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盛言楚氣不打一出來,咬牙切齒的問:“娘,您跟我說實話,張大人知道這些下人對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嗎?” 程春娘這兩天小日子在身上,此時腰酸的厲害,一手扶著腰,嘆氣道:“張大人日日都在外邊忙,唯有吃飯的空隙才回來一趟,回來了贊幾句我做的菜好吃外,旁的話就沒有了?!?/br> 頓了頓,程春娘伸手按了按胸口,從胸前取下一個紅色的吉祥結,笑道:“這是張大人給的,說是他在城外古寺替你求的平安福,來,楚兒,我給你系上——” 盛言楚忍住心中不忿,由著他娘將平安福紅繩掛在他脖子上。 期間,之前那個丫鬟又進來催了一遍。 程春娘趕忙重新拿起圍裙,卻被盛言楚一把搶過拉扔到地上。 “娘,咱們回家!” 盛言楚目光帶著一抹不容置疑,程春娘瞥了眼鍋灶上燒的正旺的水,嘆了口氣還是跟著兒子急匆匆的出了廚房。 路上碰上了在院子中賞花的凝心和詩蕾兩個婢女,兩個手中搖著圓扇,正優(yōu)哉游哉的摘花玩樂,遠遠的見盛言楚拉著程春娘氣勢洶洶婆的往廊上走,兩人眉心蹙了蹙。 “春娘嬸子,你這是要去哪,前院爺們還等著吃面呢?!?/br> 凝心睨了眼盛言楚,嬌笑道:“莫不是秀才公回來了你著急家去?家當然是要回的,畢竟春娘嬸子在衙門住了好長時間了,如今秀才公回來了自然是要早些回去的,省得外人說閑話。只是今個大人領著各處的爺們忙的很,春娘嬸子,你擔待些,將爺們的飯做好了再回去如何?” 邊說邊跟詩蕾秀她手上剛染的豆蔻,還有意無意的掃了眼程春娘那雙略黑的手。 程春娘雙手交疊握緊,之前還覺得兒子半道拉她回家是否有些失禮數,如今聽了兩個丫鬟的話,程春娘是又氣又煩,她又不是求著張大人請她來衙門住的,住進來后她頓頓給她們做好吃的,怎么到頭來一句好話都討不到? 凝心和詩蕾長得嬌小玲瓏,才十歲的盛言楚都比兩人高出一大截,走近時兩個丫鬟故意攔著不讓盛言楚過去,非要程春娘將剩下的面條做好了才可以。 盛言楚居高臨下的瞟了一眼兩人,兩人長得確實很水靈,□□水蛇腰,面盤子極為精致,可臉上那副嘚瑟不饒人的神情未必有些小家子氣。 見兩人死活不讓路,盛言楚深吸一口氣,拉著他娘直接撞了上去,凝心和詩蕾弱不禁風,一下就往旁邊一倒,哎呦著爬起來時,盛言楚娘倆早已走遠。 凝心燥的面皮一陣青一陣白,捏著手帕譏誚的道:“她以為她是誰!大人不過吃了她幾頓飯菜而已,你瞧瞧她那高興的樣,一點矜持都不守,以為抓住了大人的口味就能做這后院的主人?哼,有我在,她想都別想!” “她不是愛做飯嗎?”詩蕾拔高了音量,尖著嗓子沖程春娘的背影吶喊,“怎么又不做了?莫不是兒子回來了嫌丟臉?” “楚兒我跟張大人是清白的!”程春娘這才想明白兩個丫鬟平日里站在那對她笑不是親切,而是輕蔑的譏笑。 盛言楚悶著頭帶著程春娘往院子外邊走,程春娘以為兒子是埋怨她丟臉,急著一路解釋:“你走后,張大人說我一個女人家住在深巷子里不安全,便讓我搬到了衙門,我原是不愿意的,后來想起咱們剛來靜綏的時候,你跟我也在衙門住過……想了想,我便應下了。” “張大人是夸我做的飯菜好,還送了一件吉祥結給你,但娘從來都沒對張大人起過旁的心思,楚兒,我——” “娘?!