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節(jié)
☆、290、回家 周老五一番話,倒是把眾人都說得心動了起來,幾個海風(fēng)幫大佬雖然設(shè)宴款待了兩個密使,但看得出來,任誰都是心不在焉。如此拋家舍業(yè)地去到海外,的確對任何人來說都是艱難的選擇。就算有周老五親口承諾的許多特殊待遇,眾人也都有種種顧慮。不過,外人的功夫,現(xiàn)在算是做到家了,接下來該如何選擇,這也不是周老五或者焦勛所能左右。 周老五頗會看人眼色,見幾人都有動心的樣子,很早便辭去休息了。焦勛和蕙娘回到客院里,因時間已晚,也沒多說什么。焦勛睡了主屋,蕙娘在廂房里睡下了,第二日早起,她也先去給焦勛請安,兩人倒是做足了主仆的面子。 他們這一次過來,本來是打算看看魯王殘部在山西發(fā)展得如何,勢力范圍大小等等。蕙娘本來還在想,該如何去閱看這些地下幫派的本領(lǐng),不想現(xiàn)在有這個話茬,各幫派倒是都來和周老五接觸。有些更為忠心魯王的部屬,對去新**的事要比海風(fēng)幫眾人更為熱心。周老五等人也是樂于和他們接觸,反倒是對海風(fēng)幫諸人淡了下來。蕙娘也是托了他們的福,在短短的三天內(nèi)將眾幫派都接觸了一遍,也為魯王當年的勢力暗暗咋舌:三教九流,從私鹽販子到青樓老鴇,甚至于說是丐幫和他都有淵源。更上檔次一點的,醫(yī)生、買賣人,還有身家清白的讀書人,私底下其實都和他有關(guān),愿意為他做事。作為一個遠離中原十多年的叛王,魯王的人望也算得上很高了。想來本人也定然是豪杰人物,只可惜蕙娘和他緣慳一面,只能聽諸位密使和焦勛,興起時說些他的故事。 當然,這些魯王殘部的本領(lǐng),蕙娘卻也不一定都要一一見證,她跟在焦勛身邊和諸位幫派都接觸過一遍,其實大致上也了解了他們的勢力范圍,知道了他們能辦到什么事兒,這也就夠了。就如同她和焦勛說的一樣,山東,始終不是她的戰(zhàn)略重心。眼看焦勛一時半會還脫身不得,蕙娘便又一次提出要孤身上路,到天津和桂皮會合,或是直接回京城去。沒想到焦勛不放心她的安全,怎么也不肯答應(yīng),硬是要蕙娘等了他兩日,這才借口在京中有事未完,脫身出來,和蕙娘兩人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本以為他們還會再留你幾日的?!鞭ツ锛热粵]能獨自去鎮(zhèn)定,便也放下了此事,和焦勛一前一后,看似隨意地并騎而行,因和焦勛閑話道。 焦勛道,“他們倒是有這個意思,不過,被我脫身出來,便也不追究了。” 焦勛畢竟是密使身份,總有些時候他是要和周老五等人單獨接觸的。蕙娘也未曾細問他們到底都說了什么:他們居住的客棧人多口雜,指不定何處就有個梁上君子在偷聽兩人的對話,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為了探聽秘密,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來。而新**的內(nèi)情,焦勛肯定也是知之甚詳,為了多了解一些資訊,他們是很可能做出偷聽這樣的事的。還不如到了這種時候,兩人并肩在官道上騎馬,放慢速度說點方言,那么不論背后有沒有人跟蹤,肯定也都聽不去的了。 “他們難道就沒有邀你一道回去?”蕙娘也好奇地打聽了幾句,“如果魯王真如傳說中那樣求賢若渴,周老五等人也該知道如何行事的吧?怎么客氣了一番,反而沒有下文了?!?/br> “我這一走,你還真當魯王會留下我的家產(chǎn)嗎?”焦勛微笑道,“當然,我也不是說他會公然侵吞,不過那些專利費,可都是正經(jīng)的金幣支付,萬事都在草創(chuàng)階段,那邊怎么也不至于不把這筆錢看在眼里的?!?/br> 焦勛臨走時,把事業(yè)托付給魯王,他的家產(chǎn)魯王自然能隨時動用,他回去了這筆錢就要還給焦勛。周老五等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有自己的判斷。因此客氣了幾句,焦勛言道自己還有事沒有辦完,他們也根本都懶得多加過問,恨不得他是越晚回去越好。反正焦勛的身份在大秦也是曝光不得的,就算是想要出賣新**,都不得其門而入,而且他也沒有什么動機要把自己的一片基業(yè)親自毀掉。