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節(jié)
這個更新?lián)Q代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即使不再提高,只是保持,也相當嚇人?;噬厦嫔项D時掠過了一絲陰影,他望著蕙娘,蕙娘道,“但具體幾年我也不能說,這個還得結(jié)合官府的花名冊來看。若要我瞎說一個數(shù),我會說十年吧。再過幾年,西北無法安置,這些游民就根本都沒地兒去了,除非都去……不然,遲早釀出亂子?!?/br> “比我和楊首輔估算的還多了幾年?!被噬向嚨卣酒鹕碜?,在屋里來回踱了幾步,他忽然嘆道,“新**那邊,幾乎就像是個饕餮,根本是只進不出。燕云衛(wèi)的密探也不是沒有混入民間自發(fā)遠航的船只一起過去,可惜全是有去無回……” 這個話題,他也只是稍微發(fā)散了一下,便又轉(zhuǎn)回來道,“再說,朕也沒那么好心,把這些人養(yǎng)得肥肥壯壯的,去滋養(yǎng)他的地盤。我是嫌他回來得還不夠快?” 他斷然道,“擴軍的時候到了,以我身邊幾人的意思,與其向北,不如向南,那里的稻谷一年幾熟,正是上好的產(chǎn)糧地,如能把安南、呂宋等國納入掌握之中,大秦糧荒或可迎刃而解。即使不能,也要把貿(mào)易道路打開,起碼讓這些藩屬國重新誠服于大秦,而不是遠道而來的泰西人?!?/br> 在沒有得病之前,皇上畢竟也是大有一代英主的苗頭,即使是現(xiàn)在,他的身子稍微好了一點,步子立刻也邁得更為堅定,對外的態(tài)度,也更強硬了。蕙娘本身喜愛的就是這樣強勢的風格,她抬起眉道,“陛下圣明,久不打仗,軍隊也如鋼刀一般,會生銹的?!?/br> 皇上微微一笑,又道,“不過,打仗畢竟是大事,沒有仔細的準備,也不能動手。在此之前,我又的確想要緩解國內(nèi)的糧荒,起碼,是要把我們官庫糧倉給充實起來……這和外國談判,采買糧食的事,我想煩請女公子來做?!?/br> 蕙娘和權(quán)仲白對視一眼,都有幾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蕙娘還沒出聲呢,權(quán)仲白已道,“慢著,這種事分明應該由戶部出馬吧?讓她做,這不是擺明了下戶部的臉子?” 皇上搖頭道,“他們不會在意的……朝廷撥銀子,哪比得上票號快?尤其現(xiàn)在又是秋后算賬的時點,各地都封庫清點,要擠銀子那得到年尾了。我想以內(nèi)庫作保,向宜春號賒借二百萬兩白銀,能買多少糧食就買多少糧食。如能把他們糧庫買空,那就絕不要留下一顆一粒?!?/br> 權(quán)仲白還未說話,蕙娘回心一想,將皇上今日的言行再一品味,忽然融會貫通、醍醐灌頂,她倒抽了一口涼氣,道,“難道這幾年間,江南糧庫已經(jīng)全空了?” 皇帝亦是微微一震,他深深地望了蕙娘一眼,方才露出苦笑,坦然道,“前天剛到的消息,如同被水洗過一般,十室九空……糧道總督業(yè)已畏罪自盡,連何冬熊的帽子我都想要擼掉――這起殺才,他們難道不知道江南糧庫里藏了全國大半儲糧?還好今年收成還不算太糟,但就算如此,萬一連續(xù)兩年災變多些,天下也要動蕩起來了!種糧……地都被織廠、被桑林占了,一兩年間能恢復多少肥力,能種出多少糧?” 他越說聲調(diào)越高,到末了雙眼精光四射,惡狠狠地將桌上雜物一掃而空,怒道,“和這件事有關(guān)的蛀蟲,一個都別想跑,我是要從上到下一擼到底――” 殿角忽然傳來了輕輕的咳嗽,封子繡不知何時已經(jīng)推門而入,他不贊同地望著皇上搖了搖頭,低聲道,“李晟,你的病是最不能動氣的了……” 皇上像是被抽掉了渾身的骨頭,他跌坐在椅上無力地擺了擺手,嘆道,“然而,事情出了,也不能不想辦法。現(xiàn)在的大秦,就像是一鍋沸騰的水,看似烈火烹油,實則是哪一瓢都舀不得……既然如此,只有添點冷水了。此事關(guān)乎國計民生,能力稍差一點,被泰西人看出端倪恐怕又要生事,別人的能力就算到了,人品我也信不過。