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是錢芳閔的回復(fù)，簡單的一句“知道了”。

    一長串是四眼飛魚的啰里吧嗦。

    四眼飛魚是春蕊給宋霏羽起的綽號，宋霏羽是她的師妹，小她一屆。兩人相識于戲劇學(xué)院的“校戲劇節(jié)”，當(dāng)年由戲劇部部長牽線，臨時合作了一個舞臺劇，個把月的徹夜排練，磨合出了深厚的革命情誼，關(guān)系非常不錯。即便是畢業(yè)后，春蕊和大部分的同學(xué)漸漸斷掉聯(lián)系，卻難得保持著隔三岔五跟宋霏羽約出去玩的習(xí)慣。

    春蕊點開宋霏羽的語音。

    宋霏羽甜妹的嗓音響起。

    “我從澳門回來了，給你帶了杏仁餅和蛋卷，本是想直接送到你家里的，金鐘哥提醒我你進組了?！?/br>
    “哎，我還打算約你去做美容呢?！?/br>
    “澳門一點都不好玩，我哪里都沒去成，一個星期，被金鐘哥從這所酒店拎去那所酒店，只能在保姆車里匆匆瞥一眼窗外的風(fēng)景?！?/br>
    “我感覺我像一只被斷了翅膀的金絲雀，我想飛翔。”

    宋霏羽的這趟澳門之行是去拍雜志。

    宋霏羽是典型的甜系女生長相，她的臉部線條柔和，加上臉蛋偏圓，笑起來兩腮蘋果肌飽滿，宛如一位溫暖的鄰家女孩，令人看著心底里舒服。

    市場相對來說更吃她這樣的顏值，所以她比春蕊的路好走，早早簽給影視公司，公司配給的團隊亦十分給力，定制了“青春活力小花旦”的發(fā)展路線。平常，她偶像劇里演一演可可愛愛的女主角，跟霸總談場戀愛；商務(wù)上，接幾個符合自身特質(zhì)的美妝代言產(chǎn)品，由金主推封到各個雜志露露臉；再抽空去熱門的綜藝節(jié)目刷個存在感。她的熱度沒有堆得很高，但好在，團隊不作妖，觀眾緣不賴。

    春蕊打字回復(fù)：睡覺也能美容，睡覺去吧。

    消息發(fā)出去，一秒收到回信。

    四眼飛魚：我剛睡醒呢，睡了有十個小時。

    春蕊：你的經(jīng)紀人怎么舍得給你放假了？

    四眼飛魚：哭爹喊娘一路，金鐘哥勉強施舍給我兩天假。

    春蕊：哦。

    四眼飛魚：聽說你這次的拍攝地是在縣城。

    春蕊：嗯。

    四眼飛魚：條件艱苦，需不需要我給你寄點口糧。

    春蕊：不需要，42天不長，湊合著過吧。

    四眼飛魚：你活得可真粗糙！

    春蕊回懟：平時也沒見你精致到哪里去啊。

    宋霏羽發(fā)來一個不服氣的表情包，又說：你跟嚴文征合作哦，我羨慕了。

    春蕊：這么快就知道了，你是不是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

    四眼飛魚：沒有，不要那么敏感，我是在嚴文征的超話里看到了他后援會的接機圖。

    春蕊一歪頭，悠悠地問：他還有后援會這種玩意兒。

    四眼飛魚：你竟然小瞧人！

    春蕊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嚕嚕哀嚎一聲，她感覺到了前胸貼后背的饑餓感，她朝小嬋的方向望去，小嬋還在跟修圖師談?wù)撝裁?，估計還需一段時間。她埋下頭，想想，點開微博，進去嚴文征的超話掃一眼，繼續(xù)跟宋霏羽聊天：哦，3.3萬粉絲，還沒你的零頭多呢。

    四眼飛魚：實力派不弄這些虛的，數(shù)億票房擺著呢。

    春蕊：倒也是。

    四眼飛魚：你能代我向嚴文征表達一下愛意嗎？

    春蕊：你的愛意不是一式兩份，一份給了你‘兒子’，一份給你了‘老公’。

    宋霏羽的兒子是一位養(yǎng)成系男團偶像，老公是一位新晉流量。

    四眼飛魚：我情感豐沛嘛！

    春蕊回憶起剛才跟嚴文征的合照，頭皮發(fā)麻的勁兒尚在，她可說不出阿諛奉承的話，斷然回絕：拒絕。

    四眼飛魚：不要那么心狠嘛。

    春蕊怕宋霏羽啰嗦起來太磨人，心里一思量，干脆把剛才那張合照導(dǎo)入到修圖app里，將自己p掉，給宋霏羽發(fā)了過去。

    說：影帝的自拍，抱著做白日夢吧。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又聊了好久，眼看話題要聊盡了，即將憶往昔，小嬋喊了一聲“姐”。

    春蕊收手機，起身走到她身邊，耷眼看向電腦屏幕。大概妝容變化的確實太大了，春蕊瞧著自己的照片一時不習(xí)慣，只覺照片上的人全然沒有了自己以前的精氣神，眉宇間隱隱的一股愚鈍感，將她襯得非常不機靈。

    春蕊囁嚅：“感覺都不是我了?！?/br>
    修圖師一副快要哭的表情：“我沒敢下手修，只是稍微調(diào)整了眼距，你的助理盯得太緊了?！?/br>
    春蕊忙解釋：“沒有抱怨您，我在說妝容。”她看半天沒瞧出大問題，繼而詢問小嬋，“可以了吧。”

