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盛言楚睨過來,趴跪在地的男人正是之前喊杜開過去乘涼的人。 “你們是一伙?”雖是疑問,經(jīng)盛言楚的嘴,卻是肯定的語氣。 男人膝蓋摩擦在地疼得緊,裘和景不知輕重,這會子男人只覺被裘和景桎梏在背后的雙手手腕淤青了一大圈。 “什么一伙?”男人裝傻。 盛言楚眼神微動了一下,佯裝出一副紈绔子弟的模樣,緩緩笑開:“既不是一伙,你且給我閉上嘴,我不過是揪一個害我的人對證罷了,你急什么?急著喊大家過來看看我有多惡毒?還是想借大家的眼睛冤枉我跟郡守大人在鄉(xiāng)試期間私下牽扯不斷?” 一連三問,直叫男人臉色大變。 指指被他整得鼻青臉腫的杜開,再看看地上受裘和景磋磨的男人,盛言楚抑制不住的冷笑:“想害人也得掂量著本事,光天化日之下難道王法沒了?裘——” “裘和景?!濒煤途皶r刻關(guān)注著盛言楚的一舉一動,大聲的報出名諱,咧嘴笑問:“盛小秀才有什么事只管吩咐?!?/br> 盛言楚感激的拱拱手,旋即斂起笑容,指著地上的男人:“你拉著他和杜開去貢院門口找巡邏的官差,問問官差,若有人在貢院試圖用未燒凈的炭火燒死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人,這樣的秀才該當(dāng)何罪?” 盛言楚這番話頓時在貢院一堆無精打采的秀才中騰升起波瀾。 “用炭火害人?” “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一點都不知情?” “我也不知道啊……” 裘和景早就想踹杜開了,聞言沖過去揪起癱在地上站不起來的杜開,高聲對眾人道:“盛小秀才所言句句屬實,我與這杜開正對而坐,鄉(xiāng)試頭天夜里,杜開趁盛小秀才睡覺,竟將炭火往盛小秀才的考棚扔,大家看這門簾——” 眾人目光隨之望向十一號考棚的門簾,門簾中間露出一個大大的窟窿,有好奇心重的秀才跑過來摸了摸門簾,回首點頭:“的確是炭火燒得。” 秀才們一陣唏噓,看向杜開的眼神莫名變得異樣起來。 “這杜開是傻子嗎?竟蠢到去惹郡守大人的義子!” “你這話說得倒有意思,難道不是郡守大人的義子杜開就可以濫殺無辜?鄉(xiāng)試鐵鎖三天才開一回,杜開用此等毒技是想害盛言楚死無葬身之地!” “要我說這杜開就是個蠢貨,他住在盛言楚隔壁,唇亡齒寒的道理他難道不懂?盛言楚的考棚走水,他就能幸免?哼,不是蠢貨是什么?” 吐槽聲雜亂,裘和景聽從盛言楚的交代拉著兩人往貢院門口走,兩人此刻才知不該惹怒盛言楚,然無論怎么跪地求情,盛言楚皆沒松口放過兩人。 杜開心頭起伏如潮,索性破罐子破摔。 “盛言楚你不得好死!你若攪合我鄉(xiāng)試不中,我杜開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盛言楚嘴角彎起:“那你得認(rèn)一個閻王義父才好,不然陰間怎能讓你橫著走呢?” 杜開:“……” 盛言楚扭頭看向裘和景,拱手道:“還得麻煩裘小兄弟替我將人送過去了,我身份不妥,不好去跟官府的人攀談……杜開謀害我一事,不知裘小兄弟來日可愿給盛某做個人證?” “愿意!愿意!”裘和景一個勁的點頭,“我娘說了,人在做天在看,便是我裘和景沒看到,老天爺也會懲治他們!” 盛言楚笑著點頭,不過他不太信老天爺。 老天爺玩忽職守的時候太多了,不可信。 裘和景的手勁非常大,任憑杜開和另外一男人如何掙扎,也沒逃脫裘和景的束縛。 很快,杜開被押走了。 