唯獨你們夫妻,才能讓我放心。焦卿不要回絕,這件事,讓子殷跟你一塊去辦吧,你從未去過南洋,也可以看看那一帶的風光,和東海做個比較……” 畢竟是天子,雖然語氣柔和,但也是容不得一絲不同的意見,說話間,就把這事給定了下來。 ☆、299、同船 皇帝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蕙娘掃了權(quán)仲白一眼,見他已收斂了漫不經(jīng)心之色,不免在心底一嘆:這個人論心地,是比她善良多了,皇帝一抬出國計民生,他頓時就露出憂急之色,看來是全沒想到要和皇帝討價還價…… “才從日本回來,就要下南洋,妾身畢竟是女流之輩,還有偌大的國公府要顧?!彼龂@了口氣,“不是和陛下抬杠,不過,和天家做生意,票號眾人自然也需要再三思量,卻不是我能擅自做主的。不如這樣,改日讓宗人府、朝廷和票號總柜坐下來談,這還款的方式、期限都要白紙黑字地寫明白……” 皇帝失笑道,“怕我賴賬?也好,寫就寫——不過,此等大事,你們要還收取高額利息,可就有點說不過去了?!?/br> 為朝廷辦事,哪有勒索利息的道理,就是死要錢也不可能到這個地步,朝廷在政策上稍微傾斜一點,宜春號面對盛源號還有其余票號就更有優(yōu)勢了,蕙娘笑了笑,又道,“還有,買糧不是拍腦袋的事,要人要船要銀子,也要押運的兵士。這些人手,宜春號可張羅不了……” 她會這么說,其實等于是已經(jīng)應承了下來,封錦本來只是含笑靜聽,此時便道,“這些事,由我牽頭負責,燕云衛(wèi)也會有些人跟你去南洋的。” 他話里滿是深意,蕙娘猛然一怔,也不禁露出苦笑:本來還說盛源號在日本的分號,肯定滿是燕云衛(wèi)的探子,屆時勢必受到牽連,沒想到費勁把日本甩給了盛源號以后,宜春號在南洋的分號也難以逃脫如此命運。 “那就到時我們再談吧?!彼餍砸膊淮罾砘噬狭?,直接和封錦對話,“南洋那邊情況我了解也不多,只知道各種勢力盤根錯節(jié),不比朝鮮、日本相對單純。燕云衛(wèi)的人要過去自然可以,但卻不好害了宜春號的人?!?/br> 封錦若無其事地道,“這是自然,少夫人請放心,不會讓你難做的?!?/br>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許多潛臺詞:有些事皇上就是心知肚明也不好許諾,在這方面,封錦就成了他的喉舌,蕙娘要幫忙,少不得順水推舟地為南洋乃至廣州分號要點好處,這些討價還價的事,應該就著落到封錦來安排了。 此事談成了,皇帝的神經(jīng)也放松了一點,因大秦對南洋局勢關(guān)注的確不多,尤其是糧食產(chǎn)量這種事更是完全沒有上心。只知道那里氣候好,稻米普遍是一年三熟,雖然不大好吃,但卻正合大秦的用處。就連蕙娘和封錦,都不知道現(xiàn)在各國局勢究竟如何,有些功課只好讓別人來做。因此皇上就說起在香山賞紅葉的事,他興致勃勃地對封錦道,“到時候你也跟在一邊,看朕如何考校小二、小三功課?!?/br> 封錦翻了個白眼——連這樣的舉動,他做來都顯得十分賞心悅目,“考校功課?我看著倒像是耍猴……” 皇帝唇邊的笑容略帶了自嘲,又有些黯淡,他輕輕地嘆了口氣,“不當耍猴看,那怎么辦?” 又對蕙娘和權(quán)仲白道,“你看著他們倆,今日誰的猴戲耍得更好一些?” 蕙娘不好說話,權(quán)仲白卻道,“你當年也是耍猴出身,算是行家里手,耍得好不好,我們說了不算,你說了才算。” 一個封錦,一個權(quán)仲白,在皇帝跟前都沒什么好話,但偏偏皇帝就愛和他們說話,被村了這幾下,都沒動氣,反而笑道,“也不知當時老爹看到我和大哥爭成那個樣子,是否也和我現(xiàn)在的心思一樣……” 他嘿然又道,“這樣爭久了,情分都給爭薄了,也不知這兩個小畜生,哪一個能爭勝。” 眾人均都保持沉默,皇上又問蕙娘,“按女公子來看,這兩個小畜生今日的表現(xiàn),誰更好些?” 蕙娘只好勉強道,“二皇子勇于任事,三皇子知道藏拙,可謂是各有千秋。” 這話說了和沒說一樣,皇上嘿然道,“你們都是一個樣……罷了,不提此事,今年冬天我想去小湯山溫泉,子繡你是一定要去的,這且不說。