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節(jié)
福壽公主沖她點了點頭,又露出笑容,迎上鄭氏,挽著她的胳膊,同她一道喁喁著走遠了。蕙娘目注鄭氏背影,忽然間也想知道,她如今到底快樂不快樂。 正這樣想,鄭氏偶然間回顧一眼,兩人眼神遙遙碰到了一處,蕙娘便對她做了個微微疑問的表情。 鄭氏一怔以后,仿似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亦揚起了一點真心的笑意,沖蕙娘輕輕地點了點頭。 蕙娘初初有些不解,后又想到:鄭氏的親生子,如今應當已經(jīng)平安長大,快到可以議親的年紀了。她的娘家亦不必蒙受女兒被休棄的屈辱,甚至于她還是能和以前一樣保有一部分的丈夫,她便又能理解鄭氏一些了,也許,鄭氏也沒什么好不快樂的。畢竟,并不是這世上每一對夫妻,都需要兩情相悅。 “是了。”當天散場,楊善桐送她上車時,便低聲嘟囔了一句,“含沁讓我問問,怎么那邊還沒有消息?” 楊善桐倒是把桂含沁拿捏得極牢,她說了會管束住桂含沁,就真的把桂大將軍管得一點脾氣沒有,現(xiàn)在他已去天津上任加強海防了,是一反在廣州時的桀驁不馴,處處配合,連一點異動都沒有。桂大妞的婚事,當然也就跟著擱置了下來。 “這種事,也得等個緣分的?!鞭ツ锏氐?,“若是有緣,也快得很。無緣,就只好再等等了?!?/br> 楊善桐眼神一閃,也就并不再問,只是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只愿一切順利了?!?/br> 每年秋冬之交,京城都少不得流行幾場感冒風寒的,這也是四時變換時的常情了。今年也不例外,一場流行風寒氣勢洶洶,幾乎席卷了半個京城。就連皇宮也未能幸免—— 四皇子素來孱弱,此次染病之后,竟沒能熬過去,就這樣一命嗚呼,于十月末夭折于宮中。 作者有話要說:遲了點,抱歉 我快卡死了,終于把三個人的結(jié)局給定好了。 手軟了啊……給鄭氏留了個兒子|||||也沒讓福壽黑化,本來設定福壽還要再黑一點的,后來想想其實連番生死后也未必會那么偏執(zhí)了,各退一步還是挺好的。 希望大家喜歡! 368兩全 孩童夭折,在大秦是十分常見的事情,尤其皇帝子女運不好,孩子養(yǎng)到成人的到現(xiàn)在居然一個都沒有。這一次除了皇四子以外,幾個小公主也有染病的,亦沒了一個,兩個孩子的喪事就正好一起辦了,雖是金枝玉葉,但童年夭折,亦是一切從簡,蕙娘等誥命都不必參與的。 轉(zhuǎn)眼已是初冬,隨著初雪落下,梅花開放,京中自然興辦起了大大小小的賞雪宴、賞梅宴。焦家在城外的梅花莊,亦是被人商借去了幾次開宴——這也是京城慣例了,園林主人未居住在其中時,有時也會開放給民眾參觀,又或者是借給階層相當?shù)氖看蠓蜓缈偷鹊取R蜣ツ飷勖?,焦家梅花莊亦算是城外一景了,每到冬日,也是相當忙碌的。 倒是蕙娘自己,梅花都開了七八日了,才有空帶孩子們到梅花莊游樂,也是正好就開了一席,請了幾家女眷們過來賞雪看梅花:這賞雪當然也只是借口而已,自從三家聯(lián)盟成立以后,因桂家、許家現(xiàn)在表面上立場的不同,三人還是頭回有機會聚在一起說話?!詮拇喝绽锒ㄏ旅思s以后,現(xiàn)在不知不覺半年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三家總也要坐下來好好交換一下情報的。當然,讓孩子們也聚一聚聯(lián)絡感情,則算是一項附加福利了。 