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節(jié)
“我娘眼睛生生是做繡活熬壞的…楚哥兒,你可認(rèn)識城中好的大夫,我想趁著國子監(jiān)優(yōu)監(jiān)生還未開館先帶我娘去治治眼睛。” 盛言楚語氣艱難:“不瞞你說,我一來京城就打聽過治眼的良醫(yī),貴表哥的長姐,也就是我表姐她眼睛也壞死了一個,我尋摸了好久,大夫都說治不好,像你娘熬傷的眼睛大抵也沒法子復(fù)原。” 做繡活要熬夜,眼睛長時間聚焦某一處很容易近視,且還伴隨散光等病癥,這種眼病擱上輩子都很難改善,除非做激光手術(shù),很顯然嘉和朝沒這么高超的醫(yī)術(shù)。 梁杭云聽得很不是滋味:“我娘眼睛迎風(fēng)就流淚,還畏光刺痛…她才三十來歲,這若是治不好,豈不是要痛苦半輩子?” 盛言楚沉默片刻,忽道:“杭云兄,你可聽過蛇膽治眼?” 梁杭云:“蛇膽?可蛇膽不是有毒嗎?小時候村里有人生吞蛇膽治眼,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滾…” 生吞蛇膽容易患鞭節(jié)舌蟲病,但胡人習(xí)慣將現(xiàn)剝皮的蛇膽蘸鹽一口吞下,蛇膽有明目清心的藥效,胡人馬背箭術(shù)之所以比嘉和朝厲害,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常年吃生蛇膽的緣故。 “虞城有一片地叫青蘿塢,島上全是蛇,那蛇常年吃青蘿草,周身碧色,據(jù)傳百年青蘿蛇蛇膽治眼藥效極強(qiáng)。” 梁杭云若有所思:“百年青蘿蛇…那毒素豈不是更多?” 盛言楚實話實說:“只要是藥都會有毒,何況是百年蛇。” 粱杭云來回摩挲手指,沉思良久后方堅定道:“楚哥兒,我想替我娘試藥!” 這種事盛言楚一個外人不敢干涉,只叮囑說別貿(mào)然試藥,要試得聽從青蘿塢本地人的指導(dǎo)。 粱杭云救娘心切,翌日一早便去打聽青蘿蛇,盛言楚不放心,就讓對青蘿塢熟悉的月驚鴻跟過去做伴。 忙活三天后,粱杭云被抬了回來。 見兒子蜷縮在床疼得牙根緊咬,粱母慌得號啕大哭:“兒,你這是咋了??。磕憧焱鲁鰜?!娘眼瞎了沒事,你可不能出事哇!” 程春娘也嚇了一跳,將盛言楚拉到角落。 “楚兒,這不會出人命吧?哎呦,好端端的生吃蛇膽干什么……” 盛言楚拍拍他娘的手,輕聲道:“不礙事的,青蘿塢的大夫已經(jīng)守著杭云兄多日,然舅舅說他已經(jīng)脫險……” 程春娘唏噓不已:“云哥兒那小子眼睛沒毛病也能吞蛇膽?百年蛇膽…得幾十兩吧?他吃了若無事,那梁家jiejie便也要吃,如此就要百兩,他…” 頓了頓,程春娘壓低聲音:“他家拿不出呀?!?/br> “我出?!笔⒀猿欀迹抗舛ǘǖ赝采咸壑怜d攣的粱杭云。 生吞蛇膽極為容易感染寄生蟲,好在吃下的那條青蘿蛇毒素并不高,但粱杭云身體素質(zhì)太低,所以才會這么遭罪。 盛言楚覺得粱杭云試藥并不是多此一舉,粱杭云是粱家唯一的男丁,想來粱家的營養(yǎng)都會先緊著粱杭云,如果連粱杭云都扛不住青蘿蛇的毒素,那粱母吞咽后必死無疑。 粱杭云深諳此原因,所以才以身試險。 盛言楚將目光從疼到昏睡過去的粱杭云身上移開,低聲對程春娘道:“娘,粱家嬸嬸吃了蛇膽后眼睛若能漸好,我想著也讓菊表姐吃一吃?!?/br> “菊姐兒?”程春娘頓了下,旋即道:“那咱們家的確該付粱家這個銀子。” 盛言楚點頭:“找人試藥不易,恰好杭云兄有這想法,我借他的光,自是要出銀子意思意思。” 何況粱家的確出不起銀子,盛言楚很是敬佩粱杭云,就粱杭云這等救母不懼死的大義做為,盛言楚覺得價值千金萬金。 粱杭云是年輕人,身體雖孱弱,但底子還算不錯,昏睡半天后終于平安醒來。 找大夫把脈一探,大夫直言蛇膽毒素已清,得知此消息后,啼哭不止的梁母這才松口氣。 盛言楚跑過來問梁杭云感覺如何,醒來的梁杭云嘴唇慘白,氣色不太好,但雙眸清亮。 “楚哥兒,”梁杭云咧開嘴角淺笑,指著雙目,“我遭這一趟罪值得?!?/br> 盛言楚坐在床頭扶著虛弱不已的梁杭云喝了半杯水,輕聲道:“可是眼睛有好轉(zhuǎn)?” “對,”梁杭云點頭,緩緩道:“我時常秉燭夜讀,白天看遠(yuǎn)處的東西略有些不清晰,吃了青蘿蛇膽后,我眼前那層薄霧似是一下掀掉了。” 盛言楚大驚,暗道滑溜溜的青蘿蛇真能治療近視眼?若真如梁杭云所說,那這青蘿蛇就是不可多得的良藥??! 試問后世有多少學(xué)生被近視所困?! 頓了下,梁杭云皺眉,捂著肚子輕聲呻.吟:“楚哥兒,青蘿蛇膽雖是好藥,但我切身覺得這藥毒性太大,倒不至死,只你不知道吞下去后我挨了什么罪?!?/br> 有梁母在,梁杭云不好往下說,程春娘將梁母哄出去后,梁杭云這才正色道:“我肚子現(xiàn)在還有烈火烤炙的疼感,現(xiàn)在這都算好的,剛咽下去的時候,我恨不得拿把刀將肚子破開…” 盛言楚聽得臉色肅然,有些毒藥有致幻作用,他單知道五皇子點的迷香大多都是取自蛇rou,也許梁杭云有此想法并不是疼到無法自控才生出自殘的想法,些許是中毒后迷糊了。 看來這種蛇膽不能隨便吃。 “這都不打緊,咬咬牙就過去了,青蘿塢的大夫讓我靜坐休息會,那大夫的話才落地,我這肚子一瞬間就像是有無數(shù)條小蛇橫沖直撞…” 盛言楚嫌棄的眉頭緊皺,他該慶幸自己不近視。 和盛言楚聊了會后,梁杭云體力不止便睡了過去。 盛言楚一出來,梁母就找了過來,連連問梁杭云身子可有受損。 得知兒子眼睛比往日更好后,梁母激動的合掌跪地大呼真人保佑她兒。 “青蘿蛇蛇膽是好藥,但毒素非一般人能抵擋…”盛言楚想勸梁母暫時別吃蛇膽,畢竟梁母身體素質(zhì)遠(yuǎn)不及梁杭云好。 可還沒等盛言楚說完,梁母就拭淚決然道:“我吃,我一定要吃,我兒是為了我才遭罪的,我若不吃,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他那一片孝心?” 盛言楚想勸卻被程春娘暗中攔住,梁母走后,程春娘走過來道:“我知你是好心,但沒用,適才你不在的時候,云哥兒他娘就吵著要吃蛇膽,都是當(dāng)娘的,我能理解她的心思,疼在兒身痛在娘心,云哥兒他娘不想兒子一個人受罪…” 盛言楚嘆了口氣,算了算了,左右梁母都是要吃的,早吃晚吃都一個樣。 梁杭云體力恢復(fù)三成后,梁母就找上盛言楚說她也要吃青蘿蛇膽,盛言楚便讓月驚鴻帶梁母去。 “叔?!?/br> 盛允南這些天都在墨石鋪子‘sao擾’周蜜,剛進(jìn)來就聽盛言楚讓阿虎去找月驚鴻,便道:“叔,你甭找舅老爺了,我瞧他這兩日心情不太好,適才我從墨石鋪子過來的時候看到他在小酒館喝酒?!?/br> “心情不好?”盛言楚微滯了下,忽想起一事,忙折身往梁杭云屋子走。 梁杭云正在喝meimei們煮的補湯,聞言猛咳了下,兩個meimei趕緊拿帕子擦滴落到身上的湯水,梁杭云擺手讓兩位meimei先出去。 門一合上,空氣中的尷尬氣氛頃刻彌漫開來。 梁杭云眼神閃忽,支支吾吾道:“…并非我故意說給他聽得,就是…就是我跟你舅舅閑聊聊到臨朔郡優(yōu)監(jiān)生,他隨口問我今年的優(yōu)監(jiān)生都有誰,我當(dāng)時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他真的只是好奇罷了,便…說了?!?/br> 竟是月驚鴻先開得口? 盛言楚臉色一僵,他故意將寫有王永年要上京的書信拿給月驚鴻看,就是想探探時隔多年月驚鴻對王永年是否死心。 月驚鴻勒令他不許在人前提王永年,那為何要跟梁杭云打聽王永年? 莫非… 一想到這兩人的情線還沒斷,盛言楚心里就極為的不舒服。 當(dāng)年他扛著生理性厭惡將月驚鴻從兔兒館帶出來,月驚鴻跟他發(fā)過誓的,永世不再跟王永年相好。 - 從梁杭云那里出來后,盛言楚冷著臉讓盛允南將月驚鴻喊來。 人來是來了,只腳步虛浮滿嘴酒氣。 盛言楚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這樣的醉酒之人自然問不出話。 “南哥兒,這兩天你替我看緊然舅舅,他去哪你就偷偷跟著去,若看到他去見王永年,你立馬告訴我?!?/br> 盛允南重重點頭,盛言楚扯動嘴角:“你認(rèn)識王永年吧?” 盛允南:“認(rèn)識。不就是那個經(jīng)常去靜綏碼頭問舅老爺?shù)摹小嗣???/br> 盛言楚冷笑:“就是他,他要是敢來找然舅舅,算了,你也甭回來知會我,見到他揮拳頭打就是。” 渣男!還好意思追來京城?都過去三四年了,就不能相忘于江湖嗎? 此時在國子監(jiān)報道的王永年猛地打了個噴嚏,拿好文書,王永年跟著齋夫往舍館走。 “小哥?!蓖跤滥晷褒S夫,“敢問翰林院是不是有位盛翰林?” “是有一位,說起來王秀才您和這位盛翰林同是臨朔郡的老鄉(xiāng)呢!” 王永年眼神微微一沉,旋即和氣道:“我跟這位盛翰林先前都在靜綏縣學(xué)讀書,可惜我讀書不精,如今他都成翰林官了,我還只是個小小秀才?!?/br> 齋夫拱手笑:“嗐,做官不急于一時,您是優(yōu)監(jiān)生,日后進(jìn)翰林院指日可待?!?/br> 王永年假笑兩聲,快到舍館時,王永年微瞇起眼,狀似無意地道:“我和盛翰林是同窗好友,等我安置好了,我自是要去拜訪他,只他如今不是閑散人,我也不知他哪天休沐…” 齋夫反應(yīng)敏捷,脫口而出道:“翰林院三五天就休沐一日,只這日子沒定數(shù),您若想上門,不若去盛翰林家里問問。” “他家?” 齋夫也是好心,耐心道:“您千萬別走錯了道,盛翰林在京城落腳的地有三處呢?!?/br> “這么多?”王永年微訝。 “對,”齋夫道,”甜水巷子那一處原是宅子,盛翰林不是商戶嘛,便去衙門開條子將倒座房規(guī)制后做了鍋子鋪,如今那片地可不得了,天天都有貴人過去。” 王永年聽迷糊了,道:“我知道盛翰林在老家靜綏碼頭開了間春娘鍋子鋪,怎么?貴人也喜歡吃鍋子?” 鍋子氣味雖誘人,但一般富貴深宅的人都不太愿意拋頭露面和尋常百姓擠在一塊吃。 齋夫笑得神秘:“貴人去得當(dāng)然不是鍋子鋪,而是隔壁的雅舍,那里頭賣刀叉牛rou,據(jù)說rou連皇家?guī)孜换首映粤硕假澆唤^口?!?/br> 這里的皇子最具代表的就是五皇子,人是盛言楚故意找來的,就是托兒。 京城百姓都記得金鑾殿上五皇子記仇狠揍了狀元郎這件事,在外人眼里,五皇子對盛言楚恨之入骨,如果能從五皇子嘴里聽到有關(guān)雅舍刀叉牛rou的贊譽,那就是真的好吃。 五皇子身份尊貴,是權(quán)貴圈最好的代言人,很多名門世族都是見五皇子吃過后才敢過來的。 說到底還是因為甜水巷子位置太偏了,那些官高勢大的人家沒幾個愿意踏足到那,有五皇子在局勢立馬反轉(zhuǎn),五皇子是天家兒郎,五皇子都敢來,他們還有什么好嫌棄的? 齋夫?qū)⑹种心弥蔫€匙交給王永年,續(xù)道:“除了甜水巷子那處,還有一處就在國子監(jiān)后邊的國學(xué)巷,您若得閑可以去那看看,盛翰林他娘天天都在那?!?/br> 王永顛了顛手中的鑰匙,忍不住追問:“那他住哪呢?總不至于住鋪子吧?我記得他家可不止他娘,還有個舅舅?” 齋夫:“他們都住城西,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三處,嘖嘖嘖,也就盛翰林有能耐,來京城滿打滿算才一年,一年間竟掙下了那么多的家業(yè)?!?/br> “城西的宅子可不便宜,一棟二進(jìn)的宅子要價一萬兩!” “一萬兩?!”王永年瞪大眼睛。 “別人買自是要一萬兩?!?/br> 國子監(jiān)舍館臨河而建,太陽落山后晚風(fēng)冷得緊,齋夫裹好衣裳,嘿嘿道:“盛翰林得虧有個小舅舅——” 王永年眼神微動,繼而不咸不淡地問:“這關(guān)他舅舅何事?” “他小舅舅是中人,”齋夫樂呵地往下說:“因是從他小舅舅手中買……” 齋夫說了一大段話,王永年卻只聽進(jìn)去那句‘他小舅舅是中人’。