杜開一走,樹下幾個秀才面面相覷,緊接著撐起疲倦的身子將盛言楚圍住。 “我等竟不知您就是郡守大人家的公子,慚愧慚愧——” “衛(wèi)公子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當(dāng)為我輩楷模——” 盛言楚打斷這人:“你可是喊錯了人,我姓盛?!?/br> 那人瞪大眼,佯裝不敢置信:“賢弟不是郡守大人的義子嗎?郡守大人膝下無子,你怎不隨了衛(wèi)姓?” 盛言楚瞥了這人一眼,只道:“祖宗不可忘?!?/br> 那人唔了聲,對著盛言楚深深一拜,再起身時,那人一臉笑意:“人人都說靜綏的盛言楚攀上了高枝,但亦有人說那盛言楚不過是個黃毛小兒,郡守大人養(yǎng)著他跟養(yǎng)條狗似的,如今看來,盛秀才并非傳言中不堪?!?/br> 盛言楚挑眉:“兄長可是有話于我說?” “正是?!蹦侨耸忠簧欤⒀猿侨送髽湎伦?。 “我姓余,鄒安人士。”余添自我介紹。 頭頂?shù)南s鳴聲叫得歡快,盛言楚呢喃一聲:“鄒安……” 見盛言楚生出了戒備,余添忙道:“鄒安書院并非全是武秀才,那些人得罪盛秀才的事我有耳聞,在此,我余添替他們說聲得罪?!?/br> 盛言楚垂下眼瞼,笑了笑語意圓滑:“待會天就要黑了,余兄還是趕緊說事吧?!?/br> 鄒安書院武秀才侮辱他的行為,用不著余添這個外人買單。 余添哽了下,嘆道:“杜開所在的西山書院和我們鄒安住在同一家客棧,入住客棧那晚,西山書院的人在客棧大談特談盛秀才,言及盛秀才并非郡守大人心尖上的寵兒,我料想杜開三番五次對你下手,大抵是信了那晚的話?!?/br> 盛言楚聽得一頭霧水:“這跟害我有什么關(guān)系?” 余添:“江南府橫跨長河,那西山書院正巧立在江南府對面,他們個個秉性高傲,不過倒的確有些真材實料,聽聞盛秀才當(dāng)年只考了縣試就擢升了秀才,杜開等人嫉之,妒之,故而對盛秀才下起狠手?!?/br> 頓了頓,余添又道:“盛秀才有所不知,城中賭坊這兩日門庭若市,均在壓誰會是今年的解元…其中尤以西山書院的杜開以及盛秀才你的賭注最高?!?/br> 盛言楚氣笑不止,敢情杜開以為沒了他,解元的位子就非杜開莫屬了? 他都沒膽量敢在還沒開考前就肖想解元,這杜開接二連三的害他,莫不是真的以為自己是根蔥了? - 入夜,書吏再次敲響鑼鼓,鑼鼓聲歇,四根蠟燭落到了書桌上,第二場鄉(xiāng)試開始了。 蠟燭分到盛言楚時,書吏壓低聲音道:“盛公子,您且安心做題,西山書院的事大人不會善罷甘休?!?/br> 盛言楚沒多問,自顧自的點亮蠟燭。 鑼鼓敲響后,他就一直留心隔壁的動靜,想來杜開的鄉(xiāng)試廢了。 咕了盞薄荷茶定定心神后,他不在糾結(jié)杜開的去向,開始撕密封考卷。 如果說第一場算術(shù)、律法和策論三分天下,那第二場的主場只能讓給時務(wù)了。 審?fù)觐}后,望著占了十之有七的時務(wù)題,盛言楚唇角再也壓不住。 看來那幾十兩的刊報銀子他沒白花。 - 第三場最簡單,卻也是最考察秀才們耐心的一場,主策論,兼顧考察詩賦和判文。 策論要長篇大論的寫,除了考察秀才們對文章的獨特見解,最重要的一步是考察秀才們的書法。 雖說鄉(xiāng)試糊名謄錄,但在排名次、拆卷排榜時,對有分歧意見的考卷,主考官會以第三場為判定標(biāo)注。 好比兩個人成績不相上下時,若誰第三場答得更漂亮,則誰勝。 八月十八,鄉(xiāng)試結(jié)束。 貢院大門一開,秀才們一個個像是剛從苦寒之地流放歸來,唇色泛白,眼底掛著兩圈青黑,踉蹌著兩條腿從貢院里走出來。 