歪哥等人暫且不說了,最擁護今日會議的便是桂大妞和許三柔了,兩個小姑娘素來是最要好的,如今限于兩家明面上的關(guān)系不能時常見面,彼此都是大為想念,一見面便手拉著手到一邊說話去了。小女孩唧唧呱呱、歡聲笑語的,看著又馴順又可愛,蕙娘看了,倒是惦記起葭娘來了,心中不由得微微一痛:新大陸距離迢遠,音信難通,也不是葭娘在海那邊,究竟如何了…… 但現(xiàn)在也不是惦念女兒的好時候,面對楊七娘和楊善桐這兩個不簡單的盟友,心不在焉的確是有些不尊重了,蕙娘稍微心猿意馬了一番,也就收斂了思緒,含笑招呼二女入座。 梅林飄香,初雪中可謂是千姿百態(tài)極盡姿妍,這林中暖閣四面都用的是玻璃窗,賞雪最是得宜。楊七娘倒背雙手正在賞景,聽到蕙娘回話,方才轉(zhuǎn)身微笑道,“貴府的梅花開得真好,倒讓我想起江南了,我們家的園子里,也有一處院落,喚作小香雪的,里頭也是種了梅花。只是限于場所,規(guī)模卻沒這樣大了。” 蕙娘也想起來,“我亦是去過你們家在蘇州的園子,換做百芳園的是不是?的確亦算得上是天下有數(shù)的園林了,梅花莊和它比起來,也就是占了個大而已,卻是不如蘇州園林的巧思了?!?/br> “螺絲殼里做道場,”楊七娘笑道,“其實不過是地方小罷了。若我有沖粹園那么大的地方,也不會照著百芳園來布置的?!?/br> 楊善桐本來正蹲在地上逗貓呢,此時也起身笑道,“你們家那個園子,我們也去過一次的,當時我和含沁南下到蘇州換船,還在里頭盤桓了兩天呢。大是大,可那時候去,已經(jīng)沒什么人氣了,你們家這些年來還不出脫么,難道楊首輔退休以后,要回蘇州養(yǎng)老不成?——倒是那片梅花林我也有印象的,雖比不得這里的闊大,但也很有趣致?!?/br> “那是寧妃曾住過的地方,”楊七娘亦放柔了神色,“從小,我們姐妹時常在那打秋千的……現(xiàn)在也都物是人非啦,昔年隨升鸞下江南的時候,還在園子里小住,那時,秋千便已朽壞無法再用了?!?/br> 提到寧妃,等若是點了題:按三家謀劃,現(xiàn)在四皇子已經(jīng)讓道了,五皇子且先不說,三皇子是否也該從奪嫡之爭中退出來了?要知道,從三家訂約到現(xiàn)在,亦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年了。 蕙娘和楊善桐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發(fā)現(xiàn)了少許訝異,也都有少許放松:楊七娘會主動提到此事,足見其還是相當有把握勸寧妃退讓的。起碼,一些不愉快的事,可以不必發(fā)生了。 “此處位于梅林正中,四周滿是玻璃,視野一覽無遺,大可以開門見山地說話。”蕙娘現(xiàn)在也懶于打啞謎了,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半m說隨著情況變化,家里還沒人問起葭娘,但隨著時日推移,風險總是越來越高的。千里之堤、毀于蟻xue,若是被鸞臺會察覺到了不對,終究有些不美……” 楊七娘點了點頭,也露出嚴肅之色?!皩庡抢?,也只差臨門一腳了。我們姐妹多年,我也是深知寧妃的性子,這個太后,恐怕她還真的不太想做?!?/br> 三皇子今年也就是十三歲,雖說天性聰穎,但卻顯然并無曠世大才。皇上的身體也是以一個很平穩(wěn)的速度惡化下去,按權(quán)仲白的診斷,若快,也就是三五年間的事了。若立儲,楊家肯定要遭到清理,屆時新皇上臺以后,不管是重新啟用外祖父,還是就這么面對群臣,勢必都是一個極為復雜的局面。沒有太后的幫助,那是站不穩(wěn)的。這個太后可不是享清福的那種太后,若是搞不好,國勢大弱都是有可能的。