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第74章 【二更】 書生們累,考官…… 游魚垂蓮銀簪子贖回來后, 程春娘吃了一驚,目中現(xiàn)出一抹懷念:“楚兒,這簪子我明明讓你舅舅做了死當, 你是從哪贖回來的?” 杜氏見多識廣, 接過簪子細看了兩眼,笑道:“這簪子做工好, 只是年歲太久沒有悉心保管故而淬了花, 不過樣式倒沒過時,若這上頭的華勝沒掉,這枚簪子不失為一個好首飾?!?/br> 邊說著邊喚丫鬟去屋里拿匣子,又對盛言楚道:“能贖回死當物件的地,大抵就只有城中茶館的義賣了?!?/br> “義賣?”程春娘一臉茫然, “死當?shù)臇|西不都歸當鋪嗎, 怎么還能拿出來賣呢?” 杜氏接過丫鬟抱過來的首飾箱子,在一堆華勝里邊仔細的挑著能跟游魚垂蓮銀簪匹配的花, 盛言楚則笑著跟程春娘解釋義賣。 “娘, 您還記得盛家當初為了在我名下掛田鬧了一場這事嗎?” “記得。”程春娘點頭,“后來老族長拗不過族里人,便將族田掛到了你名下?!?/br> 盛言楚道:“咱們盛氏一族的族田收起來的地租都陳放在義莊, 義莊里的銀子是拿來供養(yǎng)族中小子讀書用的, 只不過盛家并非大富大貴的人家,所以義莊的錢財只能溫飽咱們盛氏一族。但有些大家族的義莊富的流油, 他們便會挑出一部分用不著的物件出來賣,得來的銀子拿去賑災(zāi)或是恤孤矜寡,因這些銀子是一族義莊里邊分出來的,所以老百姓稱呼此等善舉為‘義賣’。”【注1】 程春娘恍然大悟:“那我這死當?shù)聂⒆颖荒萌チx賣了?” 這邊杜氏終于選了一個合適的華勝,湊過來給程春娘看, 道:“你這支簪子缺了華勝,尋常人家買了覺得虧,富貴人家又瞧不上,索性那家當鋪便給茶館義賣了,嗐,義賣了好,不然楚哥兒哪能湊巧贖回來呢?春娘妹子,你看看我給你配的這頂華勝可好看?” 杜氏手中拖著一個碧青的華勝,上面并沒有繁雜的花紋,只不過在頂端立著幾柄紋路清晰的小小荷葉 ,和程春娘的簪子合攏在一塊,并不覺得喧賓奪主,反倒相得益彰。 “好看是好看,只是……” 程春娘將華勝又放了回來,攥著光禿禿的簪子,輕聲道:“這華勝太貴重了,我一個農(nóng)婦戴不起?!?/br> 杜氏倏而將臉一板,故意罵道:“春娘妹子你還張口農(nóng)婦閉口農(nóng)婦做什么!楚哥兒是秀才,你身為秀才娘,那就是半只腳踏進了官宦大道,再過幾年等楚哥兒考中了舉人,旁人見了你,誰不敢尊稱你一聲舉人娘?” 說著又將匣子里的那枚華勝塞給程春娘,程春娘推諉半天就是不愿收下。 盛言楚余光捕捉到他娘眼里的抗拒,心頭一動,道:“義母,我娘不太喜奢靡之物,先前在靜綏遭了好幾次的賊,我娘定是擔心戴了義母這頂華勝會被賊盯上,您還是收回去吧?!?/br> 程春娘握著簪子點頭:“鄉(xiāng)下小地方不好戴這么貴重的華勝,若是被偷了,我心里難受,索性就不配華勝了,光著桿的簪子其實也還挺好看。” 說著抬起手將簪子斜斜的插進濃密的黑發(fā)之中,留出簪頭上的游魚垂蓮蹲在發(fā)間。 杜氏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別著簪子的程春娘吸引了過去,驚呼贊道:“春娘妹子平日里合該多打扮才好,楚哥兒,你瞧瞧你娘,頭上不過添了一枚銀簪子罷了,整個人瞬間艷麗不少。” “娘真好看?!?/br> 盛言楚毫不吝嗇的夸贊,他娘容貌比他渣爹養(yǎng)在外邊的姨娘不知道要俊多少,只是他娘扮不出夢姨娘那等勾欄樣式的惺惺作態(tài),因而在男人眼里顯得清水無趣,如今挺直了胸膛,臉上微微帶著溫和的笑容,又有簪子裝飾,的確比在老盛家要靈動。 