盛言楚這幾日除了用腦過度身子稍顯疲憊外,并無其他不適,只是貢院外邊日頭太大,曬得他頭冒金花,腳下瞬間飄飄然。 “叔!”盛允南撇開人奮力往前沖,終于在盛言楚倒下去的瞬間將人接到懷里。 盛允南身子不如盛言楚高,也不如盛言楚壯實,這樣的小身板卻硬是背著昏昏沉沉的盛言楚平安回到了客棧。 再次睜開眼時,床邊一次性擺了三碗藥。 盛言楚舔了舔起白皮的干裂嘴唇,扯出一抹笑:“你這是想藥死我不成?不過是虛了點罷了?!?/br> 盛允南倔強的堅持:“叔,你虛歲才十五,又沒娶妻生子咋能虛呢!快些將藥都喝了,不然我回去咋跟奶交代?” “虛跟娶妻生子有什么干系?”盛言楚接過碗喝了一口,續(xù)道:“其實補藥一時不能喝得太雜,一次一種就夠了,剩下的——”就算了吧,太苦。 盛允南笑瞇了眼:“這三碗全是郡守夫人送來的,都是人參湯,叔,你只管放心喝。” 盛言楚皺起眉頭,苦瓜似的藥若是人參湯,那他就真的把盛字倒過來寫,這里頭分明摻了三苦之一黃連。 一口氣喝了三碗后,瀉肝膽火的功效倒沒體會到,只剩下苦,苦得讓人流淚。 也不知義母是疼他,還是折磨他。 一連喝了好幾天帶著黃連氣味的人參湯后,盛言楚連打個嗝胃里都躥苦澀氣息,前來越盛言楚去看貢院桂榜的趙蜀皺起眉頭抬手在眼前揮了揮,納悶道:“盛小弟,你這一天到晚喝得確定是補藥嗎?苦到發(fā)酸的氣味我老遠(yuǎn)就聞到了。” 盛言楚背靠著軟塌咸魚望天,嗓子眼苦得沒法吭聲。 趙蜀抬腿踢了踢裝死的盛言楚,挑眉道:“待會貢院的桂榜就要下來了,你真的不去看看?” 盛言楚砸吧一下苦澀無比的嘴,說得很干脆:“不去?!?/br> 趙蜀不解:“看個榜罷了,哪里需要你避嫌?” “并非避嫌?!?/br> 盛言楚緩緩從軟塌上坐起來,鼓著臉頰悶悶道:“我怕死而已?!?/br> “啥?”逼著趙蜀方言都出來了。 盛言楚眨了眨眼,瞳孔幽幽暗暗:“我怕被擠死。” 第104章 【三更合一】 鄉(xiāng)試放榜…… 趙蜀今年不是頭一回下場鄉(xiāng)試, 前年那一場趙蜀也下場了,可惜當(dāng)年考舍排在臭號旁邊,以至于趙蜀第一場還沒考完就受不住氣味多次暈眩, 心知考不中舉人, 所以趙蜀沒熬到貢院放榜就心灰意冷的回了靜綏。 這回趙蜀自認(rèn)為考得還不錯,因而不論盛言楚如何嚷嚷鄉(xiāng)試放榜容易發(fā)生踩踏事件趙蜀都不依, 愣是將賴在軟塌上偷懶的盛言楚一道拉了過去。 到了貢院, 趙蜀整個人都傻了。 前頭烏泱泱的一片,這些人并非全是下場的秀才,有得了主家命令前來看榜的小廝、婢女等等一堆不相干的人。 此時走在趙蜀前頭的是一個拄著拐杖的白發(fā)老人,趙蜀這會子終于信了盛言楚的話:鄉(xiāng)試一放榜,家中祖祖輩輩的人都到齊了。 本地秀才過來看榜都是拖家?guī)Э? 像盛言楚這樣有書童跟隨的, 喚書童過去候著便是。 盛允南天還沒亮就跟客棧幾個談得來的書童早早來了貢院門口蹲榜,盛言楚站在圈外踮起腳往前邊眺望, 尋了好久才在貢院石碑下邊看到盛允南, 只見盛允南死死抱著當(dāng)年盛言楚抱過的柱子,臉上的神情堅韌而又痛苦。 趙蜀擠不進去,在人堆里打了個轉(zhuǎn)后又?jǐn)D了出來, 盛言楚憋著笑挑眉:“趙兄, 你不若就聽我的話,乖乖的在外邊等算了, 待會榜放出來,自有報喜的人喚你的名字?!?/br> 趙蜀艱難的嘆口氣,認(rèn)命道:“若我跟你一樣上榜無憂,我這會子哪里肯出來受這遭罪,還不是因為我心里發(fā)慌嗎?” “好大的口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