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郢臉頰瞬間燒紅，羞的跟上了鐵板的皮蝦一樣跳起來，良久才問：“你是說程春娘不愿嫁給我？”

    黃正信呵呵干笑：“是呢?！?/br>
    “怎么會這樣？”

    張郢慢慢的坐回去, 他屬實想不明白為什么，他自問對程春娘該打點的都打點了，將凝心和詩蕾送走后，他就暗暗發(fā)誓不再往屋里招攬其他女人，畢竟他公務(wù)繁忙，沒心思去應(yīng)付那么多女人，再有便是他想好好的培養(yǎng)他跟程春娘的孩子。

    總說幼子似兄，他用心的去栽培一個，肯定會青出入藍而勝于藍，到那時他張家下一代就會起來，從而重新登上帝師的位置，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空有賢名遭人隨意捶打。

    -

    盛家小院里，盛言楚跟程春娘大眼瞪小眼面對而坐，程春娘將手中的繡架拿起又放下，幾番后橫瞪過來。

    “聽說你在郡城認了爹？”

    盛言楚搜刮肚腸，吞吐半天就剩了一個：“嗯?！?/br>
    “認了，”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不是爹，是義父?！?/br>
    該叫衛(wèi)敬‘爹’的是他兒子或是孫子。

    哎，越想越繞，盛言楚抬手捶了自己一下，都怪自己一時糊涂，沒事瞎認義父干什么。

    程春娘抓住盛言楚捶打自己的手呵了口氣，低罵道：“你打自己干什么？那人是大官，肯定是他逼你認父的，你又沒做錯?！?/br>
    “娘不怪我自作主張？”盛言楚惆悵的低下頭，“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義父，說好要將盛家的男孩抱一個給他……”

    程春娘驚愕的捂住嘴，說出來的話令盛言楚哭笑不得：“楚兒，不是娘咒你，你…你以后的媳婦要是生不出男丁怎么辦？”

    盛言楚還真的沒考慮過這么問題，想了想，苦笑道：“這種事不好說，如今我將孩子說出去了，別人家聽了這條怕是不敢將女兒嫁到盛家了，到時候別說男丁，女兒我都不一定有。”

    “瞎說什么呢！”程春娘不樂意聽這話，輕喝道，“自古兼祧兩房，或是過繼的事多的很，你既應(yīng)了郡守大人，那咱們就得守承諾，只不過日后給你選妻時，娘要多留心一些了，有些人家不愿那咱們就不勉強。”

    其實這個事不難辦，衛(wèi)敬又沒說非要嫡子或者嫡孫，若是正房舍不得孩子，讓兒子再娶一房妾氏不就行了？

    在程春娘的眼里，盛言楚日后是要去京城做大官的，試問京城哪家官爺后院不是三妻四妾擺著的？

    過繼孩子的事暫時得了解決，接下來程春娘開始盤問衛(wèi)敬和杜氏的為人，以及衛(wèi)氏夫婦為何執(zhí)著收養(yǎng)盛言楚，聽盛言楚提及衛(wèi)氏夫婦四十來歲膝下還無子，程春娘唏噓不已。

    “果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背檀耗锔锌?，“外人只看到郡守大人的風(fēng)光，卻不知他們?nèi)杖找挂谷讨鵁o子的痛楚?！?/br>
    嘉和朝無后為大不孝，衛(wèi)敬居在臨朔郡郡守多年不得升遷，其實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沒有孩子的緣故。

    如果衛(wèi)敬是那種精于鉆研官場的人，恐怕早就收養(yǎng)了一個孩子然后一路高遷去京城，可惜衛(wèi)敬不肯將就，為了擁有一個合心意的孩子，衛(wèi)敬寧愿困在臨朔郡多年，直到遇見盛言楚。

    杜氏感性化的覺得盛言楚就是她死去多年兒子的轉(zhuǎn)世，但衛(wèi)敬不一樣，衛(wèi)敬更看重的是盛言楚這個人，衛(wèi)家并不是簪纓世家，衛(wèi)敬若無后，衛(wèi)家的榮光大抵就到這一代了，所以衛(wèi)敬才四處尋覓優(yōu)良的少年人才，找來找去，盛言楚送上門了。