焦勛道,“他們連我為什么回國都沒細問,我隨口敷衍了幾句,也就全當真了。” 蕙娘想到魯王帶著兩萬兵士,居然也真能在新**開創(chuàng)出一片基業(yè)。不免也有些神往,因便和焦勛道,“現(xiàn)在那里,難道還真是戰(zhàn)火連綿、群雄并起的戰(zhàn)國時代?不然,那邊已經(jīng)被泰西人據(jù)為己有,難道魯王還真能從他們的地盤上啃下一塊rou來嗎?” “他可是足足從這里帶走了兩萬兵馬?!苯箘滋嵝训?,“還有滿滿當當?shù)幕鹌?、兵器……他和我終究有幾分香火情分,順水推舟時,我也不介意幫他一把?,F(xiàn)在那邊最缺的應(yīng)該的確是人,而且還是當齡的女人。海風(fēng)幫顧慮著有你這個生人在場,也是當著周老五的面,有些事沒有明說。他們最擔心的還不是走私偷渡的事,而是那邊的要求,是讓他們掠奪、綁架二十歲以下的少女過去,而且這個口開得還很大。這件事一個不好cao辦,一個也有些缺德,他們覺得很是棘手,不知是否要答應(yīng)――若是答應(yīng),這種買賣做過幾次,在當?shù)厥钦娴拇嫔聿蛔×?。也等于是完全上了魯王那條船。” **、國家上的事,是從來都講不了婦人之仁的,雖然此舉聽來恐怖,但蕙娘也明白魯王的迫切需求:如果新**那邊,是以血統(tǒng)來論勢力,各顏色人種不能通婚的話,那么魯王的確是急迫地需要女性來生產(chǎn)下一代,不然,在幾十年后,他的基業(yè)也將面臨斷代問題。如果易地而處,蕙娘也會想方設(shè)法地從大秦購買、掠奪女性到新**去,并且鼓勵生育,力爭在二十年內(nèi),讓人口翻上幾番,人多了,又有錢,要搶占地盤,就容易得多了。 其實,非要這么說的話,那些被織機、蒸汽機給奪走了生路的人口,現(xiàn)在也算是有了去處。新**地多人少,氣候也不錯,據(jù)說那里本來也就是高粱、紅薯、玉米、土豆的產(chǎn)地,這種東西產(chǎn)量高,最能活人了。真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不如乘船闖一闖,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不過,要達成這樣的人口調(diào)動,光靠魯王的積極性是不行的,非得大秦朝廷做出倡議不可。 “看來,他是真的再不想回來了?!彼睾徒箘赘锌?,“嘿嘿,東秦……的確,東秦要能立得起來,他也是祖級人物,在這里,費盡心思也就是個宗罷了。而且去的時間越久,回來以后勝算也就越低,都是英雄人物,算是識得時務(wù),就算再遺憾,也許也不會回來了?!?/br> 焦勛頷首道,“在這幾年里,他的想法可能也發(fā)生了改變。從前他覺得在新**,還是難以立得住。畢竟新**上各個殖民地,背后都有宗主國的資源,唯獨我們是無依無靠的無根浮萍,即使暫時能求得容身之地,也等到宗主國騰出手了,我們的立場頓時就會更險惡。既然橫豎都是死,還不如死在家門口……不過,既然那邊現(xiàn)在也爆發(fā)了戰(zhàn)爭,也許等新**獨立了以后,東秦還真能保住一份地盤了。” “我若是他,必定會挑撥新**和泰西相爭,盡量擴大自己的地盤,同時不計代價地向大秦索要人口,”蕙娘喃喃地道,“這場戰(zhàn)爭要是能打足二十年、三十年到那時候,東秦說不準還真能立下數(shù)百年的基業(yè)。他的成就,也會比自己的祖輩都高。雖說畢竟是遠離故土,但天高皇帝遠――在那里他自己就是皇帝,卻也是逍遙自在。不過,那樣的前提,卻是要有人居中說合,否則如果這里下令禁絕人口出海,那么他們也不可能站穩(wěn)腳跟的?!?/br> 從皇上和魯王的恩怨來看,他肯答應(yīng)向新**遷徙人口才怪,畢竟立國以民為本,人民都逃到海外去了,大秦的國力豈非將要被一再削弱?焦勛道,“這事,光是東秦王拿出誠意也是不夠的,還得有人在皇上身邊長期吹風(fēng)。這個人甚至不能是封子繡,怎么也得和楊首輔一個分量,沒有這種重臣不計后果地奔走促成,一旦擺上臺面也只會壞事……看定國公到了新**,會如何吧。要是能化干戈為玉帛,我也是樂見其成。新**之廣袤,甚至不下于大秦,那里四面環(huán)海,相對孤立,又要比大秦周邊好得多了,當時我走的時候,東秦還只是占據(jù)了靠海約一省之地,如今聽周老五說起,地盤擴大了好幾倍,那邊商業(yè)活動也很豐富,宜春號若能過去開上分號,不知有多么賺錢……嘿,不過這樣的美事,也只能想想而已?!?