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到底年紀還小,雖然不見蹤影的是親娘,可焦子喬哭了小半個月,也就漸漸地忘了五姨娘的存在。他現(xiàn)在更依賴胡養(yǎng)娘了,因為見天地和四太太呆在一處,和嫡母也比往日里更親近得多。經(jīng)常撒嬌放賴,要四太太帶他識字,陪他玩積木……鬧得四太太不勝其煩,可又沒有辦法,倒是比從前都要更忙得多了。 除卻這一點變化之外,焦家的日子還是那樣的平靜——就好像焦子喬是從半空中掉下來的一樣,這家里,好像由頭至尾,就根本沒有過第五個姨娘。太和塢里的陳設(shè)被搬空了,衣衫被丟棄了,門窗被封上了…… “聽四姨娘說。”文娘來和jiejie吃茶?!白娓赣幸馑及烟蛪]改造成玉虛觀的后院,等明年你出嫁之后,園子里少不得要打墻動土,熱鬧一番了。” 最近,大抵是知道自雨堂這里不會給她什么□消息,文娘經(jīng)常往南巖軒走動,南巖軒畢竟距離太和塢也近,對于這件事,多少還是能得到一點消息的。不過,這件事處理得這么低調(diào),當事人全都諱莫如深,四姨娘就算探聽了一點,只怕也是迷霧重重,這里頭真正的玄機,她還是得指望jiejie給她一個答案。 “動一動也是好事?!鞭ツ飸醒笱蟮卣f,她伸了個懶腰,從桌上的黑檀木小盒子里抽出了一格,“蘇州剛送來,新制的橄欖脯,今年船走得快,那股澀香還沒退呢,嘗一點兒?” 又是避而不談,拿美食來混淆話題。可文娘卻并不如從前幾個月一樣易怒,她嘴巴一翹——沒抱怨,只是撒嬌,“才不要吃這個,人家要吃大煮干絲、鎮(zhèn)江肴rou——我院子里的廚子,做這個可不正宗,姐,你讓祖父那頭的江師傅做給我吃唄。配一鐘魁龍珠茶,那真是要多美有多美,給個金鐲子我都不換?!?/br> 文娘也是有日子沒有這樣嬌憨可愛,搶著說俏皮話、撒嬌賣味兒了,真是五姨娘一倒,連她都輕松起來……蕙娘笑了?!俺鱿?,這都什么時辰了,你還喝早茶。” 見meimei有點急了,她才不緊不慢地說。“祖父這半個月多忙呀?朝中又有事情了,他一忙起來,江師傅隨時要做點心送進宮去的。就為了你嘴饞,萬一把祖父給耽擱了,你受得起?” 文娘頓時垂頭喪氣,嘀嘀咕咕,“又忙,真是什么都趕在一塊兒了……” 蕙娘就好像沒聽見,“等明兒一早,江師傅反正也要起來給祖父做早點心的,不多你這幾道菜。你再陪幾句好話,沒準他一高興,還做雙魚白湯面給你吃?!?/br> 斑魚肝煌魚片雙澆白湯面,是這位揚州名廚的看家手藝,其味味鮮美馥郁,猶貴在京中材料難得,即使文娘也不能時常享用,她輕輕地歡呼了一聲,沖蕙娘齜著牙笑,“姐,我真喜歡你?!?/br> “一時又喜歡,一時又討厭,真不懂你?!鞭ツ镆残α耍白罱?,別老這么興頭,家里才出事呢,你這么高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生性涼薄、幸災(zāi)樂禍……” 文娘哪管這么多,她又沖蕙娘一亮牙齒,笑得都有傻氣了?!拔揖褪窍矚g你嘛,你怎么這么厲——” 蕙娘眉一立,她不敢再往下說了——再往下說,那就著相了,不過,小姑娘自有辦法,她一下又滾到j(luò)iejie懷里,和大白貓爭寵,一人一貓一起呼嚕呼嚕的?!敖悖憔秃臀艺f說是怎么一回事吧!” “拿你沒辦法……”蕙娘擼了擼文娘的頭發(fā),“別賴著我,熱死啦——你倒是先和我說說,你聽到的是怎么個說法?” “四姨娘說,”文娘就扳著手指,賴在jiejie身邊一長一短地說起來?!拔逡棠镆郧熬筒话卜?,像是給你下過毒呢,估計藥性不猛,你又吃得不多,根本就沒奏效,反而還被我姐夫給摸出來了,私底下提醒了你幾句。在承德的時候,她怕你陪嫁得太多了,傷了家里的元氣。就和娘家兄弟說了,后來,二門上她那個親戚進來做事的時候,就把厲害的藥給她帶進來了,她又尋了個機會想毒你。只是這一次你有了提防,就沒那么容易了,往你這里跑了好幾次,這才成功下手,可到底是沒比過你的縝密,就這么順藤摸瓜,一查不就查出來了?” 倒也算是把故事圓得挺不錯的,方方面面都解釋得很清楚,竟有幾分天衣無縫的意思了?!囊棠锂吘故桥慵扪绢^出身,還是很得主母信任的。 蕙娘笑了。“差不多就是這樣吧。你都快把事情給掰開揉碎說清楚了,我還有什么可說的?” 文娘一陣不依,“哪有這么簡單!按這個說法,你不是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全把自己給摘出來了?” “我一個被人下毒的可憐人,”蕙娘白了meimei一眼,“我哪里不干凈,不清白了?盡瞎說?!?/br> “可……可那你給我送話呢——”文娘有點不服氣,嘀嘀咕咕的,“你要什么都不知道,一張白紙似的,你給我送什么話呢?” “我給你送什么話了?”