最近子梁忙得不可開交,偏又多病,我想著也把他拉去溫泉休息幾天,卻不知他這個病,能不能洗溫泉了?!?/br> 權(quán)仲白便和皇上說了些楊善榆的病情,因道,“你也該讓他休息一段時日了,長此以往,他就算不犯這老病,也要再添新病的?!?/br> 皇帝也嘆道,“我何嘗不讓他好好休息,只是他自己閑不住而已。除非把他綁到小湯山,不然就是讓他回家,他也一定要往白云觀那邊跑的?!?/br> 因又向蕙娘笑道,“現(xiàn)在的白云觀,女公子還沒去看過吧?背后一片山都變做他的地盤了,他和他的那些先生、學生們一道,搗鼓了許多東西?,F(xiàn)在升鸞夫人搗鼓的蒸汽船,實際上就是被子梁弄出了一個雛形。正在白云觀研究機器,想在天津港把船造出來再說……都說機器是奇技yin巧,我看倒是不然,這蒸汽機其實就是個好東西么,若是能夠應用的話,近海航行,可以不必太依靠風向了。” 幾人都是見識廣博之輩,今天皇上心情好,大家談談說說也十分愉快?;实圻€向權(quán)仲白打聽了一番泰西那邊的醫(yī)術(shù)進展,知道泰西那面也沒有什么治療麻面的好辦法,他還頗為遺憾地道,“看來,小二的臉,是真沒法兒治好了?!?/br> 從這句話來看,他還是對二皇子繼承皇位抱有一定的期望。幾個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也都看得出對方心里的想法,封錦隨口道,“你只問了女公子,卻沒說自己的看法,今日兩個孩子表現(xiàn)得如何,還是你說了算數(shù)……李晟你究竟想要個什么樣的繼承人呢?” 皇帝聳聳肩,半晌都沒有答話,封錦亦是悠然自得,毫無戰(zhàn)栗擔憂,權(quán)仲白也是安然自得,倒是蕙娘有點不自在,皇上看了她一眼,因笑道,“我們說話就是這么不講究,女公子不要多心……” 他躊躇了片刻,便道,“小二心實,小三狡黠,卻也不惹人討厭??梢艺f,兩人都還少了點氣魄,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起碼現(xiàn)在兩個人都還有些不足,且看日后了?!?/br> 居然還沒把話給說死,給后來幾個兒子,也留了一線希望…… 蕙娘有點拿不準皇帝的心思:到底是說給她和權(quán)仲白聽的,還是他真是這個想法。不過她也能看得出來,皇帝身子是真的見了好,對于自己的壽命,有了更強的信心。 原來想著皇帝若去得快,鸞臺會那邊未必能反應得過來?,F(xiàn)在看來,皇六子名正言順上位的可能性居然還有增加……等這孩子出過水痘,養(yǎng)到了五歲上,鸞臺會應該就會開始出招了。 皇上畢竟還是有癆病在身,幾人又談了一會,權(quán)仲白便令封錦和他一道下去休息。自己拉著蕙娘在靜宜園中漫步:因為靜宜園內(nèi)有朝廷行在的關(guān)系,內(nèi)外男女分得比較清楚,皇上居處外,并沒有多少后宮妃嬪需要回避。以權(quán)仲白的圣眷,他要在園里游蕩,誰也不會多說什么。 兩人在紅楓林中漫步了一會,一陣秋風過來,蕙娘覺得有些冷,權(quán)仲白便解了自己的大氅,為她披在肩上,蕙娘道,“唉,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來,我是披了你的衣服,別又給外頭人添故事了?!?/br> 權(quán)仲白笑道,“你會在乎別人怎么說你?” 蕙娘白了他一眼,隨著他踱到一處高地,權(quán)仲白指給她看,道,“這就是我們家的沖粹園了。你看從這里望下去,一整片林子都是笑簪千芳,從前種著桃花的時候,就像是一朵桃花一般,層層疊疊、錯落有致?,F(xiàn)在改種了梨樹,也是花白勝雪。不過樹都還小,這幾年花勢不勝,李晟還和我抱怨過幾句?!?/br> 現(xiàn)在入了秋,當然看不到梨花了,但還是能看到種成花瓣形狀的梨林,蕙娘點頭道,“從這里居高臨下,整個園子幾乎都能盡收眼底,的確是觀景的不二勝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