    盛言楚小小年紀就入了老皇帝的眼，又勤學(xué)守禮，衛(wèi)敬想了想，決定試一試。

    因而衛(wèi)敬將老皇帝送過來的印章給扣了下來，這一舉動實則是在考驗盛言楚，盛言楚若是想年少成名，衛(wèi)敬當然不會攔著，還會添一把火將老皇帝的賞賜送到靜綏，只是這樣一來，如此張狂的盛言楚就做不成衛(wèi)敬的養(yǎng)子，畢竟這樣的人很容易給衛(wèi)敬招惹麻煩。

    所以當盛言楚感激衛(wèi)敬沒有將印章一事傳揚出去時，衛(wèi)敬其實就已經(jīng)動了收養(yǎng)的念頭。

    不驕不躁，不貪功一步一個腳印，正是他衛(wèi)敬最為喜歡的一類人。

    盛言楚成為衛(wèi)敬義子的事已然成了板上釘釘?shù)氖?，程春娘思來想去覺得衛(wèi)敬身為一郡郡守單單看中她的兒子，這說明什么？說明她兒子有出息。

    只要對兒子有利無害，程春娘頓時沒了反對的聲音，再說了她反對也沒用。

    認親的事擼完后，接下來該程春娘坐立不安了。

    “娘跟張大人怎么能成事呢？”程春娘最清楚自己的身份，拿起繡架邊繡邊搖頭，“那些京城來的丫鬟把我當傻子，左一句她們大人出身名門，右一句笑話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秀才娘，總之話里話外都在說我配不上張大人……”

    盛言楚歪著腦袋，開玩笑道：“聽娘這意思，是覺得這些丫鬟把娘說差了？莫非娘想跟張大人結(jié)親？其實這不難——”

    話還沒說完，程春娘氣得拿起鞋拔子打人。

    程春娘剜了兒子一眼，罵道：“黃官爺來家里胡說，你怎么也跟著他亂張嘴，莫不是喝了黃酒暈了頭？！”

    盛言楚嘿嘿笑：“今天我之所以趕黃哥，主要是張大人沒親自過來，娘，如果張大人親自——”

    “便是他來了也不成?！背檀耗镆嗑€，低著頭悶悶道，“娘說了，娘配不上張大人，再說了娘對張大人沒……那意思?！?/br>
    盛言楚‘嘶’的倒抽氣，他娘竟然不喜歡張郢那樣的小生模樣。

    細想想，他那個渣爹還有巴柳子，長得都比較豪壯，換一句話說，他娘喜歡硬漢形的。

    既然他娘對張郢沒感覺，那這樁婚事是成不了了。

    -

    張郢還不知道他在程春娘心中已經(jīng)打了‘絕無可能’的烙印，又礙于這半個月縣衙忙著春種的一堆事，等張郢閑下來想跟程春娘更進一步時，程春娘卻沒時間了。

    盛言楚從郡守府回來后，就開始在靜綏尋摸好的門面，輾轉(zhuǎn)看了幾家鋪子后，終于讓他在靜綏碼頭附近找到了一個兩扇門的好門面。

    碼頭門面地理位置好，租金貴，且主家都是城中的大戶人家，這么好的門面當然輪不上盛言楚，盛言楚也沒想過自己會遇上這么好的門面。

    說來還是拖了衛(wèi)敬這個義父的福氣，這家鋪子主家正是夏修賢，夏修賢聽聞衛(wèi)敬不會在巡考中刁難他后，高興的蹦起幾丈高，又得知盛言楚和衛(wèi)敬做了父子，夏修賢便順水推舟將碼頭那兩扇鋪子送給盛言楚。

    這兩扇鋪子夏修賢本來是打算賣的，因為夏修賢打算鄉(xiāng)試考中后搬去京城居住，聽聞盛言楚四處找鋪面，夏休賢立馬想到了盛言楚。

    盛言楚看了鋪子后很滿意。

    靜綏縣是南北官道的交叉點，碼頭上每天都會接應(yīng)很多外來或者外出的商隊，尤其是河道上的冰塊融化后，這段時間的碼頭簡直比城中主街還要繁華，各地來的商隊熙來攘往，?？吭诖a頭的大船每日不說有十來艘，最少也不會低于八艘。

