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晉拓手法利落，整個妝面花半個小時完成，緊接著春蕊跟服裝老師去換裝。

    春蕊凈身高168cm，但劇本描述，梁竹云是個175cm的傻大個，制作方考慮到畫面的美觀度，也不可能真找個模特來演，便盡量通過造型拉長春蕊的身高比例。

    因此，她的戲服，均是短款羽絨服加牛仔褲，配做舊的帆布鞋，且衣服會小一個號碼，露出手腕和腳踝。

    換好衣服，她到攝影棚找賴松林。

    臨時架的攝影棚非常簡陋，兩塊幕布，一白一綠，外加一盞無影燈。

    棚里不見全德澤和宋芳琴的人影，春蕊估摸著兩人已經(jīng)收工回酒店了。

    窗戶旁，嚴文征嘴唇抿著一只白管煙，手里架著一臺理光gr3，正凹姿勢拍窗外的風景，他顯然是個門外漢，劇組的攝影老師在一旁不停地給指導(dǎo)意見。

    他的定妝照其實也早拍好了，只不過他得等春蕊，因為兩人還需拍一版人物海報。

    “女主角終于來了?！辟囁闪执蛉?。

    春蕊恭謙地說：“讓你們久等了?！?/br>
    賴松林上下打量她一眼，嗯一聲，交代說：“先拍海報，拍完好讓嚴文征收工。”

    春蕊：“行?！?/br>
    賴松林領(lǐng)春蕊走到拍攝綠布前，那里已經(jīng)提前布好了景，是一個涼亭，涼亭當然不是真磚實瓦壘的，材質(zhì)是偏硬的泡沫板模型。

    “劇里的一個場景。”賴松林給春蕊描述情節(jié)：“李庭輝帶梁竹云配助聽器返程途中，遇到大雨，兩人躲到世紀廣場的涼亭里避雨，你趴在石凳上，聽下雨的聲音，這是你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聽到雨滴落地的聲音，你非常激動，扭臉沖一旁的嚴文征開心的笑，嚴文征回視你，我就要你倆的這個對視?！?/br>
    有工作人員上前在春蕊的左耳朵上掛了一個耳背式助聽器，rou色。

    賴松林又說：“雨滴，還有景色，會后期合成。”

    春蕊抬手摸了一下助聽器，說：“好?！?/br>
    她起腳走到拍攝區(qū)，負責海報效果的老師指揮她，讓她跪坐，即膝蓋跪在地上，臀部放到腳踝的位置，然后腰部放松，雙臂自然地趴在涼亭的橫凳上。

    春蕊照做，不過她只敢將胳膊虛空置于凳子上方，她謹慎地問：“這個東西結(jié)實嗎？”

    “還行?！崩蠋熣f：“能撐得住你的重量?！?/br>
    春蕊便大膽地朝上面一趴，果真挺結(jié)實。隨后她蠕動兩下，調(diào)整坐姿，再順著老師手指的方向，往右側(cè)臉抬高下巴。

    嚴文征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站到離她一步之遙的承重石柱旁。

    他和賴松林商量他的站姿。

    他說：“掐腰站會好一點，手背后反倒顯得拘謹了。”

    賴松林揪著他的山羊胡思忖。

    春蕊的視線便是在這種情況下，毫無準備地落在嚴文征的臉上。

    嚴文征一邊等待賴松林的回答，一邊有所感應(yīng)，便垂著眼皮，悠悠瞥來一眼，兩人目光隔空輕輕一碰，春蕊率先若無其事地避開。

    避開后，春蕊立馬后悔，因為有一種“偷看被抓包”的心虛感，這樣好像顯得她仰慕他，自然而然氣場矮了一截——其實，即使她不愿意承認，事實是，進組剛兩天，嚴文征已經(jīng)凡事壓了她一頭。

    春蕊不動聲色地一癟嘴。

    “先照你的想法拍一版看看效果?！辟囁闪终f著又去問春蕊，“可以了嗎？”

    春蕊比了個ok。

    準備期間，劇本來回翻看好幾遍，春蕊知道賴松林想要的海報效果——這場戲應(yīng)該是全劇情緒最輕松、色調(diào)最明亮的一幕了，這樣的場景下，她看向嚴文征的笑容應(yīng)該是喜悅激動且天真爛漫的，望向嚴文征的眼神是明亮真摯的，而嚴文征給的回視是克制又欣慰的。

    對個眼神，并不算難事，可比開拍就來吻戲好多了，再說，帶入情景，這個對視不摻雜任何“愛情”因素，把身份端平，任何足以引起曖昧的小火苗都燃燒不起來。

    更別提，春蕊怎么也是老油條了，沒合作過大牌，但剛出爐的小鮮rou見識不少，臉不管原裝還是進口，質(zhì)量都算上乘，見識得多了，加上春蕊過了春心萌動的年齡，她看他們時，自覺將眼睛蒙上了一條x射線——她眼里，這些男人就是“頂著一鼻子兩眼兒”的大骷髏。

