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 證據(jù)
事情要從頭說起。早上肖張出門,白雪收拾收拾緊跟著也出了門,去了城西,這里是商業(yè)一條街,醬油坊三個大字寫在牌匾上,進進出出有許多人。 醬油主要由大豆、小麥、食鹽經(jīng)過制油、發(fā)酵等程序釀制而成的。 醬油坊的第一批醬油,是由白雪看著釀制的。 她把晾制的方法教給了楊柳,也就是昔日的虢夫人,二人開了這間醬油坊。 她一再囑咐:“醬油易霉變,在夏日一定要注意密閉低溫保存至陰涼處,化的東西千萬不能給人吃,容易吃出人命來?!?/br> 楊柳不耐煩:“你都說好幾遍了,我知道了?!?/br> 白雪:“我現(xiàn)在是給你發(fā)工資的人,你要對我客氣一點?!?/br> 楊柳不說話了。她琢磨著,在這受此折辱不如哪一日自殺了。 “你若是想自殺,萬不可以在我的醬油坊,我好歹也是幫了你的,你別害我?!卑籽┮谎劭闯鏊囊鈭D。 楊柳冷笑一聲:“你放心,我必然就倒在你的醬油缸里?!?/br> 白雪:“那醬油惡不惡心我不知道,但你的尸體一定很惡心,醬油是發(fā)酵釀出來的最易生蟲,不出一日你就滿身是蛆……” “行了行了?!睏盍J輸,斗嘴永遠都強不過白雪,只能憋一肚子氣。 醬油坊一共雇傭了三名工人,都簽了賣身契,保存在白雪那。 這幫人干粗活,楊柳負責管理,好歹也是昔日的一宅之主管理幾個人還是明白的,進賬出賬也都記得清晰,誰謊報價格一耳朵就聽得出來。 管理個鋪子,進貨上貨,乃至長安里的流行,楊柳一一知道,簡直就是物美價廉本廉。 白雪覺得自個就是趁亂撿漏的那一個,如果不是楊柳死活不肯簽賣身契的話,白雪很想將她買下來。她到現(xiàn)在都有些遺憾:“你給我當掌柜的,一個月工資只有五百文,你要是肯跟我簽賣身契,我直接給你五十兩。” 楊柳冷笑:“當了肖家的二奶奶,還是這么沒眼界沒見識,五十兩也好意思拿出來說?!?/br> 白雪也不生氣:“你有五十兩嗎?” 楊柳:“……” 白雪:“你不拿錢當回事兒,錢也不拿你當回事兒。” 楊柳:“你以為我落魄以后,有多少人想要讓我簽賣身契?” 她的雙手上現(xiàn)在還殘留著疤,可以想象當時的場景,用力的把指頭伸進煤炭里,燙的皮開rou綻,能聞到一股rou香味。 楊柳是庶民的身份,受到法律保護,一些人想報復她又怕被牽扯進去,就想了個迂回手段,強迫她簽賣身契,成了奴隸生死就由主家。 無數(shù)的人對她又打又罵又掐又捏,他死活都不屈服,就撐著那一口氣,最后那幫人看實在不行,干脆要按著她的手,強迫她畫押。她也不知哪來的勁,掙脫開了眾人,把手塞進了炭火里。 她瘋了一樣的大笑:“現(xiàn)在還怎么簽字畫押??” 換來的自然又是一頓痛打,直接暈了過去。 她不想死,嘴上說著要不然去死得了,但還是不想死。 她跌跌撞撞的跑到肖府,跪在白雪面前求對方救一救自己。 白雪并不憐憫她,她當初占著楊家的權氏,各種欺人辱人,連白雪都受過她的譏諷,落魄后自然有人要報復她,辱人者,人必辱之。但是白雪的確需要一個管事,于是將她塞到了醬油坊,直至今日。 白雪覺得自個這個決定非常明智,除了醬油坊有條不紊的步上正軌,還可以時不時的再打聽一些消息。 誰誰家的女眷和誰誰誰家的女眷不合,宴會應該怎么布置,該給什么樣的人家贈送什么樣的禮物,逢年過節(jié)祭祀家中長輩準備什么,哪里的商鋪值得購買,怎么看下人是否欺上瞞下? “你之前譏諷那個冼國公夫人,你還記得吧,他兒子死了?!?/br> “那個成天說自個兒有生子秘方,但只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庶孫的那個?”楊柳記得那是誰,只是故意說的很不屑。 