    “這鋪面好哇?！背檀耗锿ど饺５拇a頭，小聲對盛言楚道，“咱家鍋子鋪若開在這，肯定賺錢?！?/br>
    盛言楚找漁民打聽過了，經(jīng)過靜綏碼頭的船幾乎都會?？恳粋€半時辰，船上的人會趁著船只休息的時候去岸上走一圈，但停留的時間并不長，這也就導(dǎo)致碼頭附近的商鋪生意火爆到炸，居于繁華主街的商鋪反而沾不了光。

    之前租桂家鋪子賺的并不少，但吸引過來的食客都是一些要在靜綏過夜的商隊，這些中途歇腳的商隊和旅人其實并不知道靜綏城中有一個美味的春娘鍋子鋪。

    “在這開鋪子當然賺錢 ?！笔⒀猿钢概赃吥沁叧床藬?，笑道，“娘，你別看她那攤子才巴掌大，實則賺的銀子比咱們在主街開的鍋子鋪還要多?！?/br>
    程春娘順著盛言楚的目光看過去，在夏修賢家鋪面隔壁的隔壁支起來一個院門那么大的攤子，攤子上除了兩個火爐和炒鍋外就沒別了，排隊的食客卻很多。

    賣的是炒飯和饅頭餃子之類的，便宜又實惠，深受來往旅人的喜歡。

    “那咱們就租下這？”

    這段冰封的日子，程春娘在家中鉆研出好幾種別樣風(fēng)味的鍋子，就等著租下鋪子開鍋大賣。

    “碼頭邊的租金不便宜吧？”程春娘有些心疼這個，轉(zhuǎn)念又道，“不過能賺回本，貴就貴些吧?！?/br>
    “娘，這回咱不租了?！?/br>
    “不租？”程春娘摸摸兒子的頭，“沒喝黃酒啊，咋就說起渾話來了？娘問過人了，碼頭邊的鋪面難碰到，如今咱們遇上了，當然要盤下來才好，楚兒，這時候咱們可不能嫌租金貴?！?/br>
    “娘，您看這個——”盛言楚狡黠一笑，神秘兮兮的掏出一份文書。

    程春娘又不識字，哪里看得懂，端詳了半天才在角落認出了盛言楚的名字。

    盛言楚不賣關(guān)子，附在程春娘耳朵邊道：“娘，這鋪面是夏家的，他們家預(yù)備著明年搬去京城，正在四處變賣家產(chǎn)，修賢兄得知我在物色鋪面，想將這間鋪子送給我，我哪好意思空手收下，便跟他按市面上的價錢做了買賣，喏，這就是地契?！?/br>
    “你把這塊地買下來了？”程春娘胸口心潮起伏，“這…這不便宜吧？”

    第65章 【一更】 寧狗兒vs盛小……

    “碼頭臨河而建, 這邊的鋪面雖簡陋了些，但價錢的確比城中要昂貴一些。”

    盛言楚比了一個數(shù)，嘴角含笑：“修賢兄家這個鋪面夠大, 掛在中人那的價錢是二百兩, 咱們家去年開了半年多的鋪子也才掙了二百兩出頭……”

    程春娘捧著地契激動的眼睫顫動：“楚兒，你就說你花了多少銀子？”

    鍋子鋪的賬本都在盛言楚手中, 程春娘對家中的積蓄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單知道去年鋪子給家里掙了些銀子，七月份侄女程菊婚嫁時，楚兒還拿了幾十兩給大哥做嫁妝，至于家中還剩多少，程春娘并不清楚。