    她不怯場，接住嚴文征垂下的視線，笑得燦爛。

    但還是出問題了。

    賴松林趴在電腦上看相機反饋回來的成片，搖搖頭，沖春蕊說：“春蕊，笑的時候露出你的牙齒，這張海報里，你和嚴文征都是動態(tài)的情緒表達，但傳達方式完全不同，嚴文征有多克制，你就要有多放肆，因為跟他對比你單純，心里干凈?！?/br>
    春蕊領(lǐng)會賴松林的意思，點點頭。

    攝影師就位，再拍。

    春蕊按要求，笑時露出牙花，但呈現(xiàn)效果卻是臉部的蘋果肌仿佛灌注多了美容劑，又假又僵硬。從嚴文征的角度看，甚至有些強顏歡笑的意思，嚴文征rou眼可見地攢了眉頭。

    一旁觀察的賴松林亦是滿臉困惑：“怎么，不會露牙齒笑嗎？”

    這一刻，春蕊突然想起幾個小時前記者問她，26歲的年紀扮演19歲的小女孩有沒有覺得違和，她回答26歲和19歲不算大的年齡差。

    確實不算大，可二者的心境卻完全不同了。

    春蕊不知是不是冷靜睿智的角色演多了，她多少受影響，這些年，性格變得收斂，非常不活潑。鏡頭前，她那些職業(yè)性的牽拉嘴角、恰到好處的微笑，經(jīng)由團隊的一再雕琢打造，已經(jīng)深入骨髓地形成了肌rou記憶——笑得真不真心并不重要，原則是笑得好看。

    再加上，生活中，春蕊已經(jīng)鮮少遇到能令她捧腹大笑的開心事，“露齒笑”的功能退化，她一時運用不熟練。

    當然，這種理由她不會嚷嚷出去，大家面上都在維持著彬彬有禮的偽善，她何必為了自我剖析，承認自己的虛假。

    為了找臺階下，她靈光一閃，腰身一扭，跪地改成盤腿坐在地板上，“哎呀”一聲，雙手捧住兩腮，裝出一副嬌羞的小女兒態(tài)，說：“嚴老師實在太帥了，我不敢看他嘛?！?/br>
    嚴文征：“……”

    大概覺得小女生對嚴文征犯花癡是一件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賴松林信以為真，樂了，他氣急敗壞地喊：“你給我收斂一點，春蕊！這里不是你的追星現(xiàn)場?！?/br>
    “對不起，賴導(dǎo)?！贝喝锪ⅠR擺出一副知錯就改的嘴臉，說：“給我兩分鐘，我調(diào)整一下。”

    賴松林“唔”一聲，春蕊的這一表現(xiàn)突然讓他聯(lián)想到，春蕊畢竟年輕，不論生活閱歷還是演戲經(jīng)驗，與嚴文征相比都有差距，他擔心明天開拍，兩人身份的巨大懸殊，會讓春蕊接不住嚴文征的對手戲，本著破冰的目的，他慫恿說：“一會兒，我賣個面子，讓嚴文征跟你合個影，成不?！?/br>
    “謝謝賴導(dǎo)?！贝喝镏闭Ｑ?，激動的小表情簡直能以假亂真，“我正愁不敢開口要呢。”

    賴松林朝嚴文征一攤手，表示“聽到了”。

    嚴文征若有所思地一擰眉，眉心攏出一道褶，他黑沉沉的目光掠向春蕊，春蕊敏銳地察覺，站起身的同時，覷他一眼，心里打個磕絆，狐疑他是不是洞穿了她的胡說八道，心虛地迅速轉(zhuǎn)身，走到白花花的墻壁前，深呼吸找情緒。

    小嬋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她身邊，她遲鈍，沒明白春蕊的癥結(jié)所在，上下?lián)嶂喝锏募贡常拱矒岬溃骸安痪o張啊，不緊張啊，想點開心的事情?！?/br>
    春蕊：“癢死了，你走開?！?/br>
    小嬋收回手，但沒走。

    春蕊說：“給我講個笑話吧。”

    “?。?！”小嬋抓抓頭發(fā)，一時大腦空空，上嘴唇碰下嘴唇老半天，想起那頓銅鍋涮rou，進而聯(lián)想到火鍋，說：“四川人吃火鍋，看到一種昆蟲就不怕辣了，你知道是什么嗎？”

    “什么??？”話音一落，春蕊煩躁地擺擺手，“算了，我不想聽。”