笔⒀猿四_步,回頭望向走過來的那條長廊,目中幾欲噴火,礙于腳下是衙門重地,他忍住罵人的沖動,壓低聲音:“娘,這事不怪你,你沒錯?!?/br> 錯在他,他不該信了張郢的話,張郢是一個典型的大男子主義的人,對于后院的事,張郢幾乎不會過問,所以他娘這么些天在幾個丫鬟中吃笑話都沒人站出來給個說法。 那兩個通房之所以敢對他娘這般放肆,大抵也是因為她們摸清了張郢不會過問后院女人的事。 - 盛言楚當初來靜綏在縣衙住過幾天,對縣衙后院的結構有所了解,眼瞅著盛言楚繞開大門走后門,程春娘提醒道:“不去跟張大人告別嗎?” 雖受了氣,但張大人是縣太爺,又讓她在縣衙住了這么些時日,合該走之前說一聲才好。 “不用?!笔⒀猿鲋檀耗锟邕^后院的高門檻,沒好氣道,“用不著咱們去說,等著吧,他那兩個美妾有的是話跟他說?!?/br> 盛言楚心中的后悔能裝幾蘿筐,早知道張郢的后院有妖精,他是說什么也不會讓義父給他娘和張郢牽紅線。 看了一眼墻邊栽種的青蔥綠樹,盛言楚遺憾的嘆了口氣,來靜綏十來年來了,他倒是忘了一樁大事——靜綏的男子沒娶妻之前是可以通房的。 就他娘這樣的小白鼠,若是嫁給張郢,別說搞不定凝心這樣的通房,若是成親后再來兩個美妾,他娘豈不是后半輩子都要怨死在這女人堆里? 越想越覺得窩囊,若過得是勾心斗角的后宅苦逼生活,還不如瀟灑做單身漢。 想到這,盛言楚默默的將張郢從繼父名單中劃了去。 - 盛言楚的不告而別,張郢很快就從通房凝心的嘴里聽到了原因。 “盛秀才真是這么說的?”張郢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嘴角下壓,“他娘有沒有說什么?” 凝心紅著眼眶,胸膛起伏厲害:“盛秀才大罵大人您對他娘有不軌之心,奴和他頂嘴了兩句,您瞧瞧,他還推奴。” 說著擼起輕薄的衣袖露出白皙嬌嫩的肌膚,原本膚如凝脂的手臂上掛著幾個紅紅的手印。 張郢看都沒看,將手中扳指往桌上重重一拍,厲聲道:“我問的是程春娘走之前可交代你們話了?” 凝心面紅過耳,驚得往地上一趴,詩蕾不敢獨站,跟著跪下,兩個楚楚可憐的丫鬟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說來說去都是在說盛言楚對她們動手動腳,最后哽咽之余才道出張郢想要的答案。 “春娘嬸子一個字都沒說,就被她兒子拉回了家?!?/br> 說這句話時,凝心故意將‘兒子’二字咬的極重。 張郢對程春娘的心思,凝心和詩蕾都看在眼里,雖說張家人娶親不看重家世,但讓程春娘這樣的二梳女做張家的當家主母,兩人當然不服氣。 好歹上一個主母是輕輕白白嫁進張家的,程春娘呢,不說年紀大,還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兒子,程春娘如果都能嫁進張家,那她們倆也行,她們可是從小就服侍張郢。 凝心的話還真的讓張郢皺起了眉頭,但…… “什么嬸子長嬸子短的,她才比你們大幾歲而已。” 張郢微微側目,望著兩個其實已經不再年輕的通房,想到衛(wèi)敬前兩日寄過來的信,疲憊的起身,將兩人的身契拿出來。 “京城來了信,預備著年底要給我娶妻?!?