/br> “這倒也是難說的?!鞭ツ镫S口道,“你看人看事,一直都是不夠積極。其實現(xiàn)在國內(nèi)的土地兼并已經(jīng)是越演越烈了,地丁合一,也只能緩和一時……民間吃不上飯的人照樣還是越來越多,紅薯、玉米引進來,產(chǎn)量高了,養(yǎng)活的人多了,游民也就越來越多。本來還能進工廠做工的,現(xiàn)在織廠又搞織機、蒸汽機,要的人手反而還更少。多出來的那些流民現(xiàn)在還能往西北塞,以后怎么辦?我和李晟也說過這個問題,地不夠就要出去搶,不過,大秦周邊也都是難啃的骨頭,不是千里凍原、荒漠,就是高山河海、瘴氣叢林。再說國內(nèi)也是問題重重,根本就沒搶地的心思。新**那里,聽你和我說,本來不也是泰西諸國放逐罪犯的地方嗎?以后凡是流民都強制遷徙過去,國內(nèi)也就太平了。這么一來,大亂起碼又能延緩三十、五十年之久了?!?/br>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百多年,也是該為以后的事考慮了……”焦勛喃喃道,沉默了一會,才以特別的眼神望向蕙娘,略帶欽佩地道,“的確,在這種事上,你是要比我更進取、更有眼光……” 這毫不遮掩的欣賞和欽慕,讓蕙娘也有點不自在。她想轉(zhuǎn)移話題,可焦勛又道,“不過,宜春號就算要進入新**,也不是現(xiàn)在的事。且看大勢該如何發(fā)展,再做計劃也還不遲。” 蕙娘不由皺眉道,“怎么,難道咱們就只能眼看著天下大勢起伏發(fā)展么?” 忽然間,她想到了權(quán)仲白……說也奇怪,這兩個人都沒有什么影響政局的野心,也都握有改變政局的一定能力,不過,焦勛是壓根就沒想要動用自己的手腕去扭轉(zhuǎn)天下大事,而權(quán)仲白在太子廢立問題上,卻是另一種表現(xiàn)。他雖然沒有野心,但卻一直都保持著關(guān)注,堅持著自己的態(tài)度。 雖說人都是會變的,但焦勛作為票號贅婿,眼界上的局限性,的確也很難改變。蕙娘見他有些不以為然,便道,“你還沒弄明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這話其實并不是愚民的言論,雖說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但國家衰敗、改朝換代時,一切安樂蕩然無存,天下變成了一個大苦海,受到最大損傷的,永遠都不是那些一無所有的人。所以只要安居樂業(yè),即使只是一介匹夫,也要為維護天下的安樂去努力,要為了王朝的延續(xù)盡自己的力量……這不是為了維護天子,其實就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什么仁義道德、勤王救駕,都是遮羞布而已,真正不需要去考慮這些的,只有那些武將世家,只要手里有兵,他們在亂世里也許還過得更逍遙……” 她不免輕輕地嘆了口氣,低聲道,“所以你看,魯王走的時候,也要把兩萬兵馬帶走,才能謀取一席容身之地。在天下這個大棋盤上,安樂時落子的是文臣勛戚,到了**時,真正頂用的還是武將人家。” 焦勛哈哈一笑,道,“我一句話,倒是招來了你的長篇大論?!?/br> 他隨意策馬走了幾步,又轉(zhuǎn)頭細查蕙娘神色,道,“不過,現(xiàn)時以我們的實力,尚且還不能參與進這樣的大事里,這一點,你心里也有數(shù)的吧?” 蕙娘不禁失笑道,“不過是說說而已,你以為我會拿我們那些新生的力量去做這事嗎?我雖然樂見國祚長久,卻也不會為了這種事奔走?!?/br> 她想了想,又道,“但我知道有個人,也許還真會促成此事……” 說到這里,她忽然心中一動,只覺得從前許多難以解釋的問題,現(xiàn)在都有了答案。一時越想越是可信,越想越是真切,越想也越是膽寒,不免皺眉道,“這,不至于吧……” 連焦勛都透過重重妝容,看到了她的神色變化,因奇道?!霸趺?,是出什么事了?” 蕙娘心里一時念頭翻涌,半天都理不出個頭緒,搖頭道,“一時半會也說不清……現(xiàn)在還要趕路呢,等我想明白了,晚上住店時和你說吧?!?/br> 她一日都寡言少語,焦勛知道這是她心里有事,因此也不去擾她。 