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哈哈哈哈,你說的有理?!?/br> 一時間街上遍地洋溢著歡聲笑語,更有眼疾手快的人,立馬去四周打聽盛言楚所住的客棧,企圖能牽上康夫子這條線。 哪怕不能進康家,和未來的廩生小秀才打好關(guān)系也不錯。 街上談笑風(fēng)生不斷,但禮房斜對面的客棧憑欄處氣氛卻陰森詭異的可怕。 “夫子?!毙寥A池對盛言楚恨之入骨疾之如仇,見到街上這融洽的一幕后,皮笑rou不笑的咬牙道:“若是我考了,有他盛言楚什么事,這幫人也夠眼皮子淺的,不過是個九歲小孩,竟捧那般高……” 話還沒說完,一道耳光重重的扇了下來。 辛華池頭撇下一邊,嘴里立馬滲出了血腥味。 旁邊幾個學(xué)子嚇得腳步往后直退,敢怒不敢言。 “你還好意思說這話?”廖經(jīng)業(yè)眉宇間俱是厭惡,“我教了這么多年的書,從來沒人敢放肆到讓我去衙門里贖人,唯獨你,辛華池,我的臉全被你丟盡了!” “夫子,”辛華池臉上血色盡失,聲淚俱下的辯駁:“學(xué)生不過是想著夫子不喜歡康家那老頭,所以才塞了一張素紙到盛家那小崽子懷里,以為,以為……” “蠢貨!”廖經(jīng)業(yè)用力的擰起辛華池的耳朵,使勁的往上拽,獰笑道:“什么時候我的事要你插手了,依你之言,你被趕出禮院是因為我?是因為幫我出氣才落的如此下場不成?” 辛華池徹底慌了,竭力忍著耳朵上的痛楚,求饒道:“不是不是,學(xué)生錯了,學(xué)生不過是嫉恨盛言楚才出此下策的,和夫子無關(guān)……嗚” 聞言,廖經(jīng)業(yè)才松了手,嫌棄的拿起桌子的抹布擦了擦,堆起笑容對另外五人道:“你們幾個都給我把嘴巴收緊些,等回了懷鎮(zhèn)若是有心人問起辛華池的事,一概不許說,便是忍不住,也不準(zhǔn)拉上廖家私塾的名譽,辛華池有如今的下場,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聽清楚了沒!” 五人縮著肩膀不敢不從。 而辛華池則直接跪下了,因為廖經(jīng)業(yè)甩袖讓他從廖家私塾滾回家去。 沒考中童生功名就被趕出私塾,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定是要笑死人,所以當(dāng)聽到廖經(jīng)業(yè)嘴里的那句毫無感情的逐客令后,辛華池的一顆心碎的比在禮院被架出去還要難受。 縣試今年考不成,大不了三年后再考,但懷鎮(zhèn)就只有康廖兩家私塾,他若是被廖家拋棄了,他總不至于去康家吧?更何況康家未必會收他。 辛華池最后不顧形象的嚎啕懇求并沒有打動廖經(jīng)業(yè),還沒吃晚飯呢,廖經(jīng)業(yè)就當(dāng)著客棧眾人的面將辛華池的書箱扔了出去,看熱鬧的人問廖經(jīng)業(yè)發(fā)這么大的火干什么,廖經(jīng)業(yè)捏起手袖傷心欲絕,將趕走辛華池以免臟了連累自己這個夫子的事楞是說成了大義滅親之類的話,一時間辛華池成了重人唾棄的害蟲。 “你這人心真黑,盛家小秀才又沒招你惹你,你竟下這樣的狠手污蔑小秀才夾帶,還好你有一個嚴明的夫子,若是包庇你的罪行,豈不是要教壞其他學(xué)子?” 有了康夫子在禮院門口牽盛言楚的笑談趣聞后,現(xiàn)在城中的人都愛喊盛言楚為小秀才,這不幫盛言楚討說法的一個接著一個。 “還不趕緊滾,前幾日若是讓你得逞了,那咱們靜綏縣就少了一個秀才公,有你這種胸有歹心的人在,簡直就是我們靜綏縣的恥辱!” “哼,瞧你長的清清秀秀,沒想到內(nèi)里卻壞的很,還好你家夫子不收你了,不然就你這樣的人考中了功名恐怕也當(dāng)不成一個好官,屆時我等有冤去哪里申?” “別說申冤?!