    “花了八十兩。”盛言楚道, “這價錢算低的了, 修賢兄說要送我，我哪里肯要, 便想按照市面價給他, 可他死活不愿意收，沒轍我就跟他打商量，一人退一步, 我給八十兩, 他給我地契?！?/br>
    程春娘瞇著眼看著地契，越看越滿意, 笑道：“給八十兩是應(yīng)該的，雖說你幫了他忙，但白白送個鋪面給你總歸不妥，給了錢咱心里就踏實了?！?/br>
    盛言楚也是這么想的，碼頭這兩扇鋪面是夏家早些年買回去的, 當年的價格就是八十兩，夏修賢八十兩轉(zhuǎn)讓給他，好在成本賺了回來，當然了，說到底盛言楚還是撿了個大便宜。

    要知道這幾年朝廷注重水路，沿江沿河的碼頭地界變得越來越金貴，再過幾年這塊地別說二百兩，就是四百兩都買不下來。

    春娘鍋子鋪搬過來的那天，周圍幾家攤子的掌柜紛紛停下手中的活站在外邊張望。

    盛言楚清楚他們的意圖，無非是想看看新搬來的春娘鍋子是賣什么的，會不會擋著他們的財路。

    重新開張的頭一天，張郢沒接到設(shè)宴的請?zhí)吹故屈S正信和孟雙兩人得了喜慶的草帖，兩人散了衙后換上便服一路往碼頭上跑。

    碼頭在城東的邊圍，距離盛家小院抄近路很快，衙門在城中，拐過去要走兩刻鐘，為了能及時趕上宴席，孟雙和黃正信跑的比兔子還快。

    張郢批好文書，一抬頭發(fā)現(xiàn)左膀右臂都沒了人影，便喊外邊的官差進來回話。

    外邊的官差就等著張郢說回府休息，因為他們也收到了盛言楚的邀請，所以當張郢問及他們可知道孟雙和黃正信人跑哪去了，官差呆呆的道：“自然是吃春娘鍋子鋪的宴席啊——”

    “春娘鍋子不是還沒開張嗎？”張郢脫口而出。

    他這兩天私底下還在看靜綏的屋舍麟圖，想著挑選一二好鋪面逗程春娘歡喜，怎么鍋子鋪重新開張了他竟然不知情？

    官差又不是傻子，立馬意識到其中的緣由，艱難的看了張郢一眼，將手中的草帖雙手奉上，咽咽口水道：“大人，要不您拿著小人的請?zhí)^去吃一頓？”

    “我稀罕這一頓鍋子？”張郢臉色極為不屑，手指卻很誠實的接過了草帖。

    越想越氣，憑什么衙門的人都有請?zhí)?，就他這個縣太爺沒有？

    “你跟我一起去?！睆堐鴲灇?，重重的哼了一聲，“這請?zhí)鞘⑿悴沤o你的，本官若是拿了，那盛秀才豈不是要笑本官貪他家的鍋子？”

    官差憐憫的瞥了一眼張郢，暗道大人跟著我去難道就不怕被人笑話？

    張郢輕咳一聲，連忙補上：“本官…咳，本官坐久了出去走走…還不快前邊帶路！”

    官差老實的嘆了口氣，領(lǐng)著張郢尋摸到碼頭邊的春娘鍋子鋪。

    -

    張郢的到來頃刻間在碼頭附近掀起躁動，見張郢對著老百姓笑意晏晏的樣子，盛言楚抑郁的努力扯出一個勉勉強強的微笑。

    此時恭賀春娘鍋子鋪的百姓都停下了手中的的活計，紛紛規(guī)規(guī)矩矩的朝張郢跪了下來，就連剛生產(chǎn)抱著姐兒的程菊都沒幸免。

    “張大人，請——”

    盛言楚率先走過去，笑著對張郢解釋：“本該第一個請大人過來的，但家里的鍋子鋪開張是小事，大人這幾天忙于春種，所以我就沒跟您說?！?/br>
    “不是故意不請我？”張郢挑眉。

    盛言楚嘴角扯動，他就是故意的，但他不能說。

    “算你小子識趣?！睆堐朔^來不是來找茬的，既然盛言楚給了他臺階下，那請?zhí)男〔迩退氵^去了。

    “請。”

    人來都來了，盛言楚當然要好生招待，將主桌的位置騰出了一個，又喊了舅舅程有福過去作陪，如此張郢才真正的消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