白雪:“庶孫年前也夭折了,她明里暗里譏諷王舒jiejie不能生育,如今斷子絕孫,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br> 楊柳飛快的回憶著有關冼國公府的點點滴滴:“誰干的?” 白雪:“安城的侍妾,好像喚作籍月柔。” 楊柳不認識,姓還挺生僻的,嗤笑一聲:“肯定不會是主謀,一個姨娘膽大包天圖什么要殺死主家?” 白雪點頭:“月柔指認安和是指使她的幕后兇手。安和是冼國公府的一個庶子,名聲風評不錯,還有兒女?!?/br> “內(nèi)宅爭斗怎么還鬧上了大理寺?” “起先以為是霍六意外害死的人……”白雪將事情說了一遍。 楊柳冷笑連連:“活該。冼國公夫人就是個沒本事的,讓寵妾生下了庶子,最后把她吞的什么都不剩?!?/br> 白雪:“未必是安和,月姨娘的突然指控安和,我覺得有些疑點。她一個殺人兇手,痛快說出來的話都不可信。” 既然殺人,那必然是抱著孤注一擲的想法,沒有深仇大恨,都做不出來這種拿錘子將人后腦砸開的事情。 月柔在做之前就應該知道她性命難保,怎么會事后反悔?還攀咬情郎,這位是不像是情深意重女子會做出的事。 楊柳:“哪兒就那么多疑點,慣愛多想吧。冼國公不會殺他兒子,冼國公夫人更不會,滿府誰利益最大?當然是安和,除了他還能有誰?也只有男人才能讓愚蠢的女人聽命行事,你連這點道理都看不破,還查什么案子?” 白雪:“田池的事是不是我?guī)湍憬鉀Q的?” 楊柳不吭聲了。 對付像楊柳這種人,就得從里到外用實力去碾壓她。 白雪問:“你知道安和與孫氏的事嗎?” 楊柳仔細想了想:“沒太理會過,孫家的庶女,不算太出名,但孫家那種老古板的人家出來的兒女應該都是嚴謹無趣之輩,滿口禮義仁信之類的……等等,孫家的庶女,是不是和安和議論過婚事?后來嫁給了安城,這事我記得,我還說呢,庶女就是好本事,居然攀上了嫡長子?!?/br> 白雪:“安城那種人,也不算什么好去處吧?!?/br> 楊柳:“假使安城不死,她只要熬,將來自然能熬成國公夫人?!?/br> 白雪忽然皺眉:“那安城死了,她會怎么辦?” “回家改嫁,孫家不是挫磨女兒的人家,年紀輕輕守了寡,當然要接回家再嫁,只不過長安沒什么好去處了,應該會往外地嫁一嫁?!?/br> 白雪:“要是你你選哪一個?” 楊柳:“什么?” 白雪:“你剛才說,滿府就安和有嫌疑,但也不一定,假如安城死了,孫氏可以恢復自由身,這也是殺人動機,她也有可能?!?/br> “殺夫?”楊柳錯愕,隨即冷笑:“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正妻和侍妾聯(lián)手殺夫?妻妾是天生的敵人,你認為她們兩個一起合謀的概率比妾室和庶子聯(lián)合的概率大?” 白雪擺了擺手:“我只是覺得有這個可能。安城這個人花心,對女人十分無情,和妾室們有過兩個孩子,孫氏卻始終未曾生育,做妻子的怎么可能毫無怨恨?我若是孫氏,要么和離,要么……” 楊柳不敢置信:“你會殺了他!” 白雪:“殺人犯法,我不會搭上自個兒的命?!?/br> 楊柳冷靜下來想了想,道:“我就從未想過殺夫,若我早點殺了喬楚生,楊家也沒有今日?!?/br> 白雪心想,你們楊家還是有今日吧,活該有今日。 “我早就該知道他和楊家不是一路人,早些年的時候,籍家犯事他還……”楊柳猛的想起一樁事,看著白雪:“你說那個月柔姓什么?” “籍?!?/br> “這個姓可夠生僻,整個長安只有一家,昔日的御史臺中丞,后來被陛下發(fā)落處死,女子充為官妓了?!?/br> 白雪:“冼國公和籍家有仇,月柔在報復?” 楊柳不說話。 白雪突然感覺不對勁,幽幽的盯著楊柳:“你干的好事兒?” 楊柳翻了個白眼:“當初抨擊楊錦衣的人很多,陛下做的處置,與我有什么關系,我能記得一個籍家已經(jīng)很給他們面子了?!?/br> 白雪冷笑不語。 