談不上國色天香,但細心打扮起來隱隱有勝過杜氏的苗頭。 “何止好看!” 杜氏上下打量著程春娘,眼中的欣賞之情溢于言表:“楚哥兒,你娘性子靦腆,這些天外頭人送來的首飾衣裳你娘一件都沒收,我拿出來的你娘更是不好意思穿戴,如此只剩下一招了——” 程春娘紅著臉不知所措,連聲說家里衣裳多的是,此番來郡城是為了看一眼兒子結(jié)識的干親,她是空手來的,怎好回去的時候拿走杜氏一堆昂貴的衣物。 杜氏笑瞇瞇的搖著頭不聽程春娘的解釋,而是戲謔的看著盛言楚:“你娘舍不得穿身好的做個打扮,既如此你這個兒子替她買,我就不信兒子買了她還能不穿?” 盛言楚深知杜氏這是在變著法子讓他娘適應(yīng)人上人的生活,因此順著杜氏的話,賠笑道:“義母說的對,是我疏忽了,娘,咱們出去買幾身好衣裳吧?” 程春娘去繡坊給兒子挑衣料時從來不會心疼銀子,只是輪到自己的時候,立刻變得扣扣搜搜,所以一聽盛言楚要帶她去裁衣裳,程春娘頃刻往后直退。 “我有,不用買的……” 盛言楚有心讓他娘改造一番,聞言撇嘴叫屈:“娘就當為兒子著想著想如何?我穿得好吃得好,娘卻將補丁的衣裳翻來覆去的穿,外人看了會為此指責兒子苛待娘的,日后便是做了官,朝中的御史也會借此訓(xùn)斥兒子不孝……” 程春娘往前挪了一步,睜大眼不敢置信道:“朝廷還管老子娘穿什么吃什么?” “當然要管?!?/br> 盛言楚這句沒摻假,正色道:“朝中文武大臣得以升遷求的是天時地利人和,若半道上傳出不孝的歹名,這官也別做了,回家種田去吧?!?/br> 孝道自古都是朝臣最頭疼也是做得最全乎的一件事,光一個丁憂就能將人逼的毫無退路,這也是為什么很多官員被后世的人稱為‘媽寶男,爸寶男’,他們能不難嗎?嫡系老人的話是不聽不行呀! 說起這個,就不得不提有些丈夫便是將妻子捧在手心上疼卻也不敢忤逆親娘,所以古代不存在‘我跟你娘同時掉進河里你救誰’的問題,娘掉河里了,你便是擔著淹死的風險也要將娘先救上來。 畢竟親娘死了,做官的兒子都要丁憂三年,官場上風云變幻的快,等你送孝歸來,朝中哪里還有你的位置? 一聽孝道牽扯到兒子的前程,程春娘當即拍大腿,懊惱道:“是娘想岔了…楚兒,娘蠢笨,很多事事娘拎不清,以為節(jié)省些銀子可以給你多買兩本書…我不是故意要穿的破破爛爛丟你的臉…” “我知道。” 盛言楚鼻子一酸:“娘一點都不笨,您不懂的事我來教你就是了,今個左右閑著,待會我讓義母幫你挑幾身像樣的衣裳,首飾也買!等回了靜綏,好叫碼頭上那幫女人們羨慕羨慕我娘,如今還只是個秀才娘,等過幾年,兒子努力考中舉人,屆時她們可不得喊您一聲舉人娘?不對不對,光舉人娘怎么夠,還有進士娘!兒子若再上進些,給您掙一個誥命夫人也要得!” 無限的遐想逗著程春娘撲哧一樂。 “你呀,這哄人的嘴皮子也不知道學(xué)了誰。” 見程春娘笑了,杜氏和盛言楚跟著笑起來,擇日不如撞日,說通程春娘后,杜氏趕緊招呼著丫鬟領(lǐng)著程春娘進了城中布莊,一應(yīng)的開銷都是盛言楚掏的,郡城的東西當然比靜綏縣貴,但相對的質(zhì)量和花紋也要上乘。 養(yǎng)成多年節(jié)儉習慣的程春娘剛開始還有些心疼兒子的銀子像流水一般進了掌柜的手中,但買著買著,程春娘緊繃的心忽而松弛了下來,漸入佳境后,程春娘主動開口要了一件碧綠的秋衫。 跟在后邊以防出意外的盛言楚默默的嘆氣,所以,古今女人都抗拒不了逛街買東西帶來的消遣樂趣? 