/br> “大人又要娶妻了?”凝心和詩蕾驚的張大嘴,旋即眼淚嘩嘩直流,聽到這話嗖的從地上站起來,手足無措的道,“大人,您不是說三年五載的不會再娶嗎?” 當年張郢娶的那房妻室死的蹊蹺且突然,張郢為此背上了克妻的名聲,后來其實還議過親,可惜每每快談妥的時候,姑娘家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事,慢慢的,張郢身上的克妻傳聞越來越多。 張郢煩了京城那些公子哥的調侃,便跟張家老族長提不再娶妻,日后子嗣方面讓房中人凝心和詩蕾多努力些就行。 凝心和詩蕾聞言大喜,鉚足了勁勾搭張郢去她們屋里,可惜事兒這么奇葩,兩人這么些年連個孕吐反應都沒有。 子嗣方面,其實是張郢故意的,張郢嘴上說不娶正妻,實則和天下大部分男的都一樣,還是希望自己的嫡子能從正妻的肚子里出來。 衛(wèi)敬的紅娘信早盛言楚幾天到了靜綏,收到信的時候,張郢正吃著程春娘做的酸湯鍋子,看完信,張郢突發(fā)奇想讓人將程春娘請到了前廳。 程春娘沒想到縣太爺要見他,見通報那人說話急,程春娘來不及收拾,半路過來時隨意的將身后的長發(fā)用簪子鬢好,然后就去見了張郢。 見到程春娘的第一面,張郢是不滿意的,因為程春娘的肌膚比他府上的丫鬟還要黑還要粗糙,可細細看了幾眼后,張郢漸漸生出了別的心思。 程春娘容貌并不差,烏黑的長盤斜斜的盤在腦后,上邊并無別的絨花金釵,有的只是一根不顯眼的桃木簪子,寂寥卻不失自然。 幾縷秀發(fā)落在臉側隨著程春娘低眉細語時一顫一顫的動,就像和煦春風輕掃他人心房一般,張郢癡癡的看了好久才挪開眼。 那時張郢腦海中還徘徊著另外一句話,那就是這樣心靈手巧又賢惠美貌的女子若是入主他家,他會不會以后也會有一個和盛言楚一般聰慧伶俐的兒子? 對程春娘的好感,張郢是始于美色,合于兒子。 衛(wèi)敬在信上說說盛言楚想替程春娘找第二春,張郢看過后微微一笑,他這人前半生雖混賬了些,但對女人,尤其是妻子,他絕對能做到寵護有加。 張郢的不花心從凝心和詩蕾身上就能看出來,這兩人是年少就跟著張郢的,如今二十多歲了還沒生育,擱在京城其他高門別院,這樣年紀的通房早就被打發(fā)出去了 是嫁人還是發(fā)賣,端看主人家的心思。 張郢的意思是如果京城那邊同意他迎娶程春娘,那他就將這兩人的奴籍給去了,再給兩人備一份厚重的嫁妝嫁出去。 “不要啊大人,”凝心抱著張郢的腿哀求,“不管是哪位小姐嫁進來,奴都會安安分分的,求大人不要趕奴走?!?/br> 詩蕾紅唇一張一合:“大人可是要娶那程春娘?” 張郢有些煩女人的哭哭啼啼,聞言卻轉過身:“你聽誰說的?” 詩蕾眼神訕訕,目光落在書桌的信件上。 “誰準你偷看本官的信了!” 張郢揚手扇下一巴掌,清脆猛烈地耳光打的詩蕾白嫩的臉上頓時現出一個大大的掌印,張郢赫然而怒,罵道,“跟在我身邊多年,連自己是什么身份都忘的一干二凈了吧,本官看也不用等主母進府了,今個本官就發(fā)賣了你們!” 說著就喊黃正信進來。 凝心和詩蕾均是磕頭求饒,抽出一條帕子捂著臉痛哭流涕,無奈張郢鐵了心趕兩人走,誰也攔不住。 盛言楚聽到張郢將屋里僅有的兩個通房發(fā)賣出去時已經是兩天后了。 