寧妃現(xiàn)在已是后宮頭號人物,頭頂又沒皇后壓著,若參政欲望不強,恐怕還真未必想要再進一步。若能和三皇子去封地做藩王太妃,也是不錯的選擇。 當然,這也是要付出代價的,蕙娘對寧妃的選擇實在是一點信心都沒有。畢竟除非楊七娘和她明言,不然三皇子去世的風險終究較小,而登上太后之位的好處那也是看得見的。楊七娘拖了這樣久沒有答復,她還以為此事進展得極為不順利呢。 亭內(nèi)二人都沒有做聲,均是望著楊七娘沉默不語,楊七娘笑嘆了一口氣,倒是自己揭開了謎底。“要怪,也就是怪鸞臺會的活干得太利落了,連寧妃都是將信將疑,以為四皇子真是時運不濟,染病身亡……” 為了洗脫嫌疑,權(quán)仲白之前也是刻意出京去了山西一地,為當?shù)靥幚頌那?。四皇子的病程全程都沒有一絲疑點,的確就是染病不治身亡。別說寧妃了,就是蕙娘自己,對鸞臺會的手段也都是大為驚嘆,她見楊善桐亦是雙目炯炯地望著自己,不免暗自一笑:現(xiàn)在的她們,就像是當年的自己,因不了解,所以對鸞臺會的手段也是疑神疑鬼,大為不安。 “說起來,他的確是比較體弱?!鞭ツ锫掏痰氐溃笆且喳[臺會在這次疫情到來時便欲抓住機會出手,正好,四皇子的養(yǎng)娘乳母,定期也有出宮探親的機會,而四皇子因體弱,年年都有換穿百衲衣的……疫情剛起的時候,四皇子便已染病,倒是沒想到病情惡化得比較快,鸞臺會連后手都沒用上,四皇子竟就自己去世了。不然,若是傷寒混合了水痘,那病情危險性,勢必又要大增了。” 出水痘,一直都是很險的一件事,不論成人還是兒童,在當時都有很大機會病死。楊善桐沉默了片刻,倒是微微一笑,略帶自嘲,也有些嘲諷地道,“說來,咱們的運氣倒還不錯,這次疫情里染病的以兒童居多,這么弄真是毫無痕跡了。據(jù)我知道的,壓根沒人起了疑心。” 楊七娘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她閉上眼捏了捏鼻梁,疲倦地道,“手段固然是隱蔽,但這事并無半點憑證,只怕寧妃很難被空口白話說服。” “別說沒憑證,就是有憑證,說實話,這證據(jù)也不能送到寧妃手上?!鞭ツ镉悬c失去耐心了,她傾了傾身子,迎視著楊七娘緩緩道,“謀害一個幼兒,我們心里誰都不舒服,但比起自家的孩子來說,自然是只能犧牲旁人了。現(xiàn)在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話不妨說得更直白,我和寧妃見過幾次,對三皇子亦并無惡感,但誰叫他們生于帝王家?若能留他們一命,我自然樂見其成,可如若不能,我亦不會有絲毫猶豫。說難聽點,保住你的jiejie和外甥,是你楊棋自己的事,沒有證據(jù),你可以生造證據(jù),沒有路你可以把路鋪出來,再這樣拖延下去,只能耽誤了三皇子的性命。京城每年都有天災人禍,要除去三皇子,對鸞臺會來說并非什么難事,能爭取到這大半年的時間,我亦是用過心機,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七娘子,我言盡于此,你好好想想吧。” 七娘子并不因為她的步步緊逼而動氣,她反而深深地嘆了口氣,閉上眼沉默了許久,方才低聲道,“罷了,我再盡力而為吧?!?/br> 蕙娘亦沉默下來,亭內(nèi)一時無人說話,反而楊善桐表現(xiàn)得最為鎮(zhèn)定,她左右看了看,忽地奇道,“怎么,難道你們以為籌謀皇位,竟不必流血么?咱們要做的本來就是不光彩的事,倒不如把那點良心也收起來吧。這世上唯有人命最賤,不想被人踩在腳下,只好去踩別人。到了這一步,還不如硬點心腸,倒還能留點姿態(tài)了?!?