庇腥送鬟叞萘税荩拔抑磺蟮搅四且豢?,你能不誣陷我就不錯了……” “……” 一字一句的聲討和嫌惡聲將辛華池湮滅,就跟兩年前在康家私塾一樣,辛華池紅著眼眶抹去眼淚,兇狠的瞪向人群中帶頭辱笑他的廖經(jīng)業(yè)。 廖經(jīng)業(yè)被瞪的心底一凜,腦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yù)感,卻也只是一瞬間有愧疚,見辛華池憤恨而去,廖經(jīng)業(yè)不由嗤笑,這種沒頭沒腦的愚蠢貨色,量他也不敢拿他廖經(jīng)業(yè)如何。 - 隔壁客棧的事很快就傳到了盛言楚的耳朵里,程以貴對辛華池在禮院誣陷盛言楚的事在此之前還不知情呢,聽到小二和食客在大堂中說起盛家小秀才的字眼,程以貴拖著下巴美滋滋的偷樂著,正準(zhǔn)備上前和大伙炫耀一下盛家小秀才就是他的小表弟時,乍然聽到辛華池的名字,程以貴的心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事直接讓程以貴當(dāng)場撂下水壺沖了出去。 月色越過梢頭的時候,程以貴才回來。 “貴表哥!”盛言楚找人找的頭都快熬掉了,見程以貴全須全尾的進來后,懸在他嗓子眼的一顆心才將將落下,可接下來的一句話又差點將他的腦門血都嚇了出來。 “楚哥兒,”程以貴狠狠的咕了一口濃茶,放下茶盞后又是關(guān)窗戶又是關(guān)門。 “怎么?”盛言楚揶揄,“小二說你去找辛華池討債去了,如何?可討回來了?” 程以貴一言不發(fā)的將盛言楚往內(nèi)間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惹得盛言楚越發(fā)好笑。 “貴表哥這般小心,是不是擔(dān)心辛華池等會找上門來報仇?” “辛華池那個小鱉崽子他敢!”程以貴揮了揮手,旋即想到什么,又放下了,不安的抖著嘴唇對盛言楚道:“楚哥兒不得了了,我在外邊看到死人了——” “什么?”盛言楚淘淘耳朵,皺眉道:“死人?貴表哥莫不是在說笑?今天縣試才結(jié)束,如今城中好幾位大人在呢,各處遍地都是巡邏的官差,怎么可能會有命案發(fā)生讓你瞧見了?” “楚哥兒!”程以貴堅持道:“我并非說笑,我真的看到了,就在禮院后街的留琴巷子里頭?!?/br> “那里是煙花之地,你去那干嘛?”盛言楚更關(guān)心的是這個,板著小臉問:“你不會是借著打辛華池的念頭,背著我尋花問柳去了吧?” “哎喲我的楚哥兒,你借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去那種地方?!背桃再F毛躁躁的解釋,“我去那是因為有人看到辛華池去了那條街,我便尾隨進去了,等找到辛華池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我身處在煙花之地。” “所以死的人是留琴巷子里的人?”盛言楚問。 “并非!”程以貴又恢復(fù)了剛才的謹慎,低低道,“那人就是之前我與你在禮院見到的那個為了賺銀子做保而丟了功名的秀才!” 聞言,盛言楚暗叫一聲可怕。 第26章 縣試放榜 當(dāng)晚, 靜綏縣的大街上燈火通明,尤其是程以貴剛?cè)ミ^的留琴巷子。 原本鶯鶯燕燕嬌言婉語不斷的旖旎之地,如今卻掛上了白布, 昭示此地在送魂。 盛言楚和程以貴跟著看熱鬧的眾人也來到了留琴巷。 重回故地, 程以貴不禁后背滲冷汗,指著巷子口深處:“楚哥兒, 那秀才就慘死在那條巷子水溝里, 當(dāng)時巷子烏漆嘛黑,我是跟著一個挑擔(dān)的走商進去的,他擔(dān)頭掛著油燈,正好照到了那慘死秀才的臉……” 此時黑不隆冬的深巷里全是人,秀才跌落的水溝上也豎起了木柵欄, 不遠處, 一匹白布覆蓋的尸體陳列在地,幾個打扮古怪的人正圍著尸體左瞧又看。 “他們這是在干嘛?”程以貴側(cè)開幾步, 終于看清那幾人的面貌, 只看了一眼程以貴就嚇了一大跳,抓著盛言楚的胳膊不敢松手。 “這幾人怎么生的……如此獐頭鼠目?” “那是因為以前受的傷瘡口太大,后期愈合時沒妥善處理, 導(dǎo)致新生出來的rou歪歪扭扭, 你看手中端著箱子的那位——” 盛言楚手指向一個臉形不太對稱的男人,小聲道:“他下巴處多出的那塊rou應(yīng)該是受傷后用了不該用的藥粉, 才導(dǎo)致傷疤處的紅rou恢復(fù)不了原來的顏色,這人大概從前喜歡用手去扣傷疤上的結(jié)疤,總是往一邊拉扯,導(dǎo)致還沒長好rou的下巴頜骨往一邊歪了。” “那…他旁邊那人呢?”程以貴睜開一只眼,嘴巴呶向另一側(cè)三根指頭外翻的男人, “他又是為何?嘖,看他那幾根往上直立的手指,我心里就滲的慌,總感覺自己的手指會隨時被掰成那樣?!?/br> 盛言楚瞇起眼,旋即笑開:“還真的讓表哥猜對了,他的手就是活生生被人掰成那樣的?!?/br> “什么?!”程以貴心跳亂的厲害,不敢置信道:“楚哥兒你別是在丁大夫那學(xué)了半吊子看病水平就隨口糊弄我吧?” 這兩年盛言楚在懷鎮(zhèn)長青街的丁家醫(yī)館做外門學(xué)徒的事并沒有瞞著程以貴,丁大夫說盛言楚學(xué)醫(yī)的悟性非常高,偶爾醫(yī)館里忙的應(yīng)接不暇時,盛言楚還能充當(dāng)一個小大夫幫著接診一些小病小痛的患者,正因為如此,程以貴才相信盛言楚說那個端著木箱臉歪的人的病狀,只是輪到手指翻飛的說法時,程以貴多少有點懷疑。 “不信的話,你上前問他就是咯?!笔⒀猿痪湓挾碌某桃再F沒了下文。 程以貴往盛言楚身后藏了藏,小小聲道:“我哪敢啊,瞧著這些人就不是好人……” “他們是苦命人?!笔⒀猿m正道,“他們是官府檢驗命案死尸的仵作,殮葬為業(yè)在嘉和朝是賤籍,只有那些地位低下的賤民才能擔(dān)任,他們的后代比我這個商戶之子還要慘,我好歹蹭著皇商的金光得以科舉,他們不行……” 程以貴聽了唏噓,盛言楚望著幾人臉上身上各式的舊疤新傷,心底五味雜陳。 “仵作不招人待見,成天跟尸體打交道身上難免有難為的尸臭味,周邊的人都視他們?yōu)椴辉斨?,他們大多?shù)都是孤寡之輩,沒兒沒女雖冷清卻也有了無牽掛的好處,免得后代因為他們四處受他們的白眼?!?/br> “他們身上的傷莫非是四鄰害的?”程以貴下意識的拿左手去掰右手食指,才掰了一會就疼的咬牙,可想而知遠處那人手彎成那般當(dāng)時受罪時有多疼。 “應(yīng)該不是?!笔⒀猿u搖頭,沉默了一會道,“百姓再怎么厭惡一些人,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去做這種殘害他人身體的行徑,至于他們?yōu)楹螘苓@種傷——” “是行兇者暗自報復(fù)或是事主失控失手導(dǎo)致的?!焙鋈活^頂響起一個極為渾厚的男人嗓音。 陡然出現(xiàn)的說話聲驚得兄弟兩人猛的回頭,不曾想一尺開外站著的男人竟然是盛言楚見過的熟人,此人一身衙役裝束,右手習(xí)慣性的搭在腰間刀柄處,臉上的表情很寡淡,和那日在禮院勸盛言楚別哭了一模一樣,雖面無情感,卻讓盛言楚覺得分外的親切。 “那日小子未來得及和兄長說聲謝謝?!笔⒀猿χ笆?,“當(dāng)天小子實在有失讀書人的穩(wěn)當(dāng),哭成那樣讓兄長見笑了。” “鄙姓孟,單子一個雙。” 孟雙回了一禮,嘴角微翹,“盛學(xué)子那日已然算是鎮(zhèn)定的了,換做旁人,怕是早已嚇得屁滾尿流,別說繼續(xù)科考了,說不準(zhǔn)當(dāng)場暈了過去也有可能,這種事我見多了,這么些年,唯有盛學(xué)子遇了潑皮責(zé)辱還能處事不驚,佩服佩服,不愧是咱們縣里人人稱頌的廩生小秀才?!?/br> 盛言楚臉紅撲撲的,矜持的擺擺手:“孟雙大哥太見外了,我不過是僥幸拿了三場第一,縣令的最后長案如何,一切還未知呢,這會子喊我廩生小秀才,實在有些過早,太高看我了?!?