買了衣裳后,程春娘自覺的跟在杜氏后面學(xué)著夫人的站姿坐姿之類的禮儀,還別說,程春娘的領(lǐng)悟能力超強,不過三五天而已就學(xué)得相當有模有樣。 取下木簪換上珠玉釵環(huán)和耳鐺,程春娘跟新生了一般,不論是談吐還是舉止亦或是周身的氣質(zhì),明顯壓倒了郡城大部分官宦人家的夫人。 - 傍晚天還未黑,貢院的大門終于從里邊打開,走出來的書生們盡數(shù)無精打采萎靡不振,盛言楚和衛(wèi)家?guī)讉€轎夫候在貢院前的小巷口,等里邊的書生走光后,他才抬腿往貢院的方向走。 鄉(xiāng)試考九天六夜不僅僅折磨秀才們的心智和體力,同時還搓揉著衛(wèi)敬和幾個主考官們,這些官員養(yǎng)尊處優(yōu)多年,在貢院關(guān)了幾天后,出來時比書生們還要有聲無氣,一個個低頭耷腦的拖著倦怠的步伐往門外走。 “義父——” 盛言楚快步上前,從侍衛(wèi)手中接過扶著衛(wèi)敬,隨后塞了一顆自制的薄荷糖到衛(wèi)敬的嘴里。 要問這兩場科考誰最累,當屬衛(wèi)敬,不是身子累,是心累。 一邊要cao心學(xué)子們,一邊還要應(yīng)付京城來的主考官,兩場科考下來,衛(wèi)敬活活瘦了七八斤。 好不容易盼來鄉(xiāng)試結(jié)束,又要打起精神規(guī)制評閱的事,衛(wèi)敬撐著侍衛(wèi)的手仰天嘆息:學(xué)子們都想當官,可他想做書生,書生多自在,每日賦詩背書不聞窗外事,從來都不用費心去應(yīng)付官場上那些令人做惡的場面。 就在衛(wèi)敬思緒飄飛到年輕之際時,一顆甘甜清香醒神的小藥丸忽而落進嘴里,冰冰涼涼的滋味激得衛(wèi)敬連忙用舌頭往外抵,熟料那藥丸頃刻間化成粉末滑進喉嚨,下一息,只見胸膛內(nèi)一股股清爽往外冒。 衛(wèi)敬抖擻的站好,一低頭就看到自己的義子仰著腦袋看著他。 盛言楚齜著牙笑,一手扶著衛(wèi)敬,一手輕拍衛(wèi)敬的胸口,美滋滋的邀功:“義父,吃了我的藥有沒有覺得渾身清涼舒適了些?” 衛(wèi)敬神閑氣定的立在那,挑高眉頭:“楚哥兒的藥是個好東西,才抿了一口而已,身上的困頓登時煙消云散?!?/br> 盛言楚正欲說話,后邊卻傳來一聲輕笑。 “哦?是什么好藥,可否給我一顆?” 第75章 【一更】 薄荷糖,吐血…… 盛言楚生生頓在那, 衛(wèi)敬剛出貢院累的腦子一團糊,吃了盛言楚的薄荷糖后才恍惚想起來將京城來的五皇子給撂在后頭了,聽到動靜之后, 衛(wèi)敬舒展開眉眼, 拉著盛言楚躬身拜倒。 “楚哥兒,還不快見過五殿下?!?/br> “學(xué)生見過五殿下?!?/br> 有了功名的書生在權(quán)貴面前皆可自稱學(xué)生, 畢竟投身科考, 都是天子門生嘛。 五皇子臉色比衛(wèi)敬差的遠,就跟婦人煮飯時淘的米湯似的,慘白慘白的,便是如此,五皇子也沒讓人扶著, 在這燥熱的八月天里, 五皇子攏著寬袖強撐著精神笑看著盛言楚。 “起來吧?!蔽寤首犹摳×艘幌滦l(wèi)敬,過分白皙修長的五指則伸向盛言楚。 “盛秀才的藥也給我一顆。” 盛言楚忙將腰間佩戴的荷包雙手奉上, 五皇子笑著搖頭, 從中拿了一顆就收了手。 “說一顆就一顆,貪多嚼不爛?!?/br> 說完五皇子就將薄荷糖送進了嘴里,旁邊的小廝嚇得想攔都來不及:“殿下, 是藥三分毒, 何況這藥來歷不明……” 五皇子抿唇而笑:“無妨,這藥甚好?!?/br> 才吃一顆就覺得渾身清爽了很多, 舌尖冰涼舒適,比那些避暑藥要甜,且有用。 