黃正信當著盛言楚的面說出這事,一來是想將張郢掃清屋里人的意思傳達給盛言楚,二來嘛,自然是想套套盛言楚的想法。 程春娘坐在廊下做繡活,聽到屋里說張郢將兩個最好看的丫鬟給賣了,手上的針歪了歪一不小心戳到rou里,程春娘趕忙嗦了嗦手指,繼續(xù)偷聽。 屋里的盛言楚有些好奇凝心和詩蕾好端端的為什么會被賣掉。 黃正信笑:“說起這個,大人讓我替他跟你還有你娘陪個罪,實在是大人最近忙的緊,故而沒有好好招待你娘,那兩小蹄子帶頭欺負你娘的事,大人已經有所耳聞,本來打算等大人娶了正室后好生安頓那兩人,誰叫那兩人不知好歹對你娘大不敬不說,還胡亂的翻閱大人的公務,大人一氣之下,找來人牙子將人給打發(fā)掉了?!?/br> 盛言楚琢磨兩天后覺得張郢和他娘不合適,所以聽到黃正信這話,并沒有因為張郢為了娶他娘‘清掃門戶’而開心,微微一笑道:“黃哥,這些全是張大人的家事,跟我說不太妥吧?” “怎么就不合適了?” 黃正信抽了抽嘴角,“盛小秀才,你別跟我裝傻充愣啊,你和郡守衛(wèi)大人的關系我們大人早前就知道了,為什么知道?還不是因為衛(wèi)大人給我們大人遞了信,說你屬意給你娘找一門親事,我家大人覺得你娘不錯,所以才命我前來跟你說一說,你、你咋就變了卦呢!” 盛言楚將黃正信往外推,小臉板著:“什么變卦不變卦的,這事我壓根就沒提過,你家大人想娶誰是他的事,以后別拿這事煩我?!?/br> 黃正信傻了眼,扒拉著門推銷張郢:“盛小秀才,你再考慮考慮唄,我家大人是誠心想娶你娘,若是這事成了,日后你娘生的孩子就是京城帝師張家的曾孫孫,何等的榮耀啊——” “曾孫孫?” 盛言楚聽了臉一黑,且不提他娘不能生,便是能生也不能給張郢生,迎親嫁娶這么大的事,張郢不親自來,派一個黃正信過來胡咧咧是什么意思? 打量他娘是二嫁女所以不重視? 再說了,他娘還沒點頭就說生孩子的事干嘛? 若真有誠心娶他娘,京城那邊該派個主事的人過來做媒才對。 第64章 【二更】 在碼頭重開春娘…… 黃正信哭喪著臉離開了, 將盛言楚的意思傳達給張郢后,張郢嘴巴發(fā)苦心情復雜。 之前為了放兩個通房離開自己的后院,張郢撒了謊, 其實京城那邊的信還沒過來。 “待會你親自去驛站給家里送一封信過去, 問能不能讓家里的嬸娘來靜綏一趟。”張郢提筆寫起信來,道, “我原以為盛言楚對這門親事不會有異議, 沒想到這小子想的倒齊全?!?/br> 黃正信眼巴巴的看著,猶豫了半天才開口:“大人,小人覺得您這信要不要緩一緩再送?” “嗯?” 張郢執(zhí)起的筆落下,不解的看過來,“難道還有事本官忽略了?如今媒人我已經安排了, 聘禮方面早些年家里就有, 至于后院的女人……就只有兩個,現下也已經不再了?!?/br> 張郢茫然的睨向黃正信:“你且說說, 還有什么事需要本官注意的?” 黃正信抓耳撓腮就是不說, 張郢甩開筆:“磨磨蹭蹭干什么!有話說就是了!” “那個…”黃正信窘迫的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支吾道,“那什么, 大人, 您急于成親的心情小的能理解,但, 但就是,那什么,你得讓人家秀才娘點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