去,楊圭言正站在廊下。 沿著廊下房檐兒慢慢的往出滴雨水,天空中在飄著綿綿細雨。楊圭言立于紅漆柱子旁,雙手合十放在小腹處,腰微微彎著,今年累月的還要使得他的背脊有些彎,但他看著天空蒙蒙細雨的神情,卻又那樣的清明。 白雪慢慢的靠近,他聽到聲音回頭臉上又恢復(fù)了溫和的笑。 “我叫人拿了傘,二奶奶接下來往下問話恐怕雨水要濕了鞋子,您看咱們是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避一避雨,還是接著繼續(xù)下去問?” “去見慧姨娘?!卑籽┙舆^了傘,直接撐開。 兩個人進了雨幕里,雨水敲著傘的聲音有規(guī)律,綿長的像是一場音樂。 白雪問:“你覺得誰會是殺了田池的兇手?” 楊圭言苦笑:“可不敢瞎說,奴才一個下人……” “我覺得你不像下人,我覺得你就像個讀書人。我想聽聽你的看法,我認為你比這府里的人都更真誠?!卑籽┖敛涣呦У馁澝乐?/br> 楊圭言連說了好幾聲不敢當(dāng),然后小聲說:“我覺得慧姨娘更可疑?!?/br> 四夫人說兇手可能是楊圭言,楊圭言懷疑會姨娘。 白雪:“說說吧。” 楊圭言想了想,道:“四老爺當(dāng)初是和慧姨娘定的親事,兩家青梅竹馬,慧姨娘比四老爺大了三歲,連媒婆都說女大三抱金磚。結(jié)果后來大老爺發(fā)跡了,楊家水漲船高,當(dāng)初那小門小戶的親事就給退掉了?;垡棠镉X得羞辱便上吊自殺,四老爺知道后心疼的不得了,求著大老爺把人帶了回來。四老爺對慧姨娘是有情義的,畢竟是年少初開第一個喜歡的人,兩人這么多年反倒更像親人,四老爺有什么事兒也愿意對著慧姨娘說,四夫人年輕時候還鬧過幾次,后來就消停了?!?/br> 白雪道:“比如說,他會抱怨一下喬楚生和虢夫人擋了他的路,楊貴妃不讓秦國夫人入宮獲寵?” 楊圭言:“這我就不清楚了?!?/br> 白雪自顧自的說:“田池如果是喬楚生的親生兒子,陷害給虢夫人,兩人關(guān)系徹底崩盤,四房坐收漁翁之利。奈何田池不是喬楚生的親生兒子,還沒到為了一個孩子不管不顧的地方。這些全都說的通,是個道理,你說的對?!?/br> 楊圭言驚慌道:“我可什么都沒說,肖二奶奶千萬不要肆意理解,隨便幾句閑言細語要是影響了您的判斷就不好?!?/br> 白雪:“你這話說的,是你告訴我那人很可疑,回過頭來又說是我想多了,如此反復(fù)無常,難不成是你殺的人?” 楊圭言:“肯定不是我呀,我這不是不敢說嗎。” 白雪轉(zhuǎn)動著自己的傘柄,沿著傘的邊緣甩出去一圈水,“你什么不敢說?” 楊圭言的臉色忽明忽暗,在雨幕里看的并不真切。良久,他道:“這事兒我真不清楚,是蟬休在那天看見了田池去找慧姨娘,私下跟我說了一句,我囑咐她不要說出去。當(dāng)時鬧得正兇,夫人要是知道了不管不顧的找上慧姨娘,那整個家宅就不安寧了,到底是一家人,吵的翻天覆地不好看,大老爺九泉之下有知的話也會難過的。” 白雪的舌頭抵住了上牙,半天沒說話,心里琢磨著,復(fù)雜又明朗了不少。 就這樣兩人沉默著抵達了慧姨娘的住所,地方稍微有些偏,但院兒內(nèi)的布置和屋里的情況都挺好。 白雪倒是不認識什么瓷器,上好的裝潢,但整個屋子的布置就顯得溫馨,慧姨娘和四夫人是兩個類型的女子,她的臉很圓,看著就很慈祥,人微微發(fā)胖,穿著一身湖藍色的衣裳,渾身上下也沒看著一點飾品。 楊圭言介紹了一下白雪,她主動給白雪行了一禮。 白雪從來都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人,還了她一禮,道:“我是來查田池之死的?!?/br> 慧姨娘的眼角微微發(fā)紅,“那孩子還那么小,老天不開眼?!?/br> 白雪坐下問道:“你很疼田池?” 慧姨娘嘆了口氣:“我自己沒孩子,見著小孩子就都喜歡。楊府內(nèi)的小廝一般都是從莊子上提上來的,都教好規(guī)矩,一個個小小的人都是大人模樣,只有田池活潑,我很喜歡他,平日會招他過來玩,給他一些吃的,或者做兩身衣裳?!?/br> 她說到動情,還用帕子摸起了眼淚。 丫鬟端上了茶水,給白雪還有楊圭言,趕忙就去安慰主子:“您身體不好,可不能再哭了,您這邊惦記著,指不定那邊都投胎了,下輩子去個好人家。” 白雪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的確有些渴了,奔波了這么久,從入楊府開始,這是喝到的第一口水。 慧姨娘或許是會做人,或許天生和善。連楊圭言都撈到了一杯茶。 楊圭言卻不喝,聲音溫和道:“姨娘先緩一緩再哭,肖二奶奶今兒個是來查案的,早點還田池一個公道,他才能安息?!?/br> 慧姨娘擦掉眼淚,“他去的那天。我見過他。那天我去花園摘荷花,日頭曬過的荷花尖兒才泛著甜可以做些糕點,結(jié)果就碰見那孩子了,大日頭曬的滿頭是汗,我就拿帕子給他擦了擦。后來他說有事兒就跑掉了,我還跟他說晚上再到我那兒拿一些荷花糕呢?!?/br> 丫鬟道:“田池跑得急,也不知道是見誰了,說不得就是那人害了他,二奶奶可要好好查一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