蕙娘似笑非笑?!拔艺f的哪一句不是該說的話?” 文娘思來想去,還真是抓不到蕙娘一個痛腳,她有點沮喪,“我還特地等到現(xiàn)在才過來呢,那幾天,都沒敢往你的自雨堂里打發(fā)人問好……” 會知道避嫌,也還算是懂得辦事,清蕙點了點頭,“現(xiàn)在這樣不是挺好的?瞎問什么,還是那句話,該你知道的,自然會告訴你,不關(guān)你的事,你就別胡亂打聽,免得你不找事,事情找你?!?/br> “我就想知道她怎么倒的唄?!蔽哪锢湫α艘宦暎斑€真以為自己是號人物了,眼空心大、頭重腳輕……不知道收著!現(xiàn)在怎么樣,自己壞事了,一大家子人都跟著倒霉……” 她正說著,外頭綠松進來了?!八齻兯土诉@些來——” 說著,便打開一個盒子給蕙娘看:都是這大半年來,陸陸續(xù)續(xù)被送到太和塢去的首飾。 這些首飾,也就是在太和塢里暫住上一段時間而已,到了末了,還是回到了正主兒手里。這租金,也不可謂是不高昂,買賣,也不可謂是不合算了。 蕙娘卻只是瞅了一眼,便嫌惡地一皺鼻子。 “扔了。”她斬釘截鐵地說,語氣毫無商量余地,“別人戴過的,現(xiàn)在又還給我,難道我還會要?” 綠松像是早料著了這回答,她輕輕地彎了彎身子,便把盒子一蓋,轉(zhuǎn)身退出了屋子。倒是把文娘急得夠嗆,她看看綠松,再看看蕙娘,忽然間心灰意冷,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都說她焦令文脾氣不好,其實焦家最傲的人,她哪里能排得上號?焦清蕙看著和氣,可這內(nèi)蘊的傲氣,卻是被養(yǎng)得貨真價實,一點都不打折扣……五姨娘竟敢和她犯沖,也難怪要被jiejie拿下了。用她一生來得意三年,也就只有她這樣的人,才會做這樣的買賣吧。 她并沒有再追問太和塢的事,四太太自然更不會提。焦家上下一派寧靜,氣氛甚至還要比從前更輕松了幾分:畢竟,除了多了一個焦子喬,少了一個四老爺之外,從前的十五六年,焦家都是按照這個結(jié)構(gòu)過日子的,現(xiàn)在重走老路,自然一切都覺得順手。除了老太爺、四太太要比從前更忙之外,焦家余下幾個主子,日子都過得很省心。 不過,自雨堂還是反常地低調(diào),蕙娘這一陣子,甚至很少去南巖軒說話,每天早晚去謝羅請過安,她就悶在屋內(nèi)給權(quán)仲白繡手帕、做荷包…… 這一蟄伏,就蟄伏到了八月末。 到了八月末,朝中終于清閑少許,秋汛結(jié)束,今年各地也沒有出現(xiàn)大的災(zāi)情。老太爺也就終于有空閑在家里休息兩天了。這天一大早,他就接清蕙去小房說話。 這一場談話,遲早都要來的,蕙娘并不忐忑,不過,一進小房,她的眼神還是凝住了。 老太爺一手支頤,正興致盎然地望著案頭出神——這張雞翅木長案上雖然有許多擺設(shè),但吸引他眼神的,無疑那方小巧玲瓏,正端端正正地擺在老人家跟前的紫檀木盒。 作者有話要說:猜測要陪宜春票號的,真是神猜哈哈哈哈 大拇指給你們! 好啦,三更完畢等會來回評論有啥疑問的在文下問問! ☆、27解密 祖孫相對,一時竟無人說話,老太爺笑瞇瞇地出神,蕙娘便在案邊品茶,她顯得意態(tài)悠閑,白玉一樣的面龐上,竟看不出一絲情緒涌動。就像是同老太爺一道打坐一樣,對這個曾經(jīng)屬于自雨堂,后又被她親自送給太和塢,現(xiàn)在竟輾轉(zhuǎn)到了小書房的紫檀木盒,她是木無反應(yīng)…… 畢竟是自己兩父子從小親自調(diào).教出來的,養(yǎng)氣功夫,那是沒什么可以挑剔的了。老爺子微微一笑,拿起小盒子擺弄了幾下,一頭和孫女兒聊天,“家里最近,不太平啊。” “動靜也算是小了?!鞭ツ镅蹆阂徊[,“您這茶,我喝了好,是今年新下的黃山云霧?” “玉泉山水潑的,怎么說也比惠泉水新鮮點兒?!崩咸珷旊S口說?!叭思仪Ю锾鎏鏊瓦^來,潑了吧覺得可惜,其實煮茶吧,雖然比一般泉水能強些,可舟車勞頓了,還有多少風味,也難說得很。要傳話說別送了,又怕底下人多想?!?/br> 底下人要往上爬,自然挖空心思,這些年來,焦家哪怕表現(xiàn)出絲毫傾向,就隨口夸過一個好字,此后年年孝敬,那都是懸為定例。即使是上位者,對有些事也只有無奈的份。蕙娘今日里說了喜歡,明年后年,最上等的黃山云霧肯定少不得她一份,可她哪喝得過來???這潑天的富貴,有時候就是小姑娘自己都覺得有點罪過了。 “要喝不過來,就送人也好的?!鞭ツ镫S口說,又嘆了口氣,“唉,不過這分送給人,就又覺得是炫耀了……” “你倒是挺心寬的?!崩蠣斪影琢宿ツ镆谎?,“我這明擺著跟你興師問罪來的,你還和我扯這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