    小嬋閉嘴。

    春蕊陷入沉默，面容非常嚴肅。

    此時，棚里的人都在等她，春蕊不敢太磨嘰，活動活動唇角，一轉(zhuǎn)身，眉眼掛起飛舞靈動，說：“來吧，來吧?！?/br>
    各歸各位。

    可是一切行為在強烈的心理暗示作用下都會顯得刻意，再拍的幾張照片，春蕊的表現(xiàn)到底不能令賴松林滿意。

    小嬋杵一旁急躁得不行，生怕自家藝人給在場的各位工作人員留下個“業(yè)務(wù)能力不過關(guān)”的印象，她心一橫，死馬當活馬醫(yī)，溜到春蕊扭臉的方向，找到一個不影響拍攝又能保證春蕊余光可看到她的視角，突兀地一嗓子唱道：“看見蟑螂，我不怕不怕辣，我神經(jīng)比較大?！?/br>
    房間霎那間安靜了，“懵逼”兩字寫在每一個人的腦門上。

    春蕊起初也沒搞清楚小嬋在搞什么鬼，大腦死機般延遲三秒，靈光一閃，察覺這竟是個冷笑話，臉色詭異地猙獰一秒，鼻腔突然不受控地哼出一聲“嘁”，唇角扯開，露出六顆牙齒，笑了出來。

    攝影師眼疾手快地一通咔咔直拍，賴松林從數(shù)張照片里，終于挑出了一張滿意的。

    春蕊長松一口氣。

    賴松林贊許的眼光望向小嬋，說：“春蕊，她是你家的？”

    “是。”春蕊忙說，“姓嬋，女單嬋，叫蟬冰，名字拗口，賴導(dǎo)叫她小嬋就行?！?/br>
    賴松林：“調(diào)節(jié)氣氛一把好手啊?！?/br>
    春蕊給小嬋使眼色，示意她說話，小嬋領(lǐng)會，道：“謝謝賴導(dǎo)夸獎，主要是我跟我姐有默契，她今天太緊張了，平常不這樣，我太著急了，弄這么一出，讓你們見笑了?！?/br>
    賴松林：“挺有眼力價兒?！?/br>
    他們這廂說話的功夫，嚴文征脫掉了身上的灰舊夾克，遞給他的跟妝老師，準備收工下班。

    春蕊余光留意著嚴文征的動向，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跟嚴文征說個抱歉，畢竟是她拖后腿，拖慢拍攝進度，浪費他的時間。

    她這個人優(yōu)點不多，禮貌算一個。

    正要邁腿去追，只聽賴松林突然喊：“嚴文征！”

    嚴文征駐腳，回頭。

    “賣我個面子，跟人合個影?！辟囁闪殖喝镆恢?，“眼巴巴望著呢?！?/br>
    春蕊：“?。。　?/br>
    第10章 自拍   “我摳門?！?/br>
    自拍，用春蕊的手機，嚴文征單手舉著。

    春蕊挨著他的肩膀站立，兩人靠得近，氣息相貼，春蕊頭皮一陣陣發(fā)麻，這回她看向鏡頭的神情，真有點強顏歡笑的意思。為了欲蓋彌彰，她手背貼住嘴唇，伸出修長纖細的兩根手指，比了個土里土氣的yeah。

    嚴文征面色從容地按下拍照鍵，隨后將手機還給春蕊，讓她檢查成圖。

    iphone自帶的前置鏡頭，沒加任何濾鏡，春蕊草草看一眼，不得不感嘆電影咖的臉，確實抗打。

    嚴文征問：“還有其它需要嗎？”

    “沒有了，沒有了?！贝喝镞B連答，“夠麻煩您了。”

    嚴文征輕輕頷首，跟賴松林打聲招呼，由曲澍陪著，走出攝影棚。

    他一走，賴松林笑瞇瞇地說：“滿意了吧，可以好好干活了嗎？”

    “可以。”誤會經(jīng)她引導(dǎo)而起，春蕊解釋不清，只得裝心滿意足狀，說：“感謝賴導(dǎo)的成人之美。”

    單人定妝照拍起來明顯簡單許多，端出側(cè)耳傾聽狀，亦或者呆愣凝視狀，都不太需要過于激烈的情緒表達。

    順利拍好，小嬋去盯后期的修圖師修圖。這年頭，劇組的美工不知為何都喜歡用夸張的柔光濾鏡，把演員的五官虛化，觀眾多盯著屏幕看一會兒，眼睛簡直要晃瞎了。

    定妝照是用來大規(guī)模鋪早期宣傳的，小嬋不能讓它留下可供詬病的致命缺點，不然無處不在的黑粉和惡意滿滿的路人簡直能把春蕊噴死。且按照以往慣例看，蘇媚買營銷，多數(shù)控不住評論，到時候，春蕊的微博又會淪陷。

    圖片質(zhì)量交給小嬋把關(guān)，春蕊放心，她搬來一張凳子，坐在空調(diào)底下玩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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