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醉臥沙場君莫笑
肖張心底也是無奈的,本來大家都是出來玩隨性所致,偏偏魏意就非得鬧點事兒出來,酒醉之下竟說出了要納妾的話。 魏意納妾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就是那花花公子風流多情,可主要是不該對人妻下手。他前腳納了商人妻為妾,后腳參他的折子就會如雪花一般飛到陛下的桌案上。 人生都已經(jīng)夠曲折忐忑的了,偏偏有人過得順,沒事總想招惹點麻煩。 肖張也不想管他的私事,奈何今日是大家出來一起喝酒旁人,談起魏意,難免就要談他肖張。 白雪在長安立足難,他可不想給娘子再添什么麻煩。 魏意側(cè)頭看他,“我好久沒聽。差點忘了,來試一試,看看手有沒有生?!?/br> 肖張推辭:“手生是必然的,我都多少年沒碰過琵琶,且當初學了也是用來玩鬧的,如今都是大人了,哪還那么荒唐?!?/br> 魏意挑了挑眉,扭頭看向白雪:“你想不想聽?” 白雪含笑:“想?!?/br> 肖張無奈一笑,從琵琶女手中接過琵琶,調(diào)整了一下琴弦,突然,琵琶之音陡然高昂,似銀瓶炸裂,水漿奔迸;又像殺出一隊鐵騎,刀槍齊鳴。 眾人聽的一個激靈,全都精神了起來,聚精會神的聽著。 肖張的琵琶彈的很短,一曲終了撥子從弦索中間劃過,四弦一聲轟鳴好像撕裂了布帛。 他放下了琵琶,動作輕緩,但一點兒都不女態(tài)。 他一直生的很漂亮,身上卻半點女氣也無,總有一種英姿勃發(fā)像是朝陽一般熱烈的感覺。 白雪怔怔看著他,心中只疑惑,世上怎么會有向肖張這樣的無雙公子呢? 方才還有些酒醉之意,如今是全醒了。 魏意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這技藝是半點都沒生疏,一種琵琶兩種聲調(diào),我還是更喜歡你。”他厚厚的賞了那個琵琶女,但沒在提納妾的事。 琵琶女微微咬了下唇,很失望,但也從容接受,行了一禮,抱著琵琶施施然的離開。 魏意可能是覺得有些倦怠,再看身邊陪著的兩個美女,竟也不覺得容顏有多么美好,揮了揮手讓她們退下。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坐正了身子,“多謝肖兄提醒,你做事越發(fā)規(guī)整,難怪大家都夸贊你?!?/br> 肖張不動聲色的說:“都是我娘子管的好?!?/br> 魏意皺眉揮了揮手:“別在我面前秀了,難道我還沒看出來嗎?什么你的表弟,分明是你放在心尖上的娘子?!?/br> 白雪:“你既然都知道,上次還來握我的手?!?/br> 魏意聳了聳肩:“我當時不知道,只看出了你是女兒身,畢竟荒唐如我也沒有帶著娘子來這種地方的時候,所以沒有想過你就是他娘子,只以為是誰家的姑娘呢?!?/br> 他們都是各種老手,女扮男裝不被認出幾乎不可能。 肖張摸著鼻尖問:“很荒唐嗎?” 魏意似笑非笑的反問:“你覺得是我納商人妻為妾被罵的狠,還是你帶著娘子來青樓被罵的狠?” “多半是我?!毙堈J了下來,笑著道:“還請魏兄幫我保密?!?/br> 魏意抿著酒:“肯定保密,畢竟你家娘子藏得深,旁人得見一眼都不容易,我這都見兩次了。只可惜兩次見面都不是什么好地兒,也沒什么禮物相贈。” 肖張:“那不妨透露點消息,大殿下在宮里生活的還好嗎?天天上課方便嗎?” 崇文館的學生之前因為和翰林院的官員發(fā)生沖突,也同樣被責罰,有幾個嚴重的直接被踢出了崇文館,反倒是罪魁禍首魏意還留在那。 魏意:“我就知道你平白無故不會和我約酒,感情是來打聽那一位。過的還成吧,那一位的功課沒得挑,就是行動不太方便,聽說陛下還在幫忙挑貴女,只是這貴女不好挑?!?/br> 配得上大皇子的肯定是名門閨秀,可名門閨秀又有哪個愿意嫁給一個殘疾呢? 一來二去,陛下也選不好人選,畢竟是想結(jié)親,不想結(jié)仇。 白雪稍微放心了一些,這樣月牙的日子應該過得不錯。 魏意又說:“順便給你們透露一個信息,二皇子要回來了,他之前幫陛下去辦差,辦的還不錯,這次回來十有八九要封親王了。大殿下還是郡王,這要是升不上去,讓二皇子踩在腳下,那可就有熱鬧看了。” 白雪剛放下去的那顆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肖張給了她一個稍安勿燥的眼神,說:“那反倒是好事,說明陛下已經(jīng)有了抉擇,且不在乎外人怎么猜測,提出的意見通通當成耳旁風。就怕陛下一直黏黏糊糊下去,始終沒個抉擇。” 魏意:“不容易有抉擇。我姑母還試圖將我meimei嫁給大皇子,她是真的討厭貴妃,連帶著也不喜歡二皇子。