/br> 蕙娘沒有說話,楊七娘反淡淡道,“聽你意思,似乎這些年來,心硬了不少?!?/br> “從前我倒也和你一樣的?!睏钌仆┮矝]有裝作沒聽懂楊七娘話里的諷刺,她低聲道,“但后來我才明白,其實這種難受,也就是對自己有個交代一樣,好似你還能做個好人似的。在這世上,我們這樣的人家,哪有一個好人?能在自己家里做個好人,不去殘害自己的親人,已經(jīng)夠不容易的了,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好像要把什么好事兒都給占全了一樣,權(quán)勢、金錢、名聲、良心、家人,都能對得起,這樣的人,世上能活著有一個嗎?” 她平時看著有點沒心沒肺的,隨意說一句話,居然如此深刻清醒,就是蕙娘對她都有些刮目相看了,她正欲開口時,楊七娘反而搶先回道,“不錯,此等猶豫,算得上是一種偽善。但在我看來,偽善,到底還帶了個善字?,F(xiàn)在為惡,為的是總有一天能為天下善……若連這一層皮都不要了,我們眼下在做什么,豈非和那等亂臣賊子并無區(qū)別?全是為了一己私利,圖謀天下大權(quán)?” 楊善桐扭了扭唇,“難道我們不就是亂臣賊子嗎?” 楊七娘竟未露出弱勢,只是也微微一笑,倒是蕙娘截入道,“好了,事已至此,不得不為。到底是亂臣賊子,還是治世重臣,這亦不是我們能說了算的?!彼龗咭曋矍皟晌粭罴遗?,慢慢地道,“若是能成事,將來天下,自然會還我們一個答案。若不想做亂臣賊子,做那等為一己私利圖謀天下的小人,便為自己找一些好事去做吧。逐鹿天下,并非易事,非有大決斷大狠心者不能為之,我最多只能拖到年前,若七娘你還無法說服寧妃……” 楊七娘又一次閉上了眼睛,她慢慢地、清晰地說,“讓我再試一次吧,這一次,我會說服她的。” 說實話,蕙娘亦不看好她的最后一次嘗試——楊七娘仿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她淡淡地道,“這一次,我會用盡我所有的手段來說服她的。” 僅從楊七娘的神色來看,便可知道這個決定對她來說并非易事。蕙娘微微點了點頭,終于放松了一點,她將眼神調(diào)向遠處,偶然間,被林間一角的景象吸引住了:以大妞為首,幾個孩子正在林間玩雪,雖在遠處,但面上的笑容,卻都均清晰可見。 不知不覺間,楊善桐和楊七娘也將目光投注了過去,三人都沒有說話,但眼神卻都膠著在了自己的兒女身上。 “說也諷刺?!睏钌仆┖龅?,“為了讓兒女們平安長大,我們愿付出多少代價,我們已付出、將要付出多少?走上這條路,泰半還不是為了他們不必再處理祖輩們留下來的問題……可若沿著這條路往下走去,他們要處理的問題,又和從前有什么不同呢?皇六子最終也是會長大的……” 蕙娘呼吸一頓,想到歪哥時,一瞬間心情轉(zhuǎn)壞,竟無法回答,反倒是楊七娘微微一笑。 “你說得是?!彼p聲道,“一個會長大的皇帝,便實在算不上什么好皇帝?!?/br> 此語一出,頓時惹得楊善桐側(cè)目,蕙娘瞥了楊七娘一眼,卻是不禁微微一笑,她緩緩道,“先把眼前難關(guān)度過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說了?!?/br> 確實,眼前的難關(guān),才是最主要的問題,不過,這一次,楊七娘解決得到底還算不錯。 自從今年入冬以后,皇三子便常說自己見到了神神怪怪,到了年關(guān)前,他高燒一場,病中胡言亂語無所不為,病好了以后,便開始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說實話卡了這么久就是為了三皇子的結(jié)局 別的處理辦法對小六來說都太殘酷了,小七的辦法本想明寫后來又覺得太搶戲就還是留白處理吧。 