楊柳轉(zhuǎn)移話題:“跟楊家有仇,害冼國公做什么?冼國公跟楊家不是一路人,楊家從來沒把他這個沒實權的國公放在眼里,連拉攏都懶得拉攏?!?/br> 白雪也想不通,問:“籍家既然這么抨擊楊錦衣,和孫家應該很合得來,他們兩家有來往嗎?” 楊柳:“正常的來往肯定有,但過于親密的沒有,他們這些人自稱君子,講究一個群而不黨。你在長安的婦人圈也待了挺久,應該也明白,大多數(shù)人都是點頭之交,明里一套背里一套,男子們相處的來,家中女眷們都未必相處得來?!?/br> 白雪明白。她的指尖點了點眉心,做思慮狀,半晌說:“無論是誰殺人都需要工具還有迷藥,工具還好說一些,迷藥出售在哪個藥店都有記錄,你們這些人想要悄悄害人的時候,一般去哪兒買呀?” 楊柳臉色陰陰:“我一般直接打死,其他喜歡用下作手段的,一般都去春樓里買,春樓里的人可從不多話,人多耳雜,渾水摸魚。” 白雪一拍手:“那就查一查,這事兒我得去求魏意了,他清楚的最多。上次太后罰我跪,他們魏家還欠我個人情呢。” 于是乎,白雪就去找了魏意。陛下新登基處置了許多人,魏意悄悄的填補了個空缺,擔任了從五品下上牧監(jiān)。這位少爺沒任何意見,老老實實就去干活了,出乎所有人意料。 白雪琢磨著,他多半還是想要下一個蛋的。 白雪去找了魏意,托他幫忙,他自然不會推脫,當即便答應,正好白雪穿的是一身男裝,二人當即便從牧場前往長安的秦樓楚館,走了幾家,便憑借魏意的人脈問到了結(jié)果。 “——馮由,年三十二,是國公府莊子上的管事,同時也是安孫氏貼身丫鬟的丈夫,他曾前往蘇白樓購買四兩迷藥,且行跡鬼祟,遮遮掩掩,奈何是青樓??驼谘诓蛔 !?/br> 白雪來到大理寺,將這個消息告訴了肖張。 肖張一拍手:“這可是個大消息,娘子你太英明了……不對呀,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安孫氏不妥,問清楚了迷藥出自哪個春樓,為什么不攔著我剛才讓推官去排查?” 白雪一笑,反問道:“你捉弄人,我為什么要拆穿?” 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狼狽為jian。 白雪又道:“讓他繼續(xù)排查,證據(jù)當然是越齊全越好,只有迷藥還不夠,要是能找到兇器出自哪個鐵匠鋪,那就是板上釘釘?shù)淖C據(jù),誰都逃不了?!?/br> 肖張:“那我可以先抓孫氏還有她的那幫同伙。” 白雪:“你去,但我想見見月柔,我也想不通她為什么幫著主母謀害夫君?最后還攀咬安和,是不是跟冼國公府有深仇大恨?!?/br> 兩個人立即分頭行動,肖張親自帶著人去捉人,這次帶了很多人,所有人把其他的案子都放一放,專注把這一件解決了。 白雪摸到了牢房,在獄卒的陪同下,提審了月柔。 “籍月柔?” “……”坐在稻草堆上滿身傷的女人緩緩抬頭。 白雪道:“你為什么要陷害安和?” 月柔淚漣漣:“是他指使我的,他這個無情無義的男子,竟只是誆騙我?!?/br> 白雪:“他若想狂騙你,肯定猜到了你過后會咬住他,為什么不在你被關起來的第一時間殺人滅口呢?上吊畏罪自殺,你可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br> 月柔不斷的重復著之前的話,其他的一個字兒都不說。 白雪有些憐憫:“指使你的人是不是料定了你絕不會吐出她是誰,還會幫她咬住安和?” 月柔的睫毛在抖著。 白雪嘆息:“你是被她抓住了把柄?還是她許諾了你什么?亦或者她用你殘存的家人威脅你?你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兒……” 月柔忽地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