但陛下給回絕了,陛下嫌我meimei是庶出,但我覺得還是不想魏家綁在大皇子身上。所以我覺得你們肖家這么死站邊大皇子,將來未必能有收益。當然了,我這話說的也是白說,你們肖家和楊家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前陣子你娘子去幫楊家查案,好多人都說你們兩家的關(guān)系要緩和,但我知道那是肯定不可能的?!?/br> 肖張心想,怎么緩和?楊家人殺了肖府滿府人。他親手殺了楊國忠,并且覺得大仇沒報。 他都是這個心態(tài),何況是做事更加執(zhí)拗偏執(zhí)的肖邦,他們兩兄弟是絕對不可能和楊家冰釋前嫌,二皇子也絕不可登基。 三人在一起又吃了點東西,喝了一些酒,眼看著時候比較晚,肖張帶著白雪離開。 一路上白雪都挺沉默的,肖張問她:“你在想什么?” 白雪道:“我在想那琵琶女算是個什么身份?妓女?又感覺沒那么低賤,可若不是那她……” “她呀,是一名歌女,歌女分兩種,一種是官方的稱為教坊沒有自主權(quán)身不由己入樂籍子孫后代也只能當樂人。而另一種就是私妓,多為普通人家從小培養(yǎng)女子學習才藝,賞賜大多歸自己所有,賣藝不賣身,一般稱之為倡?!毙埐聹y:“一個年老色衰的歌妓,最后找了位富裕的商人,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故事,只是在歌酒江面的晃動映襯下,顯得像是知己一相逢罷了。” 白雪欲言又止,最后說:“我還以為倚著長安的保守是沒有人愿意娶一個歌女做正妻的?!?/br> 肖張燦然一笑,琢磨了一下措辭,道:“咱們之前待那地兒民風彪悍,相對落后一些禮儀階級都不分明,但在長安不一樣,在長安士農(nóng)工商,商人的地位很低,商人的兒子可以參加科舉還是近幾年改的,之前都不許?!?/br> “所以說,被罵不是因為占了人妻,而是貴庶通婚?!卑籽┗腥淮笪颉?/br> 肖張微笑不語。 白雪腦袋有些疼,商人的地位居然這么低?那她往后開酒樓要是沒有個大腿抱著,豈不是見誰都要卑躬屈膝。 或者長安不是個好地兒,將來就別留在這兒了。 可是天大地大,她又能去哪兒呢? 兩人并肩騎馬,正往家的方向行去,忽然看見街市上有一匹疾馳的快馬,放到現(xiàn)在社會就是那種連闖了三個紅燈的飆車族。 此時已經(jīng)是晚上,還沒到宵禁的時候,對方騎著一匹快馬,路上行人寥寥無幾,他還在拼命喊著:“避讓——驛差傳信——” 此去方向是皇宮。 白雪一瞬間就感覺到了身邊人的變化,她看向身側(cè)的肖張:“你怎么了?” 肖張臉色難看:“是軍方加急的信,三百里加急一定是有戰(zhàn)事發(fā)生?!?/br> 隱隱約約還能聽見江面上傳來陣陣的笛音琴曲,長安還這樣的和平,街頭巷尾還看得見小販在慢慢收攤。 白雪恍然間想起了有一年肖張說某一個地界發(fā)生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而那地方與她所居甚遠,并未看見。 雖然生活在同一個王朝的統(tǒng)治之下,但卻好像被割裂開一般。 “你哥哥要上戰(zhàn)場嗎?” “必然的,能領(lǐng)軍的武將并不多?!?/br> 就這種情況下,當初楊國忠還要往死了整肖邦,認為哪怕沒有將領(lǐng),和談,割地賠款都是一條路。 白雪:“你上過戰(zhàn)場嗎?” 肖張:“沒上過,但我爹我哥我的幾位叔叔都是將軍,所以我大概懂一些?!咸衙谰埔构獗?,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這些都是假的,只有‘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 ’是真的?!?/br> 正值夏日,白雪無端感受到一股涼意,嗅到了一股炎涼幾度變化。 當天晚上皇宮燈火通明,陛下接到戰(zhàn)報,臨時召回了諸位大臣,第二天幾乎各個府宅都得到消息。 突厥進攻虎頭關(guān),虎頭關(guān)之后是連州順城,往后邊是劍城。 白雪的家就在劍城鴛鴦縣楊柳村,一旦戰(zhàn)事失利,家人遭禍。所以戰(zhàn)爭看上去跟白雪這個女子沒關(guān)系,實則有關(guān)系,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說的可能就是這個緣故吧。 毫不意外,陛下下令肖邦掛帥,六軍待發(fā)。 戰(zhàn)爭,經(jīng)歷慣了,就連花草樹木都知道了將軍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