畢竟這是蕙娘的故事么 好了,更新啦! 369進關(guān) 皇三子一瘋,皇上的前四個孩子基本就算是全廢了,歷數(shù)下來,有病死的,有瘋的,有中毒死的,還有因隱疾而基本等于殘廢的。死因都可謂是五花八門了,朝野中也開始流傳一種說法:這就是天人感應了,皇帝登基以來,又是開海,又是地丁合一,尚且還愛好南風,種種行為,均視祖宗成法如同無物,而他坎坷的子女運,便是這般糟蹋先人遺澤的天罰了。 拿孩子說事,真正是冒犯到了皇帝的逆鱗,連日來燕云衛(wèi)頻頻出動拿人,以誹謗君父的名義將好些御史、員外郎下了詔獄,這才算是將這股謠言平息了下去。但最能體現(xiàn)皇帝內(nèi)心深處真正想法的,還是他之后的舉動—— 自從太后去世以后,天家就很久都沒有做過大規(guī)模的法事了??山衲甓?,皇帝對佛事是異乎尋常地熱衷,香山的各大寺廟都因此忙碌了起來,有的是做法事,有的是發(fā)宏愿翻修金身?;实凵踔吝€主持監(jiān)督了對皇陵的修葺工作,這一切種種,似乎都暗示了這么一點:歷來不信邪的皇帝,在接二連三的厄運跟前,畢竟也有點服軟的意思了。 鸞臺會這一次事情做得極為隱秘,如非盡知內(nèi)情之輩,恐怕就是把真相公諸于眾,都很難取信于人。因此蕙娘等人并不擔心燕云衛(wèi)的明察暗訪——從后續(xù)反應來看,皇帝似乎也并未起什么疑心,燕云衛(wèi)現(xiàn)在倒還是在廣州查訪毒菇下落:依然糾結(jié)于二皇子的事呢。 至于內(nèi)宮之中,五皇子的地位陡然直升,楊寧妃也就在此時撂挑子了:三皇子都瘋了,現(xiàn)在只能退回內(nèi)宮居住,還有誰比親娘更能好好照看他?楊寧妃顯然已無多余的精力和心情照看五皇子,她直接向皇上提議——也到了把牛賢妃接回宮中的時候了。 宮中這接二連三的噩耗,的確也使得皇上有點吃不消了,現(xiàn)在存活的五皇子、六皇子等人,身邊都跟了有重重護衛(wèi),保護工作不知比從前嚴密了多少。當然,再嚴密的護衛(wèi),也比不上母親的用心,牛賢妃勢必已不能在大報國寺中躲清閑,她便順理成章地重新回到內(nèi)宮照看五皇子,只是借口身子不好,躲著并不愿出面執(zhí)掌六宮宮務。 既然如此,權(quán)德妃似乎便是最理想的人選了,但德妃也以專心照料六皇子為名,再三遜謝了這一任命?;噬弦粣阑?,索性將連太監(jiān)正式任命為六宮大總管,著令其整頓宮務,安排侍衛(wèi)整頓防守,隔絕外界對于皇子居所的不良影響。 也因為這一離奇的發(fā)瘋事件,整個年朝堂上都過得不大太平,楊閣老少了三皇子掣肘,倒是比以往更為活躍,只是現(xiàn)在新黨、舊黨都失去了依附的目標,行事底氣也不免弱了三分,不少人把眼睛盯到了權(quán)家。鬧得權(quán)家只好閉門謝客,全躲到?jīng)_粹園內(nèi)過年,才算是保持了中立而低調(diào)的態(tài)度。 其實,從朝野間的流言,也能覷出關(guān)于開海一事,紛爭的強烈程度。現(xiàn)在楊首輔更是力主繼續(xù)禁海,而王閣老的意愿一樣堅定,擺事實講道理,和楊首輔算經(jīng)濟賬:這個海不開,財政收入頓時銳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十年以后,皇帝拿什么當家? 再加上西北地區(qū),果然被福壽言中,北戎雖然組織不了大規(guī)模的對戰(zhàn),但小規(guī)模的sao擾依然無日無之,戰(zhàn)事一直不能算是完全穩(wěn)定下來。