/br> 他這么說就是想低調(diào)一點,誰知孟雙以為盛言楚對自己的實力看的不真切,故而執(zhí)著道:“盛小兄弟太謙虛了,京城來的幾位官爺對你都贊不絕口,如若你這樣的奇才都不能一舉拿到廩生秀才的功名,那些磕磕絆絆才上了發(fā)案條子的學(xué)子又該如何?” 孟雙的聲音本來就洪亮,又是刻意為之,一番話引得四周看熱鬧的人嘩啦一下全聚焦到了盛言楚身上。 幾百雙眼睛齊刷刷的看過來,驚得盛言楚雞皮疙瘩疊起,他如今個頭并不高,又生的瘦,一行人看過來時,他總感覺自己成了砧板上肥美的鮮rou,這些人似乎正打量著割他哪塊rou做下酒菜才好呢! “這位就是三次發(fā)案第一的盛家小秀才?!” 人群中頓時沸騰燥熱起來。 高又壯的程以貴直接被幾個膀大腰圓的婦人給拽到了幾丈開外,可憐弱小又無助的盛言楚一下落到了這群‘喪盡天良’的婦人手中,捏揉搓摸,四管齊下的結(jié)局就是盛言楚白嫩的小臉愣是讓這幫女人們給弄紅了,指腹輕輕一碰都疼。 最后還是孟雙利用衙役的身份嚇跑了這幫膽大包天的人,程以貴哈哈大笑,眼角都蓄上了笑淚:“從前我只知道京城狀元郎在游京城時會為閨中女子圈住嬉笑,沒想到楚哥兒你還沒考中呢,就提前感受了一番?!?/br> 盛言楚雙手捧著略微有點紅腫的臉頰,翻白眼道:“這份榮寵給你,你要不要?” 程以貴咕嚕直擺頭:“別,千萬別,縱是官家讓我做狀元,我也無福消受這種喜慶?!?/br> 太嚇人了,這幫女子瘋狂起來竟然比男人還要野。 盛言楚齜著牙氣呼呼的哼了一聲,大步往秀才尸體處走。 這下?lián)Q程以貴難堪撓頭了:“楚哥兒,你別走啊,你走了我怎么辦?” “什么你怎么辦?”盛言楚明知故問,嘴角略過一絲笑,打趣道:“怎么,你害怕?” 程以貴既好奇前頭的辦案事宜,可又不敢獨自前往,當(dāng)下既扭捏又尷尬。 見程以貴杵在那不走,盛言楚撅起嘴逗起人來:“你既不敢過來,那就趕緊回客棧吧,也別等我一起睡了,我今夜可是要在這熬一熬的,不探知明白殺秀才的兇手是誰,左右我是睡不著?!?/br>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繼續(xù)往前走。 “哎哎哎,”程以貴急得跳腳,“等等我啊楚哥兒,我跟你一塊去,你別走那么快,哎喲,你走慢點,沒看到滿地都是蛆蟲嗎?小心別踩著它們了……” 盛言楚腳一歪,一只慢悠悠從秀才嘴里鉆出來的肥大蛆蟲頃刻間滋出一串惡心的黃水珠。 “我的親娘你在哪嘞…”望著濺到鞋面上的蛆蟲汁水,程以貴只覺腦門突突神經(jīng)眩暈,虎軀一震,抱住盛言楚的手臂后再也不敢松開了。 “膽小鬼,白瞎你長了一身肌rou?!笔⒀猿敛豢蜌獾挠昧Q起程以貴胳膊上的rou,一臉鄙夷。 程以貴躬著身子牢牢圈住盛言楚的胳膊,聞言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管你怎么嘲笑我,總之別想拋下我?!?/br> 說著下巴擱在盛言楚的肩膀上,遠遠看上去就像盛言楚肩上扛了一座巍峨大山似的。 好在大家的主意力都在仵作那邊,加之仵作驗尸時不停有血液混著血rou劃開被濺出來,圍觀中膽小的人紛紛學(xué)著程以貴的模樣,緊緊的抱住身邊能抱的東西,這些人跟程以貴一樣,膽子小是一回事,但好奇心重又是一回事。 所以當(dāng)仵作劃來尸體的肚皮,一堆腸子流出來的時候,本該嚴肅核查的場面忽然響起齊齊一聲“咦,嘖嘖嘖”的拍胸脯聲,盛言楚正在仔細的觀摩仵作下刀的手段,聽到耳邊的倒吸氣聲,不由挑眉。 “表哥,要不你還是回客棧吧?!?/br> “不要。”程以貴一手挽著小表弟,另外一只手假模假樣的捂著眼睛,“你不走,我就不走?!?/br> 程以貴深知小表弟‘熱衷’這樣的血腥場面,一句話直接掐斷了盛言楚接下來的調(diào)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