雖說此時已經(jīng)離開濟南地界,但出于謹慎起見,蕙娘和焦勛經(jīng)過小鎮(zhèn)時,假意打尖,在屋內(nèi)卸下裝束,另換了個打扮,從窗戶出去,由焦勛出面又再買了馬,這樣飛馬半日,倒是繞回了濟南附近的一座小城,又經(jīng)過種種辦法驗證,估量著把可能的跟蹤者都甩掉了,這才正經(jīng)到客棧打尖。焦勛因約蕙娘一道出去用飯,蕙娘回說一天趕路沒什么胃口,焦勛便道,“你素日那樣精于品鑒美食,如今到了山東,還能不嘗嘗他們的燒餅?都說山東大蔥好,殊不知美食之多,也不止大蔥。他們的白菜也是極好的,面酥又起得好,配上淡茶,極是清淡又下飯。走,我?guī)愠匀ァ!?/br> 蕙娘本來是真沒什么胃口,被他這么一說,倒覺得有了興致,便和焦勛一道散步出去,在附近的燒餅鋪子里買了兩個餅,茶館里坐著泡了茶,乘著夜風(fēng),一邊聽山東快板一邊吃茶吃燒餅,眼見茶館內(nèi)人生百態(tài),有聽快板入了神,喜怒哀樂都隨著劇中人的,也有喝茶聊天安然自得的,也有些面上愁苦,一邊喝茶一邊嘆氣的,她一邊吃,嘴邊一邊不禁就掛了笑容,同焦勛嘆道,“怪道故土難離,多少人一輩子,舍不下這一杯茶呢?” 焦勛笑了笑,同她低聲道,“新**的確不喝茶,所以多半都是酒館,不過,酒館里也請人來說評書,也是挺有意思的。” 兩人這樣說些瑣事,蕙娘心情也放松多了,吃完茶,一道散步回客棧時,她就低聲和焦勛道,“我疑心國內(nèi)是有人推動……東秦王和朝廷聯(lián)手。起碼,是有人想要這么做?!?/br> 焦勛面上神色,頓時一動,他面露驚容,謹慎道,“這話怎么說?” “年前織工**,鬧得太大了一點?!鞭ツ锏氐?,“這件事我一直有點想不透,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這樣布局。連她親爹都算計進去了,就為了把自己的理想給綁上她親爹的戰(zhàn)車?如今看來,也許她是一早就想到了東秦那邊的困境,想明白了現(xiàn)在大秦的這個局該怎么走最合算。一舉一動,都是在為日后的變化鋪路呢……我就是在想,她有這么大能耐嗎,又是從哪里來的能耐呢?!?/br> 焦勛是知道她和楊七娘立下的約定的,他半天都沒有說話,許久才道,“昔年東秦那邊,和東宮是不共戴天……” 也就是說,魯王帶到新**的人,肯定沒有許家的親信,楊七娘按理是不應(yīng)該知道新**的具體情況的。針對魯王的需求、心態(tài)做出種種布置,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過,蕙娘有時也覺得,常理對于楊七娘來說也并不適用。――她只是不明白,楊七娘這么大的能耐,這么大的心思,究竟所為何來,難道真是為了蒸汽機?這東西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她這樣殫精竭慮地去布局,去算計??峙抡嫒缢f,自己是一輩子都不會明白了。 “不過,江南織工的事,到底還是被蓋了下來。”焦勛打破了短暫的寂靜,他說,“此事未必能引起皇上的重視,他會怎么選,還真不好說呢?!?/br> “如果楊七娘的確有意布局落子?!鞭ツ锏?,“就算皇上現(xiàn)在不重視,她也會讓他重視起來的。我們且拭目以待吧?!?/br> 她想了想,又若有所失地一笑,忽然輕聲道,“焦勛,這話,我也只會和你說了……有時候,我也很羨慕她。” 焦勛默然片刻,道,“是羨慕她的夫婿嗎?” 的確,許鳳佳少年有為,現(xiàn)在年不過而立,已經(jīng)是東南有數(shù)的重量級人物,長相英俊、家世顯赫,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這樣的夫婿,誰不羨慕?更不必說他并不好色,幾乎是專寵正房,家中長輩愛重,娘家親戚可靠……楊七娘幾乎可說是所有大秦庶女心中的一個夢了。蕙娘別的不羨慕,羨慕她的夫婿也許是有的。 “這倒不是?!鞭ツ锏吐暤?,“她能有的,我都有了,我沒有的,我也不想去要。她的夫婿雖然待她好,但常年在戰(zhàn)場上廝殺,她也是提心吊膽的,永遠不能放松下來――我說了你別笑話我……我是羨慕,她好像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br> 焦勛有點吃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