桂家邊軍也一直都處于戰(zhàn)爭狀態(tài),以及南海和英國人談判的曲折進展等等,皇帝整個冬天都沒能好生休養(yǎng)生息,等到承平十七年的春天,他的健康情況的確是有點不容樂觀了。只好稱病罷朝,縮回靜宜園休息,將一切爭議封存擱置,等到皇帝病好時候再說了。 蕙娘整個冬天,有閑暇都在部署蒸汽船的研究工作,她以宜春票號的名義對外招攬人才,高薪厚祿,自然也是吸引了一批能人巧匠來投。至于之后的事,便交給楊七娘去做了。當然還有宜春票號的一些例行公事,以及海外戰(zhàn)略的調(diào)整等等。因大秦禁海的關(guān)系,如今幾處宜春海外據(jù)點都只能勉強維持經(jīng)營,雖說票號不必做賠錢生意,但運輸銀兩也是有成本的,喬家人還想裁撤幾處據(jù)點,以適應隨著禁海政策而來的海商衰退,為蕙娘一言否決。如今她在宜春票號威權(quán)日重,又有桂家鼎力支持,喬家人亦不好多說什么。橫豎呂宋一帶的特許公司,已使宜春號賺得盤滿缽滿了。 待到開春以后,權(quán)世赟捎信過來哭窮,和蕙娘算了一筆鸞臺會的開支賬:雖說各地產(chǎn)業(yè)都有出息,但少了暴利的火器線,香霧部、清輝部等地的開支,哪里是同和堂等產(chǎn)業(yè)能夠支持得住的?他甚至都說到裁撤廣州分部的份上了。 蕙娘看了,不過付諸一笑,轉(zhuǎn)頭從自己私房里就支出了二十多萬兩,權(quán)世赟對她的態(tài)度深感滿意,也就安穩(wěn)了下去。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夏天,此時歪哥已經(jīng)十歲,朝中已有各色人等為女兒提親,均是高官大族的女兒,蕙娘亦大有歲月之嘆。和權(quán)仲白商量過了,便去問歪哥意思,歪哥還是老話,反正一切聽父母指揮。 如此看來,不到計劃成功,權(quán)家再無痛腳的那天,歪哥對自己的婚事估計都是這句話了。蕙娘無法可想,只能以孩子年紀尚小為理由,一一地回絕了。 連歪哥都有人來說親了,喬哥那邊,媒婆自然是無日無之。蕙娘度喬哥意思,多半是屬意于桂大妞的,問他意思時,喬哥卻又和歪哥一樣,一律也是長輩做主,逼得狠了,方低聲道,“我又沒功名,家里人口又少,無權(quán)無勢的,只靠著祖父余蔭同jiejie的照拂度日。同許家四郎比,一個天上一個低下,桂jiejie又怎會選我?” 喬哥這孩子,雖然這不好那不好,但最大的好處,就是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蕙娘勉勵他道,“雖說你天資不算多么過人,但咱們家家財萬貫,家教也還算良好,最重要人口簡單,你人品也敦實。天下間不知有多少女兒想要求你這樣的良婿都不可得的,何必如此妄自菲?。磕阋仓?,大妞對自己婚事是很有說話余地的,行不行,先問過再說吧。” 喬哥唯唯而已,也不知究竟聽進去了沒有,沉默了一會,又說,“歪哥……” 蕙娘又好氣又好笑,道,“先不說他心性不定,那喜歡也沒幾分準,就是桂大妞本人亦看不上他,你少擔心這個吧,自己想想該怎么和桂大妞說是正經(jīng)?!?/br> 也索性就不理喬哥了,由得他去折騰。她這里只慢條斯理地和許家、桂家一道布線不提。 等到這年秋天,權(quán)世赟又一次寫信過來要錢,蕙娘遂提出想回龍樓谷看看,以便理順權(quán)族和鸞臺會的財政需求,有意撥出幾處產(chǎn)業(yè)專供這等需求。 這樣好事,權(quán)世赟自然欣然從命。蕙娘遂以回家祭祖的名義,又一次踏上了回去東北的旅程。