盛言楚端著荷包還沒掛回去,就見一雙好看的手移過來將他手中的荷包拿了去,一抬頭, 五皇子慘白的臉帶著淡淡的笑容:“剛我還說貪多嚼不爛,不想這藥入口即化,我身子骨奇怪 ,夏日懼冷又懼熱,盛秀才手中的小藥丸恰好對我的眼,不知盛秀才可愿割愛贈與我?” “殿下想要拿去就是?!?/br> 衛(wèi)敬搶在盛言楚前邊笑道:“楚哥兒平日里除了讀書就愛折騰藥丸,殿下有所不知,臣在貢院的這些時日,怕是臣家書房里堆滿了這樣的藥丸,殿下既喜歡,臣明日派人送些去驛站?!?/br> 荷包里的薄荷糖原本是裝滿了的,這不是因為他在貢院門口等著嘛,邊等邊吃,才一會的功夫就消滅了一大半的薄荷糖,所以落到五皇子手中時荷包里其實已經(jīng)沒有多少薄荷糖了。 盛言楚立刻附和:“這藥既合殿下的胃口,明日學(xué)生多備一些親自送去驛站?!彼刹幌氪龝寤首影l(fā)現(xiàn)荷包里空空如也然后朝他發(fā)火,索性先發(fā)制人。 五皇子卻沒應(yīng)這事,而是抬頭淡瞥立在不遠處沒走的翰林官潘才,嘴角微勾,旋即握拳抵唇咳嗽:“咳咳咳——” 跟在后邊的侍衛(wèi)嚇得方寸大亂,大喊道:“快快快來人吶,殿下又犯病了!” 盛言楚錯愕的看過來,五皇子越咳越來勁,竟難受到暈厥吐血。 衛(wèi)敬冷著面龐大步上前抱起五皇子就往旁邊的轎子里放,沉聲吩咐侍衛(wèi):“先去郡守府,府上有良醫(yī)先給殿下看著,你們且去驛站將殿下平日服用的藥拿過來!快去!” 侍衛(wèi)不敢耽誤,縱身一躍,在盛言楚眼前上演了一樁所謂的輕功,眨眼間侍衛(wèi)就不見了蹤影。 原先來接衛(wèi)敬的轎子坐了五皇子,衛(wèi)敬則跟在后邊一路小跑的往郡守府奔,不多快原地就只剩下盛言楚一人。 盛言楚呆呆的看著地上點點的血跡,忽而天旋地轉(zhuǎn)—— 五皇子突然咳血不會是因為吃了他的薄荷糖吧? 跟五皇子一道從京城過來的翰林官潘才斜挑了一眼盛言楚,譏笑道:“嘁,小小年紀就慣會用那些拿不上臺面的東西討好殿下,可惜啊,五皇子身子羸弱,若是此番出了差錯,憑你項上那顆腦袋可不管用,等著吧屆時誅九族都是有的!” 說話這人帶著官帽,盛言楚此刻便是覺得委屈也不敢跟這人爭辯,只能低著頭拱手而拜。 翰林官又罵了一通盛言楚,見盛言楚閉口不言屬實無趣,罵罵咧咧后潘才悻悻甩袖離去。 潘才旁邊的兩個主考官雖看不慣潘才胡亂對盛言楚冷嘲熱諷,但五皇子吐血暈倒是事實,見盛言楚嚇得不輕,遂搖頭嘆息,小聲跟同伴道:“四殿下派心腹翰林院的人過來,不就是為了盯梢五殿下會不會和衛(wèi)敬攪合嗎?呵,且不說五殿下登基無望,便是有那份野心…” 頓了頓,主考官覷了眼盛言楚,輕描淡寫道:“衛(wèi)敬的義子藥倒了五殿下,就算衛(wèi)敬有心想跟五殿下攀上關(guān)系,出了這事,此事無望咯?!?/br> 旁邊的人目光似有憐憫的看看盛言楚,亦道:“這孩子可惜了,才在皇上跟前留了名…這回皇上讓五殿下來臨朔郡,多有考察此子的意味,五殿下因他而倒…哎… ” 說到這,主考官心有不忍,揚聲道:“后生,你就自求多福吧,原本五殿下回京后要在皇上跟前說些你的好話,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將那勞什子的藥給五殿下,如今,不求五殿下幫你美言,但求五殿下能不記恨你才好!” 盛言楚對這二人的好心感激不盡,忙拱手道了身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