    小嬋不敢拍板拿主意，她將定妝照拍下來發(fā)給蘇媚。

    蘇媚不知在忙什么，很久沒給回復(fù)，電話也沒能打通。

    春蕊嘆口氣，自己作了主，說：“就這樣吧，辛苦老師們了?！?/br>
    走出片場，已是下午三點半，太陽西斜，冷風(fēng)直往衣襟里灌。

    一上車，春蕊忙催小嬋找餐廳吃飯。

    小嬋不敢?guī)Т喝锵钩裕滤敛环?，因此謹慎起見，選了市區(qū)一家裝潢看上去相當(dāng)高雅的“網(wǎng)紅”西餐廳。

    尚不到飯點，就餐客人少，兩人在角落里找到一張二人餐桌。

    春蕊用墨鏡口罩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背對著大廳落座。

    她點了一份香草薄荷西冷牛排后，還想喝點熱乎的濃湯，便在小嬋下好自己的單時，讓服務(wù)員又加了一份黑松露混合菌菇湯，加完，餓癮上涌，竟再次追問：“有沒有白摩卡？”

    沒等服務(wù)員開口答，小嬋眼疾手快地將菜單“啪”地合上，微笑著跟服務(wù)員說：“咖啡不要，謝謝，麻煩上菜快一點，我們趕時間。”

    服務(wù)員“哦”一聲，瞥了春蕊兩眼，若有所思地走開了。

    小嬋眼神殺過來，春蕊咂咂嘴，煞有其事地感嘆：“??！這罪惡的卡路里?！?/br>
    語氣里卻毫無“知錯”的誠意。

    “姐！你不能胖！”小嬋苦口婆心：“別的明星發(fā)胖，好歹只胖四肢，上鏡還能用衣服遮一遮。你胖，胖全身，尤其是臉?！?/br>
    “你好煩?！贝喝锿腥?，一副被掃了雅興的生無可戀臉。

    小嬋：“等會我吃飯的樣子，更招人煩！”

    春蕊：“……”

    與嚴格控制飲食的女明星對比，小嬋沒有減肥和必須保持身材的困擾，她不僅食量大，胃口也好，吃飯時，更不用注意那些譬如細嚼慢咽的窮講究。

    春蕊瞧著她圈起一大叉子意面裹進嘴里，兩頰鼓得像只偷藏過冬食物的小松鼠，問：“香嘛？”

    小嬋瘋狂咀嚼，只點頭，不說話。

    “我看著你吃的也挺香的?！贝喝锝ㄗh：“你干脆去做吃播算了，一定比你當(dāng)助理賺錢多?！?/br>
    “畸形產(chǎn)業(yè)鏈，注定不長久?！毙妊氏率澄?，噎得怒目圓瞪：“你又慫恿我另謀發(fā)展，你的行為很可疑。”

    春蕊懨懨地戳著牛排：“我是在給你灌輸危機感，你□□逸了?！?/br>
    小嬋張嘴想反駁什么。

    春蕊突然用沒啟用過的勺子將幾塊烤土豆丟到她的面碗里，阻斷她開口，“快吃吧，食不言寢不語，我是講究人?！?/br>
    小嬋：“……”

    吃完飯，春蕊瞧見街邊好多水果攤，吩咐小嬋買了些當(dāng)季水果，兩人回了酒店。

    她們從地下停車場進電梯，電梯分單雙層，升至八樓時，梯廂停駐。

    隨著電梯門緩緩打開，春蕊聽見兩道不算陌生的嗓音。

    一個氣急敗壞地說：“醫(yī)生說了，你恢復(fù)的并不好，輔助治療儀，可以促進血液循環(huán)，加速骨折愈合?！?/br>
    一個氣定神閑地說：“麻煩，我不用?！?/br>
    “買都買了?！?/br>
    “退了?！?/br>
    “過了退貨期?！?/br>
    “那你看著處理。”

    “合著我忙了一圈，你一點不領(lǐng)情。”

    “我可沒讓你……”

    嚴文征的后半句戛然止住了，因為他抬眼和春蕊對上視線。

    春蕊本是歪歪斜斜倚著梯廂，維護形象需要，急忙挺直后背，端出良好的修養(yǎng)。

    她看到嚴文征穿著一套黑色的運動裝，想起八樓有健身室，寒暄說：“嚴老師，鍛煉么。”

    嚴文征嗯一聲。

    春蕊往里讓出空間，嚴文征起腳跨進來，曲澍抱著一個重量不輕的電頻治療儀，慢一步跟進來。

    電梯門合上，電梯繼續(xù)向上攀爬。

    小嬋看春蕊問了那么一句，便抱臂不再吭聲了，想著她平時在人際交往上向來被動，這會顯得她難以親近。劇組合作，男女主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處不熟，很容易讓外人陰謀論，她順口接了話茬：“您現(xiàn)在可以做運動嗎？”

    “可以?！眹牢恼鳑]有具體解釋自己的身體狀況，言簡意賅地這么回答一句。

    “那挺辛苦的吧?！弊鳛榕み^腳的患者，小嬋知道復(fù)健的滋味不好受，她自作主張地從購物袋里掏出一盒草莓，說：“嚴老師，吃點水果吧?！?/br>
    春蕊：“……”

    人情間的正常往來，劃清界限般的拒絕十分沒必要。

    嚴文征：“謝謝?！?/br>
    曲澍代替嚴文征接了東西。

    小嬋笑嘻嘻地擺擺手：“嚴老師太客氣了?！?/br>
    電梯直達頂層，依舊是嚴文征先行。

    春蕊落后一步回到房間，一進門，刻薄的來了一句，“誰讓你給他草莓了，上趕著巴結(jié)他么?！?/br>
    小嬋實心眼道：“一盒水果，不至于小題大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