隨身帶了綠松服侍,一路曉行夜宿,回到白山鎮(zhèn)以后,也是駕輕就熟地乘船過江,同上次不同的,便是身邊多了個綠松服侍罷了。 這一次回谷,蕙娘的感受就和從前截然不同了:校場、炮廠等,均已荒涼廢黜,迎面而來的居民,多以婦孺為主,成年男丁沒有幾個,且都還矮小干瘦,各有不足。這一次,就是燕云衛(wèi)的人進來谷中,一時間只怕也發(fā)覺不出什么不對了。更別提尋常百姓了,此處看來更只是一個普通的大村莊而已,頂多是谷中建筑嚴整,隱隱能看出住民的來歷。 至于那笑話一樣的殿宇,凡違制處已經(jīng)全部拆除,眼下看去,不過特別高挑軒敞而已,雖然高度依然還是違制,但這種事在邊境地區(qū)很是多見,亦是無傷大雅了。蕙娘在谷里走了幾步,便興起了一種蒼茫頹唐的心思:權(quán)族的雄心壯志,此時多數(shù)也已經(jīng)隨著這被拆掉的金鑾殿,隨著在海上沉沒的戰(zhàn)船一道,付諸東流了吧?現(xiàn)在除了權(quán)世赟等寥寥數(shù)人以外,到底還有多少人,記掛著皇圖霸業(yè)呢? 但這傷懷的情緒,亦不過片刻,便被事實給打散了:雖然精銳戰(zhàn)士幾乎都死于海難,但進入居住區(qū)后,其實還是很容易就能觀察出來,權(quán)族的男丁依然還是不少的,只是年紀都還幼小了些,只怕再過兩三年,谷里就又能湊齊一支隊伍了。 權(quán)世赟這一次親自到白山來接她,見蕙娘左顧右盼,神色似乎若有所失,還整個往另外一個方面想岔了,竟出言解釋道,“現(xiàn)在除了龍樓谷以外,白山鎮(zhèn)附近的男丁也開始cao練習武了。這幾年邊境不太平,借口都是現(xiàn)成的,不過三年,我們還可拉起一支三千人的精兵?!?/br> 他要從蕙娘手里拿錢,口氣自然是越大越好了。蕙娘聽了,也做出歡悅之色,口中卻道,“未知具體訓練計劃如何,稍后還要請問小叔?!?/br> 權(quán)世赟只唯恐蕙娘問得不詳細,聞言亦笑道,“這個自然了,不過你遠來辛苦,不妨先休息一番,若有人想要探望,也可先行探訪,晚飯后我們再來細說此事。” 蕙娘點頭笑道,“多謝赟叔體恤了,我也的確要看望大哥大嫂一番,不然,爹娘那里也交代不過去?!?/br> 權(quán)世赟是深知她和大房恩怨的,對此不過會心一笑,蕙娘又漫不經(jīng)意地說,“這一次來,給天哥兄弟幾個都帶了些東西,一會兒讓綠松給您送去吧?!?/br> 提到兒女,權(quán)世赟的神色便柔和多了,他道,“天哥回來以后,多嫌谷里寂寞,很想念京城,尤其就想念他綠松阿姨?!?/br> 兩人有說有笑,到了蕙娘住處這才分手,蕙娘入內(nèi)洗漱了一下,便和綠松分頭行事,她去拜訪權(quán)伯紅和林氏,讓綠松給權(quán)世赟送禮去。如此在谷內(nèi)盤桓了兩天,和權(quán)世赟定下了一年供給三十萬兩銀子的數(shù)目,便欲告辭回京。權(quán)世赟還道,“你大伯外出訪友,這幾日便可回來了,你不多留兩日,拜見一番?” 這位權(quán)大伯,真不知是何等人物,竟能令宗房如此忌憚,次次都不令蕙娘和他見面,蕙娘此時亦沒心思見他了,含笑婉辭以后,順風順水回了京城,已是又一年的冬日了。 這一年冬日,朝中倒也平靜了些許,過了冬至以后,大家也都開始準備過年了。就連朝中,因海禁的事終于消停下去,地丁合一也正穩(wěn)步推進,也給了大家一絲喘息之機,眾人正預備過年諸事時,忽然西北又有了動靜——這回,不是從陜西一帶突入了,北戎諸部合兵,是直接踏破宣德防線,往關(guān)內(nèi)進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